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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踏雪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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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师尊做的善事,不会风过无痕;那些人做的恶事,不会水过无迹。

他要走师尊走过的路,还原真相,摘下正道的虚伪面具,为师尊正名。他们应当永远铭记师尊的恩德,为他们的过错赎罪。

第一步,就从自己父亲之死开始。

何钧对离太真人没有印象,他是娘亲抚养长大的。

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理所当然受到街坊邻里的非议排挤,生活艰苦。在他七岁那年,娘亲大病去世,他成了流离的乞儿,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每天为了活着而拼命。

是师尊的出现让他原本黑暗的世界照进了一束光。

所以,他并不在乎父亲是谁,但以父亲为由泼师尊脏水,那他就不得不在意。他不允许有人诋毁他的师尊,他的父亲也不行。

两百多年前,年代有些久远,何钧问了宗门的太上长老。太上长老如今化神中期,是何离的师叔。

“何离他天赋不错,老夫记得他的本命武器是把尺子,应该是叫青竹尺。你若问老夫为什么能记得清楚,因为当时闹了笑话。”

“他师父对他管教严厉,选本命武器的时候,何离说要他师父平日管教他用的尺子,说是这样就不能再教训他了,他师父当然没同意,不过他执意如此,只好把尺子送去器宗炼制。”

师尊说是为了杀人夺宝,何钧一万个不信。他见过师尊的本命武器万民伞,品质比青竹尺高得多,青竹尺连他自己都瞧不上眼,更别说师尊了。

“他在宗门里呆不住,喜欢游历。虽然性子吊儿郎当,但是为人处事有分寸,应该没什么仇敌,不过和魔尊在一起的时候不敢保证。”

何钧问他宗门对魔尊怎么看。

“一开始大门大派都不重视,金丹筑基的修为,小打小闹而已。老夫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何离。直到赤霄宗那一战,赤霄宗宗主元婴后期的修为在他手下撑不过一刻钟,消息一传出,再无人能小看他,彻底奠定了魔尊盛名。”

“说来惭愧,修真界风气固步自封,自持身份,老家伙都窝在宗门里,无人敢去挑战魔尊。”

何钧又问何离死前有没有异常。

“异常?他那段时间似乎性子变了,沉默寡言。对了,有一个长老和他同期而亡。”

关于那个长老的事,太上长老说不太清楚。

“时间过去太久了,再查也是白费工夫。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统领修真界,邪修因为魔尊之死而有所收敛,但终究是大隐患。”

何钧没能获得进展,翻案需要证据,可证据随时间消逝,无处去寻。

他回到了七大山。

师尊逝世连骨灰都没留下,他便立了一个衣冠冢,设下结界保护,以青竹尺为墓碑,坟包上斜着撑开的万民伞,就像斯人还在,烈焰红衣执伞而立。

他常常回来看望,总有说不完的话同师尊讲,可这一回,有外人!

他不认识那两个人,一个青衣元婴后期,一个玄衣元婴中期,他们似乎是来祭拜师尊的,青竹尺前多了一束红花,并不属于七大山。

“你们是谁?”

“原来是仙尊。”玄衣男子的语气算不上尊敬。

现在修真界流传的版本是:凌云仙尊何钧,以化神前期越阶战化神后期而不落下风,最终一剑诛杀魔尊,并成功阻止魔界的开启,挽救修真界于大难。

“仙尊好生厉害,风光无限呐。”青衣女子出言讥讽,眼中充斥着毫不遮掩的敌意。

“你们认识师尊?”

“你是他徒弟?那么,封印魔界裂缝的也是他,对么?你只是沾了他的光,甚至站在他尸骨上,受万人敬仰。”青衣女子咬牙切齿,语气愈发凌厉。

在修真界人人喊打的情况下,二人对师尊的维护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何钧耐着性子问:“两位道友,敢问到底与师尊什么关系?是否知晓师尊的过往?”

