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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五章 但感别时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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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山的地牢。

墙壁上燃着十几盏油灯,将地牢内照得亮如白昼。

沐斐满身血污,被吊在半空。

地牢的门打开,颛顼、丰隆、馨悦走了进来。馨悦蹙着眉,用手帕捂住口鼻。颛顼回头对她说:「你要不舒服,就去外面。」

馨悦摇摇头。

丰隆说道:「我们又不在她面前动刑,这是中原氏族的事,让她听着点,也好有个决断。」

一个高个的侍从对颛顼说道:「我们现在只对他动用了三种酷刑,他的身体已受不住,一心求死,却始终不肯招供出同谋。」

颛顼说道:「放他下来。」

侍从将沐斐放了下来,沐斐睁开眼睛,对颛顼说:「是我杀了你妹妹,要杀要剐,随君意愿。」

丰隆说:「就凭你一人?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沐斐冷笑着不说话,闭上了眼睛,表明要别的没有,要命就一条,请随便拿去!

颛顼蹲了下去,缓缓说道:「你们在动手前,必定已经商量好你是弃子,所有会留下线索的事都是你在做。我想之所以选择你是弃子,不仅是因为你够英勇,还因为纵使两位陛下震怒,要杀也只能杀你一人,你的族人早已死光,无族可灭。」

沐斐睁开了眼睛,阴森森地笑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看着颛顼,悲悯着颛顼的无知。

颛顼微微笑道:「不过,如果沐氏一族真的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一死,沐氏的血脉也就灭绝了,当年为了从蚩尤的屠刀下保住你,一定死了无数人。我相信,不管你再英勇,再有什么大事要完成,也不敢做出让沐氏血脉灭绝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已经有子嗣。」

沐斐的神情变了,颛顼的微笑消失,只剩下冷酷:「你可以选择沉默地死去,但我一定会把你的子嗣找出来,送他去和沐氏全族团聚。」

沐斐咬着牙,一声不吭。

颛顼叫:「潇潇。」

潇潇进来,奏道:「已经把近一百年和沐斐有过接触的女子详细排查了一遍,目前有两个女子可疑,一个是沐斐乳娘的女儿,她曾很恋慕沐斐,在十五年前嫁人,婚后育有一子。还有一个是沐斐寄居在亲戚曋氏家中时,服侍过他的婢女,叫柳儿,柳儿在二十八年前,因为和人私通,被赶出了曋府,从此下落不明。」

颛顼道:「继续查,把那个婢女找出来,既然是和人私通,想来很有可能为姦夫生下孩子。」

「是。」

潇潇转身出去。

沐斐的身子背叛了他的意志,在轻轻颤抖,却还是不肯说话,他只是愤怒绝望地瞪着颛顼。

颛顼道:「你伤了我妹妹,我一定会要你的命,但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不动你儿子。」

沐斐闭上了眼睛,表明他拒绝再和颛顼说话,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颛顼说:「你不想背叛你的同伴,我理解,我不是问他们的名字,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小夭,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小夭,我就放过你儿子。」

颛顼站起:「你好好想想,不要企图自尽,否则我会把所有酷刑用到你儿子身上。」

颛顼对丰隆和馨悦说:「走吧!」

馨悦小步跑着,逃出了地牢。等远离了地牢,她赶紧站在风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颛顼和丰隆走了出来,馨悦问:「为什么不用他儿子的性命直接逼问他的同谋?」

丰隆说:「说出同谋的名字,就是背叛,那还需要僵持一段时间,才能让他开口。颛顼问的是为什么要杀小夭,他回答了也不算背叛,不需要太多心理挣扎,只要今夜让狱卒多弄几声孩子的啼哭惨叫,我估计明天他就会招供。只要知道了他为什么要杀小夭,找他的同谋不难。」

————

地牢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时间显得特别长、特别难熬。

沐斐半夜里就支撑不住,大吼着要见颛顼,还要求丰隆必须在场。

幸亏馨悦虽然回了小祝融府,丰隆却还在神农山。

当颛顼和丰隆再次走进地牢,沐斐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杀你妹妹,但我要你的承诺,永不伤害我儿子。」

颛顼爽快地说:「只要你如实告诉我,我不会伤害他。」

沐斐看向丰隆,冷冷地说:「他是轩辕族的,我不相信他,我要你的承诺,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保证任何人都不会伤害我儿子。」

