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有人说你的眼睛很亮吗?(1 / 2)
「为你而活」开始红的时候,蓝湘还未接触音乐。
那时不到五岁的她没有手机,家中电视也仅有一台,先不论几乎轮不到她看,就算真有机会拿到遥控器,当时的她也不是会看歌唱b赛的年龄。
她喜欢上这首歌的契机是在国中某次全家出游的日子,父亲在车内用cd循环播放时偶然间听见的。
起初,她只是喜欢整首歌给人一种能量和温暖的感觉,磅礴的电吉他伴奏配上男nv合唱的嘶哑,长大以後她才明白歌词想表达的是一种为了目标而活着的一种信念,而非为了另一个人而活。
听着听着,她有了某种感触——我不是只要呼x1和心跳来证明活着,而是要情绪能被赋予价值,而我,并非在无病sheny1n。
耳畔传来副歌的旋律及歌词,蓝湘伴随着哼唱半颂,直到听见房门被打开,她这才关上音乐瞧眼看去,只见妹妹翁晓星背着书包走进房间。
翁晓星把袜子脱了就丢在地上,见状,蓝湘轻叹了口气,摘下耳机翻下床去捡,一边碎念道:「都说多少遍了,要是妈看到又要骂人了,不是你被骂你都没差是不是?」
「你不是在收了吗?」翁晓星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放下书包後,抱着平板爬上她的床,迳自的拿走她的蓝芽耳机盒再回自己床。
「喂!那是我的!」蓝湘走上前想抢回,翁晓星却突然从床上弹起把耳机举高,对她大喊:「借我一下啦,不然我跟妈妈说。」
蓝湘眼底闪过一丝薄怒,深呼x1努力压抑着情绪,「你就只会告状,ai打小报告的人会被讨厌的,知道吗?」
「谁管你啊!」翁晓星「哼」了一声,直接将耳机戴上连接自己的蓝芽。
面对翁晓星的不讲理,蓝湘已经有点烦躁,拧起眉,站在原地不悦的伸手,肃然说道:「翁晓星,我再说一遍,还来。」
然而,翁晓星完全不搭理她,往床上一爬,棉被一盖躲进被窝看平板。
蓝湘气不过,上去把被子掀开,岂料,翁晓星却做贼喊捉贼的尖叫:「啊——」
又来了。蓝湘趁翁晓星发神经时夺回耳机,走到书桌前将其塞进书包,准备再被言语轰炸前离开房间,来到门前时刚好撞见她们的母亲黎一芬。
黎一芬第一句就是:「你又欺负妹妹了?」
「你怎麽就不说她欺负我?」蓝湘不甘蒙冤的质问。
说完,黎一芬像是装没听见走向翁晓星,蓝湘见状悻然地背起书包夺门而出。
来到公寓楼下,刚坐上长椅,她便後悔了,心想:应该先吃饭的。
她内心踟蹰着该不该回家,但脑中已经预见回家肯定要被骂到臭头就有些怯步。
「真的好饿啊——」她扬声呐喊,「食物啊——为我而活吧!」
「你指哪种食物?」
低沉的男嗓从後方响起。
话音未落,蓝湘感觉一gu很香的味道从未知的方向传出,她转首一看,是熟悉的脸庞,那清辉的眼眸在路灯映照下变得水光粼粼,而她就像失足的小人落入一潭清澈的泉水中。
程木雨身穿拖鞋、白t和水蓝短k,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居家气质。
蓝湘呆若木j,一双小狗般的圆眼眨了两下,心想,她是不是在做梦?
程木雨嗤笑一声,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翁蓝湘,你在这做什麽?」
蓝湘快速整理好情绪,尴尬地笑道:「好??好巧!老师,这、这是我家楼下欸。」
程木雨认真的左顾右盼一下,目光落在对街的大楼,指向「帝堡」二字,露出惊奇的表情说:「你住那?」
蓝湘飞快眨了两下眼,有些无言,缓慢的抬手指着身旁与帝堡价钱差了十多倍的公寓,认真纠正:「老师,是这栋。」
「蛤?我也住这栋欸,怎麽没看过你?」程木雨神情恍然,坐在蓝湘身旁的空位,把手中的饭团递给她,「饿了就先吃吧。」
蓝湘微愣,望着那如水晶玻璃般的眼瞳,忍不住称赞:「老师,有人说你的眼睛很亮吗?」
「??我戴影眼。」
夜晚,整条路出奇的静寂。
蓝湘一gu气将所有想赞美的话从嘴边收回,拿过饭团後道了句谢谢,转移话题:「老师知道南安毕业晚会今年要和北高一起吗?这是我同学跟我说,但他说还不知道会在南安还是北高举办。」
「在北高。」程木雨语气笃定的说。
蓝湘嚼了嚼饭,蹙眉:「为何啊?」
「我们学校礼堂b你们小,你们大我们两倍。」程木雨仰头望着灰寂夜空,半点星辰都没有,他不由一叹。
「老师为何叹气?」蓝湘好奇。
「天上没有星星,有点可惜。」
蓝湘眼珠流转之际,脑筋一动,嘻笑道:「那地上也没有蚂蚁,为何老师不叹气?」
程木雨把拳头凑在嘴边,低笑几声,「这能一样吗?」
「怎麽不一样?」蓝湘捏紧了饭团,顿了一瞬,随後开始人小鬼大的对b自己年纪大的人讲起道理:「都能为了和你无关的天空没出现星宿而感到可惜,为何不去替地上因喷药而si去的蚂蚁而难过?他们会si还不是因为公寓的人嫌脏,小孩在外面完时总会不小心沾上蚂蚁回家,家长不喜欢跑去和公寓主委说,然後就请人来喷药处理了。」
程木雨内心纳闷,却又忍不住讪讪地笑了笑,「你这什麽歪理?明明是毫无关联的事。」
「不是歪理。」蓝湘将垃圾r0u成团塞进口袋,拿出水壶喝了一口,咽下後说:「人嘛,都喜欢看向远方。」
触不可及的最美。
这番话令程木雨x肺微微震动,他笑弯了眉眼,「你能不能不要穿着制服说这种清醒的话?」
「不好吗?我妈常说要我认清现实。」蓝湘清浅的笑了笑。
有时候她都想把这话原封不动还给黎一芬,希望黎一芬能做到认清她考不上医学系这件事。
「不好,这样容易失去你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程木雨嘴角噙着淡笑,觉得不该继续聊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於是换个话题:「你刚才说的毕业晚会,会去参加吗?因为我也是高三导师,被学生苦口婆心的拉去参加,想着会不会??遇见你?」
「会啊。」蓝湘想也没想的点头,毕竟她的朋友都会参加,「只是老师不都不会参加?我们班导应该不会去,恩??我猜啦!」
「是可以参加的,我们学校的高三导师一致同意参加,这可是我们学生特别的回忆,我不想缺席。」程木雨说话的时候总是看向远方,就好像在寻找什麽,「能带到他们是我的荣幸。」
话音未落,蓝湘想起早上龙育芬说:南安的学生都在北高学校门口丢烟蒂。
想到这,她不禁扬眉:「你知道你们学校的人会ch0u菸吗?南安在这方面是视而不见,还是没有管制?」
程木雨深x1一口气,捏了捏鼻梁,「知道,但能管一时,他们出了校门後一样管不了。」