青衣女子没有搭理他的欲望,是相对沉默的玄衣男子先开的口,他垂眸看向坟前的花:“那是花城的涅盘花。万民伞,我有参与炼制。”

他们是当初花城屠城的知情者甚至参与者。

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尘封的画卷徐徐展开。

三四百年前,他们还年轻,修为一个初入金丹,一个筑基圆满。

药谷与器宗是关系极好的一对宗门,专精辅益之道。青衣来自药宗,玄衣来自器宗,他们俩是常常相携游历的道友,一切顺风顺水,直到花城。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疫病,传播极快,病症惨烈,痛不欲生。蛰伏期不到三日,而死期不过七天到十天。”

在宗门里一向被称赞有天赋的她束手无策,不得不唤宗门长辈前来。

城主反应快,封锁城池,玄衣精通阵法,可一座城太大,以他一人之力有所不逮,同样求助宗门增援。

“……宗门来人最快需要两三日,路上损耗的时间足以让疫病传遍整个花城。”

“更棘手的是,我们发现稍有不慎沾染,修士如同凡人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他们俩是幸运的,最早接触却没有感染疫病,或许是上天眷顾。

何钧:“所以,你们打算屠城?”

“如果有的选择,谁会对待蝼蚁般决定数万人的死亡?”

不能拖延,否则不仅花城会变成死城,花城周遭也会遭殃,包括他们自己。屠城不是他们提出的,却是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路,江舟出现的节点正是他们心理压力最大的时候。

“他说,几万人的业果,他来背。”青衣女子感性,回忆起当初的场面,濒临崩溃,“他不过区区一个金丹期,他怎么敢这么说的啊?”

玄衣:“只有他能承担这份业果。”

数万人的因果强加于一人身上,轻则重伤堕魔,重则殒命轮回受罪。

轻而易举决定数万人的死亡,于修士道心而言是致命的打击,杀人不眨眼是邪魔。没有直接做决定的他们,也难逃噩梦,时不时面临道心的考验。

青衣:“……只有他修炼功德……”

医谷以济世救人为己命,与功德相近,是世上为数不多对功德有所了解的宗门。然而,功德之衰落是大势所趋,虚无缥缈,修炼缓慢,论迹论心。即使是尚有人修炼功德的时候,也是辅修功德。

“那是我第一次制毒,为了减轻病患身前的痛苦。”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场大火。”

“也忘不了火光中映着的那个人。”

火持续了一天一夜,繁荣的花城烧得干干净净。火亦是涅盘之火,如今坟前的花就是最好的证明,花城重新焕发生机,生长出热烈艳丽的涅盘花,正如江舟其人。

因为花城之事,药宗与器宗决定隐退,淡出修士视线。

“师尊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件事。”

“他让我们隐瞒真相。他说他自由惯了,行事作风放浪形骸,肆无忌惮,不愿与人虚与委蛇,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也绝不是好人。”

青衣抹了抹眼角的泪,嗤笑一声,“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区区一个金丹期,怎么可能有实力屠城,还屠得一干二净没人幸存?”

只有沽名钓誉随波逐流之辈才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然而,只能是他,必须是他。”

“天罚的恐慌不能出现。”

恐慌的蔓延只会加速修真界的衰落和天道的式微。

“如今,你已化神前期,实力与名声皆俱,你不能再被蒙在鼓里,如果你还有良知……”

师尊离去得干净,是非功过任由人评说,要想正名只能靠他们这群活人。

何钧上道:“实不相瞒,我在寻找证据翻案。你们是花城的见证者,安溪村是我和师尊一起经历的惨案,我知道幸存者,关于其他事件进展甚微。”

青衣:“赤霄宗一日之内离奇覆灭,我曾调查过,那些弟子死状如出一辙,丹田亏空,经脉中灵气乱窜而破损不堪。我怀疑是某种邪术。”

玄衣:“传说昆仑墟秘境中有一窥天镜,可以追溯往事,观测未来。要是能寻到它,事情会简单许多。”

恰巧,何钧知道昆仑墟。

玄衣出自器宗,擅长阵法,结界是他破的。何钧与他们留下传讯符,重新加固结界后分别。

山之巅,天尽头。

“你来了,准备好了?”