丰隆对沐斐笑了笑,说道:「只要你告诉颛顼的是事实,我保证任何人不能以你做过的事去伤害你儿子,但如果你儿子长大后,自己为非作歹,别说颛顼,我都会去收拾他!」

沐斐愣了一愣:「长大后?」他似乎遥想着儿子长大后的样子,突然也笑了,喃喃说:「他和我不一样,他会是个好人。可惜,我看不到了……」

因为丰隆的话,沐斐身上的尖锐淡去,变得温和了不少,他对丰隆说:「你也许在心里痛恨我为中原氏族惹来这么大的祸事,可是,我必须杀她。如果换成你,你也会做和我一模一样的事,因为她根本不是什么高辛王姬,她是蚩尤的女儿。」

丰隆说:「不可能!」

沐斐惨笑:「我记得那个魔头的眼睛,我不会认错。自从见到假王姬后,我虽然又恨又怒,却还是小心查证了一番,假王姬的舅舅亲口说假王姬是蚩尤的女儿,他还说当年轩辕的九王子就是因为撞破了轩辕王姬和蚩尤的姦情,才被轩辕王姬杀了。」

颛顼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不错,姑姑是杀了我的九叔,但不是什么姦情,而是……」颛顼顿了一顿,「我娘想刺杀九叔,却误杀了九叔的亲娘,我爷爷的三妃。我娘知道九叔必定会杀我,她自尽时,拜託姑姑一定要保护我,姑姑答应了我娘,姑姑是为了保护我,才杀了九叔。」

外面都说颛顼的娘是战争中受了重伤,不治而亡,竟然是自尽……这些王室秘闻,沐斐和丰隆都是第一次听闻,沐斐知道颛顼说的是真话。

丰隆也说道:「你从没见过俊帝,所以不清楚俊帝的精明和冷酷,但你总该听说过五王之乱。俊帝可是亲自监斩,斩杀了他的五个亲弟弟,还把五王的妻妾儿女全部诛杀,你觉得这样一个帝王,连你都能查出来的事,他会查不出来?如果他有半分不确信小夭是她的女儿,他会为小夭举行那么盛大的拜祭仪式?那简直是向全大荒昭告他有多喜爱小夭!」

沐斐糊涂了,难道他真杀错了人?不、不会!他绝不会认错那一双眼睛!沐斐喃喃说:「我不会认错,我不会认错……」

颛顼冷冷地说:「就算知道错了,也晚了!你伤害了小夭,必须拿命来还!」

颛顼转身就走,丰隆随着他走出了地牢。

颛顼面无表情地站在悬崖边上,虽然刚才他看似毫不相信地驳斥了沐斐,可心里真的是毫不相信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小夭是蚩尤的女儿了,颛顼开始明白小夭的恐惧,一次、两次都当了笑话,可三次、四次……却会忍不住去搜寻自己的记忆,姑姑和蚩尤之间……

丰隆静静站在颛顼身后。颛顼沉默了许久,说道:「被蚩尤灭族的氏族不少,可还有遗孤的应该不会太多,首先要和沐斐交好,才能信任彼此,密谋此事;其次应该修炼的是水灵、木灵。另外,我总觉得他们中有一个是女子。只有女子配合,才有可能在适当的时机,不露痕迹地分开馨悦和小夭,阻拦下我派给小夭的护卫苗莆。有了这么多信息,你心里应该已经约莫知道是谁做的了。」

丰隆说:「你明天夜里来小祝融府,我和馨悦会给你一个交代。」

颛顼道:「沐斐刚才说的话,我希望只你我知道。不仅仅因为这事关係着我姑姑和俊帝陛下的声誉,更因为我那两个王叔竟然想利用中原的氏族杀了小夭。」

丰融说道:「我明白。」小夭的事可大可小,如果处理不好,说不定整个中原都会再起动荡。

颛顼说:「我把小夭放在明处,吸引所有敌人的注意,让我的敌人们以为她是我最大的助力。就连把她送到小祝融府去住,也是让别人以为我是想利用小夭讨好你,他们看我费尽心机接近你,反而会肯定你还没站在我这一边,其实是我给小夭招来的祸事。丰融,小夭一直都知道我在利用她。」

丰隆拍了拍颛顼的肩膀:「小夭不会有事。」

颛顼苦笑:「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相柳身上。」

深夜,颛顼在暗卫的保护下,秘密进入了小祝融府。

馨悦的死卫将颛顼请到密室。

丰隆和馨悦已经在等他,颛顼坐到他们对面。

丰隆对馨悦点了下头,馨悦说道:「经过哥哥的排查,确认伤害小夭的凶手有四个人,除了沐氏的沐斐,还有申氏、詹氏和晋氏三族的遗孤,申柊、詹雪绫、晋越剑。」

颛顼说:「很好,谢谢你们。」

馨悦说:「雪绫是樊氏大郎的未婚妻,他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三个月后就要成婚,越剑和郑氏的嫡女小时就定了亲,樊氏、郑氏都是中原六大氏。」

