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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道了歉,我又像平常那样到向yan书屋去。

在向对方问过以後,我决定叫他智惟哥。毕竟,叫全名似乎不太礼貌,叫苏先生又显得生疏。而且,从小我一直想要有一个哥哥,或者姊姊。

一直以来,我总是和年纪b我长许多,或者小我很多岁的人们处得来,唯独很难与年纪相仿的人成为朋友。在我感到难受、孤独的时候,我认识了秀霞nn、学校的工友伯伯、供应营养午餐的阿姨……他们是我困难重重的日常里,少数的温暖。如今,我又认识了智惟哥。我不确定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但我已经渐渐地欣赏起他来。

随着每个星期的放学以及假日午後的共处,我和他有越来越多的机会说上话。偶尔。秀霞nn也会下楼——前些阵子,智惟哥向我解释,说秀霞nn是因为身t状况变得b较差,所以才让他接手了书屋。

今天,秀霞nn没有下楼。我吃完午餐就到了,因此现在还是没有什麽客人的时段。

yan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书屋。我好喜欢这里木头香气混着各式书籍独特的味道,以及有些吵闹却又散发着咖啡香的机器。

而那个问题,就突然像是气球被打气一样地在我脑中放大。有时会这样,一不注意,好久以前的某件事、某个想法,就会突然飘入我的脑海,接着瞬间占据所有空间。如果是美好的回忆那倒没有关系;偏偏有时,是非常负面的记忆。这种时候,总因为找不到排解的方式,而影响了我整天的心情。

这个当下如大型跑马灯播放着的,是我对於前些阵子智惟哥在我道歉後的反应的困惑。

带着卡片向他道歉的那天,我做足了心理准备,是预设他可能会以生气、不愉快的样子面对我。

然而,智惟哥却用我意想不到的温暖面对我,甚至反过来和我说对不起……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友善是为什麽。或许,也正是他的温柔,使得我对他的欣赏直线攀升。

之前因为还算不上熟悉,我一直不好意思再提及那天的事情。如今,似乎有勇气可以问问看了。

智惟哥如常在柜台。我轻声打了招呼,把背包和小背袋放到每次来都选择的同一个座位上,再回到他面前。

意识到我的停驻,智惟哥从他的文件中抬起头来,朝我展露笑容。不是露牙齿的那种,是有点抿着唇的腼腆样子,颊边淡淡的酒窝浮现。

书屋里放着的音乐告一段落,进入下一首。口琴的长音像是针,从音响穿过整个书屋,引出吉他规律的伴奏,以及nv歌手空灵、彷佛来自遥远年代的歌声。中间穿cha风吹的声音,似乎是个哀伤的歌曲,可惜我听不懂日文。

「智惟哥,你听得懂日文吗?」於是这毫不相关的问题先行溜出。

他笑了笑,随後摇头,「听不懂。但这首曲子我很喜欢,所以有特别查过歌词。」

「感觉是一首很难过的歌。」

「是有一点。不过,森田童子的歌词好像都是这样。」

「森田童子?」我重复一遍歌手的名字,打算等等记到笔记本里。

「嗯。」智惟哥从位子起身,慢慢地踏着有些歪斜的步伐,从员工休息室门旁的冰箱取出可尔必思和巧克力蛋糕,他知道我每一次都点这两样。他主动替我拿出来,已是某种默契。智惟哥好像总能细心地知道我什麽时候渴了,或想吃东西了。

待他重新回到柜台面对着我,才继续道,「我不清楚这首曲子诉说的对象是谁,或许是父母对孩子、忘年之交的长辈对晚辈朋友,或者较年长的人对他的ai人。总之,这是一首表达等待与孤独的歌,却让我觉得安心。大概是因为她的嗓音吧。」

