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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最后的孽新生之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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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乐趣不过一场躁动。肚子大到再也藏不住之后,闭门不出、保守秘密的生活逐渐逼疯了十九王爷。

每当这时六王爷褪去他身上的衣衫,让他瞧着门边那扇大镜子里自己赤裸的模样。他的肚子那样优美,胎儿在肚中享受着他们二人决口不提的爱。

情色之欲一时迷离了十九王爷的脑海,他因此暂时忘记了寂寞枯干的现实。

清晨的鸟儿啁啾来去,在这初夏唯一凉快的时分,十九王爷开始习惯六王爷进入时的感觉。他不再认为那是身体里一条被迫打开的通道,自己的性器该是为了容纳六王爷而存在,证据就是它的形状随着胎儿和子宫的膨大产生了少许变化,逐渐变得与六王爷相契。

十九王爷一边享受着交合阵阵冲击脑髓的快乐,一边像往常那样捧着自己的肚子,湿着眼眶,打着圈儿抚摸安慰。

他既贪图来自于六王爷的支配与伤害,又要保护胎儿免受爹爹那巨物的威慑。到宫口为止,他还是名耽于快乐的任性少年,而自大肚往上,又变成温柔妥善的父亲。这崭新的角色是生涩的,他的温柔多少有些刻意,带着模仿母亲的痕迹。

宫颈正是在那个清晨,承受不住这两种矛盾的冲击而骤然张开,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将十九王爷从美轮美奂的情欲中拔出。他一时变得错愕,甚至没意识到那是一种疼痛。

“呃!……”

直到冷汗下来,十九王爷才意识到这是分娩的信号。

六王爷甚至比他先一步察觉弟弟的子宫在收缩、充血,那多日以来雪白柔软的大肚渐渐变硬,薄薄的皮肤下泛起少许痛苦的青筋。

“——你要生了?”

宫缩中的十九王爷恐惧地握着哥哥的手。

“……别走,陪着我……”

“……我不走,我去喊常太医到外头候着。”

半个时辰后,常太医到了,探过十九王爷的身子说还需一段时分。里头尚有情事留下的蜜液,令十九王爷羞愧不已。

这会儿起起伏伏的宫缩已成十九王爷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大苦头,他只要想到这折磨将要持续一天,就惊恐地想要流泪。

“别怕。”六王爷难得柔声说,他一直都把他当成一个甚少吃苦的孩子。他是对的。

“……肚子好痛……哥……”

十九王爷身子发抖,按着肚子。一直有液体从下身通过,他分不清哪些是蜜液,哪些是羊水。

六王爷抱着他,讲些战场和官场上的无聊事,分散他的思绪。

他的伤口发作时定然比这更痛,十九王爷努力比较。而娇弱之处被捶打的闷痛从腰开始,遍布整个下腹,他想象着自己的身子要被婴儿自内部强行挤开,觉得恐怖惊人。

十九王爷无济于事地张开了腿,这并不能使胎儿下来得快些。

“……到底什么时候能生……”他哭着问,“好……难受……里面……啊啊……”

这阵宫缩结束了,他虚弱地躺在兄长的怀里,再也没有先前游刃有余的模样。他开始后悔孕育,后悔这些日子以来对这件事的一切幻想。但他不能说,那只会让六王爷比他还要后悔。

幸好留给他后悔的时间不是很多。宫缩一阵比一阵急,他渐渐说不出成句的话。连常太医探进去检查的手,都成了莫大的灾难。

“啊啊!——”

常太医怕他伤到自己,尽力帮他固定住屁股,六王爷更是用那莫大的力气按着他。十九王爷满脸汗水地咬着一团毛巾。

还不到生的时候,他无法用力而只能承受翻江倒海的痛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身体越发奇怪了,那地方像本来就是一团给人随意揉捏的皮筋。十九王爷怀疑自己的骨盆和双腿从来不在该在的地方,一切都是上苍对他的生命与身体原本功能的警告。

“哈啊……啊……呃……六哥……我……我不行了……啊……让我解脱……”

他双唇苍白地恳求,不止一次地想死或许比这好过。常太医保持着超卓的冷静,只有这样才能暗示生产的人坚持下去。

六王爷亦赞同他的做法。真正的地狱六王爷亦在战场上见过,他原本被迫变得对自己和他人的疼痛迟钝,但此刻不然。

六王爷最大的惭愧在于将弟弟视为与士兵不同的人。这令他不再公平,甚少怜悯士兵的苦难而为分娩的弟弟心如刀绞。

他想弟弟养尊处优,恐怕根本没有什么生产的力气。他下定决心若到那时便按着弟弟的肚子将孩儿推出来,哪怕这是一种短暂剧烈的折磨,好过无穷无尽的磨难。

十九王爷的大肚变了形状,胎儿显而易见地下坠了许多,他的意识却越渐模糊。朦胧中听到常太医叫他用力。

那时已至深夜,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胎儿慢慢下滑、破开身子的过程,让十九王爷觉得一切自尊都变得稀碎,自己珍视的美貌与才华一文不名。

“啊啊啊——————”

他抛下了最后的体面,不顾一切地叫出了声。后来六王爷下手杀掉了这一夜所有听到弟弟痛呼叫喊的人。

下身在燥热的空气里张至浑圆,新生命蛮横地挤出腿间。常太医将孩子抱出来的一瞬,十九王爷瘫软在产床上,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这还不算全完,他已不愿抵抗。

……我对不起母亲,她竟拖着那样的身体生了我……他想。

一直抱着他的六王爷,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以现在这个年纪,竟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让碧玉似的弟弟受这一番苦楚,生下了孩子。听着常太医的道贺,六王爷无端觉得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项使命与罪孽亦已结束。

毫无疑问,他离下地狱又近了一些。

“……六哥……”十九王爷气若游丝地唤他,将他从死亡的思绪中拉出,“……孩儿像你还是像我……”

六王爷将婴儿抱过来。

“……你瞧。”

“……像你……呃……我的身子好像不是我的了……”

“睡一觉吧。”六王爷拂去他汗湿的刘海,“你这么年轻,一觉起来就又活蹦乱跳的。我明儿跟皇上告假,就在这里待着。”

“……躺在我旁边好吗?”

六王爷苦笑:

“……我不干净,你刚流过血,怕过什么病给你。——我哪儿也不去,放心睡吧。”

于是十九王爷又攥起他的手,不再放开了。

十九王爷同宫中年轻的妃嫔最大的不同,是他了解男子,从而不对轻浮的爱情具有任何的幻梦。

他生产时恰逢一个温度宜人的季节,而正如六王爷所说,不过两三日他便恢复了活力而能够慢慢下地走路。这些生活的琐碎他不愿叫六王爷看见,于是偷偷让常太医找了轿子,送他回自己的府上。

这时先皇后亦已仙去。除去常太医,十九王爷竟没有一个信得过、可以说话的人。

湘环在那样的日子孤零零地入了府。她是某位老王爷的嫡系子孙。那一支久远的血脉早已被嗜赌成性的男子们挥霍殆尽,在她的身上只留下了教养,而没有一丝一毫贵族子弟的习性。

十九王爷见她的。

世子也意识到这是一种羞耻的、不登大雅之堂的行为,但他对先生厌恶的那些讲述自尊与自由的文章并不在意,单单对古代国王的乱伦故事如饥似渴。这必定在礼义廉耻的反对之列,而无关本土或外国了。

后来世子靠着数算先生的介绍结交了一些外国画师,他尤其喜欢受本土影响较少、画的像真人那样的画师,希望这些画师能够帮助他从画像中还原爹爹的容貌。

世子想要掌握敌手的外貌,尽管宫里的皇上他已见过并记得一清二楚,但敏锐的世子察觉自己的敌手并不只是强大的皇上,还有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即将要同正守初年权力最大的两个男人作对,死亡让自己的爹爹显得像一片无可匹敌的、巨大的废墟。

令他失望的是,外国画师绞尽脑汁复原出的肖像相当普通。要么就是宫廷画师笔力不足,要么就是外国画师不擅长绘画本土人的相貌。眼前画像中的男子固然英武却无活力,没有夺人心魄的灵魂,不足以成为世子向往或憎恨的对象。

久而久之,这构成了世子内心新的失落,失落又渐渐转成轻蔑。

在朗春园的王爷对儿子心理的活动一无所知,皇上却早在暗中收到了世子与外国画师往来的消息。世子得到画像之后往来渐渐稀疏,皇上就不再留意世子的举动。而这一切王爷都不晓得。

那已是夏天,王爷避在房间深处的荫凉中,为皇上草拟了几道旨意。

王爷年轻俊美,教奴才们觉得痛苦,奴才们有好些日子没有接近过王爷了,王爷的腹部隆起得比怀世子时要早,皇上将他藏了起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皇上才能够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

床上王爷薄薄的衣衫已经不能够遮掩身子的曲线。皇上将王爷的衣带解开,疲惫而怜爱地抚摸正在膨大的孕肚。皇上对王爷肚中的皇子其实无甚兴趣,却对王爷日新月异的模样兴致颇多。

王爷怀到足月,大肚的曲线刚好完美地贴合着身体,增一分嫌累赘吃力,少一分又嫌不够。

这时的季节还不太冷。在屋中,王爷只披一件厚袍御寒,身子因孕中燥热而赤裸,解开袍子即是一重美丽的洞天。

恰逢皇上同外臣大动肝火,生了一场小病。病是不打紧的。皇上登基八年来程归章程。

先帝令十几个王爷龙虎相争,拖到最后一刻才定承继大统的人选,自然有其章法。十九王爷虽安于事外,望着三哥六哥杀红了眼,许多兄弟被今上斩于泉下,见过手足相残血淋淋的场面,不愿轻易将儿子推到火坑里去。

事不由人。眼见两个儿子浑身进了这泥潭,架上去下不来,实乃命运作怪。

“吃饭,吃饭。”王世子歪在椅子上,大剌剌地招呼。

夜晚,七皇子来敲王爷的房门。

“进来。”

王爷正在更衣,贴身的白袍敞着,露出胸前如凝脂的玉白肌肤。

皇子关上门,愣忡了,满脸绯红,垂着眼睛道:

“天冷了,父亲有孕在身,多……多穿些。”

王爷无奈道:

“天底下哪儿有见了父亲害羞的皇子?”

“这……这由不得我。”

皇子顶着嘴,又抬起脸,心一横,捧起衣架上的新袍,踮起脚尖,帮王爷披上。仔仔细细地系了绳子,忍不住瞥向父亲的小腹。

……微微隆起。

他冰雪聪明,不由得一惊。

“……父亲是否早知道了?”

