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节(1 / 2)
最后的旅途(终)
不管是南洋分封问题本身,还是老皇帝那严肃的表情,都让刘淳郑重以待,斟酌少许,方缓缓说道:“臣想周封天下之时,四夷俱在,不臣者众,以诸侯镇之,八百年后,混一于中国。今时环绕大汉周遭之广袤土地,与周时诸夷,并无悬殊……”
刘淳滔滔不绝的范儿刚起来,便被老皇帝打断了:“朕没问周天子分封之事,你也不必给朕兜圈子,只需直言即可!”
“是!”注意着老皇帝不满的眼神,刘淳心下一紧,略作调整,拱手拜道:“陛下,以臣愚见,自古封国,意在开拓而守之。
倘若都等着朝廷打下来,治理好,再行分封,那便丧失了封国之意义,也有违陛下分封南洋之初衷!
若分封之事,必定要选择一个合适良机,那么臣认为,夷国俱灭,经纶未构之际,则正当其时。对南洋之经营,朝廷终究不能彻底包办,封国以治之,会是一个减轻朝廷负担,深入经略南洋的办法!”
言止于此,刘淳垂头束手,一副说完了的模样。而他的话,老皇帝显然也听进去了,短暂的思考过后,突然抬头问道:“南洋最新舆图,你有携带吧!”
“是!”刘淳应道,立刻去安排人取图。
未己,一张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内容更加丰富、清晰的羊皮地图,在老皇帝面前缓缓打开。老皇帝起身,站到图架前,下意识地捋着白须,两眼紧紧地盯着以良平岛为中心的南北金洲及爪哇三岛。
与以往老皇帝所见的南洋地图,这一幅新图显然刷新了印象,最大的不同就是汉人、汉军的标记更加密集,范围也更广。
虽然在地理呈现上,三岛依旧有大半属于混沌、模糊的状态,但从图上仍旧能感受到,两年的战争下来,大汉军民对于这三岛的了解正在加深,就仿佛限制人视野的迷雾在渐渐淡化消散一般……
“或许正如你所言,是时候了!”良久,老皇帝感慨道,眼睑一垂,目光显得有些凌厉,轻声嘀咕了句:“再不落实,时间就不够了!朕死之后,必有人‘跳反’……”
老皇帝声音很低,刘淳三人听得都不甚清楚,但就那零星的蹦跶出的几个词眼,也足够在场的三名皇室成员震悚了,文涣、文济俩皇孙本来就插不进话,此时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了。
刘淳也是心生凛然,面上闪过一抹思虑,不过还不及多想,便又听老皇帝道:“你辛苦了,回洛阳吊祭你爹去吧!”
“是!”刘淳本能地应道。
“另外,雍王爵由你承袭,诏命随后下达!”老皇帝轻叹一声,又以一种叮嘱的语气道:“雍王这一脉,当好生守护,不堕门楣!好自为之吧!”
“是!”刘淳再拜,语气竟有几分梗咽。
刘淳多少带着点疑虑退下了,承袭先父王爵,这是预料中的事,老皇帝也没有丝毫折扣。而刘淳疑虑的是,继承了雍王爵,那封国怎么办。
南洋那片疆土,至少爪哇岛的主要城镇,可是他率领将士打下来的,且不提老皇帝态度如何,至少在刘淳这儿,南洋封国当有他们这一脉一份。
在大汉当前的体制下,在海外拥有一片封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了,前提是要保证在国内的地位与待遇。
但偏偏,他在南洋都听说了刘文渊封安东国之故事,如果是那样,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刘淳是个聪明人,甚至是个精明人,他当然不能忽视安东与南洋在地缘位置上的区别,以及皇嗣之间那些隐晦的根本性的冲突,但若同样的结果放在自己身上,伤害到他们父子一脉的利益,那也是老大不乐意的。
老皇帝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儿短时间内,有了那么多的杂念,在继续研究了一会儿南洋新图之后,终于有些站不住了,指着地图问低眉顺眼地侍候在侧的二皇孙:“对于南洋,你们有何看法?”
