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节(2 / 2)
当然,想法的不同,还只是其次,真正令刘旸迟疑的,还在于,自己的想法似乎与刘皇帝的意志相悖了。
这一点,对刘旸而言,尤其感到焦虑。毕竟,他无法确定,自己若是想法、意见与刘皇帝相悖,会有怎样的结果,刘皇帝之后又会怎么看……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浮现纠缠,焦躁的情绪甚至体现在脸上了,沉吟良久,刘旸终于平复下翻腾的心绪,盯着赵匡胤,态度认真,语气甚至带着些许严厉,问道:“荣公,倘若真到了与高丽开战的地步,辽东这边,可能两面对敌,南北战事,同时进行?”
面对刘旸,赵匡胤心下也不禁一沉,太子的想法,似乎也开始偏向与高怀德、郭廷渭了。拧着眉头,稍加思考,也多了几分小心,拱手一板一眼答来:“仅以军力而言,足够,辽南的大军,便可用在高丽方向。
然,这并非兵多兵少的事情,高丽非速灭之国,其所拥形胜,比之辽东也更难攻取。如若战起,老师弥众,倘陷入对高丽战争的泥沼,那辽东如今的大好形势,只怕难以保持,甚至于,北伐的胜果能否巩固,也将成疑……”
“荣公!会至于此?”刘旸也不是没有判断力的人,听赵匡胤这般说,语气中带有少许的疑问。
对此,赵匡胤平静道:“凡事,当虑难为谋!”
“殿下,臣以为,荣公所忧,实为过虑!”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太子口风的偏向,郭廷渭也来劲儿了,老须一颤一颤的,说道:“对高丽作战,何来这诸多顾忌,陆上作战,辽东南山岭,足可据敌,不要说七万高丽军,就是二十万,又能如何,我大汉军队,还守不住城关吗?
海上作战,尽可交与我东海水师,只要击破高丽的那支水军,便可放手登陆,席卷其西部国境。大汉水师,既然能浮海击辽,再南下攻高丽,并非难事!”
“海安侯!不要小瞧了高丽军!”见郭廷渭粗粝面容间的张扬之态,赵匡胤眉宇间浮现出少许阴霾,冷着声音:“苏州港海战,辽军自缚手脚,乃竟全功。这高丽水师,未必如辽军那般。不能拿辽东的大好形势,去冒险,倘若水军有失,造成的后果,将不是我等所能承受的!”
见状,郭廷渭也变得格外认真:“荣公,水军作战,比之陆上作战,本就安危难料,水师儿郎,哪一次出海,不是冒着倾覆的风险?
只是,臣对大汉水师有信心,我们战船更强大,武器更精良,将士更是训练有素且水战经验丰富,绝不是高丽那拼凑出的水军所能比较的!
末将也有信心,率领水师,战而胜之!”
看赵匡胤神情愈显不满,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郭廷渭心中也不由嘀咕了起来。意见相左也就罢了,总不能真得罪荣国公吧,他可没有高怀德的底气。
脑中念头一闪,郭廷渭赶忙转向刘旸:“殿下,臣领军作战,只要登船起航,便绝不会小觑任何敌手。至于高丽水军,也正是因为重视,才建议主动出击。
如今,辽军那孱弱的水军早已灰飞烟灭,高丽建立水师,针对是何方?唯有大汉!高丽军队,能够给大汉造成威胁的,也只有他们那支水军了!”
“海安侯,不是自信能够击破高丽水军吗?”赵匡胤不咸不淡地说道。
迎着赵匡胤的目光,郭廷渭心下暗道,这荣国公,陆上统帅作战是把好手,但对水战,对海军,仍旧没有什么深刻的认识与见解啊。
事实上,也是如此,毕竟大汉在海军上面临的威胁太小了,几乎没有敌手。而此番东路北伐军,东西一海一陆进攻,也是遵照刘皇帝的战略,赵匡胤也只是个执行者,要说对海军有多么地重视,多么地肯定他们的功劳,那也不见得。尤其有耀州之败的插曲,攻入辽东,取得如今的战果,主要还是靠西线对锦州的突破。
郭廷渭拱手,对刘旸道:“殿下,正面对敌,高丽水师自然不足为道。然而,倘若对方,采取避战呢?倘若高丽水军,采取对海路航线的破袭,对辽东大军补给转运船只进行袭击呢?