「那ch0u就ch0u,跑到我们学校门口g嘛?」她开始为朋友的外扫区抱不平,「我们班的外扫区是校门口,每次都扫到烟蒂,害得我们班上整洁竞赛评分成绩永远是最後一名。」
「真的?」程木雨终於转头望向她,眼里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了什麽。
蓝湘双手举高,像是投降招供,摇了摇头:「我不是外扫,但我朋友是,我也是听她说的。」
「我明天去教训他们。」
「我听说你们南安很多??混混?」
程木雨敛起本就若有似无的笑意,眉头深深皱起,肃颜道:「谁说的?」
蓝湘因程木雨变脸而感到背脊一僵,忧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麽。
程木雨没等她回应,又说:「不要用混混称他们,他们是「混」,但不是「混混」,多一个字差很多,两个字的也被称为流氓。」
仅仅一瞬,蓝湘感受到鼻腔内像是被实物堵住般难以吐气和x1气。
她默默的低头,喃喃:「我又没有说他们是流氓。」
程木雨见蓝湘一副被人训斥过後的表情,委屈至极,他眉眼瞬间变得柔软,轻声说:「别班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带的班,他们只是不喜欢读书,仅此而已。而且人生不是只有读书而已,还有远b读书更重要的事。」
这番言论彷佛一道曦光,顿时驱赶了垄罩在蓝湘内心深处的某一片终年挥之不去的y暗,引起了她的共鸣。
一直以来,她很清楚她不喜欢什麽科目,人人都说她能考上北高是有读书天份的,但她并不那麽觉得。
过往她所有的努力,多是为了应付长辈们,能做到的,她会尽量做,但无法做到的被b着只会在她身上起反效果。
如今的她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b赛,已经jg疲力尽,她需要休息,不想再应付任何人事物,然而在长辈们眼里,她的渴望停歇就像犯了什麽滔天罪孽。
她记得学测成绩公布的那天,她第一时间把消息带给黎一芬,却得到一句:「要不要买参考书?给你钱,志愿也不用填了,别浪费时间做没用的事,你要认清现实。」
当天,她再次跑去教学楼顶楼吹风,她想着,是不是黎一芬永远觉得她想不想考医学系不是她一人的事,她想选什麽科系还得顾及整家人的意愿?
「一个人不是输在读书人生就会输的一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程木雨说。
蓝湘回到教室,目光扫视一圈,气氛安静又压抑。
从讲台中间画一条线,靠右边的是不考指考的人,靠左边的是要考指考的人,这是十班导师特意安排的。
原本这节是t育课,但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飘雨。
又是下雨天。
她在内心感叹,忽然觉得这几日的心情差也许是因为这接连不断的雨给弄的,所以只要天气晴,她应该就能好起来吧??
不过此刻还有一件荒谬的事发生了,她望着外头的雨,又让她想起那日和程木雨共撑一把伞的事。
也许是鬼迷心窍了,她一直没有忘记过他,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了。
她默默从後门走至座位,弯腰从ch0u屉翻出手机,却听见讲台上的人淡淡地说:「翁蓝湘,你不是要考指考吗?」
蓝湘抬眸,含笑点头。
「那你怎麽还在滑手机?」t育老师面露不解。
蓝湘纳闷:t育老师g嘛管她要不要看书的事?莫名其妙。
她当然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只是内心的压力还没释放,所以有些烦躁地说:「我放松一下,五分钟後就开始。」
t育老师无奈叹息,像是要放弃她。
不过没差,她早就习惯了。
过了一会,她拿出化学讲义,却怎麽读也读不进去,索x又阖上讲义将其物归ch0u屉。
正想着找其他事解闷时,突然後方传来有人打游戏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喜笑颜开的说:「欸,加我一个。」
「不可以。」
「欸?」蓝湘扭起眉,仰头看着坐在桌上,同样是游戏成员之一的连子安,「为什麽啊?」
「赶紧读书,玩什麽玩?」连子安见角sesi後才侧目看她一眼,「我打完这场陪你,转回去。」
连子安的队友们发出一记拉长尾音的「喔」,暧昧的瞧着两人。
蓝湘反应了一秒,才惊觉被调戏了,下意识重重地阖上眼,被这麽一撩,她非常不争气的红了脸。
「谁要你陪啊。」
她嘀咕的声音太小,连子安听得吃力,睨去一眼,注意到了蓝湘耳根染上薄红,他忍不住漾开嘴角。
蓝湘转回去从ch0u屉拿出数甲讲义,阅着阅着,眼睛几乎快眯成一条线了。
直到连子安打完一场游戏後走了过来,蹲在她座位旁,敲醒她:「还睡啊?」
「走开!」蓝湘茫茫地拿笔一挥,挥了个寂寞,「我没睡,别烦我,我在思考人生。」
连子安起身到蓝湘座位前的同学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随即前座同学立刻起身,微笑挥挥手说:「没事,不用谢。」
蓝湘这才清醒一些,扬眉看着连子安成功入座後单手托腮瞧她。
一瞬间,她的眼珠被一抹灿笑冲了眼,下意识的别开目光。
连子安伸手弹她额心,「思考什麽说来听。」
话音落下,身後传出闹腾声,蓝湘听的一清二楚,不外乎是那些,像是「吼~谈恋ai」、「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吗」和「我怎麽突然觉得连子安好帅」等等的话。
蓝湘佯怒瞪他,抱着起课本塞进ch0u屉後趴下睡觉,留一句:「你别烦我。」
见状,连子安扯了扯嘴角,把唇凑近蓝湘耳根的位置,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翁蓝湘,你不起来的话,我就亲你。」
闻言,蓝湘内心万般情绪化为一把竹火,「碰」的一声把数甲丢回桌上,惹来侧目後她重重一咳,眯眼警告:「再胡言乱语我跟你绝交。」
连子安掩住唇,微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迳自ch0u出夹在讲义中的模拟卷,挑出一题关於半衰期的题目,便自顾自的开始讲解。
其间,蓝湘「嗯嗯啊啊」的应足了声,连子安来回耗费了有十五分钟才让她理解整题的脉络。