“……是啊。”王爷淡淡回答。

“为何不早请常太医来瞧?若非父亲身子突然不适,难道一直瞒着皇上?”

“皇上操劳的事太多了,我不愿教他心烦。”

七皇子听了,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意泛上来:

“……父亲为何眼里只有皇上、不曾为自己考虑呢?”他问。

“这恐怕如你所说,也是我的某一种秉性,叫做‘由不得我’。”王爷答道,“你和几个兄弟,都不是我这样的性子,恐怕老天也觉得这性子于人自己不好,不值得传下去。”

“孩儿惶恐。”

皇子差点跪下了。

“起来,起来。”王爷坐到床边,“过来。你既有话要说,不必拘束。”

“父亲靠着吧。”

七皇子取了枕头过来,给王爷垫上。

待一切稍定,他掏出藏在怀里的扳指,神情不由一肃,开口道:

“……儿子但有一问,请父亲示下:儿子——该不该做皇帝?”

十九王爷在府里歇了几天,专门递给他的折子就像雪片般堆了起来。

这些折子定然要给皇上看的。有些阅历尚浅的大臣逢迎王爷,以为将密折递给王爷是一件私底里的事,殊不知王爷这儿压根儿没有什么“私底里”。

王爷的“私”,都是给皇上的“公”。王爷的荣宠长盛不衰,自然是多疑的皇上从不怀疑王爷一丝之故。

那里面又没有一毫做作与私欲。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王爷心里头是太清楚了。

这日雨后初晴,王爷自觉身子无虞,乘着八抬大轿回了朗春园。

皇上正在书斋里见大臣。王爷进去时,皇上圣体康泰,红光满面,确是没有丝毫老态。

“都跪安吧。”皇上对几名大臣说,转头将王爷接过来。

“……你这几日不在,朕这儿不得清闲。……身子如何?小皇子又如何了?”

王爷淡笑道:“回皇上的话,一切都好。”

皇上握着王爷的腰,脸上难得有了亲切的神情:“朕听常世英说了,你瞒着朕,朕该治你的罪。”

“臣弟认罚。”

“罚的事一会儿再说,”皇上十分高兴,指着案上几样外国使臣送来的物事,“……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哎,也不必瞧了,这些吟风弄月的玩意儿,朕这里用不上,都给你拿回去。”

“——使不得。”王爷赶忙回绝,“臣弟所行皆是本分。前日皇上派来赏的东西,已使臣弟满心惶恐,臣日日在皇上身边办事,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呢?皇上若执意要送,臣就让老大拿到兵部去,充西南的军饷。这些外国物事,是上贡给皇上的御用之物,臣更不能拿。”

王爷少见地说了一长串,字字都讲在皇上的心坎上。这会儿没有外人,皇上便不摆那样子,不硬要送他,而是揽着他上榻,讲起皇子和大臣们的闲话来:

“……你教老大去送军饷,朕还未必放人给你。昨日老五将他从兵部临时借调过来,兼负责寿宴的护卫工作,他干得很好。——方才江延镇过来见朕,你也瞧见,这人傲气得很。朕认为不妥,想找个人将他替了,可是带兵的事,哪就那么好替了的?”

十九王爷于军事懂得甚少,是一大遗憾。他见不得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亦不能勉强。

六王爷在时,行军打仗,是不须皇上和十九王爷操心的。现在只能皇上独个儿操心了。看来,皇上有意为后人安排靠得住的大臣,在西南带兵的江延镇,大约不合他的意。

江延镇人高马大,天生威风,生得一张浓眉阔脸,眉间一道刀疤,破了相。他年初打了胜仗,居功自傲,如今回京述职,预备过了寿宴再走,难免走路带风、鼻孔看人。

眼下,此人刚出朗春园,又要到各王爷、皇子府上串门。里头大约有许多不见明面的往来。

皇上最痛恨的便是结党营私。正守年间,凡是拉帮结派的臣子,一律不得重用。纵是提拔了的,一旦笼络起党羽,也登时将他贬下去。

江延镇的行径,皇上早已心知肚明,只是隐而不发,未曾将他戳破。

这些坏心绪的事,皇上说完,气得拿起碗,将一碗热酒喝得见了底。

王爷瞧着那碗酒,略略皱眉。

宫人要过来伺候。皇上说,不必了,一个都不许进来。外头就猜测皇上要跟王爷做贴心事,就是皇子龙孙来,也得教他等着。

好在天已擦黑,园子里剩下的主子,只有忙着操办寿宴、一刻不停的五皇子。

皇上在书斋的软榻上,抱着王爷温存,只觉弟弟的体内一片温香柔软,真乃极乐之地。

皇上不如盛年时那样刚猛,将王爷弄得晕晕乎乎仍是绰绰有余。王爷有时不知自己这般没用,到底是好事还是丢人的事。

这回木已成舟,不必小心谨慎,可以放心射进去了。王爷的小穴无力地咬着龙根,双手搂着龙体,眼底露出不堪折磨的春色。待到龙精入腹,泛起薄薄泪水。

皇上怜惜他,知道若将他折磨得紧了,去起来没完没了,有伤胎气,因此适时拔出来。听着王爷在自己怀里喘气儿,一边揉搓他的身子,不由龙心大悦,身上那点年事之乏,似乎都忘在了脑后。

“朕还没老。”皇上满意地说,“……倒是你,小十九,年岁越长越没用,有孩子的时候最不禁折腾。”

“臣弟哪能同皇上比呢?”王爷心思微动,弱声道,“……皇上,鹿血酒毕竟是伤身之物,欺负臣弟这样的,何必皇上耗费龙体——”

“——哎,也是滋补之物嘛!朕现在通体舒坦。”

皇上搂着他,没说几句,竟迷迷糊糊地睡下了。睡前,留下几句梦呓:

“……朕还是不要老的好,朕太宠你,唯恐老七年幼,换了别人,你过不下去……”

王爷一怔。

他自己招人嫉恨,心里清楚。历来死在君主后头的宠臣,没一个好下场。

听皇上话锋,那“江延镇不行”云云,竟不是考虑留给后人的大臣,而是替他寻思后路。若皇上撒手去了,新君不是自己的儿子,背后又没有军队做靠山,唯恐连他现在怀的这小孩一道,都要被挫骨扬灰。

十九王爷聪明半生,到底是被皇上荫蔽着,在自己的安危上粗浅了。

可……

近来皇上事后睡得这样快,是早年不曾有的,王爷怎会觉察不出?

他心头苦涩,望着皇上眼角纷乱的皱纹,真心期盼自己如外头风言风语说的,是头会妖术的狐狸。

若能给皇上续五百年寿数,天威镇世,使几分妖术又如何?

早时王世子巡视完园中的护卫,就到五皇子那里去。

五皇子忙了一天,疲惫不堪,望着满桌的精美饭菜,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哟,这条大鲈鱼难得见到,”王世子一进门,春风满面,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自己开动起来,“——很好嘛,鲜得很。”

五皇子正没好气,就将大小盘子推到王世子的面前:“吃吧,都赏给你了。”

“谢主子赏赐。”王世子笑道,“可主子金枝玉叶,一点不吃,空乏了身子怎么好?好歹喝两口汤。这鱼汤甚好,咸鲜适口。老爷子那么讲究一人,自己都拿肉汤涮饭吃,喝两口鱼汤,不埋没你。”

“都叫你说了。”五皇子闷声回答,“我没胃口。”

五皇子心里不高兴,因着从耳目那儿风闻,皇上近来的口风,越发偏向七爷。皇上老糊涂,竟是连长幼之序也不顾了!

这事他不能同王世子抱怨。不管王世子怎么表忠诚,在五皇子的眼里,他还是老七同父的亲大哥。血浓于水,关键时刻十九王爷一句话,就能使自己前功尽弃。

他自个在这里闹别扭,盘算着借这次寿宴外臣到场之机,应当笼络哪些大臣。王世子却吃得心满意足,抹干净嘴漱了口,上来对他动手动脚。

王世子从滑腻的胸膛,一路摸到敏感的腰,五皇子一个激灵,腹中麻痒得受不了,下体泛起湿意,连忙将他挣开。

“……混账!”五皇子满面通红,拢起衣袍,“……别碰我。”

“这儿又没外人。”王世子眼神暗极了,仍平静地说,“我向来守五哥的规矩,十二年了,五哥不让我进去,我进去过一回?你怕现在管不住我了不成?”

“你——”

五皇子气得半死,又不好发作。

时至今日他要现摆谱,说你区区一个王世子不拿我当主子瞧,未免有些迟了。这正是七皇子突然给五皇子的危机感,让他芥蒂起往日不论的事、看这十九王爷生的一堆儿子,都不顺眼起来。

可王爷的势力,是他不能够往外推的。五皇子生了一会儿闷气,压下怒火,理智占了上风,又不情不愿地改口,对王世子说:“……过来吧。”

王世子端详了他一会儿,起身行了个礼:

“五爷累了,臣不在这儿讨没趣。晚些时候换防,臣再去园子里巡视一圈。”

说完,王世子便一提袍子,转身走了。

五皇子抓起手头的茶杯,重重地丢出去,砸在门槛上。

茶杯碎了一地。未几,只闻远处传来一阵粗豪的笑声:

“谁有天大的胆子,让咱们五爷发这么大的火?”

五皇子闻声一震,抬起眼皮,眼珠一亮,吩咐下人:

“是江将军来了,快请。”

“是,主子。”

却说世子走出没半里地,好巧不巧,想起先前父王赏自己的一块腰坠儿,正落在老五那儿。他本来生气,不想回去拿,可那是父亲给的,比什么都要紧,这会儿只得硬着头皮折返。

刚走回小斋门口,正瞧见江延镇大摇大摆地进门。

王世子一凛,万想不到这西南的泼皮金刚,还与老五有往来。他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不顾自己的身份,鬼使神差地站定了,挑了一棵老树藏起来,往屋里瞧。

只见二人叙了一会儿话,五皇子的神色阴晴不定,一阵青一阵白。

江延镇突然抬高声音,笑道:“五爷,你真美!”

说罢上前,脱了皇子的衣袍,露出里头光艳动人的身子,将人赤条条地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又解了自己的腰带。

五皇子轻轻皱眉,咬着嘴唇,却没有抵抗的意思。眼见他搂着江延镇宽阔的背,躺在被子上,心一横,就要张开双腿。却闻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定睛一瞧,正是怒发冲冠的王世子,提着一口白生生的侍卫刀,闯进了门!

