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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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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件事他更来气,看着沈昱宁一个人进屋,又有些不满。

“顾逢晟呢?不是跟你说了叫他一起来吗?”

“拐了我闺女,如今连见一面也不肯,我看他真是太不像话了,你最好想清楚,以后是不是要跟一个这样没有责任的人生活一辈子。”

沈宗动了气,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没个边界,末了总结沈昱宁太过荒唐。

她站在一旁,听到最后也忍不下去,连带着这些年的种种不满,都一一发泄出来。

“这么多年,您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

病因

沈昱宁从记事起,在父母身上受到的爱是匮乏的,严格来说,她从未真正得到过父母的爱,就算有,也都是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   她说话早,懂事也早,幼儿园是在军区里上的,班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大院里的邻居。五六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但也有攀比心,别人的父母放学时都一水排在学校门口等着接孩子时,她总是自己默默站到队伍最后。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不会来接自己放学的。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她的事根本不重要,偶尔心里过意不去时,这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只会用一件又一件别人得不到的礼物来搪塞她。   所以她年轻的时候对金钱没有概念,多贵的东西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物品,旁人眼里她一出生就站在了终点,但没人知晓,太早看到了终点,便会对过程丧失兴趣。迷失,也是必然。   她曾经在一条错路上混沌茫然的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如今又怎么会再回到过去?   “从小到大,你和我妈都没有管过我一天,你们在乎着沈家的名声,在乎着自己的身份,却从来没记起过我也是个女孩子,我还是你们唯一的女儿,我需要陪伴需要温暖,而不是你们永远都在反对我,操控我。”   沈昱宁气得急了,丝毫没顾着沈家的规矩,直接在客厅里跟沈宗吵闹起来,没想着退路,也没想着还要在这种时候留着家族颜面。   他们这些人活了一辈子似乎也没明白,而只是一直在世俗眼中做认为该做的事,沈昱宁偏偏不这么认为。   “爸,你只知道我当年跑到国外是因为顾逢晟,但你不知道因为你们我要在单位里受多少风言风语,我就算拼尽全力去努力也会始终被别人冠以二代子女的称呼,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关系户,即使去达木赞那样的地方也只会说是去镀金,这些年我拼命想要逃离沈家,其实都是因为你们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作为沈家人,无从选择,这番言论在沈宗眼里也只会是不知足,可沈昱宁最深切的痛,还没有完全说出来。   看她一鼓作气说完这些话,沈宗也怒不可遏的开了口。   “我当年本就不愿意你去学外语,更没想让你进部,当时是你让我成全你的梦想,我成全了,我是念着这么多年对你疏于照顾再加上那阵子你伤心欲绝所以不得不心软同意,外派的时候,我想着你一个姑娘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放心不下,这才把你放到你吴叔手下,你现在是在怪我吗?要不是我找人护着你,你现在能不能回京平还都两说!”   沈昱宁憋着一口气,万念俱灰的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沈宗,父女两人总算是将心里话悉数说尽,可有些话说到最后,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她痛得几乎快要心悸,眼睛也酸涩的不行。她无力的坐在沙发上,抬手捂住眼,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可梁润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   他是梁老师唯一的孩子,为了救她死在达木赞的无辜战火下,可若不是因为沈宗在一开始给她的嘱咐,那梁润的人生绝不会停滞在 2010 年。   沈宗失了神,停滞一瞬。   沈昱宁闭上眼,任由脑海中断断续续的记忆在此刻全部浮现在眼前。   沈昱宁对梁润的印象,还是通过顾逢晟才有的几面之缘。   她先前在课上听说了,梁老师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很早就送到军校,人很优秀,军校刚毕业不久就拿了二等功。   顾逢晟是跟谁都能谈得来的类型,有一次去梁老师家里问课业的问题,遇见了休假回家的梁润,那是两人第一次见。后来慢慢相熟,才了解到两个人都喜欢历史,尤其是梁润,他说自己对顾逢晟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沈昱宁只知道梁润很优秀,见过几次之后便再也没遇到过。   直到,两人在达木赞重逢。   她带着程宣一起去搜救队员,遇上了也在执行任务的维和部队。别人叫他梁队长时,沈昱宁突然停住了视线。   他摘下面罩,有些晒黑的脸上露出个爽朗的笑。   “沈丫头?”   大概是梁老师常这样叫她,梁润也不由自主喊出了声。   程宣疑惑的看向沈昱宁,“沈秘,您认识?”   梁润听到对她的称呼,于是顿了下,敬了个礼。   “好久不见,你怎么到这来了?”沈昱宁听说过,梁老师的儿子被分在了特种部队,怎么现在,在这个蛮荒之地相遇了。   “我主动报名的,要往最危险的地方去,保护这些人。”   他们两个都笑了,在将近四十度的天气,在满是废墟的灰烬中找寻遗留之下的人们。   第二天,交战没有因为地震而停止。   而震中地区,还有十几个人被困在那里。沈昱宁主动请缨,却得到了吴大使的拒绝。   “这不成,你一个姑娘家!”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可用的人手了,您就让我去吧。”   最后拗不过,拍拍她肩膀示意交给她了。沈昱宁带了几个人轻装上阵,当然,梁润还跟在她们之后。   他甚至主动跟沈昱宁搭话。   “话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也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沈昱宁目视前方,没多迟疑,“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逢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上次回家听我爸说他现在很不容易,你们两个,是因为志向不同分手的吗?”   沈昱宁没回答,更准确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两个之间太过曲折,当事人都未必能叙述的清楚,而现在,显然也不是该闲话家常的地方。   破碎的废墟,数不清的飞尘和残存的建筑,她要带着搜救队一点一点去找剩下的人。   途中要穿过交战区的村子,村口有处河流,他们在乱石坡上停下来,坐在地上吃压缩饼干。   沈昱宁体力不及他们这些男人,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汗,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喝着水。   梁润走过来,给她扔下一个苹果。   烈日当空的非洲大陆,他竟然还能找到水果。   “你从哪得来的?”   他笑容爽朗,格外瞩目。   “来的时候从宿舍拿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你快吃了吧,你看看你这张脸,现在哪还像个小姑娘?”   其实没那么夸张,梁润也是存心逗她,虽然她皮肤被稍微晒黑了一些,但五官依旧不改分毫。   她这个人的倔,脸上都透的明显。   沈昱宁接过苹果,用劲掰开了两半,把另一半递给他。   有限的时间里,她竟然难得放松一次。   “你还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   梁润开口感叹。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家世,想过什么人生过不到?一定要走这条路吗,在外熬上这么多年,受苦受累,到底值不值?”   他觉得,他一个男人家付出是责任也是义务,可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跑到离家万里且动荡不安的国家,着实太需要勇气了些。   沈昱宁也没成想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也熬到现在。   她当时只是想迫切的离开京平,并未打算去建设非洲,后来也是在工作中慢慢被感染,愿意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   “我都没问你值不值得,你还先问起我来了?”   “那你呢,放弃那么好的工作是为什么?”   梁润笑笑,成功被她说服。   点燃一支烟,眺望远方,说了句。   “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无所谓为什么,只是因为坚持了。   -   沈昱宁清醒过来后,第一感觉是疼,浑身像被重物压过,又撕裂,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她看看四周,视线逐渐聚焦。   “梁,梁润呢?”   “您说谁?”离她身边最近的程宣凑上前问她。   她努力想发出声音,嗓子里呜咽许久,“那个维和官兵,他叫梁润,他是我老师唯一的孩子!”   大使吴国谭走上前,一脸悲痛。   “你先好好养病。”关于他的只字未提。   沈昱宁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腾。   “吴,吴叔。”沈昱宁眼角流了泪,她伸出手,“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求求您告诉我,梁润在哪?”   她有气无力,眼泪扑簌簌落到白色的被罩上。   “他牺牲了。”   ……   为了救她,替她挡了一枚飞来的流弹。   记忆里,她昏迷的前几秒,梁润扯下纱布替她止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好丫头,别哭,没想到咱俩能在达木赞相遇,你和逢晟是我爸最得意的学生,我肯定要保住你……”   “记着点,以后回国,代我看看我爸妈。”   那么一个完美无双的人,为了救她而牺牲了。沈昱宁怎么肯。   她哭了好些日子,但护送烈士的骨灰回国,她还是提出要自己去。   那是辆专机,抵达京平的时候天刚微亮。   清晨六点中,她在一众人群中下去敲了梁家的大门。   师母当时就哭得跪下了,沈昱宁找来他宿舍里最后仅剩的遗物,放在一个黑色的木箱子里,递给二老。   最后,她也跪下了。   当着部里许多同事的面,她泣不成声。   “梁老师,是我没用。”   梁任年瞬间苍老,眼镜之下的双目闪烁着眼泪,伸出手去扶她。   “孩子,这不怪你。”   “谢谢你,送他回家……”   她觉得天地都昏暗,连同那日的雨也是,阴沉到底,看不到光亮和明天。   这是沈昱宁生病的最初诱因,因为那场战争,也因为一个跟她息息相关生命的离别。