颛顼盯着馨悦,淡淡问:「你是什么意思?」

馨悦的心颤了一颤,喃喃说:「我、我……只是建议你再考虑一下。」

丰隆安抚地拍了拍妹妹的背一下,对颛顼说:「其实也是我的意思。你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如果你杀了他们,就会和中原六大氏的两氏结怨,很不值得!颛顼,成大事者,必须要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小夭受伤已成事实,你杀了他们,也不能扭转,只不过泄一时之怒而已,没有意义!但你饶了他们,却会让你多一份助力,成就大业。」

颛顼沉吟不语,一会儿后才说道:「你说的很对。」

丰隆和馨悦都放下心来,露了笑意。

颛顼笑了笑,说道:「我想给你们讲个我小时候的事。那时,我还很小,我爹和我娘去打仗了,就是和你们爷爷的那场战争,我在奶奶身边,由奶奶照顾。有一天,姑姑突然带着昏迷的娘回来了,姑姑跪在奶奶面前不停地磕头,因为她没有带回我爹。我爹战死了!奶奶问姑姑究竟怎么回事,姑姑想让我出去,奶奶却让我留下,她说从现在起,我是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人了。姑姑说的话,我听得半懂不懂,只隐约明白爹爹本来可以不死,是九叔害了他,可爷爷却会包庇九叔。我看到奶奶、姑姑,还有我娘三个人相对落泪。」

颛顼看着丰隆和馨悦说:「你们从没有经历过痛失亲人的痛苦,所以无法想像三个女人的痛苦,她们三人都是我见过的世间最坚强的女子,可是那一刻,她们三人却凄苦无助,茫茫不知所依,能令见者心碎。就在那一刻,我对自己发誓,我一定要强大,要变得比黄帝更强大,我一定要保护她们,再不让她们这样无助凄伤地哭泣。可是,她们都等不到我长大,我娘自尽了,我奶奶伤心而死,我姑姑战死,我没能保护她们,她们最后依旧孤苦无依地死了……」

颛顼猛地停住,他面带微笑,静静地坐着,丰隆和馨悦一声都不敢吭。

半晌后,颛顼才说:「我是因为想保护她们,才想快快长大,快点变强,才立志要站在比爷爷更高的地方。我现在长大了,虽然还不够强大,但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我的亲人。如果今日我为了获取力量,而放弃惩罚伤害了小夭的人,我就是背叛了朝云殿上的我,我日后将不能再坦然地回忆起所有过往的快乐和辛苦。」

颛顼对丰隆说:「的确如你所说,这世间有事可为,有事不可为,但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该背叛自己。我希望有朝一日,我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众生时,能面对着大好江山,坦然自豪地回忆一切,我不希望自己变得像我爷爷一样,得了天下,却又把自己锁在朝云殿内。」

丰隆怔怔地看着颛顼,颛顼又对馨悦说:「你劝我放弃时,可想过今日我能为了一个理由舍弃保护小夭,他日我也许就能为另一个理由舍弃保护你?」

馨悦呆住,讷讷不能言。

颛顼说:「我不是个好人,也不会是女人满意的好情郎,但我绝不会放弃保护我的女人们!不管是你,还是潇潇、金萱,只要任何人敢伤害你们,我都一定不会饶恕!」

馨悦唇边绽出笑,眼中浮出泪,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颛顼笑道:「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个趋利避害、心狠手辣的混账,但极少数情况下,我愿意选择去走一条更艰难的路。得罪了樊氏和郑氏的确不利,我的确是放弃了大道,走了荆棘小路,但又怎么样呢?大不了我就辛苦一点,披荆斩棘地走呗!」