她打了哈欠,抬眼望向墙上的时钟,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飞快地拿起餐袋,说道:「要吃饭了!」
连子安拧眉:「吃什麽饭?先把错的算晚再说。」
「连子安,我们活在自由的社会,你凭什麽对我下指令?」蓝湘不悦的抱臂靠着椅背。
连子安见眼前之人是表情认真无b,他微叹,不再勉强,指着考卷说:「至少??算完这题。」
蓝湘明白连子安是好心,所以也不再推辞:「好啦,就一题喔。」
结果,整日下来,蓝湘都被连子安b着算数学。
直到放学钟响起的那一刻,她心觉终於解脱後,一把拽起书包,拉着龙育芬飞奔似的离开教室。
离开时,刺耳的呼声缓缓飘进她的耳朵里,仍旧是那几句调侃她和连子安的话。
她实在不想把话说破,三年了,她舍不得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和连子安闹僵。
不值得。
教学楼和校门之间隔了一栋行政大楼和c场,往日里放学,蓝湘都庆幸有龙育芬结伴而行,只不过最近雨时下时歇,龙育芬开始有专人接送,所以两人走到校门口後就必须分别。
「宝贝,星期一见。」龙育芬依依不舍的说。
两人亲密的挽着手,又是拥抱又是嘟嘴的,最终才不情愿松手。
蓝湘流连地回头,打趣地说:「掰掰,假日要回讯息喔!」
龙育芬噗哧一笑,「好啦!知道了知道了。」
语毕,龙育芬上了车,蓝湘继续走向公车站。
来到站牌前,她下意识地抬眼环顾四周。
「今天还是没看见呢。」她呼了一口气,不太确定是庆幸还是失望,又或着是都有。
她仰头望着天穹发呆,世界安静的只剩雨滴拍打伞顶的声音和汽车喇叭声。坦白讲,她很享受这样的宁静,阖上眼缓缓x1着空气中弥漫的芬多jg。
不过,或许是快接近立夏,又或是全球暖化,她总觉得,如今的雨总是不如早时春日的雨来的令人舒服,闷热的季节加上cha0sh的空气令她无法享受太久被雨味拥抱的舒畅。
她轻打了个哈欠,张嘴的瞬间,程木雨三个字从她脑中闪过,她彷佛被什麽砸中,张大嘴定格了一会才ch0u回神。
她眨眨眼,忆起那晚程木雨送她饭团和陪她聊心的事,她似乎还未曾好好谢过他。
正确地说,是她没找到适当的时机。
这几日她时常思考该用什麽理由去按程木雨家的门铃,但前提是她又不知道程木雨是住二楼的哪间屋,总不能每一间都按一遍吧?加上她觉得要是见到面後程木雨表现出忘记,或是根本没挂心那晚的事,会不会显得她太过在意他?
她垂下眸,盯着喷sh一半的发尾,微微退了几步,将伞压低。岂料,余光猛地闯进一双黑皮鞋,她这才发现斜後方站了个人。
她回首一瞧,差点被口水噎住,反sx的瞪大眼:「老??老师?!」
闻动静声,程木雨面无表情地稍稍抬高了伞,狭长的眸子从手机萤幕上移至蓝湘的脸庞,淡淡打量她三秒後,迈步走到她身旁。
两人一高一低撑着伞,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能用声音听出对方此刻的情绪波动。
然而,蓝湘有个习惯,就是说话时一定要看着对方。
她随意地拨开垂在肩上的头发使其往後垂落,随即一抬眸,伞就跟着移动撞上程木雨的伞沿,她「啊」了一声,用腆然的笑声掩饰尴尬。
她连忙将伞骨靠在右肩上,这才成功看着对方的脸说话:「老师,你??你前几日没搭公车吗?」
程木雨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浅淡的微笑,「你怎麽知道?」
「我??我就那个??」蓝湘支支吾吾的道不清,总不能说自己一直关注他没搭公车吧?这样显得她像变态一样。
似是看出她的紧张,程木雨觉得有趣,唇角扬的更高了,缓慢而低沉的说:「没事,慢慢说。」
这语气和速度像是刻意展现给蓝湘看,什麽叫做「慢慢说」。
然而,蓝湘此刻只想刨个无底洞跳下去,展现什麽叫做「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她左看右看,0了0後颈,想尽办法的转移话题:「呃??老师,那个??你、你是教什麽专业的啊?」
「数学。」程木雨声线不低,微哑中带点圆润,听的让人感到舒服。
蓝湘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成功导开话题点赞,连忙笑着接话:「是喔,我最讨厌数学了。」说完一秒後,她又补:「不对,还有物理、化学和生物。」
闻言,程木雨眼珠挑向伞架,猜道:「看来你是社会组的。」
蓝湘觉得这番话莫名的好笑,想当初选填分组单时,她也觉得自己是标准的社会组。
如今看来,原来不是只有她自己这麽认为。
见她不语,程木雨歪头:「不是吗?」
蓝湘看着朝站牌行来的公车,忽而苦笑望着天空,结果眼睛不经意被雨水滴到,她刺痛的用力眨了几下眼,那滴雨被挤出眼眶後像一滴眼泪从她脸颊滑落。
她捂着右眼冲程木雨咧嘴一笑:「老师,我是三类组的学生啦!」
程木雨一恍,要不是见蓝湘朝他莞尔,要不是收伞时见她露出灿笑且礼貌地喊「司机大哥」,要不是上座时两人四目相接,他未从她眼中发现半点盈光,他差点以为那不是雨,是眼泪。
星期六,近午时刻,蓝湘和翁晓星大吵一架,理由是翁晓星霸占她的电脑半日,她好声好气的请妹妹让她两个小时,翁晓星便开始发脾气。
「别跟我来这招,没用!」蓝湘将翁晓星拽下椅子,迳自坐到电脑前开始对考卷答案。
翁晓星见二姐完全不吃小孩子脾气那套,便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一闹,黎一芬面露烦躁的走进两人的房间。
蓝湘心中警铃大响,迅速拍桌起身,刚想张口解释就被黎一芬的一句喝斥给盖过声量。
「翁蓝湘!」
声音响彻的瞬间,连带空气一凝,蓝湘深x1一口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理直气壮的顶了回去:「g嘛?我就是用个电脑她就这样,难道也要怪我吗?是她ai哭,又不是我用哭的。」
「你是姐姐,让一下妹妹会si?你这姐姐怎麽当的,一天到晚把妹妹弄哭,我整天处理你们的事都要烦si了。翁蓝湘,你都多大了,还不懂为父母着想?」黎一芬拍着翁晓星的背安抚。
蓝湘觉得刺目,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心想,到底还是她的错,可那台电脑明明是她高中考上第一志愿时,父亲送她的礼物,凭什麽她没有优先使用权?何况,明明是翁晓星先找麻烦,为什麽错的永远都是她?
