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2)
见其激动的反应,刘承祐神色反倒恢复了正常:“为何?”
高防不假思索答道:“此次举义,王守恩的功劳终究是无法抹杀的。若非其鼎力相助,潞州恐怕不会这般轻易便全州而下。倘若他率潞州兵马,与赵行迁垢合,以待契丹军马,潞州的局势早至糜烂!”
说到急处,高防口中已经直呼王守恩之名:“一个王守恩算不得什么,殿下杀之如杀鸡,但若无故而杀之,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殿下,看待晋阳?方今天下,契丹仍旧势大,刘公虽建号于晋阳,但真正控制的也不过河东十州之地,正当联合中原、河北方镇,共击契丹之时。”
“方取州县,便杀功臣,不只潞州将校寒心,传将出去,必使天下节度心存疑虑,这对抗击契丹的大业,实有害无益,还请殿下三思!”
高防的话,听着有那么些道理,但是,实际不会有那么夸张。区区一个王守恩的性命,还没有资格左右天下局势,影响“逐辽”大业。
但是,刘承祐此时却是相信,高防是真心想要保全王守恩的性命,该是为了顾全大局,再加上一点心善。
嘴角轻微地勾了下,刘承祐淡淡地感慨道:“我与高判官虽初识,却不想,能闻君这一番肺腑之言。”
注意着刘承祐的神态,一副快要被说服的样子,高防念头一转,又说道:“殿下可曾听过千金买骨故事?”
“自然。”刘承祐瞥了他一眼,心中都大概猜到他接下来会什么了,直接说:“细细想来,这王守恩还真似一块骨头,冢中枯骨!”
“罢了,孤,此番就纳高判官之言,学一学郭隗口中那名国君,来一次‘千金市枯骨’……”
听刘承祐这么说,高防微讷,这转变似乎有点快,冷静下来,但瞧着刘承祐那平静的面庞,下意识地出声问道:“殿下您,并无杀王守恩之意?”
“如你所言,一个王守恩的生死算不得什么。其贪财好利,骄横跋扈,却终不致死,此次他也确是有功,贸然杀之,于我除了发泄心中不满之外,并无益处,还易落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骂名!”刘承祐淡淡说来:“至于日后……”
至于日后什么,刘承祐没有说下去,但高防已然恭恭敬敬地向刘承祐行了个礼:“殿下英明!”
吐了口气,刘承祐继续说:“我不只不杀他,我还要上报晋阳,任命王守恩为昭义(潞州)节度使,以筹其功!”
“至于高判官,我意以你为潞州巡检使,领潞州兵事,一并推荐!这一次,你当不会拒绝吧……”
望着刘承祐,高防是一点也不敢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两轮的少年有小觑之心,深吸了一口气,长身拜道:“谢殿下。”
“免礼。你的才干,我早有耳闻,今夜畅谈,没有让我失望!”刘承祐面色完全恢复了自然,又开始说起拉拢人心的话:“账目上书,府库有钱千万。然于我而言,得府库千万,不如得高防一人!”
闻此言,纵使以高防的阅历不至于心生感动至倒头便拜,但他心中总归有些感慨的,又郑重地向刘承祐行了个礼:“多谢殿下看重,卑职愧不敢当!”
再与高防聊了几句,刘承祐由他告辞,在其退下之时,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今夜你我的谈话,嗯……勿与人言!”
“是!”
同样的选择
步出二堂,夜色已深,清风拂过,吹动庭前竹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倒更衬庭前静谧。扫了眼廊道间的侍卫,高防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不禁回首望了望,堂间黄光依旧,隔着窗扉隐约还能看到刘承祐坐于埋头书案的身影。
思及方才与刘承祐的对话,心中难免泛起些复杂的情绪,很快稳住心神,眼神清明起来,脸色轻松了些。
河东兵强马壮是实实在在的,刘知远早已威名远扬,如今看来,这新朝二皇子也是人中龙凤。由人观事,河东成就王业的可能很大啊!
心思转动间,一阵沉沉的脚步伴着鳞甲摩擦的声音响在耳边,偏头看去,正瞧着李万超在一名卫士的引导下,迈步而来。下意识地朝堂间瞥了眼,高防心中微讶,却有所猜测了。
李万超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高防,没多想,健步上前行了个礼:“高判官。”
“李将军。”高防朝李万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说:“看来,你也是殿下有请吶。”
二人简单地交流了两句,李万超便被卫士催促着入内拜见。
“将军之名,我早有所闻。少年从军,刚毅振武,累立战功,以至军校。讨杨光远,身先士卒,奋勇登城,飞石击头,几近身亡;阳城之战,流矢穿掌,拔箭又战,神色自若。将军,真勇将也!”
面见刘承祐,一上来,便闻刘承祐这一串赞赏之言,李万超坐在那儿,一时有些发愣。不过他并没有多想,而刘承祐所讲,更有其得意之事,面上露出点追忆之色,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
李万超如今四十多岁,虽已过了武将的巅峰年纪,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剽悍味。他是从自底层一刀一枪,靠着血勇厮杀,成长起来的。
他的成长,几乎是伴着“五代十国”这场乱世发展,能代表大部分这个时代的武将。
“将军勿做谦辞,能得你这般忠勇之士辅助,共逐契丹,匡扶社稷,是河东之福,是天下之福啊!”刘承祐声音很轻,说的话却听沉。
李万超应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被捧得这么高,心有所感,抬手郑重地向刘承祐说:“末将,仅以此身,倾力报效国家。”
同李万超说了些恭维之辞,刘承祐沉默下来,思吟了片刻,方才注视着他:“想必将军,心中也好奇,我召你何事吧。”
李万超很干脆地点了下头,老实问道:“是的!”
轻轻地吸了口气,刘承祐腰背一下子硬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冷肃,黄亮的烛光照得他那双眼睛直发光,说:“有人向我建议,让王守恩为潞州帅。然举义之事,我已得到过详细汇报。潞州得以光复,皆是将军的功劳。王守恩贪鄙,我欲杀之,以将军为节度,镇定潞州,你看如何?”
话说完,刘承祐便紧紧地盯着李万超。
李万超显然很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连连摇头,很是肯定答复说:“殿下,万不可有此意?”
“哦?”刘承祐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问:“为何?”
不假思索,李万超抱拳道:“末将举义,诛杀赵行迁与契丹使者,乃是响应天子抗击契丹,重整社稷的号召与志向,非为一己之私利。王守恩贪婪,虽为人不耻,但终究是功臣。殿下如杀功臣,而以末将代之,恐使众人寒心!”
刘承祐仔细地观察着李万超的表情,一脸朴实,感情真挚,该是言出于心。
眨了眨眼,刘承祐继续开口,言语中带着诱惑:“将军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一镇节度之位。”
可惜,李万超仍旧很干脆地摇着脑袋:“末将既无声威以服众,又无文才以治政,只是个粗人,仅会带兵打仗,上阵杀敌。纵与节度之职,只恐误政害民……”
听完李万超的话,刘承祐心中难免生出些感慨,同样是武夫,但是似此人这般明理重义的,还真是少见。刘承祐不清楚此人带兵打仗的能力究竟如何,但就冲他所言,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历史上,“五代”时期名将甚多,但李万超在其中并无多大名气,刘承祐甚至从来没有听过此人。然就他所观,这是一名可以托付重任的将军。
≈lt;div style=≈ot;text-align:center;≈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