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 / 2)
“我没有不喜欢他啊。”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什么啊?”
以前。当他对这两个字刚有一点具象而真实的了解时,又想到了她在前天的餐桌上做出“以前”那个手势时的表情。坦然的,释然的微笑。
他失神地望着那片枫叶,脑子里忽然闪出了一些记忆的火花,照亮了回忆深处那个落灰的储藏匣,那里面其他与树叶有关的物件。
大三的上学期,大概是他生日前后几天,他收到过一个从广州寄到学校的包裹。里面是五个画框,全都是用树叶拼贴而成的画。
他当时有些纳闷,拨了一通寄件人的电话。对面接电话的是个说粤语的男人,两个人费劲地聊了几句,鸡同鸭讲,没有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后来秦棋去学校宿舍找他,她看起来很喜欢摞在桌上的那五幅树叶画,他就直接让她带走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颤。
那天在悬崖酒吧,周希沛的确说过方嘉嘉上的那所大学就在广州。那些画也是她送的吗?
给女儿收拾好一周的出行物品,坐在小叶子床头的秦棋,见叶朗深夜来电,有些意外。
“你大三的时候是不是从我宿舍带走了几幅树叶拼成的画?”
秦棋怔了怔,看了看沉睡中的女儿,将视线投向挂在小叶子卧室墙上的那五幅画,放低声音。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那几幅画还在吗?”
“在啊,我大四刚生秦与期那会儿,她还在睡婴儿床的时候就老盯着那几幅画看,所以我才叫她小叶子。早就想告诉你了,她的小名不是因为你姓叶才起的。”
“那几幅画在哪儿?你后天送小叶子过来的时候能一起带回来给我吗?”
“不行,你自己给我的。那是能让小叶子安安静静睡觉的催眠伙伴,我要一起带出国的。”
“那麻烦你拍个照给我。”
秦棋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突然找这几幅画?”
他那时候明明对这些东西看起来毫不在意,她说喜欢,他就非常痛快地给她了。
时隔这么多年,当时有两幅年份较早的树叶没做过防腐处理。如果不是小叶子喜欢,她特意去找同学做了防腐,那两幅画里的树叶怕是早就腐坏了。
叶朗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秦棋把那几幅画从墙上取下来,带至光线更好的客厅,一张张拍给他。
他点开那些图片,右下角那一行小小的数字,记录了他那五年的生日。
20121118。
高二。三个用修剪过的各种树叶拼成的小怪兽,被她画上了开心的、搞怪的表情,手舞足蹈的四肢。
20131118。
高三。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被画出了闭目养神的姿态。不同颜色的枫叶拼出的鬃毛,颇有王者风范。
20141118。
大一。他大学校园里那座著名的塔。被她用不同色值的落叶拼出了立体的视觉效果,细节层次清晰。
20151118。
大二。或许是人变得成熟了,画风也开始变得稳重。那年他们二十岁,她拼了个笔走龙蛇的“廿”字。
20161118。
大三。鲲鹏万里?飞鸟和鱼?鸟的羽毛和鱼鳞融入了叶雕艺术,整个画面看起来精致,华丽,繁复。
从初三的那片枫叶到大三的最后一幅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似乎是用那幅最复杂的画,巧妙地暗喻,给这场七年的暗恋长跑做了终结。
那时候的叶朗还在和秦棋热恋,没有心思去揣摩和解读藏在这几幅画里的深意。居然就那么随意地把她这些装满奇思妙想的心意丢给了秦棋。
原来她说的以前,就是大三以前。她在自己身上默默投注了七年的喜欢,那天在心聆茶社门口,他居然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她手机里明明存着自己的号码,却从来没联系过自己。只在寄出这几幅画的时候,用上了那串尾数是“1118”的数字。
叶朗久久地凝视着那张鱼鸟遥望的画。觉得自己那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在这些被自己无视了十几年的暗恋物证面前,真的很不自量力。
他以前很鄙夷偶像剧里那些刻意设计的煽情套路,不相信有那种毫无所图的爱,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在无声无息地爱你”这种鬼话。
他和秦棋在大三的上学期,分手了。
秦棋在大四快毕业的时候,生下了她和那个韩国留学生的孩子。
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秦棋总是习惯将一些重要的事项前置。
未雨绸缪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会生一个孩子。或许是看过太多被生育问题拿捏的职场女性故事,不希望日后被此牵绊的她确信晚生不如早生。
然而她综合各种因素为自己的孩子挑定的优质生父叶朗,却认为她的提议过于荒唐。
大三的他根本没做好当父亲的心理建设,也没有养育孩子的物质基础,觉得她在这件事上过于急进。
他们谁也没能说服谁。
谁能想到?两个相恋了五年的大三学生居然是因为生孩子这种事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