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风与云(二)(1 / 1)
女人轻蔑一笑,“不是你自找的吗?”柳凌风再也忍不住,他挥刀横砍,女人敏捷翻身,几个起落,完美躲过。“你只会躲?”柳凌风斥道。“小子,你想我来真的?”女人沉沉道。这次,她射出一箭,这箭势头迅猛,柳凌风挥刀格挡时,刀身与箭刃相擦,闪出刺眼的火花。黑风嗷呜一声,冲着柳凌风扑过来!柳凌风抬脚猛踹,黑风敏捷一躲,踹空了。与此同时,女人射出一发连珠箭,一箭比一箭迅猛,柳凌风挥刀格挡,女人灵活移动身形,几个来回,柳凌风身中了三箭。但他提前穿了锁子甲,那箭射中了他,但并未伤及内里,箭插入的不深。柳凌风暗自后怕,如果不提前准备,或许他现在就是尸体了。这个女野人,怎么下手如此凶残狠辣,怪不得是野人!与上次一样,箭上有毒,有麻药。柳凌风眼前一黑,晃晃悠悠,一只腿跪倒在了地上。“不公平”女人走过来,柳凌风抬不起头,只能抬眼看到女人健壮的大腿“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你的箭,不能抹毒”女人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眼前彻底漆黑,柳凌风支撑不住,直直栽倒。五天后,柳凌风再次来到弄逐山,老地方,那些被他斩断的树枝,有的都发了新芽。这次,不等柳凌风假装拉弹弓,那女人就出现了。她骑在黑风身上,懒洋洋地,道:“怎么,养好伤了?”柳凌风将刀一横,“开始吧!”他没有问女人的箭还有没有抹毒,女人也没有说。似乎二人不需要多说这一句。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叫默契。再次比试,一番下来,几十个回合,女人骑着黑风,灵活应变,终于,一箭射中了柳凌风的肩膀。柳凌风折断箭杆,呸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还要再打。“小子,胜负已分。”“不公平。”柳凌风沉沉道。女人咦了一声,“这次我没有抹毒,你怎么还这样说?”柳凌风瞥了一眼黑风,又对上女人的眼睛,“你骑着它,二对一,自然不公平。”黑风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闻言冲着柳凌风吼叫了一声,亮出了獠牙。柳凌风“哼”了一声。女人呵呵笑了两声,“小子,你是不是还要再跟我比?”“当然,我说了,我一定会赢了你。”“你就这么想跟我抢山头?”女人神色认真。柳凌风一愣,转而抱起双臂,没有回答。女人瞧着柳凌风那桀骜的样子,也来了兴趣,笑道:“既然你如此执着我的东西,那就放胆来吧,我时刻等着你。”女人转身离开了,还打了一个哈欠。柳凌风的双眼,兴奋地要冒出火星。三天后,柳凌风养好伤,再一次上了弄逐山,这次,在路上,他看到了一群猎人。这群猎人是百越当地居民,看上去是初到弄逐山的样子。那些人见了柳凌风,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喂,小兄弟,你也是来打猎的吗?”他们看到了柳凌风腰间别着的弹弓。柳凌风点了点头,无意多说,抬脚离开。“兄弟们,我瞧着这弄逐山物产丰厚,咱们在这儿猎个十天半月,挣一大笔回去!”其中一个猎人提议道。其他的猎人很赞同。“走,哥几个,开干!”柳凌风皱了皱眉,他停下了。那些猎人转身开动,人群四散开,但还没散开,只听柳凌风喊了一句:“等等!”猎人们又回来了,这次,他们不再散发友善的气温。“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其中一个猎人问。“你们要在这儿呆多久?”“我们呆多久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山是你家的啊?”其中一个猎人语气不善,话语不善。柳凌风冷冷道:“这山有主了。”那些猎人彼此交换了眼神,似乎不可置信。“什么玩意儿,你小子是故意找茬儿吧?主人在哪儿啊,让他出来,我们兄弟问问,能不能打猎!”柳凌风拔刀,“不用问了,我替山主教训你们。”一场大战展开。说是大战,其实是柳凌风单方面碾压,这些猎人都是普通人,柳凌风也没有对他们下死手,顶多是击倒在地,使其失去活动能力。不过,交战下来,柳凌风身上又挂了彩,只是轻伤,擦破了皮。那些猎人嗷嚎着,逃开了。此时,那女人又骑着黑风出现了。“你偷看了多久?”柳凌风语气不善。“偷看?小兄弟,我是山主,这山里的一切都归我,我想看就看,何来偷看呢?”女人沉沉笑着。柳凌风知道她在说什么,她都听到了。“哼。”柳凌风转身,准备离开,他面色发红,此刻只想离开。“等等,小子,你不跟我比武了?”女人骑着豹子,一个飞跃,挡住了他的去路。“不比了,今日没心情。”“呵呵呵呵,那就等你心情好的时候再来吧,再见了,小子。”女人也准备离开。“站住!”柳凌风沉声道。女人停下,好奇地看着柳凌风。“你年岁几何?”柳凌风直言直语。“二十有三。”女人的回答干脆利落。柳凌风脸色一变,想说什么,但还是无法张口,只是憋了回去。女人轻而易举就把他看透,她忍着笑,道:“怎么,是得叫你小子吧?”