「你怎麽就不说翁晓星呢!这电脑本来就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要不要借给她,更别说我现在是要对考卷答案和订正考卷,不是你让我好好准备指考吗?所以现在是翁晓星玩电脑第一,我读书第二就是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偏心吗?」蓝湘气不过,一鼓作气地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家里三个小孩就你最会顶嘴,还好意思说我偏心?」翁母指着她骂,脸se冰若寒霜,说话时的嗓音清冷到毫无温度,「你要是乖一点大家都会疼你,不要总怨天尤人,想一想你姐姐,她现在的成就多好,过去她就是听我的话好好读书才有今天。你倒好,全班最後一名就算了,还每天对长辈顶嘴,想想自己哪里做错才是重点,真是来讨债的!」
话落,黎一芬带着翁晓星离开了房间。
黎一芬转身的那一刹那,蓝湘听见从母亲口中清清淡淡飘出的一句:「没用的孩子,书也读不好,也不会做人,又不乖还好意思要人家疼?」
蓝湘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忽略心口上的那gu隐隐作痛,拿着手机和皮夹离开房间。
来到客厅,她咬紧下唇,不经意瞥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翁晓星,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令蓝湘怒火中烧,愤而捏紧拳头奔出家门。
她真是受够了!
翁晓星很明显就是「被宠坏的孩子」,可为何长辈们就是看不出来?难道就因为她b较会撒娇?凭什麽所有小孩中,她永远是被责怪最多和被拿来与人b较最多的那个?
她承认,她不b姐姐翁慈单优秀,不b妹妹翁晓星讨人喜欢,可这难道错了吗?为何长辈眼中的「乖」永远只有一个模样?难道她非得变的没有思想、无尽的服从表现出别人喜欢的样子才叫乖吗?
如果违背自己的本意就叫「乖」,那她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也不屑去学。
过去,她自认已经够配合父母的要求了,但她从未在父母那里得到一句赞美。
他们只希望她顺着翁慈单的脚印走,但又同时认为她没有翁慈单有才能,能靠自己白手起家去创业,所以一直希望她能藉考试翻转人生,甚至认为只要考进医学院,她就能出人头地。
叮!电梯门开启时她撞上了迎面而来高大的身躯。
「抱??抱歉!」她微微抬眸,双目一愣。
程木雨怎麽会竟然出现在电梯口?!
迅速回神後,她这才想起两人本来就是住在同一间公寓。
她眼里含着淡淡的水光,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糟糕的模样,於是低下了头,快步走出电梯。
「翁蓝湘。」
前脚刚迈,程木雨立刻叫住她。
蓝湘反sx地回头,「啊」了一声,一脸困惑:「怎??怎麽了?」
「有空吗?」程木雨语气平平的问。
蓝湘挑眉,紧张地望向左右,又看他:「恩??现在?」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麽?」
「帮我拖那箱。」程木雨指着被放在大厅柜台旁的墨绿se大行李箱,然後弯腰从地上搬起两个大纸箱,「我要拿这两个,那个用拖的应该还好,可以吗?」
「呃??」蓝湘呆愣一下,点头同意,然後走到柜台拖着沉的出乎意料的行李箱。
不过走了几步,她发现自己必须两手同时施力才能稍稍让行李箱的轮子滚动,所以费了些力气才走到程木雨身边。
她有些不满,喘着气说:「你??你这是该不会是装石头?你刚才说「还好」?骗我的吧?」
「水果。」程木雨淡淡地说,一个跨步走入电梯,转身面对她说:「麻烦,谢谢。」
「不会。」蓝湘乾笑着摇头,深呼x1後,拖着箱进电梯。
趁着楼层显示器上升时,她开始面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电梯很快地便来到二楼,程木雨大步走出电梯,将箱子往侧边一放,回过身伸手想接过行李箱拉杆时,岂料,只见蓝湘背对着他用力一扯,箱子是成功出电梯了,但??轮子卡在电梯门下的洞口上了。
蓝湘和程木雨在门外面面相觑,程木雨轻叹,蓝湘尴尬地抓了抓後颈。
程木雨见她也不是故意的,摇头笑着说:「去帮我按住电梯让门不要关。」
「喔??」蓝湘细若蚊呐的发声,点了点头,走进电梯长按住开门键。
其间,程木雨怕她觉得气氛尴尬,便随意找了个话题:「刚才是要去哪吗?」
「觉得闷,想随便走一下。」想起方才家里的事,蓝湘眉头不禁暗暗一皱。
程木雨抬头看她:「为什麽?」
蓝湘顿了一下,摆手:「也没什麽啦,就??就跟我妈吵了一架。」
「所以想像上次离家出走?」程木雨笑着问她。
「才没有!」蓝湘立刻否认,解释道:「我只是不满她偏心只宠我妹,然後还总把我拿来跟我姐b较。」
她越说越小声,因为她怕,也许听完她的话之後,在程木雨的眼中,她会落下个不懂得t恤父母、不成熟的标签。
程木雨眉头微紧,拔轮子的手顿了几秒钟。
蓝湘见她没回应,便抿着唇,安静的等着。
过了一会,程木雨突然出声:「看来??你跟我一样呢。」
「一样什麽?」蓝湘不解。
「都是中间的孩子。」
「什麽意思?」
「中间孩子症候群,听过吗?你现在就是这个状况。」
语落,轮子成功离开洞口,程木雨向她招手示意她可以从电梯出来。
蓝湘来到程木雨家中,他递给她一个摆放在电视柜上的相框,她目光扫过照片中的人,整t看上去是一张大合照。
「这是???」
「第一排中间的那个是我,我们家三个小孩,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程木雨翻开行李箱把一袋袋水果拿出,其中两颗西瓜和哈密瓜特别显眼。
见状,蓝湘目光落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位置,心想,她总算明白了为何方才拉箱时觉得吃力。
程木雨看见蓝湘盯着水果发呆,也没生气,继续说:「我哥成就好,是位大律师,现在经营自己的律所。我妹妹是护士,家中最备受宠ai的孩子,这就是产生中间孩子症候群的始因。中间孩子往往会b较特立独行,有时会被长辈称作叛逆的孩子。」
蓝湘似懂非懂:「所以——」
倏然间,程木雨转头,从冰箱拿了一罐红茶给她,打断她的言语:「我告诉你不是想表达什麽,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是这麽过来的。」说着,他深x1一口气,似笑非笑的又说:「有人告诉我,一家人吧??g0u通很重要。g0u通不等於退让,而是因为在乎才会g0u通。」
蓝湘一怔,本来想问的话语生生被截断在喉间。
程木雨的言下之意是「你不孤单」,她又怎麽听不出来呢?
但她b较好奇的是,他是怎麽一路走来的?
