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节(1 / 2)
奏章来自兖州,是兖州府张齐贤行文上呈,内容所述,乃是兖州当地的救灾情况。当然,如果仅是灾情,是不至于让赵普露出这等凝思的。
在过去那场席卷整个中原的水灾中,地处河南腹地的兖州,自然也在受害之列。不过,比起沿河地带,兖州的情况要相对良好些。所遭受的主要是雨灾,但损失同样不少,在已经结束的夏税统计中,兖州田地里的产出仍旧锐减。
再加上张齐贤应对得力,到目前为止,在澶州、大名府几地疫病仍在肆虐之时,兖州境内却是相安无事,并且已经进入休养恢复的轨道。
而让赵普感到迟疑的,还是那两个字:封禅。
当初,让张齐贤赴任兖州,其主要目的,就是为刘皇帝的封禅大典打前站,做准备。为此,赵普还专门对张齐贤进行了一番面授机宜。
按照原本的计划,张齐贤有大概一年的时间在兖州进行准备事宜,待到开宝十一年春,御驾便可东巡,前往泰山。
而到任兖州之后,张齐贤也迅速展开工作,征召民力,开通山道,修建祀坛。这劳民伤财的事,总归是需要时间的,张齐贤也非急功近利之徒,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突如其来的灾害,几乎使得兖州对封禅的筹备事宜彻底进入停滞状态。
哪怕身负使命,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张齐贤的主要精力也花在救灾护民方面。一直到如今,州内情况转好,耽搁了的封禅筹备事宜,也再度提上日程。
张齐贤的请示,也就来了。虽然在奏章中的言语有些隐晦,但意思是表明了,那就是是否继续进行准备。
封禅的事,并没有昭告天下,这一切都是在刘皇帝的暧昧表现中,经由赵普这些体贴上意的大臣,进行前期准备。
如果没有意外,就等着大汉各地祥瑞涌现,内外官民积极请命,刘皇帝在万众推戴之下,降诏封禅。
但偏偏就出现意外了,在这二十年一遇的大灾大害面前,刘皇帝再去泰山,祭天祀地,勒石述功,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张齐贤的奏章透着两层意思,第一,封禅计划是否如期进行;第二如果继续进展,那么他就要请求朝廷的支援,以州内的现状,紧靠兖州的人财物力,是远远不足的。
赵普也正是洞悉其意,才感觉到为难,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值得多加思量。他们是体会上意,从而展开筹备事宜,如今,出了这等波折,下一步该如何进展,也值得商榷。
有的时候,好事能变成坏事,功劳也能变成罪过,尤其是事关皇帝声名的时候。
考虑再三,收起奏章,赵普还是决定,要就此事同刘皇帝再做一些沟通,这等事,这等情况,还得请刘皇帝明确圣意,不要再暧昧。
而赵普只盼,提及此事时,刘皇帝不要装模作样地问竟有此事,明知故问地表示诧异……
辽奸
秋阳低沉,难掩寂寥,凄风之中,一道身影束手束脚,恭立于崇政殿前,就如一颗垂首的苍松,纹丝不动。
殿庑下,内侍低眉,宿卫直立,对于其人漠不关心,只是坚守在自己岗位上,来人也很淡定,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看起来很有气度的样子。
赵普赶到之时,正见到此人,也不由多看了两眼。而原本低眉顺眼的内侍,眼神立刻就尖了起来,发现赵普,顿时来了精神,殷勤地迎了上去:“见过相公。”
“嗯!”对于这些在御前伺候的内侍,赵普并没有摆出宰相的架子,微笑着点点头,问:“陛下可在?”
刘皇帝的行踪,对于外朝而言,还是很神秘的,赵普也知道刘皇帝这些日子,经常出宫,并不敢确认来了就能面圣。
或许就是心里知道,也不好表现出来,做臣子,对皇帝行踪不能不关注,但若是了解地太清楚,那可就犯忌讳了。
“回相公,陛下刚回宫不久!”内侍应道:“小的这就去通报!”
“有劳了!”赵普点点头。
然后,也到殿前站下,与适才那人站在一块儿。见到赵普,也露出一道亲切的笑容,并没有因为区别对待而生怨气,拱手道:“下官见过赵相!”
