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节(2 / 2)
朝廷为此,还专门出台过一套“外番商民管理条制”,其中严格而明确地规定了官府的管理职责以及外番的约束条件。
这分条制,在两京自然是执行得到位的,然而在广州府,情况就不乐观了,不只是执行不力的问题,严重的是在番人管理制度上的缺失。广州官府给境内的外番人等太多自由,到了超过老皇帝心里底线的程度。
老皇帝在行动上支持开放、欢迎外番商贾往来,但从其心底,却始终是防备着的,宽容是其表,猜忌是其里。
尤其是,这些外番商民可不只大汉“老少边穷”地区的蛮夷,还包括诸多连名义上都非大汉统治地区之来人,来源于另外一个文明——
说的就是大食人,广州府偏偏就是帝国当前最大的大食人聚居区,这些人大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漂洋过海而来,时间早的更有上两百年历史,在广州落脚生根,在这中央帝国辐射力量相对薄弱的地方,生存繁衍……
事实上,即便是大食人,也没有那么可怕,老皇帝的胸襟与气度也没狭小到这个地步,真正让他忌惮的还得是那个名为ysl的教派。
老皇帝对于宗教的态度,从来都是带有偏见的,至于那ysl教,更是深恶痛绝,鄙视厌弃的态度可以说是根深蒂固。
对于ysl世界,从大汉西征灭黑汗国开始,双方之间便陷入了敌对状态。等刘旻在安西搞“灭教”,老皇帝也在国内施行取缔政策,大规模排挤、消灭sl,那双方之间矛盾便欲深了。
在国内,或许还不算明显,区区番人,是翻不了天的,但在安西、高昌地区,那可就是仇深似海了。随着安西都督府开始对治下进行“留头不信教”的宗教改革,便有如烈火烹油,爆裂不已。
安西的情势已然如此,于国中内地官民而言,感触却实难如设身处地那般深刻,但似广州府这边,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毫无警惕心里,甚至公然对朝廷阳奉阴违,那就不是老皇帝所能容忍的了。
番禺城内之番坊街,仅仅那为数众多的礼拜寺,以及日常进行的礼拜活动,就足以让老皇帝震怒了。当年,朝廷下达诏令,要求取缔ysl教,就是从毁堕那些礼拜寺开始的,而广州府这边,要么是没有意识到朝廷对此事的重视,要么就是没有把朝廷的诏令当回事,不论哪一点,其罪难赎!
而除宗教问题之外,更让老皇帝愤怒的,就是广州府在番人管理制度上的松懈,几乎是放任,那些番坊街都是由其自治,情况之严重,甚至到汉人难进、汉官难管的地步。
广州府这个“国际大都会”,竟然有这么一个“国中之国”,可想而知,在见识过之后,老皇帝会产生何等感想……
番禺行宫,大成殿,这是老皇帝选取的下榻处。
结束了一天的巡看,回到行宫,未入宫殿,老皇帝停下脚步,手一抬,身边紧紧跟着的不论内侍还是将军、卫士都下意识地躬腰候命。
“去,把张洎、刘昌言给朕叫来!”老皇帝冲胡德吩咐道,沉吟少许,又加了句:“把侯延广也一并找来!”