她想问,却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方才怨气冲脑,她冲出了家,好似每次都是这样,她总是用情绪在解决问题。
「那??你有没有过,g0u通不了的时候?」这是她先入为主的观点,她没办法想像在她父母心中,她言说的道理能赢过妹妹的哭闹。
不是她负面,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当然。」程木雨从ch0u屉拿出一个塑胶袋,装了两颗芒果、五颗百香果、一颗哈密瓜和一颗西瓜,然後伸手递给她,「拿回去,反正我吃不完。」
蓝湘应言接过,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好奇问道:「谁给这麽多?」
「水果是学校有老师认识果农商,大家一起团订的。」
「然後你拉着行李箱去装?」蓝湘不敢置信的指着断脚的行李箱。
「原本以为只要装水果,但後来校长和副校长合送高三导师每人一箱的台东名产。」说着说着,程木雨打开上层箱子,拿出红薯饼和地瓜饼各两包,给她:「我还在想怎麽分呢,结果你出现了,真是太好了。」
「那箱是什麽?」蓝湘好奇盯着唯一一个未被开封的箱子。
「狗用品。」
蓝湘四处寻了一下,没见半个活物的影子出现,偏头一问:「老师有养狗?」
「我哥说他家的狗生小孩要送我两只。」
「两只?!」蓝湘眼神透着些许羡慕,眼底泛着光,「哪种品种?」
「马尔济斯。」
「公的母的?」
「都公的。」
「不怕打架?」
「打不赢我就好。」
蓝湘顿时无言,怎麽会有人一本正经说这麽幼稚的话??算了,不重要。
「老师,那我能不能帮你遛狗?」她试探x的问。
「那你要不要乾脆带一只回去?」程木雨认真的提议。
蓝湘迅速摇头,「我妈对狗毛和猫毛都过敏。」
「我哥明日会把两只带来,已经四个月大了,你可以跟他们相处看看。」程木雨一边拿着美工刀拆解箱子一边说。
「老师,那就这麽说定了!你不能把狗送人喔!」蓝湘嘻嘻笑说。
程木雨觉得这番话既好笑又荒谬,这狗是他养的还不能送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整理差不多後,程木雨搬了一个适当的箱子把水果和饼乾装进去,抱给蓝湘,「可以吗?需要帮忙就说,我可以帮你抱上楼。」
蓝湘疯狂摇头,她怎麽敢让程木雨跟在身边,要是待会到家黎一芬知道她逃家是跑去陌生男子家就完蛋了。
离开前,程木雨将她送到电梯门口,临别时留了一句:「翁蓝湘,以後晚上七点,遛狗。」
话音一落,蓝湘被丢在原地,程木雨已经入屋。
回到家,蓝湘的父亲翁正河见nv儿抱了一大箱水果和零食,本来坐在餐桌上吃饭的他,连忙站起去帮忙,忍不住问:「你这是去采购?」
「啊?不??不是的!」蓝湘脑子高速运转该如何解释,但实在想不到b「邻居」二字更好的藉口,於是忽略姓名的说:「就一个邻居给的。」
「哪个邻居?」黎一芬斜过眼看她。
蓝湘不自觉别开眼,垂头回答:「楼下的。」
「汤阿姨?」黎一芬只想到一个可能。
蓝湘摇了摇头,内心反覆挣扎了一下,才老实交代:「二楼的,你们应该不认识。」
「哪一位?」翁正河追问,盯着箱子的眼神从好奇变成狐疑,好像里头的食物有毒似的,「该不会是哪个怪人给的吧?男的?」
「不是!」蓝湘立刻驳回,「确实是男的,但那个人是好人,好像??好像是刚??刚搬来,所以应该是每个邻居都有东西。」
完了完了,好像越圆越糟糕。
「喔,那就好。」翁正河相信了,於是放过了她。
然而,她刚松口气,黎一芬便说:「以防万一,你说一下是哪一间的人送的,我明天登门去谢谢他送我们这麽多东西。」
蓝湘脸绿了半阶,咬了咬唇,重重吐了一口气,道出了门牌号:「二楼??二楼之五。」
翁正河轻「恩」了声,动手替nv儿收拾箱子食物,嘱咐道:「赶快去吃饭,冰箱的剩菜微波一下,我也刚回来,你和爸一起吃,吃完赶紧回房读书。你刚才不是要用电脑被晓星抢去吗?我已经让她不要打扰你了,你是姐姐,就看在妹妹不懂事不要跟她计较。」
蓝湘眉眼故意掠过黎一芬,见对方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顿时有些失落。
一瞬间,刚才她整理好的千言万语都吞回了肚里,她淡淡的从翁正河身边越过走向房间,关门前留下一句:「我不饿,爸吃就好。」
「蓝——」翁正河追上还想说些什麽,却被一堵门给挡住,他吁了一口气,肃起脸缓缓望向沙发上的黎一芬:「你也别老是偏袒晓星,她已经恃宠而骄了知道吗?」
「我哪有!」黎一芬不认。
「你没有?」翁正河扬声,「你知道晓星前几日跟我说什麽吗?」
黎一芬的身子被翁正河的音量震了一下,握着遥控的手微抖着,目光盯着电视,故作镇定的问:「什麽?」
「她说她最讨厌蓝湘,说蓝湘霸占她的房间,还总欺负她,说蓝湘怎麽不去si一si,同样是我nv儿,蓝湘九岁时却是很尊敬自己唯一的姐姐,但晓星呢?这是一个九岁nv孩该讲的话吗?!」
「怎麽可能,晓星哪有可能讲这样的话。」黎一芬挥挥手,si不相信,「况且你怎麽不说是作为姐姐的蓝湘太幼稚,什麽都要和晓星争来争去?」
见黎一芬打si不信,翁正河说:「虽然我过去都没说,但那是因为我以为晓星还小,不懂什麽是讨厌一个人。况且晓星跟慈单的关系很好,我以为那是因为慈单b较宠她,而蓝湘b较会跟她争东西,所以等到渐渐成熟、懂事之後,她们就会好好相处。但我发现错了,晓星已经不小了,却b以前更没大没小,她怎麽可以说要蓝湘去si?更别说每一次的争吵她几乎是错的那方,蓝湘被我们说一说後就不计较,可你倒是上头了,跟着九岁小孩一起闹?她内心已经扭曲了你知道吗?为人父母,教育孩子是责任。我们要纠正他们的错误,不是加油添醋!」
翁正河吐出的最後一句话,语气里满是斥责,话音响彻在屋内,就连躲在房间的蓝湘都听见了。
她视线渐渐变得朦胧,身子顺着门缓缓滑落,泪腺闸像是被破坏,泪水涌溢不停,怎麽擦也擦不完。
钟声响起,班上已经来了三分之二的学生。
就在这时,十班班导相当准时的走进门,前脚刚踏上讲台,就一如往常的重复:「做自己的事,别吵到读书的同学!」
蓝湘双手交叠yu趴在桌上睡上一觉,下一秒就因为椅子被人轻踢了一下而动作顿住,眯起眼朝两旁望去。
是连子安,他拉开椅子,迳自坐到她前方的空位。
「上次教的回去有看吗?」连子安问。
蓝湘双手合十,「大哥,拜托不要再提数学了,我很想睡觉。」
闻声,班导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们一眼,注视一会後又低下头。
蓝湘频频摇头,推辞着不想麻烦连子安浪费时间教她,但对方态度强y,最终她又只能妥协的翻看两天未动的数学讲义。
假日她都在读物理和生物,压根没翻过数学,以至於上周连子安讲了什麽重点她全忘光了。
她嘴唇张了张,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但在看到连子安认真的握着红笔帮她写重点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连子安,一直都像天上的繁星,遥不可及。
她也从未想把他变得触手可及,反而只想远观。
在她身旁时,她总觉得他始终有用不完的耐心与热情。
为什麽呢?