丰隆大笑起来:「好,我陪你走荆棘路!」

颛顼道:「我相信,迟早有一日,樊氏和郑氏会觉得还是跟着我比较好。」

丰隆忍不住给了颛顼一拳:「疯狂的自信啊!不过……」他揽住颛顼的肩,洋洋自得地说:「不愧是我挑中的人!」

颛顼黑了脸,推开他,对馨悦说:「我没有特殊癖好,你千万不要误会。」

馨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悄悄印去眼角的泪:「懒得理你们,两个疯子!」

丰隆看密室的门合上了,压着声音问:「你究竟是喜欢我妹妹的身份多一点,还是她的人多一点?」

颛顼嘆气:「那你究竟是喜欢小夭的身份多一点,还是她的人多一点?」

丰隆干笑。

颛顼说:「虽然决定了要杀他们,但如何杀却很有讲究,如果方式对,樊氏和郑氏依旧会很不高兴,不过怨恨能少一些。」

丰隆发出啧啧声,笑嘲道:「你刚才那一堆话把我妹妹都给忽悠哭了,原来还是不想走荆棘路。」

颛顼盯着丰隆:「你不要让我怀疑自己挑人的眼光。」

丰隆笑道:「你想怎么杀?」

「如果把沐氏、申氏、詹氏、晋氏都交给爷爷处理,有心人难免会做出一些揣测,不利于小夭,所以要麻烦你和馨悦把此事遮掩住,让你爹只把沐斐交给爷爷。申氏、詹氏和晋氏,我自己料理,这样做,也不会惊动王叔。」

「你打算怎么料理?」

「虽然有无数种法子对付詹雪绫,不过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我不想为难她,给她个痛快吧!但晋越剑,先毁了他的声誉,让郑氏退亲,等他一无所有时,再要他的命,申柊交给我的手下去处理,看看他能经受多少种酷刑。」

丰隆心里其实很欣赏颛顼的这个决定,但依旧忍不住打击嘲讽颛顼:「难怪女人一个两个都喜欢你,你果然对女人心软!」

颛顼站起:「我得赶回去了。」颛顼走到门口,又回身,「璟如何了?」

丰隆嘆了口气,摇摇头:「完全靠着灵药在续命,长此以往肯定不行。」丰隆犹豫了下,问道:「你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伤心欲绝?」

颛顼道:「等他醒来,你去问他。」

颛顼拉开了密室的门,在暗卫的护卫下,悄悄离开。

又过了好几日,众人才知道高辛王姬遇到袭击,受了重伤。

小祝融捉住了凶手,是沐氏的公子沐斐。因为沐斐是沐氏最后的一点血脉,中原的几个氏族联合为沐斐求情,不论断腿还是削鼻,只求黄帝为沐氏留一点血脉。

黄帝下旨将沐斐千刀万剐,暴尸荒野,并严厉申斥了联合为沐斐求情的几个氏族,甚至下令两个氏族立即换个更称职的族长。

俊帝派了使者到中原,宴请中原各大氏族,当众宣布,高辛不再欢迎这几个氏族的子弟进入高辛。自上古到现在,高辛一直掌握着大荒内最精湛的铸造技艺,大部分的神族子弟在成长中,都需要去高辛,寻访好的铸造师,为自己铸造最称心如意的兵器。俊帝此举,无疑是剥夺了这几个氏族子弟的战斗力。

一时间中原人心惶惶,生怕又起动荡。幸亏有小祝融,在他的安抚下,事件才慢慢平息,众人都希望王姬的伤赶紧养好,俊帝能息怒。

————

小夭觉得自己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是铺天盖地的梅花飞向自己。

不觉得恐怖,反而觉得真美丽啊!

那么绚烂的梅花,像云霞一般包裹住了自己,一阵剧痛之后,身体里的温暖随着鲜血迅速地流逝,一切都变得麻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地微弱,可就在一切都要停止时,她听到了另一颗心臟跳动的声音,强壮有力,牵引着她的心臟,让它不会完全停止。就如被人护在掌心的一点烛光,看似随时会熄灭,可摇曳闪烁,总是微弱地亮着。

小夭好似能听到相柳在讥嘲地说:「只是这样,你就打算放弃了吗?」

小夭忍不住想反唇相讥:什么叫就这样?你若被人打得像筛子一样,全身上下都漏风,想不放弃也得放弃。

她真的没力气了,就那一点点比风中烛火更微弱的心跳都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即使有另一颗心臟的牵引鼓励,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微弱。

突然,源源不绝的灵力输入进来,让那点微弱的心跳能继续。

她听不到、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可是她觉得难过,因为那些灵力是那么伤心绝望。连灵力都在哭泣,小夭实在想不出来这些灵力的主人该是多么伤心绝望。

小夭想看看究竟是谁在难过,却实在没有力气,只能随着另一颗心臟的牵引,把自己慢慢锁了起来,就如一朵鲜花从盛放变回花骨朵,又从花骨朵变回一颗种子,藏进了土壤中。等待严冬过去,春天来临。

小夭看不见、听不到、感受不到,却又有意识,十分痛苦。

就像是睡觉,如果真睡着了,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无所谓,可是身体在沉睡,意识却清醒,如同整个人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棺材中,埋入了漆黑的地下。清醒的沉睡,很难挨!

