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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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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娴胸膛起伏,几个深喘后,将方才的惧怕全化作了愤怒,这小通房简直是废物!如此危及的时刻,就知道跟木桩子一样干杵着。门外有她的大丫头雪莲,若不是怕惊动那蛇,谁用得着你这蠢货。

她气冲冲瞪向刘氏,不敢大声,憋着嗓子切齿道:“蠢材,还不快去喊人进来抓蛇?”

话落后却是一顿,她紧盯着这小通房,怎么瞧怎么奇怪。世间不怕蛇的人恐怕只有傻子了罢,可傻子见了蛇估么也得“啊”一声:这蚯蚓好生肥硕!可这小通房怎么回事,脸不白身不抖,她难道不怕?

想到甚么,冯娴脸一整,蹭一下扑到床头,抓起方才那张露出一角的纸,举到眼前细细一瞧,心一安,这刘氏没出幺蛾子,虽说脏兮兮的不太好辨认,但也确实是银票。

出自永安钱庄?她撇撇嘴,这谁开的铺子,听都没听过。这都不打紧,可为何不、能、通、兑!都甚么朝代了,又不是茹毛饮血光屁股的时候,还有不能全国通兑的银票?

好罢,要是临县的钱庄,跑一趟倒也使得,待她瞧瞧大印罢。这一瞧,差点没背过气去,湖州房陵县!汴京在北,湖州在西南,难道还要让她亲自去趟湖州?我的个娘啊,这可不是甚么好地儿,西南边境,地势险峻、蛮荒多瘴,为自古流放之地。

要不派个会骑马的仆人,颠儿颠儿去一趟?可若跑西南的话,一匹马估么得累死在半道上,还得备上中途换马的钱。况且那地方容易水土不服,仆人可能有去无回,到时候银子兑不回来不说,她还得倒搭出去好几两安家银子。

不过她琢磨着,若是这银票数额大的话,倒值得赌一把,挑个粗仆,身强体壮不畏瘴气的,没准儿就安然无恙将银子兑回来了呢。一百两罢,她就让人去一趟,再不济五十两,三十两也行啊,二十五两也凑合,二十两就算了罢,来回一趟白溜达,十五两的话,滚蛋罢,根本是赔本赚吆喝。

先看看多少银子罢,将那银票朝面光处倾了倾,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番。待瞧清数额,冯娴直想吐血三升。亲娘的,才五、两、银、子!别说马了,买只毛驴儿都不够!

这下她可算明白过来了,这刘氏纯粹是耍着她玩呢,先用银子勾引她,引她去掀木枕。她还奇怪,这竹叶青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儿,就是因着那蛇生在山中竹林里,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进了城,还那么巧钻进了冯府,更巧的是,不去旁人屋子,非要来你刘氏的枕旁?

将这九曲十八弯分析了个透彻,冯娴恨不得生撕了这刘氏,她红着眼磨了磨牙,嘶声吼道:“好你个小娼妇,你敢放蛇咬我?”

刘氏一惊,连忙敛裙快步迎过来,朝冯娴委屈道:“大姑娘误会了啊,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害你啊。那蛇没毒,性子温顺,从不咬人,胆子比耗子都小呢,大姑娘莫怕。”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要不是不敢下床,够不到这小通房,冯娴少不得要赏她几巴掌:“你放屁!等捉了那竹叶青,我让它好好咬咬你,看你还说不说鬼话!”

唔!刘氏惊讶地张了张嘴,朝她无措地摆了摆手,急道:“啊,竹叶青?大姑娘误会了,那可不是竹叶青。”

冯娴见她样子无辜,难道此事有甚么误会?

心内疑惑,面上却未表,她仍是一脸理直气壮:“你当我是傻子?一身绿的不是竹叶青,难道是赤链蛇?”

刘氏无奈地笑了笑,想解释,嘴又笨,想比手画脚,又不知怎么比划,鸡鸭鹅都有手脚,蛇怎么办啊?

想到甚么,她灵机一动,大声问道:“大姑娘真的认错了,那是翠青蛇,你方才可看清了它是何颜色的眼珠?”

“黑的,滴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我,没完没了朝我吐舌头。”冯娴一回想方才那蛇,浑身发麻,直搓着手臂。

刘氏瞧这架势,可算说明白了,顿时松了口气,拈起帕子擦了擦额头虚汗,她回忆了番,认真解释道:“竹叶青与翠青蛇长相相似,唯有眼睛一处大有不同,翠青蛇黑眼,竹叶青是红眼或黄眼。”

顿了顿,想彻底打消大姑娘的惧意,她便搜肠刮肚,又补了句:“竹叶青还有个特别之处,尾尖一抹红,大姑娘方才可瞧见它身上带红?”

果然是她多心了,这小通房哪敢骗她,冯娴清咳一声:“那、那倒没有。”

不过,谁错主子都没错!错了也不能承认!她张扬起眉毛,高生喝道:“可你为何这么清楚这蛇,还是你故意放的喽?不是想咬我,也是想吓我,你果然没安好心!”

