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擎天为师(2 / 2)
他们同是这白莲教囚徒,本是无辜却身陷囹圄。
结果那和尚只是被操了几天就放了回去,又做回了那德高望重的少林高僧,一样不缺,一样不少。
可他木无忧却是要被架在铁莲花上活活烤死,若不是师父赶来,只怕这世上已再没有自己这人。
而这全是因为那人是正派栋梁,乃是下任少林方丈,这武林是缺他不得。
而自己只不过是一路边草芥,随便一脚就能踩死,哪怕明早就这么没了也无人在意。
可叹,可恨,可这世道向来就是如此,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什么善恶有报,到头来还不是弱肉强食。”
“……小子,万不可失了本心。”
这中年大侠说罢揉了揉少年脑袋。
那话虽是简单,但或是因为出自这韩师父之口,在少年心中却是掷地有声,令那阴云都散了去。
“师父教诲,徒儿定谨遵于心。”
“好,如此便叫为师安心了。”
韩正宗听罢嘴角露笑,捋起虬须。
这小子天资聪颖,根骨也佳,乃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能被这一绝代宗师收做徒,自不仅仅是因为韩正宗看着喜欢,还得是孺子可教才行。
【可这天纵奇才,却最是一念佛魔】
这孩子虽本心向善,但没活在一个好世道,从小见过太多世态炎凉,人心冷暖。
【自己这做师父的,还得要循循引导,多些关爱才是,可不能让他入了邪道,迷了前路】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韩正宗既是收了这木小子为徒,自是打算负起责来,好生教养。
“……”
而木无忧经此大难不死,却是感觉变了许多,只是就连他自己也尚不清楚哪不相同。
他依旧想做一好徒儿,做一好人,行于正道,只是那不再是因什么狗屁善恶有报,亦不是对这世道还有任何憧憬,纯是因这世上还有一人会关心他这草芥,而他不想让那人失望伤心。
“对了,小子,关于你那奇书……”
“那晚之前,我把它藏在城北一破庙里了。师父若是有意,徒儿这就去取来给您。”
这木小子对韩师父是信任之至,自是没有丝毫犹豫。
“不打紧,我们先回城,让你小子好好休息一宿。”
“谢谢师父关心……”
那少年此刻小脸一红,似是害羞,叫韩正宗觉着可爱,只道这小子不浑的时候倒真是看着令他心喜。
那书中邪药虽令人在意,但韩正宗此刻还是更关心少年提及的那神秘功法。
这韩武圣是好武成痴,那晚也体验过一番这小子那功法奇妙,自是好奇。
但更重要是,那白莲教不惜动大阵仗也要除掉这小子,看来那奇功或许对这邪教颇有威胁。
这师徒二人回了城后好吃好喝,休息了半天,最终那木小子还是执拗地带着他师父取书去了。
只是当他们到那城北庙时,却是颇为狼藉,似是早已被洗劫一番。
少年拨开佛像下一瓣石莲,只见那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呵呵,二位可是在找这书?”
突地,一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那中年大侠顿时心中警觉,转身便是一掌拍出。
而果不其然,在二人身后,一白衣素裳的蒙面大汉正一掌袭来。
那两掌相交,竟是不分伯仲,叫两人都后退一步。
“来者何人?!”
“白莲教左右圣使,前来赐教。”
霎时间,这庙中气氛变得肃杀无比。
那左右圣使配合默契,招招致命,一人穿针引线,暗器功夫了得,一人拳掌刚烈,势如游龙。
可木无忧这壮汉师父也是毫不示弱,靠着一身铜筋铁骨,不坏金身,便是挡在徒儿身前,躲也不躲,却叫那“左使”暗器破不了皮。
而那双铁拳更是如惊涛骇浪,拳脚生风,直将右圣使一套无影拳都给挡了回去。
只道这威武雄壮,赤髯如虬的中年神侠当真是不愧这“天下第一”之名,他一手护着身后徒儿,竟还能在这白莲教两位绝世高手面前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十招过后,那蒙面汉是猛出一拳,如飞龙在天,而这韩师父也是对出一掌,如排山倒海,竟是在这小庙中掀起一阵风浪。
那左使见这韩武圣不论内力外力都是毫不输这右使,哪怕有自己从旁辅助也是难寻破绽,自知是遇到了硬骨头,只好指示那蒙面汉后退回来,笑着说道:
“呵呵,能找来这擎天武圣做镖,倒真算小先生你厉害。罢了,这书既已拿到,今日便放你一马。”
“鼠辈休走!”
这韩师父怒喝一声,便是作势要追,却见那左使是一甩衣袖,一串爆竹似的东西就是炸在地上,掀起一阵浓烟。
“小子,莫吸进了这烟!”
韩师父说罢便是一只大手捂住徒儿口鼻,另只手一掌挥出,将那迷烟吹散。
只是待那烟雾散去,这二使都已不见了踪影。
这中年大侠急忙想追,却是被自己那徒儿拉住了手。
“师父,还请莫追。”
只见那少年说罢狡黠一笑,竟是从那凹槽底下又掏出一本书。
原是这少年机智,早做了两手防备,专门乱画了本赝书叠在上面。
那书本就是用波斯语写成,念这来者也是看不懂去,只当是一没有注文的抄本。
“哈哈!你小子,当真是古灵精怪的很!”
“嘿嘿。”
这韩师父大笑着就是摸了摸少年脑袋,叫这小子得了师父夸奖,好不骄傲。
“这……竟是‘阴阳合气决’?!”
那韩师父随手翻了翻这书,便是察觉这后半卷图例所绘乃是一失传已久的奇功。
这阴阳合气决依其用法不同,与那“九阳”“九阴”都可相通相补,难怪那晚这小子与自己竟是百般契合,只因这“阴阳合气”与他那“九阳神功”正是互补互益!