柳凌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荆姣云。”荆姣云答道。“小子,你的名字是什么?”“别再叫我小子,我叫柳凌风。”“好的,柳凌风小子。”荆姣云嬉笑道。“你!”柳凌风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头,又气又爽,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荆姣云不再理他,骑着黑风,慢慢地离开了。她的速度很慢。柳凌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她。一前一后,荆姣云知道他在跟,但她无视了。沿着山路,走了半个时辰,一路景色变换,最终,来到了一个小山谷,这谷内长着一棵巨树,沿着树身搭建了木梯,树顶上建了一座木屋,这木屋外面的架子上晾晒着许多兽皮和生肉,还晒着一张木席。柳凌风暗自惊叹,不愧是野人的住所,果然与俗世不同。荆姣云从黑风身上跃开,攀附了几根藤条,晃荡着,荡到了木屋上。柳凌风忽然觉得她很像猿人,像猴子,那种他在百越境内见过的野猴子,它们就在藤条上荡来荡去。有了这种想法,柳凌风赶紧在心内抽了自己几个巴掌,怎能将她看作畜生!“喂,小子,你怎么还不走?难道你还想抢我的房子?”荆姣云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她解开了头发,那头耀眼的红发,在日光的照射下鲜艳如盛放的火焰花。他一时无法移开眼。“奇怪,怎么痴呆了,啧啧,真是个神奇的人类啊。”荆娇云自言自语道,她转身回屋了,黑风伸了个懒腰,在屋门口躺下了。柳凌风无法挪开脚步了。此后几日,柳凌风总是在荆姣云的木屋下站着,荆姣云有时看到他,会嘲笑几声,嘴里念叨着什么,之后便无视他,自做自事。
柳凌风也没什么反应,就只是望着她,望着这里的一切,看上去像在发呆。有时,他会原地舞刀,施展平生所学的所有招式,他有时暗自期望她会看他,有时会完全沉浸其中。有时,他会原地躺着,双臂枕在脑后,望着木屋,或望着被树叶遮挡住的蓝天,放空自己。有时,他还会拿出酒袋,举过头顶,让那酒水倾泻而下,浇灌他的身体。这些时间,荆姣云都在。她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仿佛把柳凌风当成了一种野生动物。与自然与天地共存的野生动物,所以就没必要多说什么了。这一日,天空乍响闷雷,狂风大作,暴雨瓢泼,未及,甚至下了冰雹。荆姣云从木屋中出来,没有看到柳凌风。黑风嗷呜了一声,跃进了屋内。荆姣云收完晾晒的东西,也回了屋,可这场冰雹势头太大,风势更大,把她的房顶砸出了一个大洞。可是她也不便出门,住处有铁锤铁钉之类的工具,但是没有木板,只能等这冰雹停了再做打算了。但冰雹下了一夜,荆姣云便依偎着黑风,缩在墙角睡了一夜,大洞正对着她的木床。第二日,荆姣云是被“砰砰砰”的声音吵醒的,她醒来时,黑风已经不在身边。“砰砰砰。”又是这声音。房顶上有人!荆姣云出了屋,迅速跃上房顶,看到了令她惊讶的一幕柳凌风正举着铁锤,一下下敲击着,他正把铁钉敲进木板里。他的脚边,放着一片片木板。他在给她修房顶而黑风也在房顶上,它与柳凌风保持着距离,蓄势待发,它正在判断柳凌风有无恶意。看见荆姣云,柳凌风抬了抬眼,手中的动作没停,“不用感谢我,我只是顺手。”他的语气,骄傲中又带着期盼。荆姣云的眼睛眯了又眯,终是笑了笑,“好啊,小子,我就看看你这修屋顶的本事如何。”“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子”“那叫你风小子吧。”“随便你。”荆姣云观望了一会儿,离开了,一个时辰后,她再次出现,手里拿着水囊。扔过去,柳凌风一把接过。“尝尝它。”荆姣云挑了挑眉毛。柳凌风打开,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咕咚咕咚。”他饮尽了。“好酒,好酒!”柳凌风将水囊扔回去。荆姣云接过,哼了一声,“这可是我用最珍贵的菌子酿的。”“这就是你谢我的方式?”柳凌风饮了酒,语言更直白,眼神更直白,火辣。“风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愿意来的,可不是我求你来的。”荆姣云也交迭起了双臂。柳凌风一时无语,他不知说什么,只是闷着头,一下下,重重锤着木板。荆姣云瞧他那副样子,心里偷笑,但面上没什么反应,她跃到了空中的藤条处,荡起了秋千。又是半个时辰,柳凌风修好了屋顶,他头也没抬,但对着荆姣云的方向,闷声道:“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的山头,我不抢了。”荆姣云笑道:“好走不送。”柳凌风只觉无法呼吸了,他放下铁锤,施展轻功,像风一样,迅速离去。荆姣云的笑脸,有了片刻的凝固。她在想什么?柳凌风狂奔着,狂奔着,感觉自己又失去了方向。他的脑中,全是荆姣云那不屑一顾的神情,那种不把他当回事,当乐子的态度,刺痛了他,让他痛到心脏揪紧,无法呼吸。甚至让他觉着,自己从遇到她以来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笑话。