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1 / 2)
这种这么困倦的仙家,说不准,或许还真的是刺猬。钟言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看着他吃吃喝喝,等到吃饱了他又把供奉的酒水给喝了,这才擦了擦嘴巴,像是吃得非常得意。满足了仙家的心愿,钟言就准备说一说自己的心愿了,可这时候元墨忽然睁开双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好似在月光下放光。
不好,仙家想跑?钟言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所以等元墨轻巧地跑向大门时便提腿跟上。元墨跑起来的样子也十分奇怪,看着像直接小了十岁,就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跑得是跌跌撞撞,张牙舞爪,摇摇摆摆,就和年画儿上的大白娃娃差不多,有点儿笨拙。可没想到这样笨笨的身姿出了门就灵活了,竟然一跃就跃上了墙头,钟言也立马跳了上去,踩着秦家精心铺设的墙檐步步紧随。
好不容易请来的,他绝对不能轻易地放走!
即便到了晚间也不凉爽,白天已经晒透的地砖和墙砖触手一摸都是温热的。前头的小身影格外灵巧,笔直地踩过片片砖瓦,朝着最南边猛冲。最南边是什么地方?钟言想了想,那边是秦家的库房,没什么人住,但库房也是把守最为森严的地方,毕竟里头有秦翎娘亲的嫁妆。
不管秦翎娘亲成这门婚事是不是只为了杀害独子,她丰厚的嫁妆倒是可以让两个孩子过富足的一生。莫非这仙家是察觉到秦家有金银珠宝,所以想要引自己过去,让自己给它拿?
若是能救秦泠的小命,拿一两件就拿一两件吧,钟言竟然下了这个决心,因为他知道若是秦翎在场也会如此决断,断断不会为了贪恋财宝让弟弟送命。可就在这时候元墨跳下来了,还在空中翻了个圈儿,又调皮又灵活,下来之后就开始原地徘徊,像个小老头一样踱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止是举止像小老头,他咳嗽的声音都像小老头,苍老气喘,年岁八十往上,这一下,钟言立马放心了,没错,是白仙。接触过刺猬或者养过刺猬的人就会知道这东西最会咳嗽,每每夜间在草垛里咳嗽时都像个小老头在咳,吓到过不少人。
“小辈钟言,今日有一大事请白仙落宫,还请您出手搭救!”钟言在后头说,仙家既然已经在自己面前验明正身,就说明它已经知道此行的缘由,“实不相瞒,在下夫君的小弟被金蚕蛊的蛊毒所害,已经毒发攻心,还请您看在我夫君一片诚心、为人端正的行事上赏药两颗,往后在下必定在院内长久供奉仙家!”
钟言之所以拿秦翎的为人来求药就是因为仙家都聪明得很,它一来就必定知道秦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断凶吉是它们的本事。自己是鬼,自己的行事品德是仙家看不上的。
“咳咳,咳咳咳。”被白大仙附身的元墨还在咳嗽,眼睛却开始往两边的花丛里瞄,鼻子也跟着动起来,嗅来嗅去,活像一只小刺猬。钟言便更放心了,这只刺猬成仙的时日不长,看它装作人的架势也能看出,连跑步都是孩童之态。它大概才几十年的岁数,放在仙家里就是一个小顽童。
但这样也好,未经世事的小刺猬没那么精明老辣,若真是个千年仙家来了,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还请您赏药,往后必不辜负。”钟言再说,“在下保证,只要您出手搭救,往后便久久供奉,子子孙孙供奉仙家。”
元墨摇头晃脑地往前走,活像一只来人间不久的小动物,对秦宅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钟言继续跟着,看着他仿佛喝醉了一样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无名的恍惚当中。
一轮圆月当头,澄黄明亮,将周围的草木照得异常清晰,自己拎着一壶血时不时喝上一口,光着脚丫到处晃悠,看什么都十分稀奇。忽然身子往前栽了个大跟头,钟言眼瞧着地面的砖石离自己的鼻尖越来越近,吓得闭上眼睛,结果鼻尖和砖石还差一掌宽时停住了,自己好似学会了什么御剑飞行的法术,悬在了半空当中。
再一回头,身后一个双眼用黑布蒙住的大和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九环法杖戳进了自己的束腰带当中,竟然将自己的身子挑了起来。
“你干什么……”钟言打了个嗝,红红的眼睛瞪着他,一头白发垂到了地面,“我又没有在这里杀人放火,我没见过嘛,看看也不成。”
“佛门重地,岂容你喝血乱走,还不快快回去。”那人说话将法杖抬起,钟言无力地滑向他,最后滑到了他的怀里。回去这一路就不用他自己走路了,钟言喝血喝得困倦,闭着眼睛说:“没见过,我就看看,不偷你们的东西。”
“以你这点修为,还想偷我们的东西?你想得未免太多了,化为人形都装得不像。”那人言语间又淡淡的笑意。
“你别看不起鬼,我可是饿鬼道的祖师爷,迟早……迟早把你们偷个空,让你求着我还回去。”钟言的两只手搭上了那人的脖子,“这里这么好看,我才不要下山,我要多看看。”
转眼之间幻象消失,钟言又一次回到秦家,眼前还是元墨的小小背影。元墨终于停下了,开始盯住一个地方不离开,好像那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最后他忽地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钟言立马奔过去扶住,只感觉到仙家已经走了。
而元墨紧紧攥着的小手里面多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有了!真的给药了!果然白仙是仁心医术,钟言兴奋地拍了拍元墨的脸蛋,现在不宜耽搁了得赶紧回去让秦泠服药,元墨缓了缓才睁开眼睛,不知所云地站了起来。
“少奶奶这是哪儿啊?”元墨左顾右盼,“这不是库房的外面吗?小的怎么过来了?”
