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2 / 2)
随着命令下达,霹雳炮边的操手们,立刻上石发射,伴着清晰的机巧响动,被打磨成型的石弹,携带着强劲的力道,袭向寿春城。
初时零落,且大多不准,但陆陆续续,随着抛车的调整校订,虽然打击仍旧不算准确,但至少射到了城上。
面对这等打击手段,城上的唐军,只能被动熬着,受着,祈祷着不要被砸中。携霹雳之势的石弹,肉体凡胎一碰上,非死即残。
见着城上,渐成鼠窜的守卒,何敬洙厉色地疾呼,让手下将校,约束士卒,砍杀了好些人,方才稳住,强逼着士卒,躲在城垣后,瑟瑟发抖。
但被砸中的倒霉蛋,已亡者触目惊心,未亡者惨叫凄厉。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汉军朝城头抛射了近三千颗石弹。
寿春的城头固然坚固,也是满目疮痍,对于唐军造成的损伤,自然不大,但是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是十分严重的。何敬洙虽然有心直面汉军飞石,以涨军威,但还是在亲兵连拉带拽到城下躲避。
站上城头,不见飞石,汉军的攻势暂时告一段落,但何敬洙心理一点都未放松,他心理清楚,汉军又将动用火油弹了。依稀还记得,汉军去岁初攻城时,那些火油弹的威力,即便有所防备,仍旧伤亡不小,惨状惊人。即便城上铺有一层不浅的沙土,仍旧难防。
“快,准备竹排,架与城头!”何敬洙高呼着。
没过多久,就如何敬洙所预估的一般,汉军换了火油弹,重复此前的调整、发射。相比与石弹,虽少之六冲击力,但破坏力与杀伤力,可是非同日而语。即便何敬洙早有所防备,此番不比当初,一千多颗的火油弹密集爆发出来,那些沙土、竹排什么的,也不过起杯水车薪之效。
望着寿春城头,火气冲天,浓烟四起,即便隔着一里多远,也能感受到其间烈火之毒烈。侧耳倾听了一番其间惨嚎,孙立满脸的享受,嘴里碎念道:“这干淮贼,胆敢顽抗,活该被烧!”
“启禀都将,一千五百颗霹雳弹,已尽数射完!”
闻报,孙立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朝身旁的高怀德道:“藏用,石弹虽利,火弹虽毒,但仅靠这些抛车,是难以攻破城池的,还得靠将士血勇攻城,刀剑占之。稍后,我率军冲城,你在后指挥大军!”
闻孙立之言,高怀德立刻劝道:“都将为一军主将,还是居中,我带人上吧!”
“不用和本将争了!”孙立顿时展现出其果练的一面:“临阵调度,非我所长,还是城下冲杀指挥更适合本将。你勿复多言,这是军令,趁城头丧乱,即刻出发,不要误了战机!”
“遵令!”见状,高怀德立刻道。
很快,孙立牵头,弓弩阵前移,施箭压制,辅卒民夫冒死扛着巨木大板,铺搭浮梁,云梯逼向城池,踵其后,大盾高竖,汉军甲士,朝寿春发起进攻。
蚁附攻城,从来惨烈,即便汉军精锐,亦是如此,得拿命去拼。
称得斤两,从容收兵
自辰初起,汉军营动,飞石火弹,强弓硬弩,再到战卒冲城,前后历时近四个时辰,直到后方鸣金声起,汉军方才退去,留下的,是整个寿春南瓮的疮痍之景。
“使君,汉军退了!”城头,牙将满脸的激动,搀扶着何敬洙高声道。
汉军攻了多久,何敬洙就在城上督守了多久,这对于年过花甲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透支了极大的精力。此时,见打退了汉军的攻势,却是再也难支,一股子晕眩的感觉袭上头。
缓了许久,方才重新睁开眼,入目所见,一片惨状。城关之上,尸体堆了一地,残肢断臂,触目惊心,血气弥漫,刺鼻骇神。城楼各处,以及城厢内,火势虽然早已得到遏制,但残存的火焰,仍在吞噬着屋舍。
梁木燃烧,噼啪作响,空气中,散发浓重的焦臭味,另夹杂着一股股诡寒的异味,在汉军火油弹的冲击之下,数量或不准确,但约莫也有近四百的士卒,活活被烧死,烧伤、烫伤者更难计其数。
攻防才罢,彼时那些沾染上火油的士卒,凄厉的惨叫声,仍旧萦绕于耳,一声比一声清晰……何敬洙丑陋的面容间,也不禁浮现出了少许悲戚之色,竟生两抹老泪,他也是经历了不少战火的了,似此次这般残酷的,还是第一次。最重要的是,明显能够感觉到,汉军还没有尽全力。
而还在城头的唐军士卒,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反而更生绝望,汉军职战法之犀利,武器之恐怖,士卒之凶悍,都令这干守军无所适从。也就是何敬洙以身作则,军法在后,再加一股余勇之气,最后血拼一波,再加汉军也是久屯未战,方才抵住其锋芒。
呜咽抽泣的声音,不知从哪出传出,逐渐蔓延开来……
见状,何敬洙回过了神,在牙将的搀扶下,强行站到高处,嗓子虽已经有些哑,仍旧颇具威势:“都哭什么!身为大唐将士,为国抗敌,死则死矣,何故做此妇人之态,徒惹人笑!”
