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节(1 / 2)
盯着刘昀,刘皇帝也以认真的语气道:“你是去过日本国的,以你之见,若以虾夷岛为基,能否向南攻取日本,使之成为汉地?”
闻问,刘昀沉思良久,表情不见轻松,道:“日本世系传承已久,其制度、文化也多学习中国,有一个获得认同具备一定权威的中枢朝廷,与南洋、安东那些土著国家、部族完全不同。
当然,这终究是个岛屿小国,以大汉之力,足以覆之,但需要投入的时间以及军、财、物力都是难以计量的。
新齐两岛,儿可以去,也有信心将之经营好,但若没有朝廷源源不断的支持,想要向南吞灭日本,是完全不可能的。非儿志气不足,隔千里重洋,向虾夷投放力量,只为攻灭一个对大汉友好、亲近的邻邦,臣民们恐怕难以理解,朝廷也难以长期坚持。
大汉固然无敌于天下,然而若四面树敌,处处烽火,大汉即便再大,也是承受不住的。眼下,爹力主的财税改革,远未完成,国内道州,还当以稳为先,不宜对外大用兵。
即便分封之事议定,也当有所侧重,安东有大哥,朝廷暂可省心,一个安西朝廷能够支持,再加一个南洋,已然勉强,不能再多了……
因此,儿能出海就国,然若以攻灭日本为目标,那恐怕不是儿有生之年能做到的……”
听完刘昀这番陈情,刘皇帝呆立良久,方才恍过神来,语带苦涩道:“连你都用有生之年这个词了,那朕呢?”
事实上,刘昀话里背后的意思,刘皇帝是听出来了的。其一,攻灭日本,费时费力,虚耗国力,他不理解,臣民们恐怕也不会理解,要知道,这些年,日本国对大汉一向恭顺,礼节朝贡品,年年准时抵达,从无短缺怠慢,遣汉使也是一波一波地来,就差当亲爹孝顺了。
其二,即便以吞并日本为目标,也需要朝廷的长期、巨大投入,这个是难保证的,刘皇帝可以固执坚持,别人反抗不了,但他之后呢?不用多说,大汉的保守力量实在太强大,若是不能形成一股自发的对外扩张意识,那大概率是人亡政息。
靠刘旸?刘皇帝的认识是,守成足以,开拓不足,刘皇帝如今对太子的认识,已经不在于是否让自己心中满意了,而是是否适合这个帝国。刘皇帝知道,在近些年的执政之中,他是犯了不少错,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症的,这些都需要后继者去缓和,大汉需要的是一个守成的继承者。
而倘竭大汉之力,去进攻日本,相信以大汉的海陆军将士的强大能力,是足以破敌占国的。但是,然后呢?
安西呢?南洋呢?与南洋的大片宝地相比,小小日本,算得了什么……
诏书下达
见刘皇帝陷入深思,刘昀迟疑几许,还是主动开口问道:“爹,儿有一事不解,日本国对大汉一向恭顺孝敬有加,自海上打通之后,两国官民之间的交流也日益频繁,不少日本小民都渡海西来为奴为婢!但爹,似乎对日本国满怀戒心,甚至有所偏见,与朝鲜相比,态度了然……”
“你这是在替日本国打抱不平?”刘皇帝有些意外地斜了刘昀一眼,然后指出:“朕倒是忘记了,你与日本国的关系向来不错,每年日本来使,都会给你带一份厚礼,怎么,拿人手软了?”
刘昀摇摇头,道:“只是好奇罢了!”
“朝鲜是大汉的藩属国,日本算吗?”刘皇帝又问:“同为事大慕强,朝鲜日本都有往大汉派遣汉使,而来京的这些学生中,以你看来,谁更卑微,谁又更刻苦?”
刘昀面露迷惑,刘皇帝叹了口气,道:“王莽谦恭未篡时啊!”
“难道爹顾虑日本国将有害于大汉?”闻言,刘昀微惊,不解道,说完,大概是觉得这个猜测很可笑,又道:“怎么如何可能?即便有,也该是朝鲜才是,毕竟两国接壤,而日本远隔大海……”
见刘昀在那里自问自答,刘皇帝目光有些迷离,甚至有些迷茫,悠悠道:“有些记忆过于深刻,有些意识早已超越自我,跨越时空!”