江延镇万没想到会有人闯入,给他杀了个措手不及,正愣着提裤子。王世子两眼血红,冷冷地望了皇子一眼,忽然举起刀,往江延镇赤裸的后脖梗子上砍下去。

王世子的武艺,是宫里最好的师傅调教出来的,除了正儿八经的战场没去过、实战经验不足,竟是挑不出错。他那犹如金刚附体、凶神恶煞的模样,连五皇子都吓得脸色煞白。

这一刀更是点了十成怒火,快刀下去,饶是江延镇皮硬,一丝不挂的当儿,也登时身首分家!

万籁俱寂,尸首滚落,热血涂满了墙。房里两个活人对站着,望着脚下那兀自抽搐的躯体,一动也不动。

五皇子忽然迸出泪水,拉过被子,将身子遮了一半,泣道:“——你——你惹出大事了!”

王世子冷然一笑,扛起血刃,盯着他挖苦道:

“……我自负荆向皇上请罪去,就说这江延镇言语冒犯,藐视皇威,大逆不道,我一时出手急了,没留神,要了他的命。你五爷放心,我一个字不提你,保你自始至终清清白白的。”

他将“清清白白”四个字咬得极重。

说完,他撕了一块儿桌布,将人头包起来,果真提在手里,往皇上的书斋去了。

五皇子又羞又气又悲,望着地上的断头尸,吓得六神无主。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你给我回来!”

王世子或许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折返。

这不能怪王世子。世子若有丝毫犹豫,就是在杀重臣之上,再加一条欺君罔上的罪名。大罪当前,哪怕五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世子心如刀割,他也只能忍耐而已。

五皇子一眼不忍多看那尸体,想到一刻之前自己还想献身于此人,更是恶心得满腹苦水。

皇子一阵干呕,匆匆穿上衣服,冲到屋外,到树根底下呕吐。

那衣袍幸运,给江延镇扒了以后丢到远处,竟是一点儿血迹也没有沾。

五皇子吐完,浑身虚脱,想到自己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就是当场跑了,也不是办不成,正好可从这重大的是非里全身而退。王世子若是守诺的人,江延镇的死就同五皇子再无瓜葛。

皇子清醒过来,料想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可他的双足却像灌了铅似地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更丢人的是,经方才这一吓,原本憋忍在腹中的情欲化作涓涓细流,顺着产道流出,透湿了里衣。

……你这没用的鬼样子,还想着做皇帝……

五皇子不争气地落下眼泪,他越发憎恨自己的身子,连死了的心都有。

正当他愤恨无奈之时,天有不测风云,听得一把清澈的少年嗓音,远远说道:

“——五哥果然在这里。弟弟此次出京祭祀先祖,是头一回,许多细节弄得不明白,正要找五哥请教。五哥现在可有空,随弟弟回去小坐?”

皇子心脏一紧。

说话的正是十九王爷亲生的金枝玉叶,皇上最偏心的儿子——他的七弟。

他一身冷汗,抬起头,见到那名危险的少年。

七皇子十二岁,清俊的身材穿一件蓝莹莹的小袍,眸子里闪烁着老成持重的深意——这阴暗的光采乃是帝王之色,使五皇子见了自觉卑微,继而更加愤怒。

他正要发火,心脏“砰砰”乱跳,思忖着七弟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儿的意思:是如他自己所说诚心来找,还是明知这里发生了大事,过来查探?

七皇子现在做了见证,五皇子想逃也逃不掉了。

“五哥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可是身子不舒服?”

七皇子问道,又上前扶着他,只在冷白的手心里握到一手虚汗。

五皇子咬着牙,下意识想要挣脱,身子却像中了邪似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我的轿子就在不远处,扶五哥过去。”少年皇子见状道,“——这症状弟弟是听过的,父王年轻时也偶发此症,多是情思郁结、阴阳失衡所致,不可克抑过度,须得适当纾解。五哥的体质既与父王相同——”

五皇子听到这儿,猛地一震,脑内一片空白,不自觉吼问:“——什么意思?!你是听谁说的?!”

少年眨眨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皇子出生、宫中造册时,于特殊体质均会注明。我父王的身子,当初也不是真正的秘密,五哥不知道?”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劈中了五皇子:他苦心孤诣隐瞒的事,居然早已不是秘密。那么他做的这帝王之梦,岂非一场笑话?

气血上涌,经不起双重的打击,五皇子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少年一惊,伸手将他搂住。皱起一双秀眉,摇了摇头:

“……宫中造册怎敢记录这等事?五哥,对你的身体,我不过有六分把握,混作试探,你就轻易上了当。如此一点肤浅心计,竟把我那顶有心眼的世子大哥耍得团团转。——情欲使人盲目,他忒不值得。”

叹罢,七皇子唤来陶儿。

“把五爷送回去。”少年皇子令到,“五爷受了惊,体虚气弱,我要照顾他一会儿。晚些时候去找皇上求情,请他老人家宽恕我大哥。”

“是,主子好心思。”陶儿小嘴抹了蜜似地夸赞,“咱上头六个爷,白长了那么多岁数,论心窍,能跟主子比的一个也没有。小的瞧待万岁爷百年之后,大位非主子莫属。”

“不许胡说!”七皇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此事以后一概不许提,谁提我砍谁的脑袋!”

“是,是,哎哟,都怪小的多嘴。”

陶儿给了自己两嘴巴,然后将昏迷的五皇子扶上小轿。

回去的路上,七皇子独个儿骑一头小马,格外沉默不语。

他是一名异数,自小情智远胜常人。这几年因为遭人妒忌,已渐懂收敛锋芒。却绝不可将他当作普通的十二岁孩子看待。

在受到具体的威胁之前,五皇子已对他心存大大的忌讳,纯属是棋逢对手而产生的敏锐的直觉。

但七皇子的所思所想,并不是常人以为的那些事。他总怀疑有些记忆是自己从胎中带来的,不须人教,无师自通。

皇子真正的心思谁也看不透,恐怕就连他的父亲十九王爷,也不能知道全部。

想到父亲,七皇子的心软了下去。

他骑马走出枯萎哀愁的树林,豁然开朗,觉得自己往后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五皇子昏了一路,意识迷蒙间,周身舒适柔软,身子赤条条地盖在锦被里。这样赤身裸体,使他觉得舒服莫名,浑然忘记礼数与伪装。

五皇子正是无时无刻不活在一种硬充好汉的伪装中,他不许自己享受这种女子才有的痛快。

但他到这个年纪,阳刚的冲动开始渐渐褪去,剩下的竟然全凭理智。可想而知他的闸门并不牢靠。

一双温凉纤细的手在他的腿间试探,分开双唇而抚摸寂寞的小穴。五皇子暗暗抓着枕头,秀美的面上泛起红晕,口唇间溢出细小的吐息。

他无意识而主动地打开双腿,想让那手进去。手指也顺从地滑入了狭窄的产道。

“……嗯……”

……舒……服……

五皇子以为身在梦中,颇有不管不顾、听从欲望的冲动。

被子被掀开,一个不算高大的身体覆住了他,细小的唇舌舔舐着乳尖的樱粉,另一只小手在他隆起的臀部滑动。

酥麻的电流从小腹透过身子,五皇子有些迷乱了,僵着身体、口不择言地呻吟起来。

“……不要……嗯……好奇怪……热……”

对方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但事涉本朝的颜面,另有一群人等着看新皇帝的笑话,新皇帝总得有一些功绩来立威。

如此,年轻的皇上终于有了加封的借口:原十九王世子做内大臣没几日,又被皇上加了大将军的衔,一跃越过几位王大臣,全权负责战事的指挥调度。

可此般战事规模,并不值得大将军本人劳师动众、带上十万大军前去镇压,那么这名“大将军”,将的到底是谁的军,就不大好说了。

大将军领旨谢恩,稍作安排,回到了太上皇的行宫。

太上皇的心腹女官、诰命夫人湘环安排为他庆贺,好茶好菜摆了一大桌子。

桌上没有酒,因为大将军的身体已然禁了酒,就算有偷尝的事,绝没有当着太上皇的面偷尝的道理。

太上皇虽然不让皇上来看他,其它过去常来常往的宗室倒是不甚忌讳。结果今日到行宫的不仅有大将军一个人,还有五王爷、八王爷和九王爷,说来都是太上皇的自家人。

先帝大行将近两月,太上皇带伤守灵,心力交瘁,一直未曾展颜。自从撤了先帝的灵堂,就一歇不起,令人担忧。

大将军穿过茂密的花园,径直到卧房看他。见太上皇靠在榻上,里衣虚虚挂着肩膀,伤口虽然长好了,周围的淤青还没化完,心里对三皇子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他这父亲从恒光帝、恒慧皇后到先帝,人人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到了如今地位,怎么反倒无端受起宵小的气?

大将军现在有十个胆子和权力去要了那三皇子的命,只是不会再犯过去的错误,正是胆子愈高反而城府愈深。

“……你来了。”太上皇说,刚要起身,就被大将军扶着搂入了怀。

“……我原本不要湘姑大操大办,只想单独陪陪你。”大将军说,“但老五老八老九都过来了,你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是该摆一摆席,有些喜气。”

太上皇好些天未曾正经说话,如同过去的七窍玲珑、八面心思都随着先帝一起死了,做十九王爷时迫不得已的威风也跟着先帝去了阴曹地府,现在留在人间的是一个至高无上、心茫茫然的空壳。

大将军见他不说话,又改口:“你若不想见他们,就在这里歇着,我一个人陪了他们去。”

“……都是自家人,没有什么不想。帮我梳梳头……咳。”

“……父亲。”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要到北边去?”

大将军略一斟酌,答道:

“在后方做做样子,不妨事。这仗用不着我亲自打,只是需要走个过场。……现在皇上年轻,需要我这么个人帮他摆威风,什么大将军,都知道原先这是个临时的衔,偏让他一点小事取出来用。……等过个十年八年,皇上根基稳固,到时我就是想打仗,恐怕皇上也不肯让我手里有兵了。”

太上皇轻叹:“……你把他想得太小气,对他来说旁人更信不过。只要我活着,他就不怕把兵给你。”

大将军莞尔:“这一层我没想到,父亲说得有理。”

他帮太上皇仔仔细细梳了头,别上一支羊脂玉钗子。这钗子细腻温润,料子甚是罕有名贵,式样却简单得很,大将军瞧着眼生,不像宫里的东西,于是蜻蜓点水地问:“……谁送来的?”