听何敬洙之言,立刻有一名军官,带着哭腔,激动向何敬洙道:“节帅,汉军围城两月,我等缺衣少食,忍饥挨饿,朝廷的援军呢?汉军将寿春围得似铁桶一般,水泄不通,消息断绝,我等于此苦守,朝廷知道吗?”
唐军的精气神,可以说被这冲城一战给彻底打散了,何敬洙也明显地感受到了军心之溃散。面对军官的质问,何敬洙没有苛责,只是环视一圈,动情地道:“汉军暴虐,悍兴不义之师,侵我疆土,我等身为将士,自当不畏艰难,守土卫国。前以三冬,诸事糜顿,而今开春,汉军所以起攻伐。何某料定,朝廷已重新备好援应大军。陛下与朝廷,绝对不会放弃江北任何一寸土地!”
“汉军虽则凶残,但何某已尽悉其战法,我等有坚城依托,城中粮秣仍可支持军民半载之用。只要熬过其霹雳炮打击,论刀兵厮杀,我江淮就当真无血性男儿吗?”
“何某虽一冬烘老朽,但也欲尽余勇,与汉军相拼!”说着,拔出腰间长剑,当着众人的面,朝手心划了一道口子,立下血誓:“同生死,共患难!”
何敬洙这一番表态,对于士气的激励,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不管如何,这个身躯短小,面目可憎的老将,还是有一定人格魅力的。
见安抚住了守军,何敬洙开始安排着事宜:“尽快统计伤亡,救治伤员,清理尸首、障碍,补充军卒、兵备,加固城防,严守敌军!”
在何敬洙的指挥下,寿春南城,开始收拾起来,就像何敬洙收拾那散乱的军心一般,勉强。
待渐入正轨,将城防交给左神卫指挥使徐象,同他交待一番,方才打算下城休养一番。经过这一日的折腾,他已是筋疲力尽,手上的那道口子,也需要重新包扎。
“何公,汉军的攻势,只会越来越凶猛,我们能守住吗?”送何敬洙下城之前,徐象小声地问道。
徐象正值壮年,在唐军中属于比较具备普遍性的将领,中等之才,无威名,从军二十载,按部就班升至南唐禁军指挥。汉军初来之时,徐象还有几分志气,欲与汉军争锋,虽然大小交战几次,都没讨得好处,但还没有怕的感觉。
但自汉帝刘承祐率军南来后,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不只是兵马的增多。相较于王峻统兵的锐利,难缨其锋,刘承祐用兵带来的,是一种完全的压制,如套绳索扼喉,步步紧逼,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如今,两个月的困城经历下来,徐象已然老实了许多。他相信,如何敬洙之言,朝廷不会放弃淮南,但是,纵使援兵之来,能是汉军的对手?刘彦贞军的结局,已然足够警醒,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等与汉军一线交锋的将士而言。
偏头,扫了徐象两眼,似乎直接看透了他心中的畏惧与犹疑,何敬洙淡淡道:“食国家俸禄,担守土之责,尽忠王事即可!身为将士,马革裹尸,亦不负此生。至多一死而矣!”
“好好守城吧!”拍了拍徐象肩膀,何敬洙嗓子已然沙哑得厉害:“我等家小,尽在金陵……”
“将军,看何公的表现,是欲同寿春共存亡啊!”在旁,一名军校听到了二者的对话,不由说道。
徐象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当真要玉石俱焚?”军校看了看城外问道:“汉军冲城,挫于城头,死伤也不算小,但撤退之际,仍旧从容有序,御备得当,如此强兵,也唯有中原才有啊!”
“听你之言是怕了?”徐象冷冷地盯着麾下军校。
军校默然,见状,徐象则幽幽叹道:“如何公之言,我等神卫,乃金陵禁军,家小尽在江南,不似那些淮南镇兵,不能不有所顾忌啊……好生守城吧,纵亡命于此,也要为后人,赚取一份荫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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