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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愿祝时遂(前言背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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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者追认罪孽,磕着头妄想将破碎的圆月重新粘合。

——

年节将至,白时伫立在自家茶楼门口。街巷各处都布置上了各色的鲜红颜色,喜庆的灯笼从西街挂到东街,但看着天色将暗,临市的铺面都逐渐各自收摊。

实是佳节气氛热烈,各自都想趁着节庆的一团和气,归家陪伴亲人,也是不虚整年来加班加点的工事劳碌了。

正当白时饮尽杯中这盏略凉了的茶,她起身准备给店里稀散的几位客人结账。不巧又一个高瘦的男子顶着微雪又踏进店里来,从头高竖的斗笠将来人全副武装地塞在了月白色的薄纱之中。

白时扯出笑容,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角,不算热情地招呼:“客人喝点什么?”

那高瘦的男子听到这话,身形有些滞住,从斗笠下拨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许是他底子太过削弱,一些暗疤即使年日已久,仍旧能够让人一个视线就能注意到。

白时有些疑惑地用眼神问询来人何事,就听得他半倾着身子,凑近颤着声音道:“我的……小姐,奴终于找到您了。”

时隔八九年,仍旧十分清晰可辨的声线,让白时几乎麻木地杵在原地。而后才冷笑着避开眼前这位恳切的目光。

“回去吧。”冰冷不奢得多带几个字词的语句,论谁听了都得无语凌噎。

斗笠下的男子僵着指节,眼角逼出的湿意让他几乎欲将伏跪下磕头请罪。

白时当然清楚来人是为了近十年前的破事来的,但如今她已境迁物移,无甚心情去搭理眼前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来客。

十年光阴逝去,风雨黯然如晦,带走了心底妄求的情愫,也清净地并未有一丝来人的气息。

回想起宿在听风轩的那些日子,每每卧靠在白泽身上,那人柔软但静心的熏香味总能令她从轻微躁狂的状态中安心下来。

幼时起就习惯的陪伴早让两人自然而然地就厮扭在一块,甚至无需剖心证情的环节过程。

这男人本就是按照白时一切喜好而培养的,她甚至不清楚自家父亲从哪找的这么贴合她审美和情趣的可人。只听说自己从一众小奴中,巧笑倩兮着拉着选中了白泽。

前面相伴成长的年岁中,白泽是极为老实地,规矩体统学得一样不差,小姐的爱好也几乎是刻印在本能中。他做的比任何人都好,就连父亲身边的大总管也说,白泽是近些年来奴营中出来的,最符合少主私奴标准的。

是的,白时也曾这么骄傲于两人之间的默契。

发生在各处场合的护卫营救,时时上演的旖旎情事,无可挑剔的衷心侍奉,乃至如信仰宣誓般的蜜糖情话。钟情无隙间,白时沉沦进这场爱恋已是无可逃脱的砧上之鱼。蜜糖之下,是细密布阵的利刃尖刺。

白时仍记得白泽同她说过的,“这身血肉尽数来自小姐的恩泽,定当生时不遗命,死亦为时遂。”

他祝她一世顺遂,他愿她一世无忧。白时分明记得,眼前这人放缓着语气,轻柔地含住她的耳垂,将这文邹邹的烂话讲得无比虔诚,讲得巧夺天工。

可她也记得自白家覆灭那一刻起,自她从一众乱臣的刀棍下狼狈地逃脱,却怎么也望不见平素微转视线就能看到的那人,辗转躲藏换得一丝苟活,调查出的贼首名字那列赫然是熟悉的名字。曾经一笔笔在细嫩的大腿软肉上刻画的名字,白泽。

白时回过神,依稀可见薄纱斗笠下的白泽还是当初的少年英气。可是那段感情却永远地埋藏在听风轩对岸的大槐树下,喷溅如潮的血水涤去洗刷掉一切过往,也应当如此。

白家灭门的惨事发生在八九年前,白时父亲因着权势扩张而疏于管理的时候。

白泽在白家小姐受到的恩宠空前绝胜,从小姐内阁翻到白家业务的明面上,乃至于稍想和白家拉拢近关系却苦于缺乏门路的各路角色,看到白泽这位小姐唯一私奴时毕恭毕敬得,伏地佝腰都快要用上见到正经主子的仪态了。大胆点的客人还会在注意到前来者只有白泽一人时,讨巧地唤上一句:“少主君”。

受到千万宠爱的小姐白时给予了他这个私奴最盛大的偏爱,又给予了他超脱规矩外的权势和认可。自由自在的天之骄女和雷霆能力的忠心奴仆,多么天造地设令人艳羡的组合啊。

正当白时拦下白家总管提醒的对白泽的例行考核,并筹划着主宰下一步恋情发展和两人命运,执手与认定之人赢下婚嫁资格、往后相守白头将唯美誓言变为真实之际。

她沉浸于自己在竭力给予恋人更平等的自由,她以为在践行相伴相知的责任。

刀枪划开白家主宰大门的那一刻,白泽给了她清醒的当头一棒。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一切都在计划之外,白泽记得小姐动武的底子,也熟知白时情急之下做出选择的习惯,可突然从笼中脱逃的家猫提前让潜藏的内应慌张暴露出来。

