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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必安在他身后笑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就不怕了!”
范无咎用后背紧紧地贴住他,生怕自己掉下去,谢必安骑马时身体被迫下弓,他本来就比范无咎长得健壮些,力气又大,现在简直像个铁笼子一样将范无咎牢牢的关在里面。除了娘亲,范无咎还没跟人贴的这么近过,巷子里的小孩都不乐意跟他玩,嘲笑他娘不干净,他们说一次范无咎就和他们打一次,慢慢地就更没小孩愿意跟他说话了。来兖州之前娘亲就跟他说过,他有一个谢家哥哥,可是哥哥是什么?他不懂。谢必安欺负他的时候他就更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哥哥”了,他的亲人只有娘亲,他也只要娘亲。
可是在这马背上,在除了谢必安无人依靠的时候他又罕见的想起哥哥这个词来。
范无咎艰难地将双眼剥开一条缝——临近黄昏了,天边可以看见橙红明亮的晚霞,太阳像一颗烧的通红的铁球,若是掉到海里湖里还可以听见滋滋冒热气的声音。马场平坦广阔,边缘堆了些奇形怪状的雪人,被夕阳镀上黄澄澄的金壳。范无咎想起庙会里买的糖葫芦也是这样亮晶晶的样子。马儿驮着他向前跑,太阳白云都被他扔在身后,只有风能与他同行。范无咎觉得眼前的一切新奇的很,胆子也大了些,终于将眼睛全部睁开,冷风刮的眼珠子疼,但他却舍不得闭上。
马儿一上一下,他像是在草场上跳跃的兔子。小孩子总是忘性大,意识到自己是安全的之后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左看看右瞧瞧,范无咎想仰头去看天,但谢必安挡住了他,他又转着脑袋四处逡巡。马场边的人影,高耸的看台,还有不远处城郊外白皑皑的树林,一一从他眼前掠过。景色如此宽阔,范无咎看得高兴,连风声也像是在和他玩笑。他没体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又害怕又兴奋,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必安叫他笑得莫名,扯着嗓子问:“你笑什么?”
“我觉得太阳好看!天也好看!而且树跑的好快!”
被他毫无文化的说法逗笑,谢必安喊道:“叫你骑马你又不干!”
“我自己又不会骑!”
“哼——最后一圈了!再要骑你自己去学!”
“知道了——”
最后一圈谢必安跑的更快了,范无咎刚睁大的眼又被风逼得闭起来,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他把自己缩在谢必安怀里,马儿将他抛上抛下,范无咎却从未觉得如此安心过。
坐在马上疯跑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停下来范无咎感觉脑子都被摇匀了,天好像倒过来,马还没挺稳,他身子一歪倒栽下去,幸好被小厮接住了,不至于摔成一张饼。小厮扶着他站稳,范无咎试图抬头忽然又低下去,张嘴“哇——”地一声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谢必安高坐马上看他一副狼狈相哈哈大笑,说:“瞧你那样。还骑不骑?”
范无咎艰难地摆了摆手,俯下身又吐了好几口,直到吐无可吐终于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天真蓝啊。记忆里扬州好像从未有过这样蓝的天。有时候天气好了,娘亲要去花船陪客,他在河边坐着发呆,无论多么澄净的天空映在河水里都如此黯淡无光。
谢必安的脑袋伸过来遮住了他看天的目光。他用马鞭拍了拍他的脸,说:“起来,天这么晚了,该回去了。”
“……下次还能再来吗?”
“嗯?”
“算了,没什么。”
“你想来就来呗。”
范无咎眯着眼笑出了声,谢必安也跟着他笑,朝他伸出手,说:“走了,回家。”
谢必安也是真累了,一下午又是射箭又是骑马,坐上马车之后就不想动弹,脑袋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范无咎慢腾腾地挪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谢必安的脑袋正好可以靠在他肩上。
“?”
“你要是想睡就睡吧。”
谢必安抿了抿嘴,他想起之前范无咎在车上打瞌睡他还踹他来着。他把额头抵在范无咎肩上转了两圈,小声说:“对不起。”
“什么?”
“……没什么。”
“哼,我才没有你这么小气。”
“哼——”
哼完之后就没了下文,范无咎看了他一眼,谢必安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