我一面点头,脑中那个占满空间的想法一面催促我提问。

「智惟哥,其实……」我看着他替我转开可尔必思的瓶盖,将一部分倒入之前秀霞nn玩笑地说是「小日专属」的,那个印有复古浅蓝se小花的透明玻璃杯,小声道了谢,深x1口气才接续着把真正想聊的事情说出来。「我一直不懂,为什麽……为什麽之前我来跟你道歉的时候,你不但没有生气,还、还对我那麽好?」

我认真地观察着智惟哥,直到他再度露出笑容,才稍微放下心。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了望落地窗。我也顺着望过去,目前还没有别的顾客,通常会等到下午两点才开始有人,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智惟哥踱到一旁,倒了杯水,重新坐下,似乎犹豫着什麽,良久,才缓缓开口,「我的家人——我的姊姊,最近终於知道了她一直以来觉得不被了解、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原因。小时候我和她处得不太好;但是,在多年的相处以後,我慢慢可以理解她,即使我从来不知道那样的状况可以被归类在一个专有名词里。是我阿嬷提醒了我这件事,让我可以更理解你的处境、不轻易去评断。」

「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我看着智惟哥喝水,脑中好多好多新的问题冒了出来。智惟哥的姊姊,究竟有着什麽样的「状况」呢?他所描述的她,那个觉得自己不被了解、跟其他人都不同的她,让我想起了自己平时的感受。

我像是处在一个透明的水缸里,即使我可以看到、听到外面世界的动静,却无法被看见、被听见。我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好像自从有记忆以来,在人际关系上总是碰壁,就算我再怎麽努力地想把我对大家的喜欢传递出去,却不断被认为烦人、讨人厌……我甚至害怕,总有一天,智惟哥也会这麽看待我。

摇了摇头想甩掉这样的想法,我望向智惟哥,他有些困惑地也看着我,我赶紧又摇了摇头,代表「没事」。

不过,问智惟哥姊姊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太礼貌……纠结着,我最终没有问出口,就如同我始终犹豫着,没有问智惟哥有关他脚的事情。我害怕那会令他想起不好的回忆。

「日恒。」正当我低头挖了点蛋糕送入口中的时候,智惟哥唤我。我抬起头,感觉嘴角沾到了巧克力,赶紧ch0u了张面纸擦拭。

智惟哥颊边的酒窝又再度显现,他一顿一顿地走到心理学区域。我跟在他後头,看着他找寻某一本书。半晌,他将一本翻译书递给了我。

我和封面的小男孩照片对望,听到智惟哥用一种带了点歉意的声音说:「我这里有关这个主题的,只有这一本,送给你。」

我轻声道谢,再念出书名,「《星星小王子:来自亚斯伯格星球的小孩》……?」我不明白为什麽智惟哥要送我这本书。

智惟哥像是会读心,他的解释传入我的耳中,也连带解开了我其他的疑惑。「这本书是我姊姊找到的,是一个和她的特质相似的小朋友写的书。虽然我不知道你读了会不会有共鸣,我也不是医生,没有办法判定什麽;但或许你可以看看,说不定会有什麽想法。」

「谢谢。」心里升起一阵暖意。智惟哥对我的友善,是我很难得拥有的。我珍惜着所有与他相处的时光。

这是。

我从谱里抬起头,正好又对上汪琳的眼。总觉得,她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许多,甚至好像带了点讶异与赞许;只是那些情绪一闪而过,我无法确认。不过,汪琳放软的目光,仍然让我放心了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又再合奏了几次。吴老师时不时让我们暂停,以提供她的建议与指导。

练习结束,老师留下来检查上锁,我於是先和汪琳一起搭电梯下楼,途中没有人开口说话。

窄小的电梯里,我可以闻到汪琳身上飘来淡雅的樱花香气。这让我有点惊讶,毕竟,今天的她仍旧一身黑衣黑k,有点神秘、有点酷的样子,实在很难和樱花甜美的味道联想在一起。

大楼的自动门开启,汪琳率先走了出去,她从皮外套口袋拿出菸盒与打火机,点燃一支菸。

吴老师和我说过,汪琳是附近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但目前我还未看过她穿学校制服,她的打扮也完全不像高中生,而现在她竟ch0u起菸来……我看呆了,「不良少nv」四个字莫名潜入我的脑中,我摇了摇头想甩掉它,不愿轻易评断汪琳是什麽样的人。我知道外表并不是一个人的一切。更何况,当我和汪琳合奏时,她有着专注而沉静的气质。她的音乐传递着与外貌截然不同的讯息。我觉得,一个人如何对待乐器、如何呈现乐曲,是可以反应内心的本质的。