几十年前,何钧意外发现昆仑墟秘境,山顶上有天道的一抹意识,捆仙绳便是其赠予。

“窥天镜。”

“他已经走了。”真相不重要。

闻言何钧转身就走。天道不帮,他靠自己。

“等等。”

何钧顿住脚步。

“窥天镜无法作为证据。”

“我知道。”

“频繁使用窥天镜意味着你将成为我。”

太上忘情,以身合道。

记忆仍然存在,情愫逐渐消失,最终变成陌生人,白头如新。

有了窥天镜的帮助,他的进度突飞猛进。

他顺着师尊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人间。

他发现安溪村下埋葬的师尊雕像。石像是村民感念其恩而雕刻,无心插柳,石像护佑了村子几百年,直到天道的无妄之灾。

安溪村是师尊在人间的第一个落脚点,是最安宁的一段时间。或许对师尊而言有特殊意义,所以师尊带他重游人间的时候,便是先到安溪村。

在这里,他第一次接触到师尊做的事。师尊不是良善之人,修炼功德不是单纯地行善。师尊所修功德,与气运更接近。

天道式微,导致世界不稳定,常有天灾发生,诸如花城的瘟疫、香云镇的僵尸瘴气、七大山的魔界裂缝……世界破破烂烂,师尊缝缝补补。

在人间,师尊被人污蔑,而今觊觎者的坟都寻不到了,旧时堂前燕,飞入百姓家。有个被师尊救下的姑娘创建的民间组织发展,被收编成了官家特殊部门,专司打击犯罪。

他没有掺和人间的事,逛了一圈去了花城,重建新生的花城又是一片万紫千红的盛景,在废土上绽放的涅盘花开满了花城的每一处角落。

街上行人如织,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从人们的脸上可以看出花城欣欣向荣的势头。

“这位公子,买花吗?”

小童怀中鲜花缤纷,或大或小,或繁或简,或艳丽或清纯,何钧只从中挑出一枝红花,正要用银子付钱。

“哎呀公子,您给得太多了,涅盘花在花城随处可见,您再挑些别的,这枝花就当送给你吧!”

“不用,我就要这枝。”何钧付了钱。

倘若师尊还在,看到花城现在的样子应该会莞尔一笑,更大的可能是不甚在意。

师尊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活在世间呢?

重走一回人间路,他慢慢触碰到最真实的师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江舟才是体会最深的人。

在窥天镜的帮助下,何钧成功找到了致使赤霄宗灭门的功法以及何离的死因。

亲生父亲的遗言没有让他动容,青竹尺叫他又爱又恨。爱其后主,他师尊为数不多的遗物,承载他与师尊的美好回忆;恨其不纯,他不是唯一,恨君生他未生,他生君已老。

比起证明一个人的清白,揭穿一个人的虚伪显然更容易。积善需要长年累月,崩塌只在一瞬之间。

他做了两手准备,他手里不仅有师尊功绩的证据,还有所谓名门正派的把柄。师尊没有错,他们没有功。一切都该回归正轨。

什么正道仙尊,他自黑暗中来,从来不是伟光正。如果愚人不愿醒,他不介意用一些非常手段。

仙门大会。

本次集会涵盖了修真界的上上下下,除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小门派散修也受到邀请参加。

何钧看台下蝼蚁般密密麻麻的修士,心中生不起一丝波澜,冷峻的脸庞犹如刀刻。

“听说今天仙尊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是要清除邪修了吗?那帮毒瘤就该死!”