“先前太后得了块玉料子,说颜色太素,她怕冷清,瞧着我必定喜欢,让我随便打些印玺之类。我教人给老五要生的孩儿打了一对坠子,剩下的做了钗。”

“她对咱们倒是一直不错,那日也多亏有她,不枉父亲将妹妹让给她了。”

“你还芥蒂此事?”

“谁从咱们这儿拿走了什么,我都记着。自然大部分是讨不回来的。”

大将军收紧双臂,抱着太上皇,话头一转:“往后天塌下来我来撑着,所以父亲要快活些。因为老爷子的事,你连寿辰也没过,今儿个除了皇上和公主都在,就当补过了吧。”

五王爷来之前是在宫里过的夜。

他的身体底子不错,歇了半个月已然容光焕发,肚子涨得像皎月那般洁白又如水滴垂坠,玉体横陈榻上,浑然一片光洁气息,皇上再也忍不住不碰他了。

昨夜皇上脱了小袄便火急火燎地上榻,将他从上摸到下,摸得五王爷微微喘息,产道里自顾自湿得不成样子。

“……我都这样了……你再不要我,反倒对我有害……嗯……啊啊……”

大丧已过,五王爷终于也松了口气,在龙榻上尽情妩媚淫荡,不必成天端着架子。

“……朕进去给五哥夹着。”

皇上边说边打开五王爷的双腿,见小穴粉嫩晶莹,湿哒哒地滴水,五王爷咬着嘴唇喘着气,两条修长的腿欲拒还迎地分开,搭在皇上的身上,渴得眼睛都红了。

皇上自打登极以来,心里还是头一回这样美滋滋。若不是顾忌五王爷上回受苦,或换个不那么贵重的情人,皇上早就狠狠要一顿再说。

现下皇上仍是忍着,慢慢打开小穴将巨物推进去。

“啊啊啊……啊……哈啊……”

产道紧得太久,皇上光是进去,就压得五王爷眼冒金星,险些直接去了。他不消说什么,泛红的身子和汹涌而出的蜜汁、骤然收紧的屁股都已吐露了他的快乐。皇上忍了没有射,吃吃地笑道:

“搬回宫里有一点不好,五哥不敢叫了。五哥这模样快乐得紧,想必还是叫出来舒坦,莫要憋着孩儿。”

“啊!……哈啊……臣……臣不中用……啊啊啊啊……”

五王爷不敢使大力气违抗身体的意思,胡乱呻吟着化解快感,两眼噙着热泪。

这样去了一轮,已是通体酸软,浑身大汗。出了汗反倒好些,代表体内的力气通透了,不致压迫本来负担甚重的子宫。

皇上一点儿也没有尽兴,却不敢再操,慢慢拔出来自己撸着射了,又把高潮后脆弱的情人抱在怀里哄着:

“……五哥真美。这回孩儿生了,朕立刻昭告天下封太子,免得人心不稳,日后再出现朕当时那种情形。五哥也不要再瞒自己的身子了,不是什么丢人事。朕不立皇后,让所有人像待皇后那样待你。……不,要远超皇后才可以。五哥还是朕的王大臣,就算一手通天也是应该的。”

五王爷明白,皇上见多了从前太上皇受的委屈,心里不痛快,现在大位易主,要在自己身上“矫枉过正”一番。

五王爷自然想得到万人景仰的虚荣,但也晓得人心犹如恶水,对于年轻的主子,只会慑服不会尊崇。他沉吟半晌,道:

“皇上立太子可以,臣的事淡然处之便是了。皇上精明强干,可总有些人不长眼睛,嘴上臣服,背地里仍看轻主子年少,大张旗鼓只会中了他们的下怀,令他们有借口聚拢人心。……皇上私底里对臣好,臣已满足,表面上的事该退让些。”

太上皇之所以敢不见皇帝,放手让皇帝去做,有一条即是觉得五王爷在皇帝身边,堪当半个老师,左右能够提点得密不透风,反倒比他这个父亲出面好得多。

大将军在宫里进出,渐渐明白了父亲闭门不出的意思。这里还有一重,太上皇答应要陪他的,亦慢慢兑现了。大将军身上担子最重却反而落得最痛快,大约连老天也对他有些偏爱。

临行前夜,大将军照旧陪太上皇用膳,把下人遣散,落个清净。

太上皇其实不舍得他走,但没说什么,只是破例令湘环多安排些鱼和肉端上来,让他吃个尽兴。

“……大冬天的骚扰北境,情形甚是不同寻常。”太上皇不在前朝,反而比过去多关心战事,“……我记得北国使臣曾经得意洋洋炫耀他们新制的火器,有无可能这番挑衅是测试他们的兵器,或备日后大举进攻?”

“我正是这么想的。”大将军回答,“咱们的大炮威力足却笨重,发炮太慢,维护又贵,另一方面身上携的火器早已落伍。但去年以备不时之需,我曾暗地里跟洋人定过一批,用来解决今天这事刚刚好。买火器的事当时就和老七说过了,不算隐瞒。”

“……你哪里都周全,把自己好好地带回来,别让我担惊受怕。”

大将军微笑:“你再时不常用那笔值千金的官样字写信骂我,我定然欢喜。”

晚上二人在榻上睡觉,这般同眠已有多日,论情份早已逾越父子之矩,却是半分轻佻也没有过的。

大将军睡得不好,半夜睁眼,转过头怔怔地望着父亲的容颜。那份巧夺天工的清俊、秀美与忧郁,犹如静谧的月光抚摸太上皇的面庞。

大将军历来认为见过这等景象的人,心中不会再有旁的痴执,却不知寻常人看到过分的美,要心生恐怖与嫌恶。大将军气魄等天,自不是寻常人。

、懂兵法,然而在命运面前,一切都无用。生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磨折了他的全部:身子剧痛一整日,历经分娩,他开始不知道该恨谁。

“主子,那孩子醒了。”他听到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

紧接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掀帘子进来,带来一阵清冷柔软的风。

江少旸扭过头去,不想见到他:

“……少用那副施舍人的嘴脸……”他咬牙切齿虚弱地道。

“大胆!”女子喝他,“没有主子你已一尸两命,死了两回!”

“我本来就该死,那孩子更是孽障,活该和我一同下地狱。”江少旸冷笑着回答。

“那么等你想活了我再来。”太上皇平静地说,“……把孩子给他。”

“是。”湘环答应。

那个仿佛还沾着他体内血腥味儿的婴孩被搁在他的身边,一双大眼睛迷糊地瞧着他。江少旸心中一痛,为了抵抗某种本能,艰难地背过脸去。

人都走了,他泪眼模糊,回忆起过往某些温暖的时光:他是江府唯一的大少爷,没人敢和他争,没人和他抢。

“……爹只能有我一个孩子。”刚行冠礼的他骑在江延镇的大腿上,“……爹要实在想要孩子,必须是我生的。”

江延镇仰天大笑:

“好,好!爹的心里只有旸儿一个,旸儿给爹生娃娃。”

江延镇的大手经过他的股间,江少旸的身子一阵兴奋,紧紧地贴了上去。

……因此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爹是因想要奸淫宫里的贵人从而遭了杀身之祸。

这是当初二王爷漫不经心透露给他的。他怒火攻心,急红了眼,问:“……谁?!是谁污我爹的名声?”

二王爷故弄玄虚又不屑地笑了:“——你以为你爹是什么人?美色当前,谁能把持得住?告诉你吧,能让那个大将军抄刀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太上皇,一个是老五。”

江少旸扶着肚子跌坐在地:“不可能……这不可能……爹的心里只有我……”

“别琢磨了,你肚子大了,安心在我府上养胎吧。”

说完二王爷冷漠地离去。他还有无数的情人,江少旸只不过是众玩物中微不足道的那个。

江少旸不死心,一定要复仇,这才从王府中跑了出来。

他转过头去,瞧着孩子,忍不住把刚生下来的婴孩抱在怀里。万幸这孩子没有一点像二王爷,让他稍感宽慰。

婴儿叭叭地张着小嘴,凑近他的乳头,想要喝他的奶。他自是没有奶的,却被这孩子嘬得眼底泛红。

他一狠心,双手向上一挪。

“……咱俩都是苦命的人,今儿个就一道去了吧。孩子,你先走一步,我稍后就跟上你……怪你不幸,非要来投我的胎……”

他刚要动手,就听闻门外一声冷喝:

“——住手!”

大将军带着人,凶神恶煞地进来,漠然瞧着他:

“……去,你们,把孩子抱走。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疯子。有的人拼了命想要自己的孩子活,他竟然想让孩子陪着自己死。”

“——杀人凶手!”江少旸声嘶力竭地怒吼,“偿命!我要你偿命——”

他一个不稳翻滚下床,身子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大将军像拎一只猫儿那样把他从地板上捉起,放回床上:

“太上皇既然救你的命,我不能让他的心思白费。告诉你: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不成,不信你就试试看。拿自己白长的这双眼睛好好瞧瞧这个世界!那么多人为了活吃苦受累,你这种娇生惯养的二世祖,花着朝廷的俸禄,对老百姓没有什么贡献,为了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还想杀自己的孩子,你也配?”

江少旸目瞪口呆,惨白着脸色,如遭雷击。

大将军的神情放冷了,语气平静下来:“你的孩子是江延镇仅剩的血脉,要是真的爱他,比起为他死,不如好好将孩子养大,届时你再想死我不拦着。”

丢下这些话,大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

江少旸再次醒来是个雨后的清晨,冷得不像在夏天。

他裹着被子囚在床上,一丝挪动的力气也没有。孩子和奶娘都在他的身边。他瞧了一眼那婴孩,于是婴儿有了名字。

江晓寒的名字取的是晓风冷峭之意,不仅风冷,世道也冷,少旸二字不足以照亮他父亲的生命。

江晓寒这孩子,体魄意外强健,活蹦乱跳,闹起来连奶娘都没法子。

一次他在院里哭叫,惊得出来晒太阳的源佑吓得将小脑袋藏在湘环的怀里。湘环笑着说:“这又是个奴才闹主子的缘分了,小主子别怕。”

说来也怪,江晓寒到源佑的眼前就不哭了,源佑有点嫌恶又好奇地瞧了他一眼,伸出小手推他的脑门。江晓寒竟是咯咯直笑。

“这是好事,佑儿体弱,别叫他闹累着就行。”太上皇听了很是高兴,道。

大将军说:“院里有孩子你就高兴。这么喜欢孩子,我多捡几个回来给你养。”

“那也不必,现在刚刚好,再多了不成。再说我也没有心思天天理他们,为他们吃苦受累的还是湘环、奶娘,还有日后的师傅。我只是占着带孩子的便宜。”

“事情不是这么论的。你是这里的祖宗,你高兴,大家日子都过得好。咱们这儿出去的奴才个个顶天立地、有骨气有能耐,还有湘姑那样做了诰命夫人还忍不住回来的,这就是你的功德。”

“好了好了,自家人不要吹这些。”太上皇在他旁边歇着,“……对了,上次你班师回朝,一路上招待你的人都有哪些?”