所以,我并不害怕汪琳。

「汪琳,掰掰!」鼓起勇气,我朝她的背影喊道。

我并不指望立刻就和汪琳成为好朋友,也做好了她可能不会理会我的心理准备。

没有想到,汪琳竟停步。她没有转过头,只是以夹菸的那只手朝我晃了晃,便继续走向了与我不同的回家路途。

心头暖暖的,我看着上窜的菸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才迈开步伐。

今天午休时间的琴房特别安静。

平常我总是能够听到隔壁几间琴房传来的声音;但今天,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来练习。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有时我会因为偷听别人的演奏而分神。我掀开防尘布,调整好谱架和椅子。家里只有一台直立式的二手钢琴,所以我非常珍惜在校内练琴的时间。这台zirann三角钢琴,拥有温和、雾感的音se,就像是一丝丝浅淡的光线穿透有着漂亮花朵样式的毛玻璃,让我感到平静。我。谱里夹着我用彩虹笔画得满满的笔记,那是我集结前几次与汪琳练习的重点,以及後来再听了几个不同版本的录音以後整理出来的。我将笔记纸搁在一旁,想起了上一次吴老师要我和汪琳自行出来练习,说演奏厅那边知会一声便可借到钥匙,我於是又独自和汪琳见面练了三次。

与汪琳单独练习的时候,我们花了很多时间雕琢细节、重复相同的片段,直到彼此都满意。偶尔,一些ch0u象的概念难以用说的解释清楚,这种时候我常感到气馁,对自己的极低信心又出来捣乱,一度练到想哭。可汪琳似乎b前面几次练习更有耐心,我偷偷在想,会不会是那些小卡片和纸条的功效。

她总是在卡顿的时候,以她的琴声、以她jg确的示范打破沉默,让我渐渐能够理解那些不容易说明的乐句呈现。试弹一遍确认好後,我就可以用简单的图样或文字记到谱上。

现在,我已经不会把汪琳练习时严肃的表情看作在生我的气、觉得我弹得不好。那只是因为,她非常认真看待曲子、在努力理解作曲家意图的缘故。这也令我相信,在汪琳那带有距离感的冷漠外表下,其实有着美好的灵魂。她的技巧与丰富的音乐x,令我十分羡慕。

我一面回想着与汪琳的练习,一面弹奏,想像她的琴音就在一旁。

正弹到困难的段落,琴房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我吓了一跳,惊跳起来,手背敲到谱架,险些把谱震到琴键上。

把琴谱扶正,我转过头,对上班导师愤怒的双眼与紧皱的眉。我很快把目光转开、盯着地面,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麽,只觉得焦虑和不安突然涌上。刘老师的声音穿过我脑中不间断的嗡嗡声,像是有谁突然转大了音量,「杜日恒,班长不是告诉过你们中午要到礼堂集合吗?东西快点收一收,全班都在等你!」

我是真的不知道。

整个上午,我都没有和班长说到话,也没有听同学提到中午的事情……但如果是上课的时候宣布的,我应该不会漏听才对。

收拾好琴谱和笔记,我跟随刘老师走出琴房,眼底又开始累积水雾。我瞪大双眼,尽力不让眼泪掉出来,直到抵达礼堂、躲到队伍最後方,才用手背抹去泪水。

我无法专注聆听台上师长说的话,只是不断回想自己究竟漏掉了什麽,为什麽不知道中午要集合?