刘氏瘪着脸,急得都快哭了:“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奴婢是见李姨娘的院子檐下挂着只红牡丹鹦鹉,奴婢好生羡慕,也想养只这样的爱宠,可一打听,竟要几百两银子才能买得。”

说到这里,她有些委屈,脸上带着凄凉:“大姑娘瞅瞅奴婢这空荡荡的屋子,你也晓得奴婢已是失宠许久,哪里有甚么余钱。这不,前一阵子便从个卖柴的樵夫手里得了这只小蛇,听那人说这蛇极温顺通人性,苦夏时还能缠在身子上凉快凉快,李姨娘屋里有冰,奴婢也只能找些旁的法子消消暑,自从买了这小蛇,便白日让它缠在臂上,夜里趴在床头。方才怕那小蛇吓着你,奴婢本想提醒,可又怕你误会奴婢有跟李姨娘争宠之心,这才犹豫了下,谁知就这么须臾的功夫,你就嗖地掀了木枕。”

顿了顿,她脸上又现出了笑模样,乐着说道:“要说这李姨娘的针线真是没得说,端午送奴婢的荷包,那丝线那针法,全是顶顶好的,那樵夫一眼便相中了。若没这荷包啊,那小蛇他至少要卖十两银子的呢。”

冯娴点点头:“好,我姑且信你,那这银票是怎么回事?你是佟家的家生子,何时去过西南?”

刘氏叹了口气,目光飘远,低声道:“大姑娘有所不知,奴婢的祖父本是前朝小小官吏,获了罪后流放西南,家眷充作官奴。本朝开元,皇上大赦天下,祖父这才被豁□□刑,回归故里。可身子已成空壳,回来后不久便离开人世,这张西南的银票是他的遗物,奴婢缅怀他老人家时便不免将它拿出来摩挲一番。”

待她话落,冯娴连忙扔开那银票,获罪之人的东西,而且那人还死了,死人摸过的东西,她还拿在手里那么久,端的是晦气!极大的晦气!不行,得赶紧去沐浴焚香驱驱这晦气。

蛇没毒,还怕甚么!她一翻身下了地,蹬蹬蹬往门外走去。

见她走到门口却一停,刘氏连忙将掀起的唇角又使劲儿压了回去,满面无辜地瞅着她:“大姑娘可还有甚么吩咐?”

冯娴回头问道:“你方才说那个受宠的李氏,是我爹最近瞧上的?是外头的还是府里那个院子里的丫鬟?”

刘氏低头抿唇一笑:“是丫鬟,不过是旁人家的丫鬟,那户人家既不是官宦,又还挺穷的,跟老爷完全不是一路人,不知怎的就让老爷遇上了这李姨娘,大姑娘你说这缘分大不大?不过模样是俊,老爷稀罕得跟甚么是的,反正大姑娘你也出嫁了,奴婢也不忌讳跟你说几句羞人的,自那李姨娘进门啊,老爷是一日不曾挪过窝啊,俩人儿跟长在了一起似的。”

冯娴一奇:“呦?我爹也不是个长情的呀,这么个宠法,那李氏不得俊得跟天仙似的呀?”

“那奴婢估么倒不至于,再说天仙啥样奴婢也没见过呀,不过那李姨娘确实极美就是了。”

冯娴脸一红,挺了挺腰板,轻声道:“咳跟我比呢?”

刘氏心里暗笑,面上倒是极认真地将她看了又看,有模有样地点点头,坚定道:“大姑娘容貌惊人,比不了!”

见冯娴果然得意地扬了扬脖儿,她暗自一笑,一脸愤慨地补了句:“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平时仗着念过几本书,便将自个儿当李清照了,每日逢人便咿咿呀呀吟诗吟个没完,酸不溜丢的。会拨弄把破琴,就那长的跟大黄梨一模一样的那个,说是叫琵琶。还总自夸,用酸诗赞美自个儿弹曲儿弹得好,说甚么”

咦?头几日学的那句诗怎么想不起来了?刘氏搜破脑子才说道:“哦对了,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那琴啊,奴婢觉得啊,也不叫琵琶,估么又是她自个儿不要脸给改的名儿,奴婢明明记得琵琶是树上结的果子,甜丝丝的好吃着呢。”

那是枇杷!不识字真可怕。冯娴撇撇嘴,暗地鄙视了她一番后,一弯眉毛笑得一脸和煦,大方施恩道:“哦?她竟如此厚脸皮!我倒要将她会上一会,你等着罢,待我去杀杀她的威风,替你出气。”

闻言,刘氏心里冷笑,还替我出气?你甚么时候跟我这么要好了,这话简直恶心死人。

你恶心我,我也耍弄你,咱们谁也不吃亏!

这场戏,从头到尾,刘氏看得是有滋有味儿。从冯娴发现银票一角、与蛇狭路相逢、知晓银票底细,面色变幻,简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全轮了个遍,情绪起伏辗转,似疯似癫,简直是备受折磨。

不枉自个儿忙活一场,这些年受的气可算出了些。

真是笑死人了,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瞎说一通,她竟也信,甚么十两银子从樵夫手里买蛇啊,大山里处处能逮到,卖一个铜板都没人要。还鄙视我?我还能不知道枇杷?也就你罢,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蛇有毒没毒都不会分辨。

李氏的那些,更是添油加醋,有几件甚至根本就子虚乌有。一箭双雕、借力打力、隔山打虎,最近果然没白学啊,嘿嘿嘿,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果然有道理。

甭管里子再怎么膈应她咒骂她,刘氏此时面对着冯娴,依然是满面笑意,眼含感激:“奴婢相信大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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