如今,支持辽东战事的辎重,已经主要来源于海运,若海运有失,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殿下与诸公,也当明白吧。
大汉水师虽则强大,却也难顾全到整片海域与航线……”
郭廷渭这话一出,不只是刘旸,连脸色生冷的赵匡胤,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见自己的话引起了他们的重视,郭廷渭请示道:“因此,臣建议,在高丽迟疑之时,举东海水师南下,趁其水军集中之际,破灭之!只要消灭了高丽人的水军,那么接下来的局势不论如何发展,就仍在我军掌控中。”
“高丽对我军的威胁已然萌发,就当将之消灭于萌芽,以免酿成祸患!”郭廷渭掷地有声。
郭廷渭说完,就换了个自在的坐姿,不再言语,任他们考虑利害。刘旸微低着头,沉思良久,抬头看向赵、高、曹三人:“诸公以为如何?”
高怀德当即表态:“殿下,臣以为郭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目光落在如雕塑一般坐着的赵匡胤身上,闻问,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郭廷渭:“海安侯,你能保证一举击破高丽水师,彻底消灭他们吗?”
显然,赵匡胤也妥协了。
被放弃的耶律斜轸
通州,地处松辽平原腹地,属于勾连辽上京、东京两道的要衢,本就是要害之所,在汉辽战争的时代背景下,在辽东战局的直接影响下,地位也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直线飙升。
如今,在辽国一方,这座城池已然接替辽阳,成为辽国对东北地区统治的政治军事中心。当然,这种战时抬升的政治地位,显得那么虚幻,带有一丝凄凉,甚至有些讽刺。
这是辽东战场失利带来的直接影响,同时,其能够直接控制,并保有一定影响力的地盘,已然十分局限,同广阔的东北大地相比,更成一隅之地。而耶律斜轸所能倚仗的,也只剩下这一隅之地,以抗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汉军。
赖以依靠的后方海东之地,名义上仍旧属于辽国,但实际上,已经完全失控了。室韦、女真中那些从未剿除干净的祸患,不出意外的趁机发难了,而渤海旧地,也是沸反盈天,诸部各族,争相起义,反抗辽廷的统治,驱逐残杀契丹的将吏,用简单粗暴、激烈残酷的方式,摧毁着辽国对东北地区的统治。
因为叛乱蜂起,蔓延全境,很多州部都已经联系不上了,辽国的官员将吏中,或许有忠心固守待援的,但更多的,是直接变幻王旗,改头换面,趁机争权谋利的。
很多辽国统治下的部族、官吏、将领,都已经自立门户,甚至拿着一些大汉的任命书,打着大汉的旗帜,开始抢占地盘,吞并部族……
从耶律阿保机东征渤海国算起,辽国对东北的统治已有快五十年了,半个世纪,不算短了,对当地的同化统治工作,也一直在进行中,并且效果一直不错。
然而,事实上证明,那原本看起来还算稳固的统治,是这样的脆弱,坍塌之速,让人完全反应不及。正面战场的失败,影响太大了,甚至只通过一些细作间谍,就搅得大乱,一发不可收拾。耶律斜轸想要倚仗,用以背靠御敌的后方,最终先崩溃,成为背上芒刺。
与辽阳差不多的是,通州也乱,军心乱,民心乱,形形色色的人,都集中到通远城中。有当地的部民百姓,有遭受战乱的难民,又逃亡的贵族,也有溃散的败兵。
大量的人口涌入,直接超出了这座原本不那么起眼的城池的承载能力,哪怕有耶律斜轸强力的整饬,也是治标不治本。
最基本的一点,这么多张嘴,如何能填得饱,养得起?经过在辽东与汉军旷日持久的大战之后,各项物资早已消耗严重,辽河一战,更使对辽东诸城盘剥搜刮用以北撤固守的大量粮食、辎重损折殆尽。
因此,对于退守到通州的辽军残部而言,南面的汉军威胁固然巨大,但最为紧迫的危机,还在于粮食,在于军需。
从退守通州之后,耶律斜轸除了整顿军队,修固城防,以待汉军之外,最主要的精力,也都放在军需的筹措上。形势已然足够恶劣了,但最为令他头疼的,还是此事,这是迫在眉睫,且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为此,耶律斜轸也是使尽了手段,甚至比此前,更加不留后路,不顾后果。所有逃亡来通州的人,不论什么身份,其资财、衣食,尽数收缴,同时,遣兵四掠,搜尽民间粮财牲畜,只要能用的上的,都集中到通远城中。
耶律斜轸遣了几支军队北上、东进,既为剿灭乱军、平定叛众,尝试着恢复后方的稳定,另一方面,也是在“征集”粮食牲畜,就粮于外。
同时,将通州的难民也进行甄选,精壮劳力编入军队,其他老弱妇孺尽数驱逐,发往少许口粮,赶往上京,生死如何,不再顾及。如此,倒也减轻了一定的后勤压力。
还有一些逃到通州的贵族、官吏,他们也跟着倒了霉,很多人的目的地不在通州,而是想要逃亡上京避难。然而,耶律斜轸不许,不只人被扣下了,他们带来的财产、牛马,也都被收缴,以充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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