“回去再和你细说,你先跟我走!”钟言拉起元墨就跑,忽然一回头一抹白色的身影贴着地面跑进草丛里,那地方刚好就是白仙仔细盯过的位置。莫非有什么古怪?钟言拉着元墨也过去看看,只见草丛里藏着一只白色的长毛大猫。
原来是猫啊,钟言松了一口气,白仙可能有些惧怕大猫,所以才那样紧张。于是他拉着元墨的手继续往回跑了,没留意背向他的那只大白猫刹那间回过了头。
白猫的身子,却长了一张老太太的脸。它怪叫一声,飞速地钻进了草丛里,再也寻不见了。
当晚,钟言将那颗黑色药丸入酒化开,让秦泠一口服下。秦泠喝完后就开始腹痛,紧接着就开始呕吐,元墨提前准备了一个大木盆让他来吐,可吐出来的东西不是酒水药水,而是一条条死去了的小蜈蚣。一直吐到三更天,吐到秦泠整个人都脱了气力才算吐完,钟言命元墨将蜈蚣烧掉再掩埋,这件事才算终于有了个好结果。
秦翎拉着钟言的手,一夜没睡,熬得他眼窝发青:“小言,你不仅救了我,你还救了我小弟,其实也算救过我小妹,这份恩情……”
“别,都夫妻了还跟我算计这个。”钟言也累了,倒在他怀里轻磨,“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你慢慢还我。”
秦翎红着脸,却点了点头:“那我就好好报恩。”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一日夫妻百日恩……
秦翎:我先报个十万日的。
【阳】湿癸柳9
天亮之后,所有的人都是被鸡鸣声吵醒的。
钟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睡,起来时候头晕晕沉沉,秦翎也醒来了,可两个人困得都不愿意动。直到半柱香后他们才慢悠悠地起身,连擦脸都顾不上,先去隔壁看看秦泠。
秦泠脸色发黄,睡得倒很沉,折腾一夜这会儿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无论外头发生什么都睁不开眼了。钟言便让元墨先去秦泠的院里通报一声,说大少爷和三少爷昨夜兴致高涨,喝茶阔论,一下子忘记了时辰早晚,五更天才睡下,故而今日不能回去了,要晚上才行。
吩咐完,钟言又给秦泠把了把脉象,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你在想什么呢?”秦翎也坐下了,拉住他冰冷的一只手,“有什么心事都要和我说。”
“没心事,小泠已经救回原本我该高兴,可心里总觉着有点儿不对。”钟言事事谨慎小心,“我与马仙素不对付,为何昨日的白仙肯赏药帮我?以我这点能耐,我知道断断请不来什么厉害的仙家。再有便是,那仙家看着年岁极小,为何就有治病的药丸了?”
昨日是事发突然,也没心思去想这些,可钟言毕竟是个聪明人,一夜功夫就察觉到种种不对。只怪昨日没拦住那只小刺猬,什么事都没问出来。
“好在,它给的药倒是没错,救了小泠。”钟言心有余悸,“今日我和张开准备去会一会曹良。”
“今日就去?”秦翎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要不我也去吧?”
“你去做什么?外头热,把你晒坏了还不是我伺候。”钟言拦住他,“总归今日不会有什么大事,你陪着小泠。”
两个人相视点了点头,一时无话。清晨难得一丝安静,两个人如今一条心,知道每天都要应付什么,面对什么,只要走出这里一步就不知道下一步会迈入何种险境。他们只是默默地拉手,相互陪伴在对方的身边,就已经攒足了百倍的勇气。
钟言忽然间眼睛就湿润了,他想起秦翎那时候的样子,拿着笔,哆嗦的手,好似一只苟延残喘的可怜小兽等待着必死的结局。再后来他看不到了,睡梦中都那么不踏实,可是和自己斗嘴时又异常可爱,说不过自己他就生气,一点都不像成亲了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好像很长,日日夜夜地在一起,但是又好像很短,每分每秒都不安稳,有时候钟言赖床,缩在被子里看秦翎下去点蜡烛,他还是瘦,踩着鞋没有声音,但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钟言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难过,就好像自己失去过他。而自己毕生所愿只想和他安安静静享受世间平凡的日子,不要那么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只要岁月静好。
可是这终究办不成,这个宅子里让钟言想不透的事情太多了,除了白仙的到来,还有昨晚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大白猫。虽说只是一只猫而已,但秦宅里的种种都不可以掉以轻心。等到秦翎用过午饭他才出门,出门前按照昨晚的誓言在院东布置了小小香案,上头放满了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