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2 / 2)
裴朔乌眸清澈,笑容可掬地望着陛下,犹如春风拂面。
——其实是假的。
这些人,当然是裴朔根据前世的结果倒推的,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让他产生熟悉感了,不得不警惕。
前世,谢安韫就是秋猎时下手的。
当时女帝病重,很久不曾见到朝臣,却又恰好是在秋猎前后身子陡然好转,那时,大臣们都在上奏,说北方战事平息不久,国家需要这样的事来鼓舞民心,于是仁慈单纯的小皇帝动摇了,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去了秋猎。
于是入了他们设下的局。
处理国家的能力先不论,单在权谋之事上,谢安韫极为厉害。
他前世篡位的所有计策环环相扣,周密、果断、又不失阴狠,首先,给女帝下的慢性毒药便是铺设数年的局,又借漠北战事壮大兵权,再离间皇帝和外戚之间的关系,一步步夺得至尊之位。
连裴朔都觉得自己逊他一筹。
但是这一世,时机太不成熟了,皇帝被下毒失败、比前世更不好惹,王氏一族倒了,帝后和睦,又有张相在侧虎视眈眈,谢安韫如果真的反,那简直是一条遍布尸骸的不归路,可能把自己送入万劫不复。
但他也不得不疯。
他被女帝步步紧逼,早就已经再无法回头了。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万劫不复。
谋反3
谢府之中,谢安韫刚看完一封由亲信传来的密报。
他右手捏着密报,将之放在火舌之上燎成灰烬,窗缝吹入的冷风拂动他的衣角,他微微闭目,不知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陆方从外面进来,看见男人冷峻的侧颜,低声唤道:“郎君。”
“什么事。”
“皇帝刚出宫了。”陆方说:“她……又去了张府。”
谢安韫骤然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一片冷清,轻嗤一声道:“是么。”
陆方微微沉默。
“她为了护着那个小子,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转身,缓缓走到堆满木炭的火盆前坐下,地上凌乱地散落着一堆画像,都是来自同一个女子,然而有一部分已经随着火焰化为了灰烬。
谢安韫掖起袖子,随意从地上捡了一张画像,又慢慢将之丢入火盆中,冷静地看着火焰慢慢吞噬画像,吞噬那张熟悉的脸。
这些画像,陆方知道,从前郎主从不让他们轻易碰。
如今却亲手焚毁。
到底是焚毁以断情明志,还是亲手将从前那个傻乎乎、眼里只有她的谢安韫烧死?
为情所困者,终将为情爱死,男女皆不能免于此。
然而,越是执着地焚毁,越说明在乎。因爱生恨者,则恨越深,爱也愈深,谢安韫盯着那火焰,明明白白地知道,再不拔除体内的这根刺,它早晚深深地会扎进自己的心脏。
他只是想自救而已。
一个溺水者可怜地想自救,徒劳且绝望,哪怕他爬上岸之后,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像自己,那也总好过溺死在水里。
“陆方。”谢安韫平静道:“你去知会右威卫将军茅季同,让他来见我。”
“是,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神策军参军项豪的儿子重病难愈,你带一些银两和珍贵药材,交给郜威,让他去试探此人可否拉拢,记住,不得让赵家人察觉,不可露出蛛丝马迹。”
“是。”
陆方想到什么,又问:“那张瑜那……可是要放弃?”
谢安韫冷道:“不急,这份大礼,我迟早送给她。”
他微微一垂目。
“我父亲那边的老臣,都已经试探好了罢?”
“是,他们皆以为是郎主的意思,虽有人胆怯不敢为,却不得不做出个选择。”
“等秋猎女帝启程之时,就不必瞒着父亲,让人将他控制住。”
“您确定……要和郎主……”陆方有些犹豫。
“你以为他是什么君子?”
谢安韫冷笑,“无非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之徒,满嘴都是那些君臣纲常,实则不过是为了谢氏一族兴盛不衰,腌臜事都是我来做,他倒像是个清清白白、满朝歌颂的君子。”
谢安韫的半边侧颜被火光映暖,好似一柄在烈火淬炼下的利剑,愈显锋利寒冽,毫无温和之色。
越提父亲谢临,他的神色则越透出一股阴沉恨意,又咬牙道:“他不愿背负叛主谋逆之名又如何?他不是想要谢氏兴盛不衰么?他越是不许我行谋逆之事,我偏要做给他看,让他亲眼看着,他不许我碰的,我全都能得到。我还真想看看,那时他到底是为了他‘忠’的君而自戕谢罪,还是为了谢氏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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