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节(1 / 2)
刘煦在安东那么努力认真,也是为了向刘皇帝展示自己的器量与才干,希望能够获得认可,取得信任。
但是,今夜这场谈话,几乎使他所有的设想与愿望落空,他的努力与成就,终究是有一个上限的,而这个上限如果是安东国王的话,实在令他心伤。
或许是想得太多,但在他看来,刘皇帝就是在告诉他,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没有继承帝位的可能,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竞争过刘旸。
虽然这就是现实,但至少过去,刘皇帝没有如此向他“摊牌”过。事实上也是如此,过去刘皇帝对刘煦,还是信重有加,对他的培养,也是没有保留的。
念及此,刘煦也不由得黯然神伤。
当然,刘煦对刘皇帝的了解,如果真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很困难的。刘皇帝经历了怎样的心里路程,方才生出分封的想法,刘煦不得而知,他也顾及不了了,此刻,他只是满心的彷徨。
而即便是分封,这样结果,同样也让刘煦难以接受。他是亲王,倘若真要分封,那该让他驻国的地方,当是关内、是秦陇才是,安东算个什么?说他穷乡僻壤,都算是高抬了……
靠一个安东来争天下?脑袋清醒的人,都不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不过,对这一点,刘煦自己心里也有数,分封秦陇,那是不可能的,被说关内陇秦陇,就是河西,也不可能,那也是大汉帝国核心利益所在,关乎到整个西北边防安全的地方,中央高度集权的大汉朝廷,是必须要有强大掌控力与影响力的。
刘煦也是在朝中当差多年的,对刘皇帝,对朝廷,这点认识,还是有的。
心中纠结万分,脑中一团乱麻,刘煦知道,自己此次算是迎了人生一个最大的关口,关口背后,是两条路,一条朦胧混沌,充满不可测的风险,一条未来清晰,但前景有限。
刘煦并没有直接向刘皇帝表明他的想法,当刘皇帝问到他是想做秦王还是安东国王时,他只是含糊地回答说:不论秦王还是安东国王,都是爹的儿子,都是大汉的臣子……
刘皇帝并没有直接强势地定下,而是询问他的意见,也给了他选择的余地,只是从刘煦的视野来看,这个余地实在是不充分。
刘煦也在想,如果他拒绝呢,刘皇帝又会如何安排他?对此,他同样有些迷茫了。
虽是深夜,秦王府内还没有安歇下来,随从回京的仆从们,还是打理安顿。这一次回京,说准要待多久,对王府,自然也得做些细致认真的清理。
不过,刘煦并不在意这些了,回府之后,避过所有人,直接把自己关进书房,一人独处,迫不及待上门拜谒的舅舅、表哥、妻兄等人,也都不见,连王妃白氏,都不敢去打扰他。
刘煦,也确实需要好好地思考一番,这未来的路,究竟怎么走。
今日开宝
开宝十八年的嘉庆节庆典,是在万岁殿进行的,原因自是图那个殿名。汴宫中的诸多宫殿群中,论雄伟壮丽,当属崇元殿,万岁殿则仅仅次之,曾经有一段时间,还作为刘皇帝的寝宫使用过,当年高祖刘知远也是在此殿晏驾的。
庆典之日,风和日丽,春光明媚,仿佛上天也想通过一个和煦的天气,来为刘皇帝贺寿。整个东京城,比起平时也明显多了些喧嚣,人声与鞭炮声交加,整座城池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万岁殿间,已是宾客云集,高朋满座,大汉的宗亲贵胄、功勋大臣们齐聚一堂,各个衣冠楚楚,满带笑容。
与会宾客很多,万岁殿肯定是装不下的,宴席设了五百桌,从殿内,一直摆到殿外,把殿台、广场都占据了。
为了满足这场庆典宴会的用人需求,内侍省从宫中抽调了大量宫娥、宦官,仅宴会上伺候的仆婢就上千。至于仪仗、侍卫、礼乐、歌舞,同样有数百人的队伍,突出一个盛大。
隔着一道宫墙,新起了一排炉灶,炊烟袅袅,热气升腾,宫里宫外抽调了两百多名庖厨,切菜的,吹火的,烹饪的,忙得不亦乐乎。
哪怕是宫廷御宴,这种大锅饭,也要失去几分精细,但至少,能尽量让贵人们吃上一顿热菜。
万岁殿内的气氛,同样喜庆,不过多了一些严肃庄重的味道。刘皇帝与符皇后同坐,博冠华服,整个殿内穿得最喜庆的大概就是他了,一身大红的衮袍,上绣的龙纹都活灵活现的,这身袍服,显然也是专门甚至制作的,也不知耗费多少尚衣局织女的心思与巧工。
今年的嘉庆节御宴,大概是最具仪式感的了,赵普等人搞出了一系列的流程,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便是对刘皇帝的歌功颂德,对他三十余载建树的总结夸耀。