“……我怎么听说似乎和魔尊有关。”

“魔尊,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次隐世宗门也来了,不简单啊。”

台下修士议论纷纷,高台上的长老顾及颜面,神识交流。

“今天,我要宣布的事与修真界的未来有关。”何钧发话,场面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诸位应该都有预感,修真界在衰落,灵气充盈的时代逝去,如今的修真界看不见渡劫期,遑论飞升。”

“从三百年多前的花城,到两百年多前的香云镇,一百多年前的青州、安溪村,最近的魔界裂缝……都是天罚,天罚导致了修真界灵气的流失。”

“换而言之,魔尊不是杀人狂魔,相反,是他阻止了天罚的进一步蔓延。”

其实,修真界对江舟的称呼一开始一点儿也不友好,是药宗和器宗的追随者暗暗推动,确定了“尊”字辈,至少听着霸气些。

何钧言罢,众人皆哗然,瞬间沸反盈天。

大多数人不会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一次不是例外,即使何钧威名在外,也有人固执己见,嚷嚷着不信要证据。

“安静。”

化神期的威压笼罩在众人头上,实力低微的修士噤若寒蝉。

怕单人的说服力不够,药宗与器宗出席化神期与元婴期若干名修士,作证花城与赤霄宗事件,随后宣布两宗正式复出。

何钧对离太真人之死做了解释,请出当初所有冤案的幸存者或其后代,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势必平反江舟头上所有污蔑。

他宣布通缉仍在夺舍重生的罪魁祸首,其他恶名在外的邪修同样上了追杀名单。

最后的总结:“今后,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诋毁他的话。”

凌厉深邃的墨眸扫过全场,警告意味浓重。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大会结束后,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魔尊风评扭转,随之对其情史的探究成了饭后茶谈的常客。无他,魔尊着实美丽,当初谁还没暗暗意淫过。

彻底整顿完修真界后,凌云仙尊一夜华发,杳无音讯。

传说,有一垂垂老者,行踪不定,能窥天机。有人在花城护城河外见过他,有人在安溪村溪边见过他,有人在香云镇的枫林见过他……

老者掏出镜子,镜面偶尔会显示天道疏漏之处,每当这种情况,他就会忙碌一段时间,但更多的时候,镜中是一个红衣男子的身影,绝代风华,巧笑嫣然。

何钧觉出味来,江舟对他最后的要求是【记住我的名字】,答案就在谜面上,江舟所求,从来不过如此。

明朝烟雨桐江岸,且占丹枫系钓舟。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遇到偷心贼前,剑客心中只有剑,遇到江舟后,剑道与他皆失。

他们的初见并不美好。

江湖上横空出世一张通缉令,赏金极高,姓名不详,容貌极胜,丹凤眼,右眼下有一颗泪痣,喜红衣,风华绝代,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人。

传闻最近有人在湘江沿岸的桃花林见过他,恍惚间还以为是尽态极妍的桃花化了形,乱花迷人眼。

剑客在桃花林蹲守,他很有耐心。

正是赏春踏青时节,桃花林游人如织,他等了七天,花都谢了不少,他也没在人群中看到目标。传闻不可信,剑客打算去买情报。

忽见江上一叶扁舟顺水而下,小舟无人划桨,只躺着一个红衣人,头上盖着青黄斗笠,看不清脸。

剑客直觉他就是自己要抓的人。

冲动之下,运起轻功,在水上几点登上了小舟。小舟因为他的重量晃了晃,往下沉了一些。

颠簸吵醒了小憩的人,他拉下斗笠,露出一双标致的丹凤眼,眸中尚带水意,透着满满的不悦寻找烦人的扰梦者。

剑客看见了他眼下的泪痣。

不解风情的一剑。

斗笠落在水中,惊起一声扑通。泛着寒光的剑锋直直对着如花似玉的脸。

“你真无礼。”江舟皱着眉头,伸手要去碰剑。原本稳稳当当执剑的手颤了颤,剑偏离了危险的轨道。

剑客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思。

那双眼睛一出,剑客就明白了为什么都说是一眼就能认出的人。

他的气质不为凡间所有,媚骨天成的风情,配着漫不经心的无情,媚而不妖,艳而不淫,便如专司风月的仙子。眼下一点泪痣艳如朱砂,又似凝固的细小血珠,为其增添一分妖冶,叫人移不开眼。