赵普神态自然地站好,偏头打量了这面色微暗、一脸长须的老者,笑应道:“萧侍郎不必多礼,何时到东京的?”
此人正是契丹降臣萧思温,此番东巡,他本不在随驾之列,如今却突然出现,还候见于殿前,赵普自然好奇,难免少许探究之心。
闻问,萧思温答道:“午后初至,特来觐见陛下。”
“是北面出了什么事吗?”赵普问。
萧思温脸上露出一抹赞叹之色,一副钦佩的样子,说:“赵相果然慧眼如炬,洞若观火,正如所言,契丹传来了一则消息,下官想或许对朝廷有用!”
萧思温南奔大汉后,被授予兵部侍郎头衔,高高供起,但并无半点实权。不过,他对于大汉还是有不小价值的,毫无疑问,乃是大汉对契丹事务方面的专家,含金量十足,可比半路出家的王昭远要厉害得多。
因此,萧思温在大汉朝中的定位,就是对契丹事务顾问,不时能够得到刘皇帝召见,咨之以草原事务。当然,为了充分发挥他的作用,刘皇帝还给他按了一个职位,武德司草原事务房都知。
当然,这仍旧是一个虚职,没有什么实权,同时还处在武德司的监控之下。但即便是这样,萧思温也通过他对草原情况的了解以及在契丹的一些关系,给朝廷提供了不少有用情报。
而自从契丹北迁之后,远遁漠北之后,大汉这边想要再刺探契丹的消息,就更加困难了。萧思温则比较应时地补充了大汉对契丹情报事务上的短缺,他也很积极,已朝入汉,誓不回头,在辽奸这项有前途的职业道路上越走越远。
“哦?什么情况,可曾先向老夫透露一二?”赵普眉头轻微地皱了下,问道。
大汉处在当下的节骨眼上,他可不希望北方再出现什么问题,而北面事务最主要的就是契丹,而刘皇帝一向又是恨不能除契丹而后快。
“那是自然!”萧思温并不拒绝,而是叹了口气,然后应道:“并非什么绝密,不久前,契丹太平王耶律罨撒葛死了!”
“其中有什么隐情?”赵普立刻就闻到关键点,如果只是契丹一名宗室王公死了,不至于让萧思温特地赶到东京来禀报。
萧思温表情有些严肃,道:“根据间报,是耶律罨撒葛纠集一干的宗室大臣及部属,想要发动叛乱,废黜契丹主,夺回太宗耶律德光一脉王位。只是谋事不密,为契丹主所觉,镇压赐死。此事虽然平息得很快,并极力封锁,但还是有一些消息传来,以下官所见,当是属实!”
赵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倒不是为契丹内部的局势头疼,只是担忧刘皇帝会如何决策反应。想了想,叹道:“看来,契丹内部仍旧不安宁啊!漠北还未完全安定,这宗室内部又起夺位纷争了。”
动荡之中,内部问题往往被放大。如果契丹能够保持着国运,以耶律贤的能力与手腕,内部的一些问题,还是能够被妥善解决,纵有微澜,也能酿成大祸。毕竟,似乎耶律璟在位时那般不得人心,都牢牢地待在皇位上。
但现实偏偏就是,在大汉的坚持不懈的强力打压下,辉煌一时的辽国分崩离析,轰然倒塌,甚至为避锋芒,大伤颜面地逃遁到漠北。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再维持内部的团结,实在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当年,耶律璟因为北伐之败,契丹内部的反对者们都悍然举兵,叛乱于上京。
而耶律贤统治下的契丹,形势要更为恶劣,此前在漠北纷乱之时,刘皇帝就曾好奇,怎么只有那些漠北部族势力反抗自立,而契丹的宗室们反而沉寂了,这显然不正常,也不符合他们一贯的内斗风气。
毕竟,当年耶律贤上位,也属于天时、人和,气运使然,带有诸多偶然性,即便如此,仍在存在阴谋夺位的嫌疑。耶律德光的子孙们,又岂能真正心服,尤其在耶律贤把辽带向衰落的深渊之后,那种不满与对抗情绪,只会加增,不会削减。
如今看来,困扰契丹几十年的帝位争斗仍在持续,耶律贤也没能解决,只是,没有完全表现出来罢了,或者说耶律贤压制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