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玛格丽特(1 / 2)
电影开始,琼·克劳馥和其他角色几乎都在扮演疯女人。裘子颖身后的人难得那么安分守己,只发出咕噜咕噜吸可乐的声音。克劳馥擅长含情脉脉的眼泪、惊恐不安的铜铃眼、冷酷无情的棱角,还有在门窗偷窥和月下抽烟的疯癫。她记得最清楚的画面是,克劳馥的泪如断线珍珠,轻易淌过浓密的下睫毛。差不多十年过去,她印象里的克劳馥已经褪去青涩,眼神含着越来越迷人的欺骗性,脸庞比以前更有故事感。当时裘子颖还在香港,看的便是让克劳馥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电影,后来她搬到旧金山,在明星画报上读到一篇自述,那自述写着克劳馥还未成名的时候曾面对经纪公司和制片的刁难。
荧幕光照射观众们的眼睛,或喜或悲,更多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她看得那么冷静,旁边的那个人也冷静,倒是紧张时刻,彼此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他无意间瞥见她抿嘴,线条扁扁的,她灵敏地转过头来抓到他的眼神,刚要问他做什么,他只是嘘一声,伸手轻轻地堵住她的唇,就像那天在莱斯特广场一样。她下意识捉住他的手指,他怔愣了一下,低头看她。电影正在放映。
结束之后,许俞华又踹了两脚后椅,不等她瞪眼相待,他已经拎着那杯可乐大摇大摆地离开放映厅。太阳下山,挂钟的指针走至五时。陈隽和裘子颖走出来,发现他还没走,正停在戏院门口跟一个穿着西装制服打蝴蝶领结的侍者说话。
“这戏院不是你们开的吧?”裘子颖随便问一句。
“由一个法国人经营,但是我们有意要和他合作,”陈隽平铺直叙:“法国人希望对英国出口销售更多法国本土电影,而我们想要引进上海和香港那边的影片在这里放映,也许有机会一拍即合。”
“我看这里张贴的海报,荷里活的电影并不少,电影这方面还是美国占大头。”
“话虽如此,但法国电影势头也不小。”
裘子颖听了,才觉得许俞华是骗人的,陈隽怎么可能不懂?不知怎的,她仰着头看他,还想着他会爱答不理的,细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回答我呢。”
“你累了。”他只是这么回应,看她疲惫的双眼,像是无形的手抚过她的眼睑。有的话不说她会记到天亮。殊不知那疲倦其实是她通宵读劳伦斯的书读出来的。
这时,许俞华喝光可乐,握扁纸杯扔到垃圾桶,拍拍侍者的肩膀让他好好工作。他来回踱步,流连忘返,竟双手插兜走到陈隽和裘子颖的面前。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戏院出来,被他看见。当初他还捉弄她,却犯起瘾来,而她连续应聘两次才成为歌舞厅的歌手。
“过来,蓓琪,”许俞华勾手叫她过来,又向面前的陈隽说道:“她会说法语,今晚让她跟着我,晚点我要和那个法国人在俪人街吃顿饭。”
“你应该问她愿不愿意。”陈隽并不理会他的要求。
许俞华听后嫌烦地暗骂一声,烦的是他正人君子的模样,显得好像他很粗俗一般。蓓琪戴着墨镜,这会儿取下来,露出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睨他一眼,温柔地应承道:“没关系,我可以去。”
“听到没有?她说她可以去,”许俞华缺乏耐心,没好气地说。
陈隽还是不理,只是对蓓琪讲道:“歌舞厅照样会给你算上今晚的薪资,你不用担心,”然后叮嘱许俞华送蓓琪回家。许俞华摆摆手,叫他闭嘴,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有分寸。
到了饭点,陈隽和裘子颖简单吃过一顿晚饭便在麦高田街分别。他需要回到歌舞厅,而她正好也犯起困来,趁早回去休息。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感到有些不同。按照以往,他都会提醒她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出门,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其实是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情,免得累人累己。但是如今,他连说都不说,怕是更加不满。她并不在意他怎么看她,只是她确实身心俱疲,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
翌日,裘子颖收到一个檀木盒子,她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打开,里面不是一根血肉绽开的断指,而是一只被剪刀扎得七孔流血的鸽子,底下压着一封威胁恐吓书。枯槁鸽眼,血色羽毛,脆弱的身躯插着一把马鞍棕剪刀。书是警告,要她不得再踏入三合会的地盘。阿加莎也看见了,倒是镇定自如,而裘子颖刚扶着马桶呕吐。她们下定决心扔掉这个盒子,扔得越远越好。
阿加莎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也不能拖下去,必须把所发生的的事情通报给旧金山的报社高层。她答应裘子颖的父母要保她安全,却自责没能做好。在这期间,她到火车站买了从伦敦开往伯恩茅斯(bourneouth)的火车票,准备带着裘子颖到海边小镇休憩一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