是的,他也是此刻才反应过来,自从他遇到荆姣云后,自己都做了什么。像个愚蠢的男孩,幼稚的男孩,那还是他吗?他不是本应寻找自由吗?他不是向来目中无人吗?怎么独独在她这里停驻不前?难道,她比自由更可贵?还是说,她就是自由?柳凌风狂奔着,脑子很乱,心更乱。痛过后,他就开始混乱了。他回忆着,试图回忆自己的过往,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被束缚的过往,似乎成了久远的记忆,他的脑中,只有和她相关的一切,新鲜又热烈,让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确实是在砰砰跳着的,让他感觉自己,确实是不再漂浮的。难道,她真的就是他想要的自由?木屋内,荆姣云把玩着匕首,望着修好的屋顶,一个人出神,黑风依偎在她脚边,时不时蹭蹭她。“去,一边玩去,先别烦我。”荆姣云冷冷道。黑风委屈地呜咽一声,低垂着头,刚要迈出屋子,眼前骤然出现一个人影。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连动物的注意力也是不集中的。“嗷呜!”黑风叫出了声。“嗯?”荆姣云抬眼瞥去,门口站着的,正是柳凌风。他,去而复返了。“呵呵,风小子,你还有什么事吗?”荆姣云语气轻松,手里依然玩着匕首。但柳凌风并不轻松,他全身紧绷着,就连面容也紧绷着,嘴巴紧绷着,仿佛有十万斤重的话语,呼之欲出。荆姣云察觉到了,意识到了,她似乎也紧绷住了。终是下定了决心,柳凌风一副豁出去的态度,语气颤抖,“荆姣云你听我说,我我好像喜欢你不我爱你”荆姣云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我没在意过什么人,我也没爱过什么人我只知道,我想要每天不,是时刻,我想要时刻跟你呆在一起,我想知道你的一切”荆姣云不语,静静听着。“姣云,我!我我要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有任务在身,我要走了,可是我觉得,如果不说出来,会后悔终生,对不起,姣云,请你原谅我的冒犯,我真的没有喜欢过别人,爱过别人”“我不是真的想要抢你的山头,我只是想只是想出现在你面前,哈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等我明白了,就跑过来告诉你了”“姣云,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野人我只是觉得,你的一切都让我向往”柳凌风开始语无伦次,他始终望着荆姣云的双眼,壮着胆子,一吐为快。“姣云,我要走了,我还有任务,很重要的任务我会一直记着你的,希望你也不要忘记我,如果你想忘记我,那便忘吧我要走了。”终是一股脑倾诉完毕,柳凌风不再瞧荆姣云,艰难地转过身子。“等等,先别走。”荆姣云冷冷道。柳凌风大喜,转过身子,“姣云,你?”“砰”的一声,荆姣云将匕首扔在了柳凌风面前。“姣云,你这是何意?”荆姣云坐在原地不动,面带嘲讽,“你们这些人类,情啊爱啊,嘴上说得容易,只会动嘴,简单不过。可我们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柳凌风起初不解,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姣云,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哼,你说你爱我,那就把心挖出来给我瞧瞧,我看看,你的心有没有在说谎。”荆姣云面不改色,平静地说了这一句。柳凌风暗自惊叹,他心想,野人的爱情果然与众不同,野人女子当真狠辣凶残。难道真的能从心脏中看出爱的真假吗?他有些疑惑。“怎么,不敢了?刚才说得怪轻快。”荆姣云刚想狠狠嘲笑,可下一秒,她笑不出来了,只见柳凌风皱了皱眉头,捡起匕首就往心口刺!“扑哧”一声,匕首没入仅半寸,得亏是荆姣云眼疾手快,使袖箭射中了柳凌风的右肩,这势头才使他瞬间停下,否则,匕首恐怕真的会扎穿他的心脏。柳凌风握着匕首,试图再用力几寸,荆姣云跃过来,重重一脚把他踹倒。“真是疯子!”柳凌风却忽然很委屈,他是真的感到了委屈。“姣云,是你让我将心挖出来,你怎么又怪我?”荆姣云反而愣住了。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了。但她和柳凌风一样,对待感情,反应迅速又直接。“哼,你们人类不比野兽,可以从行动中判断出真假。”“姣云,我生平很少说假话,我爱你,这是真的”柳凌风躺在地上,四肢无力,眼神渐渐涣散。“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我不知道怎样做,你让我怎样,我便怎样了”他的声音渐渐衰弱。黑风急得猛舔柳凌风的脸颊。即将昏过去前,他听到了荆姣云说的这一句。“我宣布,从今往后,这座弄逐山,分你一半。”柳凌风微微笑了,那是他此生最满意最踏实的笑。他得到了,心中的自由,可以看到并触碰到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