再往后是白泽极其痛苦的回忆了,他没能控制住一切。也或许是小姐的纵容助力下,他成长地格外顺遂,乃至于有些生出刚愎自用的性子。

手下频频来报的蠢货竟没一人跟上白时的踪迹,试图引诱白时的陷阱也因为极大的恐惧和不再信任下,未能有丝毫收获。

白泽在彻底失去白时的消息后枯坐了一夜,而后挖了整座白家已经洗不净的地板。他的小姐爱干净,不能被这样的血气冲了气息。可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小姐了。白时在他的记忆中,应当是肆意的、欢乐的、高贵不可污浊的,也可以是轻点着他的鼻头,软软糯糯对他撒娇的,令他倾心愿意捧在做掌中珠、撑着做翱翔鸟。但决计不能是孤零零没有他相伴的。

将听风轩廊前被血染了的槐树根系处理掉后,白泽迟来地意识到自己爱着小姐,白时可以是重过一切,她永远是他的主上,无论将来两人是何种境遇。

白时以为更换身份偷生活着就是最好的终结。失去了一切的她,未曾没有想过如说书先生的话本子情节般,重建白家或是向一切的源头复仇,可笑的是,被蔽佑在祖辈和家奴保护下长大的她,就连活着都已经很费劲了,更枉论腾出精力和资源去做些别的。现世的搓磨下,她没有羽翼,也没有计算责怪一切的心力了。

昨日种种被迫死去,直到白泽广泛布局派出去的人偶然间认出她独自疲惫生存,但似乎与白家小姐一丝重叠的身影。

即使是只有不那么明晰的可能性,白泽依旧不加任何顾虑地前往探寻确认。眼前隔着飘落的薄雪,越过近十年的变迁磨砺,白泽才真切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悸动与胆怯。

比擅长谋划操盘一切的思维反应更快的是,循着本能靠近白时的亦步亦趋。

白泽小心地观察白时的境况,不禁去思索她是如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北方的苦寒之地,还有……他的小姐,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

胆颤着伸出的指节是他唯一胆敢亵渎的触碰。

“回去吧。”

他的神明不再给予他归家的权利。

白时沉默地与白泽对峙着,从白家家破的那一刻,两人就失去了所有忆往昔交流的资格。近十年的流离漂泊,躲藏做工,乃至终于经营起这一家虽小但足够收容安定下来的住所。白时再次看到眼前人时,才发觉自己并未像预计的那般恨意浓烈至想要当场弄死对方,或者说辗转求生下,白时对未来的希冀中渐渐地早就不再有再次遇到白泽。

过往烬归尘,时遂不可求。

白泽不敢去想白时的意思有几分坚定,下唇咬紧着渗出些丝丝血珠。下意识地,又仿若只在梦中演练过无数次,他直直地朝着桌案那侧的白时,不顾这小店的微尘,不顾来往行人踏过的脏污,双手无力地跪了下去。

隔着木质的板材,白泽不再能看到白时的丝毫反应。

饶是店里奔走的行商见过了兼程风雨,在被这怪异男子弄出的声响转移了注意后,也纷纷察觉到空气中如霜刃般的微妙,纷纷也弃了饮茶的心思,不愿在这濒临佳节的黄昏再闹出些不测。

看着本来还要磨蹭一阵才能收工的白时,冲白泽冷笑了几声。

她尚且不知这尊大佛来此的虚实,或许当年之事追根溯源后,是他从白家这夺取亏欠他的东西。但无论哪次相遇,于白时而言,都意味着失去,意味着所用不幸的起始。

白时盯着跪下之人,过去的他如自己而言是夜色中相伴的辰星,是被她精心擦拭不忍有丝毫蒙尘的明珠。惊艳绝伦是对记忆中人再好不过的形容,彼时,白时也喜欢以白纱覆于来人身上,再从一角如珍如宝般打开,探寻。

而眼下,白时却只能想到用毒蛇去比喻,她预料不到未知的隐藏之下,白泽又会从哪一刻开始刺入夺她命的毒牙。可明明她已经不再有能再次给出的东西了。

白泽依旧跪着,白时却不愿多方逼仄地试探,起身取出闭店的牌子,打算将他一贯赶出这方木屋。

正是落雪寒凉之际,白时被冷硬的北方吹得鼻头微塞,本能地打了两个喷嚏,复又想着赶快处理好回房烤火。自暴自弃般一手揽住两三把椅子,另一手又去取掸灰的掸子,想要生硬地将多事的人赶走。

转身时却未注意到拐角处的桌脚,膝盖重重地磕上尚带些毛刺的柱角。

白时疼得‘嘶’了一声,没料错的话,肯定是又多了一处擦伤。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放下手中桌椅,裤脚俨然已经被膝行过来的人扯住,白泽小心翼翼地想要拦下白时托大鲁莽的动作,只是又害怕白时未准许他的接近。本应皓月清风般的人,破碎得仿佛不知言语动作般,只是扯住她的袍带。

他携往生罪孽而来,不敢逾矩分毫。

白泽在听到白时抽气的疼痛时,心早已扯的四分五裂。都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他的一意孤行,害他的小姐流落至此。本该是他千般捧着的人,如今在他不被允许接触到的角落,又受了多少苦楚和伤害。他纵有何种的思念和难言的赎罪,也没有资格去站在白时的角度做出丝毫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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