当晚回城路上,这韩师父是细细思忖。
这阴阳合气决并非邪道,而且此书落入那小子手中也是有缘,倒不如就让那小子接着练下去。
只是要练此功,看来非得要……
这中年大侠想到那一晚,一张虬须虬髯的国字脸上就是一热,暂时打消了那想法。
待这饭后,师徒二人坐于房内,喝茶看雨,好不悠哉。
“王爷府……武林大会……还有你那熊叔……这下倒是有了不少线索。”
但这大魏的王爷实在是多得很,活着的死了的,光这淮河以南就有好几座王爷府,当真是不明确。
“只是这朝廷竟也牵扯其中,倒确是麻烦。”
“那依师父所见,还是赴这武林大会最有机会?”
那威武壮汉听罢一捋浓须,如此说道:
“确是如此,可那武林大会得等到秋收之后才开,这段时间还得多查点线索才是。不过此事虽是重要,但却算不得要紧。”
这韩师父说着就看向了他那徒儿。
“为师既收了你做徒,教你养你才是正事。这段日子为师便先教你点皮毛功夫,也顺路带你走走这神州南北,长些见识。”
一想到可以和师父一起游山玩水,这少年就有些兴奋难耐。
“好了,你小子今宿先好好休息,明早可得赶路。”
韩师父说罢起身,就是打算离去。
出门之前,却似是想到什么,回头说道。
“为师客房就在隔间,要是出了事,你小子便大喊一声。”
“徒儿知道了。”
惊蛰时节,最是多雨,尤是今晚更是雷声大作,轰鸣不断。
木无忧年幼,耳朵本就敏感,最受不了这轰隆雷声。
再加上这几日见了太多血,叫他心中未定,每当听到那雷声作响,青光乍现,脑中都不免又出现那几个恶人拿着刀,舔着血的模样,让他竟是吓得发抖,睡不着觉,只能坐起身来。
这深更半夜,一少年却是在客栈廊内来回踱步,神情恐惧,每当那雷声响过,他都要站定一会,才能平复心跳。
他中途路过了好几次师父房前,可这种糗事,他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打搅师父好觉,于是只得作罢,满心祈祷这雷声快点结束。
到最后他走累了去,只好坐在一门前,捂住耳朵,嘟哝默念,似是想把脑子里那尸体惨状都给挤出去,可就在这时,他身后那门却是吱呀一声打开。
“呀——”
“你小子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走廊上干甚么?”
那少年差点惊的跳起,回头一望才发现身后竟是自己那伟岸雄壮的师父,原来自己无知觉间竟是坐在了师父门前。
“师父……抱歉……徒儿生性胆小,叫这雷声吓得睡不着觉。”
这少年说罢,勉强一笑。
“待这雷声作罢,徒儿就赶紧去睡……要是吵着师父了,我这就回房去。”
可那中年大侠听罢,却是心中一颤。
他韩正宗身为一代宗师,自是五感敏锐,一早便听见这小子深夜出了门。
这韩师父本还以为那臭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死性不改想要夜袭,都想好了等那小子一进门,就好好训这小子一顿。
结果却发现那小子只是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好几次停在门前,也不敢进来,这才让他心中生疑,开门查看,却没曾想竟是这般缘由,一想到自己冤枉了这徒儿,心中就更是有些懊恼。
“唉,你小子若是怕,便和为师一起睡算了。”
这中年壮汉说着就回了房,可那少年却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你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要么进来,要么回去!别搁这深夜扮鬼,扰为师清静。”
“不、不要回去,徒儿要和师父一起睡!”
那韩师父说着是虎目一眯,看似烦躁,可嘴上虽是说着霸气,话里行间的意思却是体贴的很。
少年也是感觉天上掉馅饼了,这才一时恍惚,下一刻就立马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爬上了师父的床。
“你这小子,倒真是不知羞。”
看这小子半点矜持都没有,嬉皮笑脸地就跟个地鼠一样钻进了自己被窝里,让韩师父觉得无奈又好笑。
“嘿嘿,能和师父一起睡,徒儿才不羞呢。”
“总之,你小子上了床就别给为师再闹腾,好好睡觉去!”
拿这没皮没脸的小子没办法,韩师父也只得叹了口气,双手垫在脑后,便是闭上眼。
那少年一开始还躺的和师父有点距离,后来是越挪越近,直到那小脑袋都枕在了这中年壮汉的肩头上才罢休。
那韩师父虽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子那门心思,但也懒得去管,于是便任着这小子没羞没躁地凑到了自己身上。
少年靠在师父宽肩上,只感觉师父那体热隔着单衣都觉的到,叫他好不温暖,再是闻着师父身上那沧桑雄味,一双小手靠在那雄壮虎躯上,只觉今生都没有这么安心过,一阵困乏便是涌上心头。
“……以后不打雷的时候,小子也可以和师父一起睡吗?”
“……嗯……”
那中年壮汉此时是困意上来了,也没有多想,随口就应了一声,但却叫那少年是满面欢喜,直感幸福。
“……谢谢师父……徒儿最喜欢师父了……”
那少年说的小心翼翼,却还是被韩师父听入耳中。
这韩正宗多年漂泊,潜心求武,孤独惯了。此刻身旁躺着一小子,虽是感觉奇妙,但却并不叫他讨厌,反倒莫名觉得踏实,好似心里之前一直缺着的什么,如今终于给填了去。
春夜雷声作响,可那房内师徒却是睡得安稳。
这无忧少年,如今好像真的寻到了一个家,能够无忧。
只是今后这客房,倒是只定一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