“就是路过的各省长官,没什么特别。我心里受不了他们大献殷勤的样子,不知白走了多少银两,少从老百姓、县官那儿掏些,民间也不至于整日怨气冲天闹上吊的。要说我这个位子不该计较这事,反倒坏规矩,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受不了他们蝇营狗苟的模样,这却是世间常情……往常我心里也不痛快,端赖自己不必出京,在空中楼阁里过。这要是老五那样伶牙俐齿的人,背地里不定嫌弃成什么样了。”

“说到老五……”

大将军一顿,将上次在宫里见的情形跟父亲讲过。太上皇沉默片刻,回答:

“……我知道这种心病,这是生孩子落下的,女子身上也常见。怀孕大半年紧张自己肚里的小孩,一举一动都牵念着。骤然生出来和孩子分开了,佑儿又是个可怜人,他恐怕心思都放在佑儿的身上,对皇上有怨气并不奇怪。就是你,若在他身边久了,也要落埋怨的。……你让他有空过来看看佑儿,他若懒得动你将人扛过来就是。”

大将军笑个不停:“扛过来?那也行!”

太上皇正色道:“人总是懒的。想到要分离,连相聚也不愿了,但若真这样懒下去,才会坏事。……他和皇上闹闹别扭没什么,别真生出芥蒂。皇上少年高位,恐怕不想让他。”

但太上皇担忧的事早已发生。

皇上一连几天回寝宫睡,平日里效法先帝、边看折子边在清心殿住的习惯不再,议事时有意无意不看五王爷,纵然是王爷也要觉得不对了。

王爷脾性摆在那里,不肯服软,干脆自己也回王府去住。

大将军借口巡视,到宫里找王爷,扑了个空。反倒遇见皇上阴阳怪气地瞧着他:

“大哥近日来很有心情过来,是否瞧夏天这桂花开得漂亮,想挪回行宫栽着?”

皇上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大将军听得懂,心想坏了事,口中却说:“皇上的桂树名贵万分,臣如何碰得?好树当然要栽在皇宫这最高贵的地方才得宜。”

“最好是这样。”皇上不咸不淡地回答,“今日北国有几个使臣来了,晚上设宴,要住一阵子,大哥杀他们的人太多,别碰上为妙,不如在父亲那儿躲几天。”

皇上的唇枪舌剑将大将军刺得没法子,大将军又唯独对这主子不能抬杠,一口气勉强咽下去,辞别出来,回行宫径自生闷气。

那些北国人杀了大将军手下不少兵将,也有他器重的后辈,大将军的心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可能给使臣好脸色。如今皇上竟让他躲着使臣走,简直折他的威风。

军队历来乃皇室间往来计较的工具,在政务上绝没有插话的理,江延镇就因手伸得太长被先帝厌恶,大将军明明晓得,心里也不痛快。

太上皇正沐浴出来,见他躺在床上黑着一张脸,问:“谁开罪了你?”

“你的好儿子。”

“哦?”

“他恐怕误会我和老五有染。”大将军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太上皇轻叹一声:“那你就躲几日。让湘环做些大鱼大肉给你充充胃口。”

大将军转过头去:“父亲喜清淡,过得也精致,上上下下都晓得,我一回来就三不五时给我开伙,反倒显得我煞风景。”

太上皇不以为然:“你从小到大吃什么高兴我是了解的。既然不能饮酒,其他方面不能亏。至于宫里的事,你心中就放一放,让老五和李涯监着吧,不会害了你。”

大将军多虑了,太上皇宠这儿子已经不加掩饰,直给宠上了天,上上下下亦瞧得出来,但凡太上皇在世,大将军的福分永远少不了,无怪乎两任皇帝都瞧他不怎么顺眼。

这会儿大将军拉着太上皇要亲热。太上皇泡了香花出来,身上一丝清幽芬芳比平日更显,惹得大将军情欲大动,一时将皇上那儿白招惹的不快抛到脑后,拉拉扯扯地就要办事。

太上皇故意吊他胃口,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将桌上的细点小食吃两口,又亲自端一小碗生滚粥给他:

“一早进宫还没吃过东西?先润润胃,填填肚子。大太阳底下不要做头畜生,刚才一过来就见你眼睛直了,饿了三四天似的。”

大将军嘻嘻一笑,关着门不顾忌地说浑话:“可不?上面饿,下面也饿。”

他接过太上皇手里那碗粥,却不吃,放在一旁,将人按倒,吮着人的嘴唇。

太上皇轻轻摩挲他的后背,一时轻纱暖帐几度风流,大将军觉不出饿来。

末了两个人昏昏沉沉抱在一块儿射了精。

大将军挺到深处,将人身子占满。太上皇下面给他压着,正飘飘然在天上,忽觉一股久违的热流注入自己的腹中,暖洋洋的,大吃一惊,身子一僵,微微的呻吟也吓得没有了。

大将军发觉这异状,脑子登时射清醒过来,连忙拔出去,却发现一股乳白浓精沾在太上皇被操开些许的穴口。

若论平时这真是相当色情的风景,但今日不同:他那避孕的物事不知怎的破了个洞,精液尽数进了太上皇的肚子。

大将军忙扶太上皇起来。

太上皇怔了半晌,按住他的手,轻声说:“……没事,你不要管了……”

“——全怪我粗心大意。要不要弄些药来?虽说药也伤身,可总比——”

太上皇摇了摇头:“随它去吧。偶然一次不至于如何。”

太上皇的心情十分矛盾,让大将军先出去用膳,把湘环叫来帮自己弄干净。

大将军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得照办。

湘环保守着这爷俩的秘密,向来三缄其口,与主子心照不宣。她伺候完太上皇,见主子恍然忧愁的一张面孔,真怕他闷在心里憋坏了,于是悄悄问:

“爷,再不放心,咱用些药?”

太上皇又摇头:“你也不明白……”

湘环难得愣了半晌,忽然懂了,一阵错愕。她一边给太上皇揉肩,一边小心翼翼地劝说:

“这事老天应有明确的意思,爷不如就看天?”

太上皇茫然地回答:“……是了,该这样想。”

后来太上皇回房,再也没有提。

大将军见他不提,也不敢提了。

太上皇半夜梦见很久不出现的故六王爷,惊出一身冷汗。

他问:“……六哥,你来怪我胡闹是不是?”

六王爷很知命地笑了笑:“小十九,你是太贪心了,不过这是我觉得你可爱的地方。”

“……你还不曾转世,想必是我的错处。我到现在也没有梦见三哥,他一定对人世更灰心……”太上皇低声说,“既说我贪心,我不贪了就是……”

“你不妨贪着,命运因果不是你想的那样。”六王爷背过身,“……多保重,日子还长。”

听他这样说,太上皇的心慢慢平静下去。

一个半月后,入秋不久的天,早早降了大雪,无端予人不吉之感。

两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孩高兴坏了,扒着窗沿边往院子里张望,雪花如何纷纷扬扬坠了落叶。

太上皇歇在榻上,怔怔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如今处处都有怀孕的征兆。他不敢请常世英或图拉古来看,就这样拖着,不知在怕什么。

天气早早地冷了下去。过了先帝的祭日,又一个月消逝。这时连不甚仔细的大将军也发现情形不对。

不论行不行房,他总是和太上皇一道睡的,对父亲的身子、起居习惯有格外的了解。太上皇近来越吃越少,睡得迟,总没胃口,清瘦的小腹反而不明显地胀大一些,一次更衣时平白犯起恶心。

无眠的深夜,大将军静静搂着太上皇,道:“……父亲,你不要瞒我。不论你如何决定,我该挡在前面。”

太上皇眉间忧愁,不胜悲苦:

“……我怕你也要承担这个罪孽——”

“——这罪孽正是我的。”大将军干脆地说,“……只要你给我一个准话。”

太上皇的眼里泛起泪光:“……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不就是准话么?”

大将军听他承认,故作轻松地笑了:

“我确实不同意,是因担心你吃不消受活罪。如果谁要害苦你,就算是我的孩子我也不许他来。可若这是你吃了秤砣的心愿,我顶不过你,那么比起闷着,倒不如找老图来照顾你的身体。他是那种在自己国家就足够懂规矩的人,绝不会问什么,只想着人身体好。”

“……我不知道……”太上皇的喉音笔法都算上乘,可一大半功底发乎那混蛋天性,旁人学不来,我只怕他把佑儿教坏了。”

王爷微笑。这是真真怕的,而且有一件事万万不能学大将军,只是不能说。

话音刚落,就听闻殿门口一个声音传过来:“夸我就算了,怎么还带损我呢?”正是大将军刚刚打道回府。

王爷眉毛一挑,不自觉反唇相讥:“你正该损损的,夸你是皇叔疼爱你,给你面子。”

大将军不遑多让:“你来我家一趟精气神儿就全回来,又有精神头骂人了,真不知道这是谁家。”

他衣服也不换,得张椅子就坐下,抓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如牛饮水一饮而尽:“……不管怎么说,当初西南一仗碰到个棘手的文书,老三还得巴巴指着我写,弄得我像个干活的师爷。足以说明教你生的这个倒霉孩子的本事我是有的。”

“哼……轮不到你说他倒霉,跟你这会投胎的劲儿比,全天下人都没走过运。”

太上皇但笑不语,趁他俩唇枪舌剑之时暗暗抽身走了。

他一离开,王爷又敛了神情。

“怎么,这才处一会儿就惦记上他了?”大将军瞥了一眼,问。

“……少说些混账话吧。”王爷心虚,连忙堵住他的嘴。

“你惦记他也没什么,我又不是老七。你说要给他做干儿子他都不会拒绝你。他就是那样人,不管瞧见谁孤苦伶仃的,都要伸手救一救。”

“……看出来了。”

两个人吃完饭,到花园廊下坐了,望着零星小雪,没有提宫里的事。

王爷沉静了面色,眸子里映着寒冷的夜,像他无数次坐镇上书房时那样凝然肃正:“……你不该让他怀孕,这太难为他了。”他警告,“你知道他一定会勉力为之。他愿意庇佑我们,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天下的污浊事不是他的责任了。……如果给皇上晓得该怎么办?”