寂灭的黑暗中,时间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一切都成了永恆。

小夭不知道她在黑暗中已经待了多久,更不知道她还要待多久,她被困在了永恆中。小夭第一次知道永恆才是天下最恐怖的事,就好比,吃鸭脖子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可如果将吃鸭脖子变成了永恆,永远都在吃,没有终点,那么绝对不是享受,而是最恐怖的酷刑。

永恆的黑暗中,小夭觉得已经过了一百万年。如果意识能自杀,她肯定会杀了自己的意识,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永远如此,她甚至开始怨恨救了自己的人。

有一天,小夭突然能感觉到一点东西,好似有温暖从外面流入她的身体,一点点驱除着冰凉。她贪婪地吸收着那些温暖。

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有温暖流入。虽然等待很漫长,可因为等待的温暖终会来到,那么即使漫长,也并不可怕。

一次又一次温暖的流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心臟的跳动渐渐变得强劲了一些,就好似在微弱的烛火上加了个灯罩,烛火虽然仍不明亮,可至少不再像随时会熄灭了。

有一次,当温暖流入她的身体时,小夭再次感受到了另一颗心臟的跳动,她的心在欢呼,就好似遇见了老朋友。

小夭想笑:相柳,是你吗?我为你疗了那么多次伤,也终于轮到你回报我一次了。

一次又一次,小夭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是觉得时间真是漫长啊!

在寂灭的永恆黑暗中,相柳每次来给她疗伤成了她唯一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至少她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臟的跳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当温暖慢慢地流入她的身体时,小夭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感觉,她能感受到有人在抱着她。

很奇怪,她听不到、看不见,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可也许因为体内的蛊,两颗心相连,她能模糊感受到他的动作。

他好像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他好像睡着了,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小夭觉得困,也睡着了。

当小夭醒来时,相柳已经不在。

小夭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她再次感受到了相柳,就好像他回家了,先摸了摸她的额头,跟她打招呼,之后他躺在了她身边。

他又睡着了,小夭也睡着了。

因为相柳的离开和归来,小夭不再觉得恐怖,因为一切不再是静止的永恆,她能通过他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感觉到变化。

每隔二三十天,相柳会给她疗伤一次,疗伤时,他们应该很亲密,因为小夭觉得他紧紧地拥抱着自己,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他。可平日里,相柳并不会抱她,最多摸摸她的额头脸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夭只能估摸着至少过了很多年,因为相柳给她疗伤了很多次,多得她已经记不住了。

渐渐地,小夭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当相柳拥抱着她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也开始清楚地意识到流入她身体的温暖是什么,那应该是相柳的血液。和一般的血液不同,有着滚烫的温度,每一滴血,像一团小火焰。小夭只能推测也许是相柳的本命精血。

相柳把自己的本命精血餵给她,但大概他全身都是毒,血液也是剧毒,所以他又必须再帮她把血液中蕴含的毒吸出来。

小夭知道蛊术中有一种方法,能用自己的命帮另一个人续命,如果相柳真的是用自己的命给她续命,她希望他真的有九条命,让给她一条也不算太吃亏。

有一天,小夭突然听到了声音,很沉闷的一声轻响,她急切地想再次验证自己能听到声音了,可是相柳竟然是如此沉闷的一个人,整整一夜,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小夭记得压根儿睡不着,一个人在无声地吶喊,可是怎么吶喊都没用,身边的人平静地躺着,连呼吸声都没有。

早上,他要离开了,终于,又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好似什么东西缓缓合上的声音。小夭既觉得是自己真的能听到了,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想听到而出现的幻觉。

小夭强撑着不休息,为了再听到一些声音。可是相柳已经不在,四周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直到晚上,终于又响起了一点声音。相柳到了她身边,摸了摸小夭的额头,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夭激动地想,她真的能听到了,那一声应该是开门的声音,可小夭又觉得自己不像是躺在一个屋子里。

刚开始什么都听不到时,觉得难受,现在,发现自己又能听到了,小夭无比希望能听到一些声音,尤其是人的说话声,她想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证明她仍活着,可相柳竟然一点声音没发出。

整整一夜,他又是一句话没说。

清晨,相柳离开了。

一连好几天,相柳没有一句话。小夭悲愤且恶毒地想,难道这么多年中发生了什么事,相柳变成了哑巴?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疗伤日。

