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1 / 2)
掀开帘幕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刘承祐已将内心中滋生的亏欠心理给掩藏到更深处了,扫了一圈,太后、皇后、贵妃等俱在。没有多说,朝内里指了指,立刻有宫人小心地入内,准备处理后事。
“二郎,你来看看你的皇子。”李氏默然一叹,命人将已经拾掇安全干净的婴儿抱出。
刘承祐自宫妇手中接过,很轻,换了个怀抱,初生的婴孩立刻哭了起来,让刘承祐有些无所适从。稍微抱了一下,便冷冷地吩咐着:“抱下去,好好照看着。皇子若出了事,朕要你们的命!”
刘承祐很少有情绪化的时候,此时这番杀气凛然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皇子的哭声一下子更响亮了。
“传诏,淑妃耿氏,温婉贤良,久侍君前,育子有功,天不假年,不幸薨逝,追封为宸妃,以皇后礼归葬!”踏出翠芳殿的时候,刘承祐淡淡地吩咐着。
有了个儿子,于刘承祐而言,当然是个好事,后继有人,对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大汉,都是有积极意义的。
朝堂之上,喜气洋洋,麻烦不断的大汉王朝,难得地迎来了一场喜事。很是重视,杨邠进言,建议刘承祐为迎接皇子的诞生,举行一场庆典,被刘承祐直接拒绝了。
很现实的情况,并没有人在意耿氏的薨逝。甚至于,对刘承祐欲以皇后之礼入葬,都遭到了杨邠为首的一些大臣的反对,耿氏才给大汉带来了一名皇子。
对此,刘承祐龙颜大怒,于朝堂之上,怒发其威,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杨邠一顿。这是自登基以来,刘承祐与杨邠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影响很大,有那么一瞬间,刘承祐都想直接下制将杨邠这个屡屡与自己作对的宰臣给贬了。
硬生生地忍住了,要是因此而罢黜宰臣,恐怕不占理的,反而会是他这个皇帝。不过最后的结局,还是得按照刘承祐的意愿来,杨邠脖子再硬,也硬不过天子的强势,如今的刘承祐,可不是原史上那个大权旁落的幼主。
对耿氏的后事,操办地很简单,既是俭约的缘故,也因为还有刘知远丧葬在前。
大概对于耿氏,刘承祐心中真的有愧疚,没两日,刘承祐便派人去晋阳,将其兄长封为侯爵,赏食邑百户。此前哪怕入了东京,耿氏的家人也没有跟着来享福,据说是耿氏叮嘱的。
清晨,刘承祐早早地便离去,陪嫁的女侍御与两名宫娥端着洗漱之物入内。
经过刘承祐昨夜的宠幸,大符面颊之上带着一丝红润,在宫人的侍奉下,进行着繁琐的梳洗。
“官家最宠爱的,还是圣人……”侍御替大符梳理着披肩的长发,嘴里说着闲言,语气很轻松。
大符的兴致不甚高,叹了口气。耿氏死后,刘承祐近来心情明显不好,她也有些不乐意,敦伦交欢,感觉刘承祐只是将她当个发泄的工具一般,这对性格倔强骄傲的大符来讲,有些过分。
“耿淑妃死后,官家就只来了圣人这边。”侍御又道。
大符凤眉蹙了一下,目光微凝,随即释然,语调幽沉沉地道:“听闻,耿氏是活活疼死的,育子之苦,竟这般可怕,那是如何一种疼痛啊……”
将簪花插在大符的发髻上,侍御也跟着感慨着:“也怪耿淑妃没有福气,若是能顺产,诞下皇子,以官家近来的表现来看,恐怕后宫的宠爱,都要集中在她母子身上了!”
“多嘴!”闻言,大符厉声呵斥了句,雌威初展。
“是!”侍御吓了一跳。
不过大符,却不由探手,抚了抚自个儿的肚子。在深宫之内,若没个孩子,当真难以安心,尤其作为皇后,她的压力还要大些。
“圣人。”过了一会儿,侍御试探着唤了句。
“讲。”
“皇子无母,奴婢听到风声,高贵妃那边,欲求官家以收养。”侍御说道。
此言落,大符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站起了身,神色敏感地变化了一阵:“竟有此事?”
“高贵妃此意,圣人不可不防啊,眼下两宫都无所出,新生的皇子便是官家的独子……”
大符显然,还是有些在乎这则消息的,略作思虑,又稳稳地坐下了,悠悠说道:“孩子现在,可在太后那里!”