直到打钟、生教组长交代完事项、让大家自由解散,我仍在困惑着。

回教室的途中,唐芝安亲昵地挽着方蓉,赵宇则跟在他俩身後,一起进入了我的视线内。我明白他们是刻意靠近我的,因为,我很快便听到赵宇不悦地咕哝了句「智障」。

「杜日恒,你知道你害魏雨琪被骂了吗?」唐芝安也开口,似乎是故意说得大声,她知道我在听。我不敢抬头看她,而她继续说:「真的是活该被讨厌。」

语毕,唐芝安拉着方蓉走了。他们三人离得远一些後,我才抬眼,在人群中找寻班长的身影,却没有看到她。

我加快速度回到教室。许多同学都还未回来,任课老师也还没有到。我赶紧从ch0u屉翻出白纸、裁成好几张,依序写了给魏雨琪、方蓉、赵宇和唐芝安的道歉纸条。即使对於唐芝安他们的举动感到难受,但班长因为我被骂是事实、让唐芝安他们感到不愉快也是事实,我总觉得必须和他们表达歉意才是。

将纸条放到他们的桌上後,我快速回到座位。

同学们一个个进到教室,魏雨琪,还有唐芝安他们也都返回座位。我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唐芝安看也没看,直接起身把纸条丢到教室的垃圾桶;赵宇看完以後把纸条r0u烂、塞进ch0u屉里;班长看过以後,把纸条摺回原本的形状,放到她桌上那个被她当作废纸篓的纸盒里……至少最重要的她有看过了。

我接着搜寻方蓉的位子,她的纸条还是打开的。方蓉定定地望着纸条,就在我准备移开目光时,她却转过头看向我。

我们就这样怪异地看着对方,而我感觉,她眼底似乎升起了……愧疚?我不懂这是为什麽,想确认那个眼神的意思时,她却不再看我了。

我很想弄懂方蓉的想法;然而,任课老师进入教室,我只好拿出课本,将注意力带回课堂。

放学後,我匆匆去了趟向yan书屋,却想起一直还没找到机会到市区那家大型连锁文具店采买,便临时决定前往。

像这种突然做的决定,对於习惯规律的我而言是很少发生的;不过,只要不是外在因素的突发改变,并不会让我太过焦虑。

离开捷运站,我走过长长的马路,到达另一端,正准备弯进巷子里,却注意到巷口墙边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头深棕se带有米白挑染的发、那身黑衣黑k与黑鞋,以及搁在一旁地上的小提琴盒,绝对是汪琳。

我没有多想便朝她走去。她看起来非常不舒服,一只手抵着肚子,另一只则掩着口鼻,令我疑惑,也令我担心。我从书包里翻找出随身带着的医药袋,缓缓蹲下,才想起应该先出声,「汪琳……你还好吗?」

汪琳抬起头,那麽一瞬间,她好像有一种很排斥、很警戒的表情,不过那个表情在她认出我时便消去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闯进了汪琳不想给别人知道的内心世界,我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拉回手中的医药袋,从里面找出一管jg油滚珠瓶,递给汪琳。「这个……是我妈妈之前买给我的,好像可以舒缓焦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打开来闻。噢……它其实应该是要擦在太yanx之类的,只是我习惯打开来闻而已!你、你要试试看吗?」

我一鼓作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得太多了,连不重要的资讯都全部倾倒出来,难为情地低下头。

汪琳没有回话,也没有接过jg油,那个过长的安静甚至让我犹豫起是不是应该直接把滚珠瓶收起来。然而,汪琳终究还是回应了,那一声「好」的脆弱令我讶异,也令我没来由地感到难过。

将滚珠瓶轻轻地放到她伸出的手上,我转而拿取背包侧边的保温瓶。刚才离开向yan书屋时,秀霞nn坚持替我装了温开水。我把水倒入瓶盖,看着汪琳使用滚珠jg油。

「汪琳,你要不要喝点温水?我没有喝过、瓶盖刚刚有洗,是乾净的。」

汪琳把jg油还给我,接过了装有温水的瓶盖。

「谢谢。」她喝完起身,背起小提琴盒准备离开。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不晓得怎麽突然有了勇气。我的声音b想像中更大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汪琳、那个……我要去文具店,你要一起来吗?」