相柳保住小夭,把自己的本命精血餵给小夭,用灵力把小夭的经脉全部游走了一遍,然后他咬破了小夭的脖子,把自己血液中带的毒吸了出来。

等疗伤结束,相柳并没有立即放开小夭,而是依旧拥着她。

半晌后,相柳轻轻地放下了小夭,抚着小夭的脸颊说:「小夭,希望你醒后,不会恨我。」

小夭在心里囔:不恨,不恨,保证不恨,只要你多说几句话。

可是,相柳又沉默了。

小夭不禁恨恨地想:我恨你,我恨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要恨你!

小夭想听见声音,却什么都听不到,她晚上睡不好,白日生闷气,整天都不开心。

相柳每日回来时,都会检查小夭的身体,觉得这几天,小夭无声无息,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可眉眼又好似不一样。

相柳忽然想起了小夭以前的狡诈慧黠,总囔囔害怕寂寞,他对小夭说:「你是不是在海底躺闷了?」

小夭惊诧:我在海底?我竟然在海底?难怪她一直觉得自己好似漂浮在云朵中一般。

相柳说:「我带你去海上看看月亮吧!」

小夭欢呼雀跃:好啊,好啊!

相柳抱住小夭,像两条鱼儿一般,向上游去。

他们到了海绵,小夭感觉到海潮起伏,还有海风吹拂着她,她能听到潮声、风声,小夭激动得想落泪。

相柳说道:「今夜是上弦月,像一把弓。每次满月时,我都要给你疗伤,不可能带你来海上,我也好多年没有看见过满月了。」

小夭心想,原来我没有估计错,他真的是每月给我疗伤一次。听说满月时,妖族的妖力最强,大概正因为如此,相柳才选择满月时给她疗伤。

相柳不再说话,只是静拥着小夭,随着海浪起伏,天上的月亮,静静地照拂着他们。

小夭舒服地睡着了。

相柳低头看她,微微地笑了。

从那日之后,隔几日,相柳就会带小夭出去玩一次,有时候是海上,有时候是在海里。

相柳的话依旧很少,但会说几句。也许因为小夭无声无息、没有表情、不能做任何反应,他的话也是东一句、西一句,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月儿已经快圆,周围浮着丝丝缕缕的云彩,乍一看像是给月儿镶了花边,相柳说道:「今晚的月亮有点像你的狌狌镜,你偷偷记忆在狌狌镜子里的往事……」

小夭简直全身冒冷汗。

相柳停顿了好一会儿,淡淡说:「等你醒来后,必须消除。」

小夭擦着冷汗说:只要你别发火,让我毁了狌狌镜都行!

有一次,他们碰上海底大涡流,像陆地上的龙捲风,却比龙捲风更可怕。

相柳说:「我从奴隶死斗场逃出来时,满身都是伤,差点死在涡流中,是义父救了我。那时,炎帝还健在,神农国还没有灭亡,义父在神农国,是和祝融、蚩尤齐名的大将军,他为了救我一个逃跑的妖奴,却被我刺伤,可他毫不介意,看出我重伤难治,竟然以德报怨,给我传授了疗伤功法,他说要带我去求炎帝医治,可我不相信他,又逃了。」

小夭很希望相柳再讲一些他和共工之间的事,相柳却没有继续讲,带着小夭避开了大涡流。

很久后,某一夜,相柳带她去海上时,小夭感觉到一片又一片冰凉落在脸上。相柳拂去小夭脸颊上的雪:「下雪了。你见过的最美的雪在哪里?」

小夭想了想,肯定地说: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极北之地,最恐怖,也最美丽!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下,落在了相柳身上。

相柳说:「极北之地的雪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雪。我为了逃避追杀,逃到了极北之地,一躲就是一百多年。极北之地的雪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让我心生感悟,从义父传我的疗伤功法中自创了一套修炼功法。」

小夭想:难怪每次看相柳杀人都美得如雪花飞舞!