在辨认出任务目标后,剑客下意识一剑出鞘。悬赏挂了很久,没人能揭,他便知道,那人十之八九是个高手,素来好战的他跃跃欲试。

斗笠挑落,露出美人的真容,冰肌玉骨,芙蓉如面,几缕青丝眷恋地抚摸脸庞。他眼力极好,甚至能分辨出脸上被斗笠压出来的浅淡印子。

眼是情媒,心为欲种。他大约一眼沦陷,于是在白嫩的明显养尊处优的玉指即将碰到利剑时,率先挪开了剑。

“这是你,没错吧?”未握剑的手从怀中掏出通缉画像,在江舟面前展开。不知是为了拐弯抹角地解释自己冲动的行为,还是掩饰自己不该生的心思。

江舟轻蔑地扫了一眼毫无主人神韵貌美的画像,语调慵懒不耐,“是——我——”锐利的凤眸望进剑客黑沉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一切伪装,“你待如何?”

“我不与手无寸铁之辈交手。”剑客绷着冷酷的脸,将剑入鞘,画入怀。

美人理了理散乱的青丝,双臂枕在头下,明明还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却姿态放松,安然淡定地躺在船上,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微笑,眼神嘲弄,“是吗?”

剑客默不作声,跟木头似的杵着。

“呐,既然没事就从我的船上下去。”江舟嫌他站着碍眼,开始不耐地赶人。

“你行踪难寻,我怕你跑了。”

“噗嗤——”美人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原本理好的青丝又乱了。

好一会儿,他才嗔道:“你不抓我去领赏,专门来找我打架?真是块石头。我可不通武功,你要是想打架……”

“船上床上,亦无甚差别,我可与你好好讨教一番房中之术~”

江舟换了侧躺的姿势,单手支着脑袋,松垮的交领衣衫滑落些许,半遮半掩,露出凝脂雪肤和精致锁骨,妩媚的嗓音配着勾魂的眼神,足以让圣人都欲火难耐。

居高临下,美人春卧尽收眼底,寡淡的江心突兀盛开重瓣红莲,剑客霎时血涌两头,险些冲昏了头脑,微微侧了侧身掩饰不自在,冰冷无情的声音破了功,激动之下只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你……你不知廉耻!”

“啊?哈哈哈哈——我不知廉耻?你接了我的悬赏,就没听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当然听过江舟的传闻,他权当是耳旁风,在湘江一等便是七日,只为一战。都说湘江沿岸的桃花林风景怡人,更有疑似妖精的绝世美人,可他没遇到桃花妖,而今惊鸿一面,以为见了湘妃洛神临江仙,没想到是勾魂艳鬼放浪倌,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的情动。

剑道初成以来,第一次执剑的手颤抖。

攻防之势,江舟漫不经心,稳占上风,而他溃不成军。

然而,再溃不成军,他也没有离开,脚下生了根似的。

江舟久经风月情场,哪有不明白的,得寸进尺地打趣道:“哎呀,真是罪过,让你的少男心幻灭了,我就是这么浪荡~世人不都喜欢这样的么?”

美人娇娇调笑,本是美好的画面,剑客觉得刺眼无比。那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远在天边的寒宫月。

江舟盯着他笑了一会儿,倏地脸色冷了下来,“你走吧。”臭石头半天放不出个屁来,无趣。

“我……抱歉。”武痴的剑客不通人情世故,实在招架不住喜怒不定的美人刁难。

“你轻功还凑合,若是现在走,兴许能赶在日落前买一顶斗笠赔给我。”

“好。”

等离开了湘江,看不见江舟后,擂鼓的心跳与冲昏的的头脑才冷静下来。

他是怎么了?像被妖孽蛊惑了心神,无法思考,青涩呆愣,一点儿不像平常的自己。心底有一个隐秘可耻的声音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湘江水与桃花林飞速后撤,风声凌厉,他又加快了脚步,伸手摸了摸腰间,冰冷锋利的剑稍微给予他一些心安。