大将军沉默许久。“是我的错。”

“我早就瞧出来你是不值得依靠的人,如今全仰赖你对他还有一片心。”王爷夹枪带棒地挖苦,“话或许你不爱听,可真说让他不受风寒,老爷子比你强。”

大将军“呵”了一声:

“老爷子是没让他受风寒,老爷子自己就是风寒。人活着总得有点儿风寒的,不然就完蛋了。我和他的事你不要管。我已经同图拉古说好,做一种他们洋人的小手术,什么都不影响,但是一劳永逸。眼下恐怕要开战,怕有意外,还不是时候,等仗打完了回来就做。”

“——什么?!你,你要——”

“……我说了什么都不影响,只是变得不能让人怀孕而已。我已这样对着上天明志了,我的心还不够敞亮坚决吗?”

“——不、不管怎么样,这事他绝不会同意的!而且日后你后悔怎么办——”

“我不会后悔。”大将军义正言辞地说,“我杀了那么多人,本就是不配有后的。他这孩子是上天看在他的份上可怜我。”

王爷面色青白,越发觉得这父子二人都是一般的疯魔痴,一般的难以理解。最后他哆嗦着嘴唇问:“世上将军那么多……个个天命都是杀人的,难道就有谁不配有后了?”

大将军摇摇头:

“你下次去宗祠上香的时候问问我在阴间的亲爹。他杀人杀到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何况是孩子?老五,你活得顺遂,这没关系,你不会理解我们这样人的心思。横竖一条命,毁了没什么,只要有人因为你而高兴,值得就好了。做皇帝也得这么想,不能把命、把小我看得太重。世上有你和他这样的人,也有我和老七这样的人,各干各的才能好。”

他的话嗡嗡地在王爷的脑仁里回响。王爷呆若木鸡,瞧着冰寒的雪,甚至没察觉到大将军已不知不觉离去。

太后寿辰这日,众星拱月,热闹非凡。

太后见太上皇气色不好,关心地问他是否有病在身,他只说自己天冷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妨事,其实他并没咳嗽。

小公主每次见到父亲都粘着不放。这孩子别有一种敏感,今日十分乖巧,只在父亲的身上趴着不乱动。

但她的体重不比过去,几次弄得太上皇害喜有些严重,又非得忍着不可,面前的精致饭菜无论如何吃不下一口。

太后年纪大了,照例是早早带着小公主回去。太上皇方松下一口气,就觉得一阵恶心格外难过地涌上来,匆忙间以胸闷为由,挡着双唇,忍着不适到无人处干呕。

他的做派实在过于反常,也不合身份,若非逼急了绝不会如此。哪怕皇上是个傻子也瞧出不对了。

其实皇上机敏过人,打从席间就留意着父亲的一举一动。五王爷见太上皇害喜原本还想打个掩护,回头一碰到皇上阎罗恶鬼似地眼神,心里就“咯噔”一下,沉入了冰水。

趁着太上皇不在,皇上的眼刀转向大将军,这次既无阴阳怪气也无保留,而是纯粹的寒意。皇上嗓音变得像针扎似的:

“——大哥,你常年在行宫,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解释一下?”

他已然是不容置疑、兴师问罪的口气。五王爷。这章据说是当年恒慧皇后亲手刻的,刻痕栩栩如生,存了二十多年,太上皇只和家里人通信时才用。

收到回信时,太上皇正和几位宗室老哥哥吃茶,嘱咐让五王爷自己先拆开看。

王爷瞄了两眼,嫌大将军写得一本正经又肉麻,“哼”一声丢到旁边,字面朝下,用镇纸压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拿出来偷偷读。见后面一行匆匆写的“老五总趁我不在时怀孕,唯恐我这克孩子的毛病连累他,他心思弯弯绕太多,还请父亲多让着”心里又酸又想笑,暗道:十九叔对我好着呢,你再不回来,他的亲儿子就换成我了。

他也敢认,太上皇比他大的年纪还不足以当他的爹。

太上皇看完信,直摇头,叫湘环放在盒子里收起来。

王爷在院子里散步,太上皇瞧他孤身一人太危险,又让找两个侍女过去跟着。结果刚学会走路的源佑“啪嗒啪嗒”一溜小跑过去,瞧着比方才更危险。

乳母赶忙上前:“小祖宗,使不得,可别碰着王爷!”

“……算了算了,他在我这儿乖得很,跟条狗儿似的。”王爷活动还算自如,蹲下来戳源佑的小脸蛋。源佑“嘻嘻”浑笑,很是认同。

他的腰间系着一条便宜的平安扣,略显大了。按理说他若是皇子就不能佩这种市井东西,但左右不是,这玉佩的意义自然大于它的价值。

王爷望着那条玉佩,一阵恍惚。往事不经回首,由那以后许多风霜雪寒历历在目。

——但王爷觉得,风雪终有一日将会过去。

《玉京断雪》全文完

往后的故事,详见下篇。

永嘉二年,源佑快要两岁了。

行宫女官湘环第一次见到这样聪明的小孩,他的早慧承袭了此生恐怕不能再见面的亲生爹爹。

待他懂事以后,他的生身父亲五王爷告诉他:皇城正中那个富丽堂皇的院落他此生都不能接近,一旦接近便有杀身之祸。所以他无法和住在里面的爹爹相认。

源佑仍然天真浪漫,不晓得这样一来意味着自己永远屈居人下、也尚不明白屈居人下的含义。

他被整个行宫的人当宝贝待着,可稍微幸运的普通人家小孩也有这等童年的美好。源佑很快就会发现:锦衣玉食、美人环绕都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

他与他的皇爷爷、父亲都不同。这二人花费心血、建立起的一方与外界不同的天地,使源佑得以逃避一种他们都曾承受过的苦难。

然而苦难是永恒的,人与苦难不在这时相遇,就在那时相遇。

皇上今年十七岁,青春冲动之气到达了顶峰。

自从二王一党失势,皇上和五王爷的关系公之于众,又立了五王爷生育的长子为太子,表示不再选秀,放年长的宫女回家,朝野上下就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认为本朝乱伦及宠幸兄弟的恶习将成衰败的迹象和诅咒。

有略懂洋务的大臣搬出外国的例子,警告皇上某乱伦王朝如何在二百年内诞生怪胎无数乃至于迅速灭亡。皇上本想将他一杀了之,不过被五王爷劝阻住了:

“这话的道理本来没有错。太子幸运,资质不差,皇上愿意立他是他的福气,但就算为了宗室血脉健壮,皇上也不能只和臣一个人生育。——我知道皇上又要搬出老八老九来驳我,可老八老九日后生的孩子终究不如皇上亲生的。”

皇上心里始终不痛快,说:“旁的人都想独占自己的丈夫,巴不得没有人同自己的孩子争抢厮杀,只有五哥例外。”

王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王爷想占有许多人而不想独占任何人,也不像皇上那样在意身体的忠贞或清白。

至于太子么,只要王爷、大将军或者太上皇仍在朝,就握着大半壁江山,储君地位不可撼动,有什么好担心?就算有万一,不说宗室,李涯为首的文官也必定要扶持自己的学生,老八老九总还是太上皇的儿子。

他们这一家子个顶个的心眼多,各专其事没有一个善茬,外人是比不过的。

王爷近来在行宫躲着养胎,有意无意地靠近了太上皇。

太上皇上次小产,无法送大将军出征,只能书信略表心绪,信中也极为克制,净是以太上皇的身份说话而非大将军的父亲。他的行止常常刺动王爷内心深处莫可名状的心弦。

那并非是太上皇本人流露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悲哀。

太上皇照常起居,照常接待宗室的往来,暗中探听朝中的消息。如果出手帮助皇帝,尽量做得滴水不漏、进退有据,使皇上难以察觉,以免多生嫌隙。

王爷从前在行宫住过,但那时他心中有别扭,与太上皇内外有别,二人不似现在这样仔细又随便地相处。

今时不同往日。上回同太上皇有了肌肤之亲,数月以来,王爷暗暗滋生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操弄过许多男人的心,有得到的有得不到的,但那些人个个是钢筋或者榆木做的脑袋,一眼就看透了,哪有十九叔这样可亲可敬的?皇上对我够好,但论考虑我的身子或是让我舒服,还不如皇叔随手照顾我的万一呢。

熟悉他的人当知道他秉性就是这样凭心情过日子、不讲规矩的,以前也办过荒唐事,却受着大伙儿的宽容。

近年五王爷表面沉稳狠辣,行事果决。若在乎旁人眼光,别说做王大臣辅佐皇上,就是光站在朝中怕也难活,何况还这般轻松惬意地养胎?

但人后又是另一回事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王爷觉着太上皇也爱瞧他自在些。若论不自在,太上皇是不自在的祖宗,心思缜密久了,早忘了怎么活才舒坦。这损失终得在小辈身上找补回来。

只要人大事上拎得清楚进退好坏,太上皇就爱惯着他们私底里胡作非为。对大将军是这样,眼下对王爷也是这样。

王爷渐渐摸清了这件事:皇上和大将军虽然都有些有求必应的优点,但他们的父亲才真真是爱护人的高手。

这日太上皇的兄长、十四老王爷到行宫来。

老王爷结交了一位洋药商人,想同此人做生意又不敢。同洋人来往的事,不闹出篓子则已,闹出来二王爷的下场就是先例。皇上若准备拿人开刀,什么通敌叛国的罪名就安上去了。所以有这类事,同太上皇、五王爷等人通过气、分过羹才是关键。

当然,那也不能保一定太平。后话再谈。

老王爷让家丁提了一车礼物,一见到五王爷,笑眯眯地说:

“我这侄儿是个金贵骨头。早年没有皇上的时候叔就瞧你心眼脑袋都好使,日后必成大器,就是可惜了皇帝位子受累又不招人待见,你去坐了可惜好端端一个美人儿。现在是两全其美,皇上还搂着你不撒手,……小侄孙几个月啦?”