她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跟着我穿过巷子,到了另一条街上。

我们没有再说话,可我多少能感觉得出她对文具不太有兴趣,於是我只试了几支笔,便赶快到贴纸区。文具店新进了几款我没有买过的小鸭贴纸,我拿了两种,放到购物篮里,去排队结帐。

汪琳站在我身旁,小心注意着琴盒不被路过的人磕碰到。

或许因为是星期五放学後,文具店的人特别多。正当我担心让汪琳感到无聊,想和她说点什麽时,她却先开了口。

「之前你那些小鸭贴纸就是在这边买的?」

「什麽?」我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和我说话,脑袋还在当机,一时不懂她在说什麽。

「你每次贴在信封上的。」

「噢。」她说的,是我每次练习都会给她的信和小卡片。「嗯。这边常常有很多漂亮的贴纸。你……你不喜欢吗?」

汪琳沉默片刻,她的眼睛直直看进我的,眼里有各式各样我说不出来的情绪。有时候我会想,自己很难好好地看着别人眼睛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人们眼中深刻的情绪,散发太多太杂的资讯量了……

「是不会到讨厌,」汪琳顿了顿,似乎思考着怎麽表达,我的胡思乱想也快速涌了上来,「只是觉得没什麽必要。如果你真的想认真练习、好好努力,那就去做。确实做到b嘴上讲讲可信多了。」

「噢……」愧疚感登时吞噬我。难道,我之前每次练习总是写给她的那些,其实对她而言是困扰吗?从小到大类似的经验开始回放,水雾开始成形,我几乎又要掉下泪来、暗骂自己又让人觉得烦了。我的头越来越低。我是不是应该向她道歉?是不是应该——

「不过,後来想想,其实满可ai的。我是说贴纸。」汪琳的声音明亮了些,好像带着点笑意。我抬起头想确认她的意思,一滴眼泪不小心掉了出来。「喂!你g嘛哭?」

我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发现不只有一滴眼泪而已。快轮到我结帐了。

我索x退到队伍一旁,慌乱地翻找面纸,却怎麽捞都找不着。我更加着急,险些把购物篮摔到地上。就在这时候,汪琳向我晃了晃手上一张皱皱的纸巾,见我迟疑没有立刻接过,她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之前从咖啡厅拿的,是乾净的!」

我小声地说了谢谢,纸巾带有颗粒的质地刷上我的脸。我擦乾泪水、擤了擤鼻涕,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必须解释自己。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只是以为、以为我写的信和卡片,让你觉得烦了、以为被你讨厌了……对不起。」眼睛又开始sh润,我连忙用纸巾点去眼泪。