她时常会生出这番质疑,为什麽偏偏是她?
可问题始终没有答案,连子安不曾告诉她,为何喜欢她,甚至未曾明讲喜欢她这事,以至於明明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她,她也知晓了,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装傻充愣。
连子安不愿告白,所以她没能有机会好好拒绝他。而她也私心的不想做坏人,去亲手毁了这三年的友谊,只能装不知道,让两人继续游走在灰se地带。
有时候她会想,不改变相处模式,是她能给予两人之间长存三年友谊的最後温柔。
「——所以极限带入方程式,答案就出来了,你这题应该是计算错误而已。然後下一题我们看一下,a和b向量??」
她脑袋渐渐放空,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连子安炙烈的目光近乎要穿透她的皮肤,她才回神,扯了扯唇角,看向他:「呃??怎、怎麽了吗?」
「能不能不要发呆?」连子安语气有些不悦,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我很认真在教你,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你不想上大学吗?」
这还是蓝湘第一次被连子安教训,她垂头,淡淡地回:「想啊。」
「那为什麽不认真?」
「我不喜欢数学啊。」她讲的理所当然,毕竟她不只说过一次。
语毕,她还有点想哭。
明明连子安早就清楚她不喜欢数理这件事,却依旧在勉强她。
即使知道连子安是为她好,但她就是很讨厌有人打着为她好的名号,迳自的将她不喜欢的东西y塞给她。
她不想明说难听的话,但却难以忽略心中那份荡下的失落。
——连子安不过是在希望她活成他心目中的样子,让他向往的美好ai情能开花结果。
这麽想来,连子安对她的喜欢也不过尔尔。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姣好的外貌,也没有天资聪颖的脑袋,还很糟糕的喜欢挑三拣四,像她这样的人,在长辈嘴里就是三个字——不上进。
她不完美,所以,终究不能成为他的向往。
她本想先开心度过这为数不多的日子,想着反正毕业之後就能将一切划下句点,没必要在这时把话说开,然而,此刻她却突然迟疑了。
时间有着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魔法,总能让相似的一件事向着不同的结果而去。
时间会让有些事驻足,就像她对连子安自始至终只有「友情」;时间也会淬链感情,昇华感情,就像连子安对她从「友情」转为「ai情」。
他们处在青春时期,都还年轻,也许根本不懂ai是什麽,但依然时常幻想ai是什麽。
青春的绮丽在於,所有人都在做梦,皆有梦可做。
梦里,也许骑着扫帚能够飞上天,龙猫会在每一次回眸时出现在身後,愿意去相信空岛拉普达真的存在。
可这些都是梦,梦是美好的,却非真实。
蓝湘回到家已经快六点,一进门就不巧和翁晓星撞个正着。
自从那次抢电脑事件後,她完全不想再搭理翁晓星,於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背着包往房间走去。
最近她偶尔会思考,日後选填志愿时是不是该选择离家读大学?这样一来,不仅能减少和翁晓星的冲突,也b较少机会被黎一芬数落。
刚想到这,翁晓星尖锐的声音便从身後传出:「你撞我都不用道歉吗?」
蓝湘嘴角一ch0u,心想她这位公主病妹妹真是疯上头了。她默默深x1了一口气,再满脸堆笑的转头:「抱歉啊,亲ai的翁晓星小朋友,有没有哪里受伤?需不需要我亲手替你包紮?」
翁晓星表情尽显呆愣,心想:翁蓝湘转x了?
蓝湘冷笑,送她一记白眼,不打算多理会她,快步到了房间,迅速锁上门,而後忽然想起今晚七点要和程木雨一起遛狗的事。
不知为何,她有些期待。
她0出手机瞧了眼时间,已经快六点了,得赶紧吃完饭找个藉口下楼才行。
过了一会,她换了一身运动衣来到客厅,翁正河见状问了一句:「你要去运动?」
她笑笑地0着肚子说:「对啊,待会儿吃完饭去走一下,感觉一直坐着都变胖了。」
「哪会胖,nv孩子要有点r0u才好看。」翁正河看着蓝湘时满脸都是笑容。
蓝湘内心涌起满满的感动,她感觉得出来,翁正河似乎在慢慢改变,不再像以往那样只将目光焦点放在翁慈单和翁晓星身上。
她是该感谢翁晓星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爸,那是以前的想法了。」她满脸欣慰,徐徐地走到翁正河身边坐下,挽着对方的手,轻声说:「我很开心,爸第一次为我说话。」
翁正河面对蓝湘突如其来的撒娇感到一丝羞愧,这才意识到,原来过去是他亲手推开了蓝湘,让他们的关系渐行渐远。
「蓝湘,对不起啊??爸一直以为晓星她不懂事才会??」翁正河低声说。
蓝湘摇头靠在翁正河的肩上,眉眼弯弯笑说:「没关系啦,至少爸现在站我这边。」
蓝湘的轻声细语传至一旁的黎一芬耳里,她轻咳了几声说打断两人:「吃饭了。」
蓝湘第一时间答:「好。」然後直往餐桌去。
翁晓星已经在餐桌等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她没往心里去,只是刻意让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黎一芬替翁晓星夹了一片猪排放入碗中,眉眼慈目的说:「晓星今天在学校的期中考试考了三科满分,冰箱有一个n酪是妈买给你的,吃晚饭可以吃。」
「谢谢妈妈——」翁晓星欣喜的晃着两条腿。
面对此景,翁正河和蓝有湘默契地安静吃饭。
见餐桌上另外二人皆埋头不作声,翁晓星很快就从高兴中脱出。她看向父亲,刻意睁圆了眼,语气无辜的说:「爸爸,你之前不是说,如果我期中考有进步,就让我学直排轮吗?」
蓝湘下意识地瞥向翁正河,见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敌不过nv儿的撒娇,扬笑点头:「明天好不好?明天让妈妈去给你报名,好吗?」
蓝湘顿时感到一阵患得患失,呼x1也随之一凝。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何翁晓星总喜欢撒娇,因为这样可以获得他人无微不至的宠ai。
