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仕东山(2 / 2)
顾敬之对萧荣景的话毫不意外,却在白尘音清雅的嗓音中被激起一丝警惕,总觉得他一开口,自己就会变得格外倒霉。
他摇摇头,把脑中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白尘音是他曾经的同窗、共事多年的同僚,谦谦君子,品性高洁,此时即便与他利益冲突,也在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他怎能产生这样的想法?
顾敬之稳住心神:“陛下误会了,敬之并非心存怨念。只是这几年新政推行,我也渐渐发现世家独大实为社稷之弊,陛下高瞻远瞩,排除万难支持寒门,推行科举,乃不世出的明君。但世家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尚未连根拔起,陛下又对我这个世家余孽太过优待,我一日在京城,世家便一日不会死心,徒增陛下烦恼。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拖累陛下万世基业?”
顾敬之改了称呼,这些话发自肺腑,是友人身份的劝告。
萧荣景和白尘音齐齐沉默了。说得没错,他离开权力中枢确实是对目前局势最有利的做法。
只是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居然真的可以将自己置于天下众生之后。他们自认为也是心怀天下之人,每日殚精竭虑,对待政事从不懈怠,但那也要建立在自己掌权的基础上。
白尘音半晌憋出一句:“敬之不愧是世家标杆,心底无私,光风霁月。”
“既然是敬之所愿,朕便不留你。”萧荣景皱眉,说出这样违心的话让他十分不快,但他不会做出让顾敬之失望之事。
白尘音本来还寄希望于萧荣景能把顾敬之留下,见皇帝放人如此爽快,也只能叹了口气:“敬之打算去何处?你不愿留在京城,总要让我们知道去何处寻你。大家相识一场,即使不能再共事,仍可时常往来,不枉多年的情谊。”
顾敬之闻言有些恍然,他们确实已经一同走后了许多风雨。
当年萧荣景还是太子,自己还在为了世家利益意图谋反。后来他莫名大病一场,昏睡数日,醒来之后一想到谋反之事就会陷入极度的绝望恐惧,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若是强行突破,就又会陷入昏迷,且情况一次比一次危险,最后几乎命绝。
顾家私下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尽皆束手无策。父亲不想为了权势失去儿子,开始在段道言面前敷衍搪塞,逼宫之事被一拖再拖。
直到萧荣景登基,世家大势已去,顾家却靠着他被网开一面,依旧屹立不倒,谋反之事更是再没有人提起,顾段两家明面上仍是守望相助的世家,私下却已彻底决裂,段悠悠也被嫁给了别的世家子弟。
顾段两家互相捏着把柄,本来可以相安无事,但段道言仍有谋逆之心,便先下手为强,把他当年和齐王来往的书信递到了萧荣景案前,想彻底铲除顾家,谁知萧荣景看都没看就当着他的面烧掉了。
自此之后,他彻底成了燕国的肱骨之臣,一心辅佐萧荣景。身居内阁多年,跟着萧荣景推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良政之后,他改变了许多根深蒂固的想法,对萧荣景的知遇之恩也更加感激。
虽然看见萧荣景时身体总会有些奇怪的反应,但顾敬之除了有些难堪,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想起往事,顾敬之心中一热,清俊的面庞显出几分柔软:“自然是回我顾家祖宅,上虞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