「拜托你不要乱猜我没说过的话,还擅自误解、自己在那边哭,」汪琳皱了皱眉,「地球又不是绕着你转,不要随便对号入座、自找麻烦。还有,我从来没有说我讨厌你——」

「真、真的吗?」原本我安静地听,像是被大人训话一样;但是,当我听到汪琳说没有讨厌我的时候,忍不住出声确认。

汪琳瞪了我一眼,可不晓得为什麽,我感觉得出来那只是一个玩笑。我朝她露出笑容,而她只是g了g嘴角,「重新排吧,现在人少一点了。」

我点了点头,再次排到结帐队伍里,慢慢地前进。

轮到我的时候,我看着店员把几支笔和小鸭贴纸装进纸袋。两支笔的笔尖朝上、一支朝下;小鸭贴纸有一个放反了。

出了文具店大门,我撕开封住纸袋口的胶带,把两支笔和其中一款小鸭贴纸摆正,再把整袋收回书包,差点忘记汪琳正站在一旁看。

「好了、我收好了!」我把书包背好,「你……要一起去捷运站吗?」

又是耸肩。但她还是跟着我穿越巷子、走过马路、搭手扶梯进到站里。

「我坐反方向。」汪琳指了指标示再两分钟进站的那一班。

「嗯。」我举起手挥了挥,「今天谢谢你……陪我逛文具店。」

汪琳没说什麽,只是在临走前补充,「下礼拜六约练一下吧。」

「好。」我用力地点头,她则像、绚丽的伊萨伊。其细腻的音se处理与jg湛的琴艺,得到评审们一致的赞赏与喜ai。」

汪琳领完奖、拿着奖牌与花加入其他获奖的参赛者,一起在舞台一角等待第一名的颁发。

一位十岁的男孩得到了首奖。虽然我不认识他,也很可惜没有听到他的演出;但延续着对於汪琳得奖的快乐,我继续同样用力地拍手。

台上的评审与得奖者们合影,为b赛画下美好的句点。

前往大厅的途中,我突然想到,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有全台湾巡回演出和录制cd的机会。

哇!汪琳的cd!光是想像就觉得不可思议,那会是我一辈子的宝藏。

我找到正在和老师们以及汪琳的养父母说话的爸爸妈妈。他们注意到我,朝我露出笑容。

面对这麽多个大人,我突然害羞起来,躲到爸爸身旁,默默听他们聊。汪琳还在和评审询问评语,我希望她快点回来,让我有机会好好恭喜她。

「杜日恒!」几分钟後,汪琳结束谈话,直直地朝我走来,无预警地给了我一个拥抱。这是今天第二次了。樱花的香气又飘入我的鼻腔里,混合着她手中鲜花的味道。

「我b自己得奖还开心!」我告诉她,像个骄傲的家长,尽管她大我一届。

「汪琳,恭喜你啊!」在汪琳一旁,那位我不认识的nv士开口,「好久不见了。」我猜想,她应该就是汪琳小时候的那位徐老师。

汪琳放开了我,转而向老师说了谢谢。

「你已经长得这麽大了,」徐老师继续道,「知道你还在音乐的道路上努力,我真的好高兴,也很荣幸自己教过你。」

我看着汪琳和徐老师互动,对於她难得显露出近乎腼腆的表情而有些惊讶。

汪琳的养父接过她那一大束花和奖牌,养母则递给她装有巧克力和卡片的小袋子,轻轻地抱了抱她。不知道的人大概很难想像,之前汪琳和养父母的关系是多麽疏远。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很用心、尽力地想了解彼此吧。我想起了之前去吃日式咖哩时,爸爸说过的话。

「日恒,」徐老师突然叫我,我吓了一跳,手指绞在一起。「你这阵子一定也很认真练习,辛苦你了。虽然名义上是伴奏,但法朗克那首的本质其实是两个乐器的对话。」

「的确。」吴老师点头,「两个乐器都同样重要,你们配合得很好。」

我难为情地低下头,对於老师们突如其来的赞美有点不知所措。明明今天的主角是汪琳才对。我又下意识地绞了绞手指,小声回答,「谢谢老师……」

「我难得回来台湾,要不然这样、就当帮汪琳庆祝,大家一起吃顿饭好吗?」闲谈告一段落,徐老师热情地提议。我的肚子好像在附和一样,咕噜地响了声。

我望向爸爸妈妈。他们点头,答应了徐老师的邀请。

徐老师推荐了一家自助式餐厅,位在一间百货公司的十二楼。

我跟着汪琳、妈妈、汪琳的养母,以及老师们先去取餐,留下我那害羞的爸爸,以及汪琳寡言的养父在座位替我们顾包包。我偷偷看着他们朝彼此友善微笑,却没有人先开口的尴尬样子,突然有点想笑。

我刚好和徐老师一起排了装玉米浓汤的队伍。

徐老师很热情、很温暖,才认识她将近一个小时,我就已经好喜欢她了。

「日恒,」徐老师回头看我,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让我也不自觉g起嘴角,「听说你跟汪琳是为了准备这次b赛才认识的?」