“是!”胡德果断地应道。
老皇帝的表情很自然,语气也不算严厉,但熟知他的胡德心里很清楚,官家此时很愤怒,也很危险。
冬季天黑得实在太快,几乎是一晃眼的功夫,整个天空已被夜色笼罩。当然了,番禺城热闹而丰富的夜生活也随之开始,城内是万家灯火,宫室之间也是流光溢彩。
灯火通明的大成殿外,三道人影匆匆而至,最先抵达的乃是一名儒雅老者,五十岁上下,身着紫服,眉宇间透着小心,乃是广州知府刘昌言。
刘昌言乃是泉州人,年轻时期曾在时任漳泉节度的陈洪进麾下任过职,然而没多久,尚无建树,王师已南来,横扫南国,也随陈洪进一道成为大汉的顺臣。
刘昌言可以说是,长在旧社会,活在新时代。先在泉州为吏,后在陈洪进回乡省亲时,被推荐进京参考,高中进士。
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臣,身上有种清晰的“漳泉”标记。不过,他本身的才干是一方面,早年得到陈洪进助力也是一方面,但更为重要的,是后来得到了宰相赵普的提拔。
他能当上广州知府,也是赵普在二度拜相后,举荐担任的。因此,在广南东道的道司级官僚中,刘昌言也算背景深厚了。
冬夜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比较寒冷的,立于殿外,刘昌言也不禁缩着脖子,搓着手。望着那洞开的殿门,也不禁却步,他一个人,还真有点不敢去觐见老皇帝。
所幸,没等他犹豫一会儿,灯火廊下一道身影快步走来,近前一看,乃是一名体态健硕、形容严峻、着将军服饰的中年,广南东道都指挥使侯延广。
侯延广可谓家世不凡,祖父是曾为凤翔节度使的侯益,汉初也算一个风云人物,关乎大汉西陲安定,有与孟蜀勾结的嫌疑,最终还能保一家富贵,还被封为鲁国公(后被废)。
其父乃是北伐大将侯仁矩,开宝北伐时,率领骑兵驰骋辽西走廊,立下赫赫战功,后又长期在东北领军。在侯仁矩染病英年早逝时,老皇帝还专门下诏追悼过,称大汉失一军中栋梁。
几十年下来,侯家在大汉也是一个大家族了,军政之间都颇有影响,成材率也不低,侯延广便是其第三代子孙中的佼佼者。但能在不到五十岁的年纪,成为一道都指挥使,掌管整个广南东道的军事,除家世因素外,本身还有些本事的。
见到侯延广,刘昌言立刻迎了上去,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侯都将!”
打量了刘昌言一眼,侯延广面上微露讶异:“刘知府也在?”
刘昌言姿态放得很低,轻声道:“陛下召见,未知何事?”
“待觐见过陛下,便知晓了!”听出此人试探之意,侯延广面上不见动容,很是淡定道。
二人试探寒暄间,重头人物姗姗来迟,时任广南东道布政使,张洎。
最后的旅途16
即便在行宫之内,张洎的步伐也是威风的,老脸上有些敬畏的态度,但并不多。至殿庑下,张洎扫了侯、刘二人一眼,二者行礼。
张洎没有作话,只是点头示意了下,而后抬头撞见走出殿门的胡德,顿时一变脸,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有劳胡大官相迎!”
面对热情洋溢的张洎,胡德态度则不像初至广州之时那般亲切了,眼睑微抬瞥向张洎,手中洁白的拂尘向上一撩,搭在胳膊上,冷淡地说道:“官家召见三位,这便入殿觐见吧!”
胡德的态度让张洎心中一个咯噔,脸上也僵了下,但只是刹那间的功夫,迅速堆起笑容,凑近了些,低声问道:“斗胆请问大官,是不是臣等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
闻言,胡德看向张洎,二人目光做了一个短浅的交汇后,只见胡德又恢复了那副矜持的模样,不咸不淡地应道:“张使君,莫要让官家久等了!”
简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欠奉,如此态度,自然引得张洎心中不快,但再不爽,也不敢发作。还得放低姿态,陪着笑:“烦请大官通报,臣等觐见!”
“不必了!官家口谕,着张、侯、刘三臣,即刻觐见!”
经过这么个插曲,进殿之时,张洎整张脸都是阴的,他在意的自然不是胡德这阉人如何如何,而是这冷淡背后透露的老皇帝的态度,显然,不太妙。
张洎当然知道老皇帝今日出巡了,甚至知道大体位置,但究竟哪里引起老皇帝不快,甚至让这些惯于察言观色的阉人发生如此巨大的态度变化,这其中的意味就当真值得警惕了。
不过,心中虽有些忐忑,但张洎还算稳得住。或许是久在地方担任高官的缘故,又或者与老皇帝有那么一份亲近关系,在应付老皇帝之事上面,张洎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依地域来说,张洎该算是南臣,生于滁洲,长于淮南,但入仕中原。其叔父张懿曾为南唐部将,在大汉平淮南之战中归顺朝廷,生前曾官至淮西道都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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