“得了吧十四叔,有事跟十九叔说去,别这儿阴阳交替地埋汰我,侄儿可不管事,如今是个清闲人,只想读书吃茶。肚子里这个八个月了。”

行宫里的婢女偷听了,私下里笑道:“王爷还不管事?那没有人管事了。跟他这老叔叔讲话还这样虚头八脑。”

年长些的女官呵她:“你懂什么?宫里这些贵人没有真正的一家子,非得是自己的老婆孩子才是自家人。什么兄弟叔侄之间,嘴上亲亲热热,谁不背地里防一手?”

婢女叽叽喳喳大笑:“我就是不懂这个才做不了贵人呢!”“那么太上皇和五王爷现在算一家人了,五王爷可给太上皇少生不了孙子。”

“……嘘,那天小梅听咱们爷让王爷不要勉强再生,王爷还反过来同爷撒娇,说自己是年纪不小了,可就鬼迷心窍,想再给爷生一个!管他是不是虚情假意,未准哪天生的就是儿子。”

“呸呸呸!你和小梅可把嘴缝好吧,主子间打情骂俏的话是你听得的?”

“……嘻嘻,要是这两个人的孩子,可别漂亮得把佑大公子比下去。”

“还说呢,首先辈份上就比下去了。”

婢女们吃吃说着,结伴一起走远。

“佑大公子”此刻尚不晓得,这个目前还仅存于婢女口中的孩子,日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洋御医图拉古过来给太上皇“请平安脉”虽然他并不诊脉,也顺便将王爷的脉一起请了,一举两得。

王爷等他看完,假惺惺地抱怨:“我只想赶紧生了,这会儿做什么都不方便。——十九叔那儿去过了吗?”

“太上皇殿下一切安好,问我王爷的情形。我一会儿还要向他老人家‘汇报’。”图拉古道。

“你会的词越来越多了。”

王爷笑眯眯地将荔枝掰碎,喂给趴在席上的源佑。果子清甜多汁,源佑吃了几口还想要,王爷怕他消化不了发热,不肯多给他。源佑瞪着个眼睛要闹他似的。

王爷教育他:“去年像狗儿,今年像猫儿了。孩子太聪明也不好,难怪十九叔和皇上不怎么亲热。你不如就做只猫儿,狗儿猫儿无所谓,做人最讨人嫌。……瞧瞧你哥哥,和你同一张小脸,整日板着,一点儿也不可爱。”

最后这话源佑仿佛听得懂,吧唧了两下小嘴表示肯定。既吃不着荔枝,就嘬起王爷手指上的果汁。

“好了好了,”王爷将他赶走,“虽说我洗了三遍手,大人的身子终究是不干不净的东西。”

“……王爷不必担心,我带来的皂角清洗完是无害于婴儿的,就是做手术也不怕。”图拉古插嘴,“孩子多吮吸对面颌发……‘发育’有好处。”

“那倒是我不懂了。”王爷歪着坐,将肚子摆舒服,“……说起这个,十九叔上回讲你们的医书很是不错,应该多写成汉话,让民间也知道,可以救许多性命。但如今莫说百姓识大字的不多,就连做臣子的也愚蠢,生怕外来的东西抢了他们的位子和生意,我说这事只能偷偷地干,十九叔也同意。图大夫有什么见地?”

此事敏感,外臣本不能妄议,但图拉古一个洋人偏生笃信科学和真理,不在乎忌讳。

他答:“臣不懂治国,只想救命。太上皇和王爷若允准,臣愿意到民间教授医术。”

王爷摆手制止:

“哎,你是御医,身份贵重,知道许多皇室机要,宫里上上下下指着你,外面有人心特别险恶的,这等事不可亲自出马。”

王爷剥了一颗荔枝,沉吟半晌,吩咐:

“这样,我派几个年纪合适的子弟跟你学,你看其中若有灵光的、学的好的,教他们先在宗室里活动,最后再去民间。另外那些略懂洋文的也跟过去做文书活儿。……你是太上皇的人,学无止境,乃严肃的事,平日里待他们不要客气,不必惯那些读书人或公子哥儿的臭毛病。本事没有几个架子拿了十足,我见不得那样的。”

图拉古听了,肃着面孔,深感荣幸:“臣一定将他们教好。”

王爷点点头:“下去吧。”

等图拉古走了,王爷提笔给十四老王爷写信:

“……内外生意上,没有信得过又懂行的人从中分辨不行。侄儿想起十四小世子弟弟天资聪颖、宅心仁厚,正宜修习这洋医术,未来朝廷必定指着他们。图大夫的能耐不错,眼瞧着救回来好几个旁人束手无策的,学他的本事旁的不说,日后就是帮咱们延年益寿、颐养天年也不差。十四叔觉得如何?”

老王爷接到信,乐开了花。转头对小儿子道:

“你的好差事来了!若在老五跟前得了用,咱们家的铁帽子可就有了指望。你大哥二哥不学无术,一身纨绔毛病,还不如两个姐姐。我再问问老五准不准女子跟着学,他长了那副身子,自然对女人特别好些。……你的姐姐们进了宫,退可做女官,近可嫁老八、老九他们,我老头子晚年不愁福气。”

十四世子年方十六,淡笑道:“听母亲说头前只有姐姐,你还整日唉声叹气,如今在十九叔、五哥跟前讨颜面,我看女子比男子好使。”

“可不是嘛。”老王爷大笔一挥,不仅应了五王爷的话,还将两位郡主也一并殷勤地送过去了。

太上皇听了王爷的安排,内心暗暗赞许。

这会儿没有外人,王爷更了衣裳躺到床上,露着胸膛和蜜桃似的孕肚,没大没小、笑嘻嘻地让他摸。

太上皇轻轻一推他:“没几天就要生了,还整日胡闹。你去找皇上,他一定从了你。”

“不怕皇上不从,却怕他一个猛了给我的孩儿顶出来。”王爷贴过去,自己摸起太上皇的两条长腿,“……十九叔好久没快活了,弄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好些。我虽不如你的亲儿子中用,到底他在打仗,回不来的,皇叔就是拿我凑合凑合也好。”

“什么话?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两个处得好,我也轻松些。他是个轴人,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我拿他当亲兄弟。”王爷嘴硬道,撑着身子跨过太上皇的双腿,“……那些家伙嘴上不说,一见我眼睛就冒火,暗地里都想进去瞧瞧我的孩儿呢。我只让十九叔一个人进去瞧。”

“……慢点。我也未见得就不会将他顶出来。”太上皇扶着他的腰。

五王爷慢慢将太上皇的阳物整个吃进去,面上泛起满足的红晕。他坐在上头,里面进得格外深,压迫着宫颈的狭窄,让他欲罢不能又难堪地动不了了。

“……嗯……哎、哎哟……”

太上皇见他这模样,莞尔:“……转过去靠着我。我见那个姿势最要你的命。”

“可不是嘛……”

王爷依言从了,背过去再坐下来,靠着太上皇的身子。于是肚子舒服多了,高高地挺着。两条腿自觉地打开,小穴“咕啾咕啾”地吮吸着太上皇。太上皇的手绕到前面去压住他露出的花蒂。

“啊啊啊————”

王爷的下体一片湿热,又被孩子坠着不能乱动,噙着泪花叫出声。

“……十九叔……越来越坏……呜……啊啊……我不行了……要生了……哈啊啊……”

这自是他发起情来胡说八道,连源佑瞧了都要嫌弃。

太上皇抚在王爷身上的手指修长美丽,王爷笨重的身子给他操得飘飘欲仙。

“……嗯……皇叔……不……哈啊……好……啊啊啊——”

王爷勉强托着大肚,人要整个倒下去了似的。一丝理智念着这里并不是让他真正连体面也不顾了的地方,汗湿的长发下,王爷秀美的面庞显现出沉浸在快感里的痛苦。

太上皇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更自由、更无敬畏的自己,瞧着心里别有安慰。他从背后抱起王爷的双腿,王爷只能够欲罢不能的挨在他的身上,这姿势王爷连躲避深入阳物的能耐都没有。

“……皇叔……啊啊……哈啊……”

王爷哭着泄了出来,不知道眼泪与淫潮哪个流得更多。他低泣不止浑身是汗,唯独好在大肚还是软的,说明孩子没事。

太上皇料他回过神来就开始嫌身上粘腻,于是搂着他帮他颤颤巍巍地挪到温水池子里。王爷泡着水舒服多了,靠在太上皇肩头大口喘着气:

“……我想下半辈子就在这儿服侍皇叔……”他突然说起胡话,胡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又显得特别可信。

“傻小子,我会老的。再过二十年就没有力气弄你了。”

“我图的又不是那个。”王爷抱着太上皇的胳膊做作地撒娇,“人上头有人镇着心里才有的靠,是不是?”

太上皇点点头:“你是年轻人处得太多,口味改了。不过我的母亲也身子不好,年纪不大就走了,我能理解你。”

王爷温顺地望着他,太上皇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晚霞,沉郁清澈,鬓发一两丝折出来,有光迫不及待地点在上面。

王爷晓得自从大将军出征,太上皇的心事一直未解,但人到了这个年岁,什么心事都无法和旁人说,只好如此。

王爷趴过去,轻轻吻太上皇的肩膀。太上皇微笑道:“别泡太久,洗好了就回床上歇着。十四哥带了些海货过来,有的我也只吃过几回,都教湘环拿去炖汤。天气不那么热了,你也跟着吃口鲜的。”

“那要皇叔喂我。”王爷得寸进尺地说。

太上皇真正喂了,亲自端着小碗将调羹递到他的唇边,弄得王爷满脸通红。太上皇不介意地笑道:“怎么,真的喂你,你倒害羞?”