「嗯!」

「我看你们感情不错,偷偷告诉你汪琳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

我猛点头。如果期待能够具t化,现在我的眼中大概装了满满的期待。

徐老师像是讲秘密一样靠近我的耳朵,「以前我在汪琳读的小学教音乐课。有一次,有个不太会唱歌的小朋友被其他同学笑,汪琳就坐在带头笑别人的小男生旁边,直接一掌朝人家头顶拍下去,声音好响亮。」

「真的吗?」我瞪大眼睛,同时想像汪琳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的她,应该也会像这样见义勇为、惩罚不友善的人。她的直接、她的勇气,不曾改变。

「是真的。而且她後来很凶地加了一句她那麽勇敢唱出来你还笑人家,要不然你上去唱啊,把小男生吓呆了,他几乎快哭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後来他们班男生都怕她,nv生则把她当作英雄一样。」

听徐老师这麽说,我笑了开来,不禁幻想如果小时候就认识汪琳、和她同校,我的校园生活会是什麽样呢?

我望着徐老师、想着汪琳的儿时,那些她向我说过,以及我所想像的片段,突然觉得,她能有像徐老师这样的大人,在她迷惘、孤单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真的很可贵。我记起自己也同样幸运。尽管学校的生活不愉快,却仍有几位愿意善待我、守护我的人。

智惟哥温暖的笑容倏地浮现在我脑中。

他不也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不晓得智惟哥现在在做什麽。应该也在跟秀霞nn吃晚餐吧?我记得听他说过,这几天智憓姊姊也会待在书屋,或许他们三人正快乐地聊着天。嗯,智憓姊姊喜欢聊天吗?她的话好像不多……

等待舀汤的队伍逐渐缩短。徐老师出声提醒,我才回过神来,也装了自己的份。

我一向吃得不多,只盛了玉米浓汤、夹了几颗水饺就回到位子上。汪琳也已装好餐点,让她的养父与我的爸爸去找想吃的。

我才刚坐下,汪琳就问,「徐老师刚刚跟你说什麽?看你笑成那样。」

「老师跟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我老实回答。

「坏话?」汪琳挑起左边眉毛,用叉子戳盘里的麻婆豆腐。

「不是!」我赶紧摇头澄清,又突然觉得,好像应该再多夸夸她得奖的事,「然後……然後、你能得奖我真的、真的好开心。虽、虽然是第二名,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第一。」

汪琳假装想吐的样子,毫不留情地说:「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第一?呕,杜日恒,真的有够r0u麻。」

虽然她这麽说,我还是好高兴、高兴能够和汪琳这麽自在地互动,也高兴有她这麽一个朋友。

感激的心绪涌上。我不确定现在是不是个好的时机,却好想好好地谢谢她。

「汪琳。」玩笑之後的空白,我小小声地唤她,「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跟我做朋友。」

突然的气氛转换似乎令她愣了愣,旋即伸手,轻轻捏住我的鼻子,「g嘛、谢什麽啦!」

我挣扎的样子让汪琳笑出声来。她放过我以後,我也笑了开来。

认识汪琳是一趟神奇的旅程。几个月前我绝对无法想像,我能够交到一个这麽要好的朋友。

爸爸妈妈和老师们陆续装好餐点、回到位子。我们一面享用,一面随意地聊着天,听徐老师分享在国外生活的事情、听老师们讲起古典乐曲、听爸爸妈妈和汪琳的养父母交换着火车站附近有哪家好吃的牛角面包专卖店……我很快就喝光玉米浓汤、吃完水饺,安静地听着大家说话。汪琳坐在我对面,她整晚都带着笑容,和最初那个冰冷疏离的nv生好不一样,却又,其实好像什麽也没有变。

这个温馨且难得的一餐,我知道,我会记得很久、很久。

和汪琳一起参加b赛的那一天,像是遥远而美好得不真实的一场梦。

我终究得回到学校、回归平凡甚至让我有点想逃离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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