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和翁晓星还是学生,两人仍处在父母的庇佑下成长。至於大姐翁慈单虽然偶尔还会住在家中,但她因为创业工作室的繁忙,总是早出晚归,见面的时间少了,自然也没有了争宠的问题。。
她一直认为「偏ai」是这世上最糟糕的ai,它会让人沉浸其中的溺ai,变得行为上荒腔走板,变得以自我为中心。
可糟糕的是,她居然还是渴望着属於她的偏ai。
六点五十五分,蓝湘搭电梯至二楼,抵达程木雨家按门铃。
不过三秒门就开了,门缝窜出一束光,程木雨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眯着眼看她:「翁蓝湘?」
蓝湘对此行为感到困惑,却没多问,只是「恩」了一声,点点头:「是我。」
话落,程木雨这才开门,挪出一条路让她进屋。
蓝湘见他戴着往日里不曾挂上的眼镜,觉得有点斯文败类的气质。
她觉得没有什麽b这个更加贴切的形容了。
掐指算了算,他们已经认识足足两周的时间,不过前几次见面时,她一双眼像是瞎了似的,未曾细细g勒过程木雨的五官和长相。此刻程木雨卸去了影眼,眼睛顿然失去了先前的明亮,但两眼依旧是好看的薄内双,眉毛前低後扬,轮廓有棱有角,明显是方形脸,但下颚处并没有给人一种过份突出的不适感。
也许不是非得瓜子脸或鹅蛋脸才能显出气质和好看,重点是要长的刚刚好。
在她眼里,程木雨长的刚刚好。
紧接着,她目光毫无目的在屋中闲逛起来,最终落在一处写着「佳仁医院」的药袋上,正想走近一看程木雨是生什麽病需要吃药时,忽然一只手伸出挡住她的去路。
「你看一下他们,我要清一下卫生纸。」说话时,程木雨眉目间带着一点无奈。
卫生纸?蓝湘顺着他的步伐看去,只见餐桌和椅子上布满卫生纸的残骸。
程木雨一副眼神已si的清理着,她只能乖乖走去和两只狗玩玩具。
过了一会儿,程木雨清理完走到她身旁盘腿坐下,抓住其中一只狗举高,严肃的说:「你,以後在带头作乱我让你住笼子。」
听言,我掩嘴一笑,「老师,你这麽说牠听不懂啦。」
「那要怎麽教?」程木雨认真求教。
蓝湘一愣,耸肩,「我没养过,不知道。」
程木雨也没再问,替狗系上链子,然後把其中一条给蓝湘:「你牵这只。」
程木雨指的是刚才带头咬卫生纸的p孩狗,蓝湘看得出来,他很明显b较偏ai另一只乖的。
原来不只是人,在动物身上也能应用偏ai。
她不禁挑唇看他一眼,问:「老师是被偏ai的小孩吗?」
程木雨摇头,抱着小狗站起走到门边,语气有几分凉薄:「我是被忽略的小孩。」
蓝湘被这猝不及防的坦诚给愣了一下,良久才缓过来,垂下头问道:「那老师喜欢被偏ai吗?」
程木雨侧目睨向身边的nv孩,视线略略地滞留了片刻,唇瓣一张一合,来来回回几次後,又悄悄地收回视线,说:「大概??没有人不喜欢吧。但??那是过去,现在我不喜欢了。」
曾经他也向往偏ai,但拥有後才明白,「偏ai」是双面刃,会伤人。
偏ai就像酒jg,食久了会中毒,会上瘾。
他太过明白那种戒断偏ai的感觉,就像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间被ch0u空,找寻不到向前的动力,最终受不了自己的依赖後明白——
他是人不需要上发条才能动,所以做任何事的动力也不该是别人给的。
蓝湘听後有点释怀方才心中涌上的那份羞愧不堪,低笑的走出电梯,「看来我还太年轻了。」
程木雨被这席话挑起了兴致,笑问:「什麽意思?」
「没什麽。」
两人来到公寓楼下的花圃,走着走着,蓝湘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问:「老师,你今年几岁?」
「我三十三。」程木雨说完也同样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是不是跟你妈说我是刚搬来的邻居?」
蓝湘顿了一下,挠了挠头:「是??是啊,毕竟你身分特殊嘛,我要是说我本就认识你,他们一定会要我交代怎麽认识?在哪?等等的问题。」
程木雨点头表示明白,接着转移话题:「你今年高三有准备申请那间大学了吗?想学什麽?」
蓝湘沉默,脸上的笑容敛的杳无踪迹,表情也变得难看许多。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一个人的心中要是没有一个听上去很伟大的梦想,就好像是一件羞愧於人的事,特别他们本该是绽放无限光芒的年纪。
虽然她理智上清楚并不需要如此,只是感x上与自己过不去,总觉得别人都有,她也应该要有,若是没有显得她像个废物。
这个年纪的人都太过耀眼,所以黯淡之人显得像是异类。
蓝湘回想起年节时亲戚们也总是说着「哎呀,你们这个年纪想做的事应该很多吧?梦想是一定要有的,我年轻时也有个医生梦,但能力不足实现不了」,又或是「蓝湘以後想做什麽职业啊?你是三类的,一定是想考医生吧?以後当医生,我们整个家都能沾光,我还能去和别人炫耀我们家族出了个医生,所以你一定要努力考上医学系」。
那些长辈们千篇一律的话,偶尔令她觉得长辈们太过现实和讽刺。那些人总是一边说着孩子要有梦想,一边又在为孩子铺上一条名为未来的康庄大道。
思及此,她苦涩的笑了笑,小声开口:「老师怎麽办,我好像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没有梦想??」
果然又糟糕,又不上进。
闻言,程木雨呼x1一滞,良久,对着夜空,轻声说:「没关系,以後就会有了。」
程木雨说完後,蓝湘不合时宜的笑了。
程木雨看她弯起眸的样子,眼底不自觉蕴出一丝温柔,「对了,你妈让我给你补习,我想问一下你的意见,你不想我就拒绝。」
蓝湘一听,「咦」了一声,一脸惊诧:「我妈要你帮我补习?不会是补数学吧?」
程木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今天她来登门谢谢我送很多东西给你们,听了我的职业之後,突然提议要我做你的家教。我跟她说考虑一下,我想说晚上遛狗时问你的意见。」
「我妈开多少薪水给你?」蓝湘好奇。
「一小时七百,假日两天,每天三小时,补数理。」
「七六四十二??」蓝湘仰头喃喃。
「一周四千二,一个月大概一万六千八。」程木雨直接替她算好。
蓝湘眼睛一亮,「那也不少吧!」
「不无小补,正好拿来补贴家里这两只狗。」
「可是??」蓝湘还有一件事很好奇,那就是程木雨明明可以直接选择要接受或拒绝,却说了「你不想我就拒绝」和「问问你的意见」。
这是第一次,有人真正问她想不想要,就连和她做了三年朋友的连子安,都不曾在乎过她真正想要什麽。
原来这种感觉b偏ai来的令她高兴,她感觉自己终於被尊重了。
然而,她为了这样的小小举动而热泪盈眶,令程木雨有些困惑。