相柳笑了笑,说:「外人觉得我常穿白衣是因为奇怪癖好,其实,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的一个习惯而已。在极北之地,白色是最容易藏匿的颜色。」

相柳又不说话了。小夭心痒难耐,只能自己琢磨,他应该是遇见防风邶之后才决定离开。神农国灭后,共工落魄,亲朋好友都离共工而去,某隻九头妖却主动送上了门,也许一开始只是想了结一段恩情,可没想到被共工看中,收为了义子。恩易偿,情却难还。

想到这里,小夭有些恨共工,却觉得自己的恨实在莫名其妙,只能闷闷不乐地和自己生闷气。

相柳抚她的眉眼:「你不高兴吗?难道不喜欢看雪?那我带你去海里玩。」

相柳带着小夭沉入了海底。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小夭感觉自己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脚了,她尝试着动脚趾,却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动,她也不可能叫相柳帮她看一看。可不管动没动,小夭都觉得她的身体应该快要苏醒了。

有一天,相柳回来时,没有像以往一样,摸摸她的额头,而是一直凝视着她,小夭猜不透相柳在想什么,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在考虑什么,要做决定。

相柳抱起了小夭:「今夜是月圆之夜,我带你去玩一会儿吧!」

小夭不解,月圆之夜不是应该疗伤吗?

相柳带着她四处闲逛,有时在大海中漫游,有时去海面上随潮起潮落。

今夜的他和往日截然不同,话多了很多,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说话。

「那里有一隻玳瑁,比你在清水镇时睡的那张榻大,你若喜欢,日后可以用玳瑁做一张榻。」

「一隻鱼怪,它的鱼丹应该比你身上戴的那枚鱼丹紫好,不过,你以后用不着这玩意儿了。」

大海中传来奇怪的声音,既不像是乐器的乐音,也不像是人类的歌声,那声音比乐器的声音更缠绵动情,比人类的歌声更空灵纯凈,美妙得简直难以言喻,是小夭平生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

相柳说:「鲛人又到发情期了,那是他们求偶的歌声,据说是时间最美的歌声,人族和神族都听不到。也许你苏醒后,能听到。」

相柳带着小夭游逛了大半夜,才返回。

「小夭,你还记得涂山璟吗?玟小六的叶十七。自你昏睡后,他也昏迷不醒,全靠灵药续命,支撑到现在,已经再支撑不下去,他就快死了。」

璟、璟……小夭自己死时,都没觉得难过。生命既有开始,自然有终结,开始不见得是喜悦,终结也不见得是悲伤,可现在,她觉得很难过,她不想璟死。

小夭努力地想动。

相柳问:「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会很伤心,恨我入骨?」

小夭在心里回答:我不要璟死,我也不会恨你。

相柳说:「今晚我要唤醒你了。」

相柳把自己的本命精血餵给小夭,和以前不同,如果以前他的本命精血是温暖的小火焰,能驱开小夭身体内死亡带来的冰冷,那么今夜,他的精血就是熊熊热火,在炙烤着小夭。它们在她体内乱冲乱撞,好似把她的身体炸裂成一片片,又一点点糅合在一起。

小夭喊不出、叫不出,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渐渐地,她的手能动了,他的腿能动了,终于,她痛苦地尖叫了一声,所有神识融入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中昏死过去。

小夭醒来的一瞬,觉得阳光袭到她眼,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接着睡。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却不敢相信,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缓缓把手举起。

啊!她真的能动了!

「相柳!」小夭立即翻身坐起,却砰地一声,撞到了什么,撞得脑袋疼。

没有人回答他,只看到有一线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小夭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壳子里,她尝试着用手去撑头上的墙壁,墙壁像是花儿绽放一般,居然缓缓打开了。

一瞬间,小夭被阳光包围。

只有被黑暗拘禁过的人才会明白这世间最普通的阳光是多么宝贵!阳光刺着她的眼睛,可她舍不得闭眼,迎着阳光幸福地站起,眼中浮起泪花,忍不住长啸了几声。

待心情稍微平静后,小夭才发现自己穿着宽鬆的白色纱衣,站在一枚打开的大贝壳上,身周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海浪击打在贝壳上,溅起了无数朵白色的浪花。

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被相柳放在一枚贝壳中沉睡,小夭不禁微笑,岂不是很像一粒藏在贝壳中的珍珠?