回来时,小舟顺水而下,剑客沿着江寻了些路才看到江舟,遥望只见江舟站在小舟一头,迎着橘红夕阳与瑟瑟江水,游鱼跃江,倦鸟归林,晚风吹得衣袂翩跹,瘦削单薄的身体似乎便要乘风而去。

剑客的心微不可察地揪了一下,调整好心态后注意到更多细节。

小舟由翠竹所编制,其上绿意似是未经晾晒的生竹所有,舟内滴水不进,纤尘不染,底下垫了棉毯和几层厚厚的纯色布料,质感光泽彰显着不菲价格,可见主人贯会享乐。

若是权贵享乐,又怎会屈身于这小小的一叶扁舟?

矛盾至极。

就像他看不透江舟到底是真浪荡,还是出淤泥而不染。于是他控制不住地被吸引,犹如飞蛾扑火。

因为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心思,剑客这一次落脚小心翼翼,怕脏了小舟。

“回来了?”江舟转身。

淡漠的神色转眼染上嫣然,那一瞬间的冰冷快得剑客差点没捕捉到。剑客将斗笠递给他,江舟接过,拿在手中没有带上。

剑客身体结实康健,极少染病,而眼前人衣衫单薄,本是人间富贵花却在外风餐露宿,忍不住担心娇花染了风霜,提议道:“你要和我一起去投宿吗?”

江舟沉默了几息,清澈的凤眸绕着他打量,倏的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好啊。”

他们尚处江心,离岸有些距离,江舟应了他后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剑客一时不知所措,忽然灵光一闪,开窍了。

“冒犯了。”

剑客靠近江舟,江舟站在船头,要高一些,剑客一手揽住腰身,一手揽住大腿根,轻松将人抱起,结实的手臂托着臀部,稳稳当当。江舟顺从地抱住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左肩上。

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鼻尖,主人的气息侵入他的领地,并将他全身笼罩。剑客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软香温玉在怀的感觉。

正要出发,剑客一顿,“你的船?”

“不用管。”耳边软声细语,似乎他们的关系凭空亲近许多。

剑客运转内力,卓越的轻功施展,踏水而行,足尖一点便是几丈远。

若剑客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那不用管的一叶扁舟变作一片柳叶,飞到江舟手中,白皙的指间夹着一撇翠绿,随后凭空消失。

几息的工夫,成功抵达岸边,护体的内力隔绝了水流,剑客与怀中美人俱是干爽。

剑客放下了江舟。

“你的东西硌到我了~”莫名暧昧的一句话,那人的语调极易让人想歪。

剑客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剑。

“需要我帮你揉吗?”

剑客说话一脸正色,仿佛除了关心他的伤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正直得江舟忍俊不禁。

“不用。”

江舟踮了踮脚,将手中的斗笠扣在剑客头上,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顶帏帽自己戴上,白色纱帘遮挡了绝色容颜,若隐若现间增添不少朦胧之意。

“走吧,随你带我去哪儿。”

突然之间的乖顺让剑客不适,就不怕自己带他去领悬赏吗?

心有所思的剑客走在前面带路,他的脚程快,一不留神就走出很远,回过神来回眸一看,见那人落后好一段距离,闲庭信步,淡定坦然。

西边的日头已被远山遮掩得干净,再耽搁便要夜里行路。既然把人带上岸,他自然是要负责的,总不能真的露宿在野外。

打定主意,剑客快走几步折返,将人横抱起。这是一个极其弱势且暧昧的姿势,平常发生在男人间总是少不得斗争或玩笑。

身上轻软搭着的手臂,宛如攀附高枝的菟丝子,主人并不在意流露出软弱的一面,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照顾,就像是权贵圈养的娈宠。

“……他不就是那些人养的小宠物么?小宠物跑了,当然要抓回去。”

“别说,他是真漂亮,性格也辣,就跟那挠人的狸奴似的。”