闻问,刘文涣下意识地先瞥了眼刘文济,自江陵那一场冲突之后,兄弟之间已然开始较上了劲,只不过,或许是性格的原因,往往是刘文涣显得咄咄逼人。
只稍加思量,刘文涣便道:“适才仅听皇叔所述,便心驰神往,重洋远渡,帅师伐国,开疆拓土,英雄之举!”
刘文济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他没看兄长,而是瞟了下老皇帝,而后揣摩着老皇帝态度,轻声说道:“孙儿在京中之时,便时有用到、看到来自南洋的土产,民间皆有言南洋地域之广袤,物产之丰盛,似乎也确实有很大一批人从中获得了好处,但究竟如何,仍感雾里看花,不甚清晰。
如有机会,当如皇叔、祖及南洋将士军民那般,身临其境,实地去观览一番。如此,方能真正体会祖父开拓南洋之良苦用心与远大格局……”
好一张巧嘴!刘文济言罢,刘文涣心气便微感不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有几分鄙夷,待注意到老皇帝那笑呵呵的神情,眼神就更不对了。
于刘文涣而言,似刘文济这种不温不火、讨巧卖乖的表现,是最让他难受的。难受的点就在于,他做不到,没法违心地装模作样,从小到大,刘文涣都是天之骄子,有自己的骄傲与矜持。
然而,当眼睁睁地看着刘文济通过这种方式,讨得父祖欢心,刘文涣心头又格外不爽。
两种情绪在刘文涣脑中反复拉扯,老皇帝则对刘文济的回答付之一笑,拄着竹节,缓缓回到暖席,待坐下,看着两个英气勃勃的皇孙,有些怅惘地说道:
“只有亲眼去看了,才能见识到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朕是没机会了,你们却还年少。他日若有机会,就代朕去走走看看,也算替朕完成一桩夙愿。
开拓南洋,高调子唱了几十年了,到老也没能够亲眼目睹……”
见老皇帝又陷入那种自我的感怀之中,兄弟俩除了附和着老人家,也没有其他可作之事了。
“胡德!”
“小的在!请官家吩咐!”老皇帝一叫人,胡德立刻就蹿了出来,躬身听命。
“行营大队,还有多久到?”老皇帝问道。
“回官家,根据行营前报,依路程,还有三日左右时间,可抵港口!”
闻答,老皇帝略作思索,即吩咐道:“传令下去,五日后銮驾起行,向东巡幸!”
听到这个吩咐,胡德不禁请示道:“官家,这即将开年,距离元夕佳节也不远了,不知官家拟在何处过节,是否让地方上提前准备?”
“走到哪儿算哪儿吧!至于过节,在哪儿过都一样!”老皇帝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胡德颔首,紧跟着又问道:“官家是否继续乘船东幸?”
“船,朕已经坐够了!”老皇帝淡淡然地道。
“是!”胡德当即应道,不再多问,扭身便去传诏安排了。
就这样,在老皇帝的坚持下,行营于五日后起行,随老皇帝向东巡幸,寒冬腊月的,也不让人消停几分。
在开宝三十年到来之时,才刚进入惠州不久,等上元佳节临来之时,仍没出广南东道境。大抵是感受到行营上下那股不乐意的情绪,老皇帝终于多了几分理解,下令在潮州州城海阳过年,大庆三日,方释怨气。
在海阳,上元节宴庆当日,老皇帝发布了迟来的新年第一诏,内容与节庆没有半点干洗,而是正式对南洋地区进行分封处理。
经过与刘淳那番对话,老皇帝的分封策略又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刘淳的顾虑在这道诏书中得到了解决。
根据远征军目前进展,老皇帝将三岛分为四块,正式建立四个封国,北金洲(马来半岛)封给齐王刘昀;南金洲(苏门答腊)封给已故梁王刘晓一脉;爪哇岛被一分为二,西爪哇封给雍王一脉,东爪哇则给十二皇子越国公刘晗(郭宁妃之子)。
这些乃是老皇帝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事实上,就是为他个人喜好所左右。当然,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些封国都是赐封,属于额外的赏赐,受封之人国内爵位、待遇得以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