小夭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叫:「相柳、相柳,你在哪里?我醒来了。」

一直白玉金冠雕落下,相柳却不在。

小夭摸了摸白雕的背:「毛球,你的主人呢?」

毛球扇扇翅膀,对着天空叫了一声,好似在催促小夭上它的背。

小夭喜悦地问:「相柳让你带我去见他?」

毛球摇摇头。

小夭迟疑地问:「相柳让你送我回去吗?」

毛球点了点头。

不知道相柳是有事,还是刻意迴避,反正他现在不想见她。小夭怔怔地站着,重获光明的喜悦如同退潮时的潮汐一般,哗哗地消失了。

毛球啄小夭的手,催促小夭。

小夭爬到了白雕的背上,白雕立即腾空而起,向着中原飞去。

小夭俯瞰着苍茫大海,看着一切如箭般向后飞掠,消失在她身后,心中滋味很是复杂。

第二日早上,白雕落在轵邑城外。小夭知道不少人认识相柳的坐骑,它只能送她到这里。

不知为何,小夭觉得无限心酸,猛地紧紧抱住了毛球的脖子,毛球不耐烦地动了动,却没有真正反抗,歪着头,郁闷地忍受着。

小夭的头埋在毛球的脖子上,眼泪一颗颗滚落,悄无声息而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毛球的羽毛上。

毛球实在忍无可忍了,急促地鸣叫了一声。

小夭抬起头,眼角已无丝毫泪痕,她从毛球背上跳下,拍打了毛球的背一下:「回你主人身边去吧!」

毛球快走了几步,腾空而起。小夭仰着头,一直目送着再也看不到它。

————

小夭进了轵邑城,看大街上熙来攮往,比以前更热闹繁华,放下心来。

她雇了辆马车,坐在车内,听到车外的人语声,只觉亲切可爱。

马车到了小祝融府,小夭从马车里跃下,守门的两个小奴已是新面孔,并不认识她,管他们的小管家却还是老面孔,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小夭,小夭笑道:「不认识我了吗?帮我先把车钱付了,然后赶紧去告诉馨悦,就说我来了。」

小管事姐姐巴巴地说:「王姬?」

「是啊!」

小管事立即打发人去付车钱,自己一转身,用了灵力,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馨悦狂奔了出来,衝到小夭面前:「小夭,真的是你吗?」

小夭在她面前转了个圈:「你看我像是别人变换的吗?」

馨悦激动地抱住了她:「谢天谢地!」

小夭问:「我哥哥可好?」

馨悦道:「别的都还好,唯一挂虑的就是你。」

小夭说:「本该先去神农山看哥哥,可我听说璟病得很重,想先去青丘看看璟,你能陪我一块儿去吗?」

馨悦拽着她就往里走:「你来找我算是找对了,璟哥哥不在青丘,他就在这里。」

小夭忙说:「你现在就带我去看他。」

馨悦一边带她往木樨园走,一边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璟哥哥会在梅花谷?」

小夭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个人把梅花都变作梅花镖射向我,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

馨悦想起小夭当时的伤,仍旧觉得不寒而栗,她疼惜地拍拍小夭的手:「那些伤害你的人已经全被你哥哥处理了,他们不会再伤害你。」

小夭沉默不语。

到了木樨园,馨悦去敲门。

静夜打开门,看到小夭,霎时愣住,獃獃地问:「王姬?」

「是我!」

静夜猛地抓住小夭,用力把她往屋里拽,一边拽,一边已经泪滚滚而下。

馨悦诧异地斥道:「静夜,你怎么对王姬如此无礼?」

小夭一边被拽着走,一边回头对馨悦说:「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给颛顼递个消息,就说我回来了。」

馨悦也想到,小夭突然归来,她的确要处理一堆事情,她道:「那好,你先在璟这里呆着,若有事,打发人来叫我。」

「好!反正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馨悦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也许因为神族的寿命长,连亲人间都常常几十年、上百年才见一次面,所以即使几十年没有见小夭,也不觉得生疏。

静夜似乎怕小夭又消失不见,一直紧紧地抓着小夭。

她带小夭来到一片木樨林中,林中单盖了一座大木屋,整个屋子都用的是玉山桃木,走进桃木屋,屋内还种满了各种灵气浓郁的奇花异草,组成了一个精妙的阵法,把灵气往阵眼汇聚。阵眼处,放着一张用上等归墟水晶雕刻而成的晶榻,璟正静静地躺在榻上。

小夭走到塌旁坐下,细细看璟,他身体枯瘦,脸色苍白。

静夜说:「前前后后已经有数位大医师来看过公子,都说哀伤过度,心神骤散,五内俱伤,自绝生机。」

小夭拿起了璟的手腕,为他把脉。

静夜哽咽道:「为了给公子续命,太夫人已经想尽一切办法,都请求了俊帝陛下允许公子进入圣地归墟的水眼养病,可公子一离开木樨园反而会病情恶化,在充盈的灵气都没有用。王姬,求求您,救救公子吧!」

静夜跪倒在小夭面前,碰碰磕头。

小夭纳闷地说:「的确如医师所说,璟是自己在求死。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伤心到不愿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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