发出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感慨后,刘皇帝定了定神,扭头对刘昀道:“此事暂且不论,听你话里话外之意,还是不愿去新齐就国?”
见刘皇帝仍旧在纠结他是否愿意就国的问题,刘昀都有些无奈了,迎着刘皇帝那双老眼,刘昀再度申明:“儿还是那句话,愿意就国,但若以攻取日本国为目标,非臣力所能及!”
闻言,刘皇帝不作话了。沉默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此时意识到,自己似乎给刘昀定了一个几乎无法实现的目标,有些事情,不是仅有一腔热情就足够了的。
刘昀,对此事显然也有清醒的认识,因而与刘皇帝的问对态度十分坦诚,也正是这份坦诚,让刘皇帝心中别扭极了。
刘皇帝很想当场给刘昀一个许诺,他与朝廷会全力支持他在日本方向的扩张,甚至可将之写入祖训之中。
但是,刘皇帝终究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个地步上。他可以这么做,但也必将承受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并且很大可能是恶果。
后世之君恐怕不会完全按照他的意志去执行,如他这般强大的权威,做起事来尚有颇多掣肘,何况后人,最终的结果,恐怕是非但达不成目标,反会破坏他“皇汉祖训”的神圣性。
而封到虾夷的刘昀一脉,最有可能的结果,恐怕是被遗弃,甚至被日本倒推吞灭,这绝不是刘皇帝乐意见到的,他的初衷也不是要流放他的儿子们……
刘皇帝,也再度陷入了纠结与矛盾之中,站在那儿注视舆图良久,突然扭头看着恭谨而平静地伺候在身旁的刘昀,略显激动地道:“以你如此见识,放在虾夷那等蛮荒之地,确实屈才了!以你如此见识,不把你放在此地,朕还能指望他人吗?”
闻言,刘昀稍讷,很快露出点苦笑,退后两步,躬身一拜:“爹对儿子,实在期望过高了……”
刘昀表现得够泰然,但于刘皇帝而言,内心却涌现出一种无力感,孤独再度席卷全身,对老迈的刘皇帝而言,又太过于沉重了。
拄着竹杖,刘皇帝一步一步地走向御案,刘昀想要搀扶,被刘皇帝拒绝,嵒脱也凑上来,被刘皇帝一把推开。
就那么依靠着自己,缓缓地走到御案后,慢慢坐在那张软垫也隔绝不住冰冷的宝座上,身姿挺拔,平视前方,所有的老态仿佛都消散了,那个睥睨一切的刘皇帝又出现了。
默默地注视着刘皇帝的一举一动,刘昀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淡淡的不忍,还有些愧对刘皇帝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抬起头来!”刘皇帝严肃的声音响在耳边。
盯着刘昀,刘皇帝淡淡地道:“你也去南洋,和刘晓、刘淳一起,代表朕,也代表皇室,全权统筹南洋各地军政事务,为南洋封邦建国,夯实基础,开拓版图!”
见刘皇帝改了主意,不让自己去虾夷岛了,刘昀不免意外。他出海的经历还是很丰富的,与虾夷相比,南洋的条件自然要好多了。
不过,刘昀此时却难生出多少欣喜之感,实在是刘皇帝的表现给人太大的压力了。抬眼仰视了刘皇帝一下,刘昀问道:“那虾夷岛那边?”
“朕另有安排!”刘皇帝淡淡道。
想了想,刘昀又道:“据闻,陛下已然决定由郭枢密南下,负责南洋之事。”
对此,刘皇帝冷冷地反问一句:“难道大汉的齐王,朕的皇子,要反受一个外臣节制吗?”
这话听在耳中,多少有那么些异样,小心地看了刘皇帝一眼,刘昀低声应道:“是!”
不过,刘皇帝没有故作高深,在略微思忖之后,又说道:“郭良平负责军事,你则统筹全局,必要之时,可行便宜之事!”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刘皇帝这番话,便又闻刘皇帝以一种郑重的语气说道:“分封之事,朕是面对群情反对,冒着巨大风险,也必为之事。
机会朕给你们了,能否把握住,就看你们自身了!你适才说了个‘有生之年’,朕也有个‘有生之年’想告诉你!
但愿,在朕闭眼之前,南洋的分封格局,能够基本奠定!”
显然,刘皇帝又开始鞭策施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