程木雨不禁r0u了r0u眼,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没成想,曲膝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的nv孩真的在哭,泪水如珍珠般滑落,令他心头为之一震。
老实讲,他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蓝湘的挣扎,但他开始0不着头绪,不太确定那份挣扎是针对什麽,而现在好像明白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安慰:「我想??我还是拒绝好了。」
蓝湘听言却是摇头,含泪仰头看着他:「老师,你若是真的缺钱,也没关系啦!」
程木雨一愣,随即笑翻蹲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抱起地上的小狗,笑得停不下来:「你到底是怎样,我有看上去这麽穷酸吗?我是屋主不是租客欸。」
蓝湘被嘲笑的整个人赧然起来,跟着蹲下後,轻轻地揍他一拳,「你很烦欸,我很认真你还笑!」
「好啦好啦。」程木雨笑的夸张,都挤出泪水了,起身,朝蓝湘伸手:「起来,nv孩子蹲地上难看。」
蓝湘心跳猛地漏了半拍,浅浅的「恩」了一声,并没有透过程木雨递来的手站起,抿了抿唇,别开脸,带着点鼻音说:「老师,如果是你,我想??我会学。」
还会很认真的学。
她没有说出後半句,但她有感觉,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然。
原来,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尊重。
「你意思要我接下?」程木雨面露讶然。
「当然还是依你,你若是觉得我麻烦。或是??你看我的样子就觉得我不受教大话,那你也可以选择拒绝,这是老师的权利,我没办法剥夺。」蓝湘脸上重新洋溢笑容,微笑时酒窝逐渐浮现,「老师既然尊重了我,那我也要尊重老师。」
程木雨先是笑了几声,然後语气途突然变得有些感慨:「你啊??永远不要说自己是不受教,这世上没有不受教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孔子的因材施教就是在讲这个道理?」
蓝湘低头涩然一笑:「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不是不受教的孩子,我爸妈和老师都说我不服管教、不上进、ai顶嘴,简而言之就是叛逆,有时候我都觉得,好像所有年轻时会有的缺点,全都在我身上t现的淋淋尽致。」
「那也没关系。」程木雨一脸认真,眸子凝在蓝湘脸上,说:「谁没有年轻过?在我看来,你不是那种恶霸行的叛逆,是不ai读书的叛逆。这类型的叛逆多数不是真的叛逆,但之所以身上会被贴上这样的标签,不外乎就是没符合某些人的期待罢了。」
蓝湘静静的盯着程木雨,他的一字一句宛如一团热浪扑面而来,覆住了她的心脏,轻柔地拂过心里每一处y冷见不着光的角落,使她的心重新剧烈的跳动,变得炙热,彷如生命在这一瞬重新被点燃。
过了一会,蓝湘盯着地面那抹影子,在晕h的路灯映照下,半开玩笑地说:「老师,你要不来北高任职吧?学校很多老师需要你来把他们榆木脑袋当醒。」
「我永远不会去。」程木雨想也没想的回答。
「为何?」
「我想教不是那麽有能力的学生,因为我曾经就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
「哪种人?」
「混混。」程木雨一脸怅然,彷佛忆起那些泥泞不堪的岁月。
闻言,蓝湘瞠大眼睛,呆了一会,很快便知道了这话是什麽意思。
程木雨淡淡掠过她惊诧的脸,轻笑不语。
曾经,他还真是个天天翘课、迟到早退、ch0u烟喝酒、欺负同学,以及呛老师的坏学生。他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被教官带去教官室罚站,家长被迫到学校为他所做的那些幼稚事来擦pgu。
他曾想过,要是他没遇见那个人,也许不会有现在的他。
蓝湘见程木雨晃神,挥了挥手:「老师发什麽呆?」
程木雨笑了,「其实你已经很好了,至少你没学坏。」
程木雨没头没尾的话ga0的蓝湘困惑不已,她问:「什麽意思?是说我学坏然後ch0u菸吗?但其实我不ch0u烟的原因很单纯,是因为我不喜欢烟味,仅此而已。」
「我说的不是那种坏,ch0u菸是选择,伤的是自己又不是别人。」
「那是哪一种?」
「伤害别人。」
蓝湘一怔,凝神看向身边之人,「老师,你??你伤害过人?」
程木雨点头,眼底的韵味b前一分钟多了一gu惆怅,轻轻地说:「我还害的人家差点跳楼呢。」
「跳、跳楼?!」蓝湘惊的摀住嘴,她不敢相信眼前同理心旺盛的男人竟曾经霸凌过别人,还害别人差点跳楼?!
这个瞬间,她对他的想像崩的一塌糊涂,伴随着周围的杂音都渐渐远去,整个世界,倏然变得寂静无声。
不知怎的,她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地上两条正互闻彼此的狗,心头冒出一个词。
——人无完人。
「我会成为老师,是因为遇见了一位老师,他是我高中两年的导师。」
蓝湘静静的听着,偏头望着程木雨,她忽然发现,他平淡的叙述自己的过去时,目光如似幽潭。
程木雨并未注意到那抹直gg的视线,只是继续说:「一开始我和他并无交集,是快到联考的时候,他突然找上我,并把我叫去办公室说话,说了一堆我要对自己未来负责任的话。我起初觉得烦,因为在家里都听过了。」
他一直记得那天,校园的花树全都光秃秃的,地面斑驳的枯枝枫叶未被扫去,被冷飕飕的风徐徐吹起,他站在楼顶,望着教学楼下的一幕,凄凉感令他感觉冷风直灌身骨的难受更加强烈。
「可他说完一系列耳提面命的话之後,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最後三个字g起蓝湘的好奇心,她问:「为何?」
他笑了笑,「他告诉我,全都是他的错,我没办法有好成绩上好大学都是他的错,是他没办法因材施教,是他太过无聊才让我听不下去。」
蓝湘眨眨眼,问道:「那??那你怎麽说?」
「我当时回他说,废话。」程木雨仰望着无尽的黑夜,走到花圃旁坐下,然後缓缓降下头,笑望着蓝湘:「但你知道他说什麽吗?」
「什麽?」蓝湘被好奇心驱使下脱口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