幽燕变故
幽州,这座冀北大城,仍旧那般雄伟,城池依旧坚固,只是,繁荣不再。一切繁华,在战争与动乱面前,脆弱得就如纸一般,自去岁之后,便向着衰退的深渊快速滑落。
在契丹统治的十年之中,幽州最繁庶的时候,人口有近二十万众。然而,不过一年的时间,屠杀、战争、疫病、流亡,一系列在灾乱之后,城池内外,只剩下不足八万军民。
时值盛夏,天气燥得厉害,城上空,笼罩着几团阴云,使得整个城池愈加沉闷。
城门口,守卒很多,守备很是森严,自从燕军复夺之后,无论形势如何,守备就没放松过。而近来,尤其严谨,士民明显得感受到,燕军巡逻的力度加强不少。
进出城门人不多,除了少量商旅、百姓之外,更多的是公运车队,官员,军吏。而今的幽州城,已愈发朝着一座军事要塞转变。以契丹骑兵威胁之故,燕王赵延寿已经在着手将治下百姓,向南边的涿、易两州迁徙。在幽州种田,太难了。而供养如此一座城池与军民,没有足够的钱粮,压力更大。
幽州城的情况,与东京城有些类似,都是缺钱少粮的,供给匮乏。但是,比起东京,幽州显然要更艰难些。毕竟,东京深处腹地,无战事威胁,且多多少少都有诸节镇供养。
而幽州,则时时面对着战争的威胁,直面那种。事实上,一直以来,幽州这边的形势就没好过。
别看幽州城坚,却实为孤城一座。在燕山之险还控制在契丹人手中的时候,只能被动接受打击,契丹骑军随时可南下。也就是胡人不善攻城,否则,幽州城早就破了。
而契丹人显然就没有放弃过“收复”幽州的想法,控檀蓟之地,拥燕岭险关,不时派轻骑南下侵扰,攻袭民户农田,破坏生产。燕军是不甚其扰,为此,燕军中的骑兵在胡骑的绞杀对抗中,也是损失惨重。
事实上,倘若没有来自大汉的支持,以幽州这样的情况,契丹人只需照此法侵扰,用不了两年,便可不战而下幽州。还是得在幽燕军民万众一心,同舟共济的情况下。
然而,幽州的军心人心,早就不稳了。百姓,尚可逃难,南有涿、易,更南还有河北州县奉命吸纳安置。但是军队则不然,尤其是那些军头,地主官僚们,这一年以来,他们是损失惨重,已经有不少人,后悔跟着赵延寿对抗契丹了。
“这鬼天气,旱了那么久,终于要下雨了!”幽州北城门下,几名低级军官聚在一起,守城都头仰头望着天空中那一团又一团,几欲压城的阴云,嘴里骂咧了一句。情绪有些浮躁,就如这座浮躁的天气与浮躁的城池一般。
“也不知这等日子,还要熬多久!”手下一命队长,靠在一旁,语气中透着郁闷。
“熬多久?要是契丹人当真南下来攻,打起仗来,你我能活多久都是问题!”都头愤愤道。
在月初的时候,据北面哨所来报,契丹人异动,有数千胡骑自岭北来,集结于蓟州。这般大的动静,直接让幽州上下紧张起来了,只忌契丹再大举来攻。而今的幽州城,也正处多事之秋。
“听说粮食歉收,又误了夏种,要是秋收之际再受契丹侵攻,我看呐,今年要挨饿了……”另外一名军官感慨道。
“哼,谁敢让我等饿肚子?”都头冷冷地说,往南边望了眼,意有所指地道:“我等为大汉朝廷屏障,为其浴血厮杀,抵抗契丹人,若是连我等肚子都填不饱,何必为那开封城中的少年天子卖命?”
此言,竟然得到了周边军官们的一致认同,附和声不断。此时的幽州燕军中,是暗流涌动。正常情况下,这些低级军官,哪里会了解燕军抗辽背后的道道,更遑论将怨气往大汉朝廷那边发。
恰此时,一支数百人骑兵自北面奔来,军官们下意识地停止闲侃,城下立刻戒备起来,燕军的素质,还是可以的。不过,望着那遥遥可见的“赵”字旗,又不由稍稍放松。
“是世子回来了!”都头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