王爷向来认为无人万事不图却对自己好的,现在他却信了世上存在这种事:他拥有的一切太上皇都有,甚至更多、更好,太上皇一丝也不会图他什么。

八月十五清晨,王爷睡着觉,暗暗感到身子很是奇怪,然而他困得发苦,醒不过来,等睁开眼的时候,盆骨间已被什么巨物压着不能动,合不上腿,身下更像失禁了那样潮湿。

他倒抽一口凉气,腹中一阵猛缩。太上皇身后跟着两个御医,都含笑瞧着他。

“别动。”太上皇柔声说,“半夜醒来觉得你要生了,你却还在睡,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少受些罪,你倒好,一口气睡到天亮,恐怕再过一两柱香就能生。”

“那我不要这么多人瞧着。”王爷含泪道。

太上皇使了个眼色,示意除了常世英旁人都出去。王爷这才慢慢放松,敢于说起胡话:

“我觉着他下一刻就要掉出去了,怎么还卡在那儿……啊……痛……”

“耐心些。”

太上皇不想乱挪动王爷,王爷却不由自主地往太上皇的膝边靠。太上皇伏低胸膛搂着他的肩膀。王爷于是下意识抓住太上皇的手臂。

“嘶……好痛……我要被他弄开了……呼……哈啊……”

他随着宫缩的节奏呻吟,叫了一会儿又模糊地警觉自己近来丢人事做了太多。若这会儿分娩的不是他而是太上皇,多半安安静静只有呼吸声的。

想到这儿他就不肯再叫了,一声不吭地忍了起来,忍得满头大汗,水一样洗过他的面孔。肚子坠得厉害,腿间和会阴也憋得通红。显见那孩子蛮横地打开了父亲的身子。

“……呜……嗯嗯……”

……要掉下去了……

常世英的手探进来,古怪的痛感弄得王爷叫出了声。御医的声音听来忽远忽近:“……王爷……生了……用力……”

太上皇捏了捏他湿透的肩膀。王爷紧闭双眼趁着宫缩将胎儿下推。

“……啊啊啊——”

产门张开狭长的缝隙,王爷大口喘息着,双眼流露着疲惫的色泽。

那胎儿占着他的股间,自己顶开了产门,要从原本狭窄娇嫩的地方出来。王爷忍着收缩屁股的冲动,手足无措地躺在太上皇的身上,自己记得该要用力了。

“啊——!”

这般推了几次,身子陡然一松,一声惊呼,庞然大物穿过产道,呱呱坠地。王爷如释重负地倒在了床上。

晚上宫中趁着中秋大宴,庆贺二皇子降生,刚生产完的五王爷没有一丝精神,分娩后囫囵睡了一会儿,再醒来身子已被侍候干净了,他一只手仍抓着太上皇不放。

“孩子是湘环和乳母在照顾,你放心。他中气十足,声音响亮,源佑都吓着了。”太上皇道。

“……那个我是不操心的……”王爷断断续续地回答,“……只是想着这几日皇叔必不肯和我一起躺了,心里寂寞得很……”

太上皇无奈笑道:“你刚生完身子弱,床上都是干净东西才好。若不想独个儿睡,我往日嫌床闷的时候也在旁边榻上睡的,还在房里陪着你就是。”

王爷眼巴巴地瞧着他:“真的?”

“嗯。”

他们爷俩分床睡了七日,王爷再也忍不住,自觉身子已经愈合,大半夜跑到太上皇的榻上去:

“……我好了,皇叔不要赶我走。”

太上皇将他搂过来:“……你啊,作戏的本领不知是随了谁。我记得你母亲是个稳重的人。”

王爷幽怨地说:“……她无趣得紧。我在她那儿连口气儿都不能喘,好像没生个纯男儿身多对不住她似的,好歹还长了副壳子呢!若是个女子,她的脸不知要耷拉到什么地方去。……她要是活着就好了,两个孙儿都是她喜爱的男子,只有源佑这苦命的随了我。——我倒想要个女儿,一定当宝贝供着,让她的哥哥们都听她的,给她当奴才。”

太上皇抿嘴:“女子这般惯大,恐怕不晓得外面人心凉薄而吃了天真的亏,对她反而不利。但你若想要女儿,不妨去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叫她侍候你也好,愿意娶她做妃子也罢,只要不亏待、好好对她,生女儿的可能总比你亲自生大得多。”

王爷吐吐舌头:“算了吧,我已经是这等风流人,再娶个夫人,两边醋坛都要打翻。皇叔不介意,是因皇叔向来做事默不作声,我却不如皇叔藏得住。……再说今时不同往日,有几个大家闺秀真正乐意丈夫是这副身子、还要伺候皇上的?我虽可用权势或容貌教人假惺惺地屈服,那样得来的究竟没意思。……我要她爱我这个人。”

太上皇微笑:“我瞧你想得挺明白的。等你在我这儿呆腻了,下个物色的目标可算有了。”

“呸呸呸。”王爷转过头去,“……我才刚生完,十九叔就想着怎么赶我走,真委屈死了。”

后来王爷出了月子,带着二皇子回宫去陪皇上,一路上很是舍不得太上皇。

他坐在轿子里暗自忧愁地想:十九叔自是看我比别人透些,知道我安分不住,我做王大臣虽然精明得紧,情爱上却总冒傻气;都怪那个没心眼的大兵油子,办出傻事来,惹火了皇上,害得他自己远离京师、没人疼爱不说,还让人为他悬着心。

正想着,却听闻后头阵阵响动。掀帘一瞧,一个灰头土脸的伤兵一路跑断了腿,挥着手中的信筒,见到轿子便气喘吁吁地喊道:“前面可是五王爷的仪仗?”

侍卫冷然回答:“不错,你有什么事?”

“急报!军情急报,我有——”

那人还未说完,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王爷一凛,吩咐:“军报拿来,速速救人。”

“是!”

王爷打开信筒,看了两行,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这时听轿外说:“恐怕救不活了。”也顾不上那些,急急说:“快,去清心殿!二皇子和奶娘别跟着了,回去行宫歇着,跟太上皇禀报说突然有公务,改日再带二皇子进宫,不许说军情的事,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侍卫们大声应了,分队护送二皇子回去。

太上皇听了禀报,沉吟半晌:

“知道了,你们赶回去保护主子吧。”

等人离去,湘环担忧地问:“爷,五爷怎么不说军情?是不是有意瞒着咱们?”原来太上皇几乎和五王爷同时收到了另外来源的线报,得知了前线的战况。

“他大约不想我担心。”太上皇淡淡道,拢着衣服缓缓坐下去,“……我有什么好担心?那小子若有事,我去地府追他,我早已想好了。”

“爷,使不得啊,上上下下都靠爷镇着。”湘环冒出眼泪,“这上面只说大将军受了伤,若伤得重,怕不会这般轻飘飘地写……”

“但愿。”太上皇闭上眼睛,“……你下去照顾二皇子吧,我想静一静。”

“爷千万不可做傻事。”

湘环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但见太上皇很快睡下,这才略微放心。

大将军在边境遇敌军伏击,队中略有死伤。此事原本平常,但先前头疼之北国武器依旧未能解决。此火器造成的伤口难治,流血不止且令人痛苦不已。军中那些不明就里的汉子见到同袍死得凄惨,也不免动摇,军心受挫。

战事常常从一个致命的细节影响全局,这点皇上和五王爷都很清楚。王爷请命亲自带着图拉古和一队人马援往前线,因缺的是得力的医师,图拉古的一干新弟子里也有迫切想立功的,其中便包括少年志气的八王爷。

“不管什么事,只要不涉政务,就轮不到两个王爷一并离京、劳师动众去做。”皇上憔悴地训斥八王爷,回头望着五王爷,“五哥是铁了心了,嗯?”

五王爷知道皇上要翻私账,使了眼色叫八弟先下去。

皇上等亲弟弟走了,又气呼呼地说:

“朕从未见过刚出月子就急着离京受苦的人,五哥教朕开了眼界。战事固然重要,耗费两个朕的左右手亲上前线,你是巴不得京中不出乱子?五哥的智慧,到了他的身上就不好使了么?”

王爷柔声解释:“皇上今非昔比,铲除逆党以来势大根深,又驭人有术,比臣得用的总有不少,不然臣在行宫躲着,也和离京区别不大嘛。还不如臣自己担心,走了以后王大臣的位子给旁人坐了。”

皇上叹道:“五哥的心思叫人猜了生气。你把十四叔的两个郡主往朕的跟前送,让她们时常跟着图拉古禀报,这次援军郡主想去又坚决不准,固然说了一番道理,但以为朕猜不出你的念头?”

“臣哪有什么念头?郡主金枝玉叶,绝不能跟着军队受苦。”

“郡主金枝玉叶,五哥不是金枝玉叶?”

王爷脸色一黯,转过脸去:

“臣单在行宫里是个金枝玉叶,出了行宫大门,臣先是朝廷的臣子、宗室的代表。眼下战事耗费巨大,关乎国策,乃是左右朝局的关键。此次派图拉古和几个子弟上前线是皇上认可的,这帮人必须有人为首给他们名目,否则军中难免有疑。那里面个个有头有脸。这样的差事臣不去,还能去的人里,皇上想派身子有残疾的四哥、和老三同个娘胎的六弟,还是老八老九?”

此番道理,皇上自然想在他的前头,还有更深的道理二人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图拉古是个外人,皇上看重他本就受一班迂腐老臣微词,那帮家伙办差不为朝廷计长远,抱起团来只想着怎么给自己捞好处。外国人里也不少傲慢无礼、偷鸡摸狗之辈,图拉古却是个少见的厚道人,这样的臣子王爷不保,谁来替皇上保?

“你走吧!”少年天子口是心非、不耐烦地挥手,“朕留不住你,你的心思早就飞到大哥那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到了那边在后方做做样子、看看伤员便罢,留几日鼓舞将士们就回,不许上前线。只要你把人送到,剩下的事给大哥办。”

“臣必定先保自己的小命。”王爷轻笑。

深秋闷雷滚滚。千里之外,大将军在后方大营养伤,接到通报时已经一怔,万万没想到王爷会一人一马、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微服快马加鞭地来。

瞧这位金枝玉叶那气喘吁吁、风尘仆仆的模样,其中没有公务,全是私心。

王爷压根儿不管那些手忙脚乱摆仪仗迎接的兵,他径直入帐,见大半月过去了,大将军的肩头仍缠着厚厚的绷带,便咬紧干燥的嘴唇。

早有人禀报大将军他到了,大将军抬起头,微微扬起唇角,说:

“这是怎么了,劳师动众的?五哥,刀剑无眼,你不该亲自来。”

“你还说。”王爷见四下无人,开门见山,发了脾气,“……那什么‘炸弹枪’是好玩的?中枪的人死得多惨我见到了。你运气好,只擦破了肉,就这样还养了这么多日,想必取那些个弹片流了一盆血,你——”

“——好了好了,我没事。”

大将军拉住他的手,柔声安慰:

“老图的朋友在想法子作针对那玩意儿的防御,已经让工匠去造了。老图一来,救人的事更可以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不过退了十里,死伤虽惨,损失还好。这是战场,心肠太软只会害死更多人。你稍安勿躁,赶了这么多日路,先坐下歇歇。”

王爷白了他一眼:“……谅你这里不容易,饭难吃也难得干净水,早些时候已经在镇上歇过。我就是想见你,你管我该不该来!”

“……那你见过、放心了,就回去吧。要是连你都受了伤,父亲心里更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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