汲国公薛居正,亲自完成了一篇上万字的祝辞,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并由他亲自当殿宣读。
万岁殿内虽然人满为患,但薛居正的声音却始终回荡其间,钻入殿中每个人的耳朵。宣读这件事,本可以找个年轻人来做,不过薛居正觉得这是份荣耀,再加上是他这司礼大臣的本职工作,不肯让人。
不过,这一通朗读下来,把薛国公也累得够呛。刘皇帝似乎也恢复了过往的耐心,听得尤为认真,当然,薛居正的文章,辞藻华丽,遣词造句透着一个高深,很多地方,他都听不懂,大概意思就是对自己的赞颂,这一点想来是不会错的。
不过,有些关键之处,刘皇帝还是听得格外明白。在中间一段,薛居正列出了一串数据,尤令人欣喜。
到开宝十八年,大汉在籍人口,已然达到9007839户,超过六千万口,这还只是在籍人口,由于统计手段的限制,人口隐漏是难免的,再加上的大量的流动以及特殊人口,大汉实际的人口,还要更多,超过一千万户,是肯定的。
要知道,在大汉建国初期,由朝廷所统辖的人口,也才一千万口出头,即便把诸多割据势力的户民都算上,全国也才约三千万之数。
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人口终于实现倍增,这还是在伴随着长期、频繁的战争的情况下,否则也汉人的发育能力,一千万户的关口早就突破了。
而这么多的人口,如何养活他们,是个不小的挑战,当然,这也是这么多年朝廷始终重视的一个问题,别看大汉如今商业日趋繁荣,但农事永远是根本。
土地的开垦成绩,自然是显著的,到开宝十八年,全国已有近八百万顷的耕地,这已远超盛唐时期。按照测算,平均约十亩地就能养活一个人,而在那些土地肥沃、农业发达的地方,甚至两亩地就能养活一人。
农业技术的发展,始终是在向前的,而经过二十多年的推广,高产的占城稻,也大规模地铺开了,不再局限于淮东地区。
粮食作物外,一些经济作物的发展,同样迅速,最突出的,就是棉的大规模推广及运用。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发展,不只是棉花的种植,还包括棉纺技术的发展。
大汉棉产业的发展,可以说是在刘皇帝的力主之下推行的,并且其中有一个加速推进的过程,他太知道这东西的意义以及对民生的重大作用了。
因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棉事发展有益的事情他都积极去做,对这方面有功的人,更许以重利。
当年随卢多逊东归的安西棉农,更是作为棉花种植推广的功臣看待,如今已挂着五品官衔,这也是卢多逊足以留名青史的功绩之一。
五年前,琼州知府周仁浚,向朝廷上报进献了一种糅合当地黎族织锦的棉纺技术,并附以专门改进过的棉纺工具,这引起了朝廷的重视,经过试验,那些工具能够极大提升棉纺的效率。
对此,刘皇帝给予了高度肯定的评价,一高兴之下,直接提拔周仁浚为广州知府。而随着新棉纺技术与工具的推广,大汉的棉事产业也进入了一个快车道,短短几年时间的进步,堪比前面二十年的发展,当然,没有前二十年的积累与铺垫,也没有如今的跃升。
到如今,各类棉制品,从棉花到棉被,从棉布到棉衣,已然开始大量出现在市场上,成为了大汉百姓们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不再像过去,需要官府买单以促进发展。
同样是这几年,棉花的种植与棉纺技术,也从中原向长江流域扩散,并快速发展。而对朝廷而言,也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不只是大汉百姓们衣食饱暖上的积极意义,还有更直观的经济效益,朝廷在棉产业上,也开始有税收入项。
谈及税收,薛居正同样也提了一串足以刺激人耳膜的数据。到开宝十八年,朝廷每年正税,已然达到6349万余贯,这比起二十年前,几乎翻了一倍。
其中春秋两税,仍旧是大头,但商税以及各种朝廷专营产业利润的占比,也是显著的上升,尤其是市税,更是爆发氏增长,当然,这一切的基础,还在于有大汉的百姓们,用辛勤的汗水,创造出海量的社会资源与财富。
薛居正的这篇祝辞,抛开那些用华丽辞藻堆积的对刘皇帝的吹捧,余下的,完全可以看作一份大汉几十年发展的总结报告,听得刘皇帝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还不时地同身边的符皇后探讨一二,仿佛在诉说他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