“这出闹剧谁当个真?不是一路人,咱们啊,还是别掺和的好,省得惹了一身腥。不过嘿嘿……要是有幸春风一度,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剑客无端想起听见的饭后茶言,关于江舟的讨论占据了他的心神。他依旧相信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恶意揣测,此时回想多了几分别样心思。

去买斗笠的时候他打探过小镇的情况,抱着人直奔客栈。沿路偶尔看见些回家的行人,麻衣素面,赶着牛的,扛着锄头的,坐着驴车的……他与江舟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他轻功迅捷,寻常人眼前一花,一道黑红交织的身影快速闪过。

直到进了集镇才将人放下。

傍晚时分,正是客流多的时候,走进客栈,大堂里人坐得满满当当。

“掌柜的,两间上房……”

剑客还没说完,江舟打断了他,“一间。”是娇俏清脆的女声。

掌柜与剑客一同看向他,被纱帘遮挡看不清神情。江舟挽上剑客的手臂,察觉到手下的肌肉绷紧了一瞬,没有推开。

掌柜换上了然的笑容,眼前投宿的二人和谐般配,约莫是出游的小夫妻,“好的,天字二号间。”

“四菜一汤送房里,之后准备两桶热水。”

剑客吩咐完,掌柜叫了店小二带路上楼,此时正是客栈忙活的时候,店小二将他们带到房间倒了一壶茶便匆匆离开。

江舟摘了帏帽,在八仙桌旁坐下,看着剑客吐出四个字:“你情我愿。”

那双灼人的凤眸看穿了他心底的渴望。剑客沉默一阵,才轻轻嗯了一声。

江舟轻笑,给自己倒了杯茶,随意问道:“你的剑跟你多久了?”

“十六岁师父送我至今。”

“俗世凡尘,可有眷恋?”

“嗯?”剑客一时听不明白,话题转换太快。

江舟笑了笑,没解释,抿了口寡淡无味的茶,抬眸问道:“怎么不叫几坛酒?”

“酒迷心志。”

“是么?我怎么听说是酒后吐真言?”浅笑盈盈,凤眸锐利。

悬赏令上这人生得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但性子特立独行,风格强烈,攻击性极强,不好掌控,容易伤人伤己,招了不少诋毁打压。

在逼仄的房间里直面冲击,剑客微不可察地生了退意与暴怒。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淫毒凶猛,江舟同何钧发泄了好几回才因力尽沉沉睡去,当他醒来时,已经没有何钧的身影。

他倒是不在意师徒之名和世俗伦理,只是何钧是天命之子,应了有点麻烦,现在自己跑了也好。

江舟掀开身上盖的毯子,不出意料看见斑驳吻痕,乳尖红肿,他的小兄弟更惨,头部似乎磨得有些破皮,布料一碰那滋味酸爽得……

不由吐槽:“啧,这徒弟不能要了,连善后都不做。”

不过算算日子,秘境快关闭了?不管,就是徒弟不行。

江舟按了按酸软的腰,嗑了颗治疗的丹药,随手披了件袍子,继续去泡温泉。

被温热的泉水包围太过安逸舒适,他便睡了过去。

“哟,这是哪里来的大美人啊?”

睁开眼,岸边站了一只蛇妖,渡劫期修为,玄色长袍上暗金龙纹流光,相貌邪肆透着野性,一双兽瞳正盯着他。

“还没看够吗?”江舟声音潮湿暗哑,慵懒得像一只晒太阳的狸奴,他懒得动弹,毫不在意自己被人看光。

玉体上有未消的粉红,像是成片的桃花绽放,胸膛、腰腹和大腿尤其花团锦簇春意闹。荒郊野外,美人玉体横陈,不知羞耻地引诱过路人,比起蛇妖,他更像人间话本中的精怪。

蛇妖眯了眯眼,金黄的竖瞳透露出危险。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占了我的池子。”

蛇是冷血动物,喜温热。江舟并不意外,这个温泉还残留着强大妖兽的气息,与面前的蛇妖如出一辙。

“你想让我怎么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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