夫妻应该同心协力

父女两人僵持着,屋内的温度很快降至冰点。沈宗知道沈昱宁的性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导致她这么多年离家里越来越远。

听完沈昱宁这段委屈的话,他沉默了。

沈岳南原本在餐厅吃饭,听到外面争吵不休,放下筷子就急忙走了出来。

杵着拐杖,他一步一停,看着眼前剑拔虏张的情形,开口打起圆场。

“宁丫头,这事已经快五年了,过去的事,咱们就放下行不行?”

老人总是执着于让年轻人往前看,可有时候爱回谈过往的也总是他们自己。沈岳南再怎么辩解,也只是在掩饰自己不太磊落的所为。

得知沈昱宁外派达木赞,是他第一个知道的,当初也是沈岳南屡次阻止她上前线,甚至在暗中动用自己老部下的人脉要他们对她诸多照顾。可以说,沈昱宁这些年遭受的非议,确确实实都是家里带来的。

所以沈岳南这句话非但没能熄火,反而让她的怒气更甚。

“在我这,这事过不去了!”

从前没能释怀的事,今后也未必能够风轻云淡的揭过去。

这一句话,让沈宗和沈岳南彻底停在了原地。

沈昱宁不管不顾继续开口:“结婚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存在顾逢晟什么事,他是被我拉下水的,你们都没必要对他有旁的看法。”

说到这,她又停下来,思索片刻后垂下眼眸。

“我在战场上生了病,调回京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告诉家里是不想看你们担心,一开始我从没想过再跟他有什么,也不想再耽误任何人,但如今,是他在慢慢治愈我,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短暂放下那些痛苦的记忆。”

她鼓足勇气,全部都说出来后发现也没有那么难,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一个人抗,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就连家人也不是可以坦然托付的放心地,沈昱宁一直紧绷绷的将自己束缚在内心的安全区里。

如今,她在试着将心中的这片废墟清理。

最后,沈昱宁没再去看沈宗的眼,留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

她说:“爸,夫妻要同心协力,如今顾逢晟需要我,就算顾家是一片荆棘丛,那我也要义无反顾的踏进去。”

她的背影决绝,一点一点离开沈宗的视线,他后知后觉,心中生出猛一阵钝痛。作为父亲,他实在失败透顶。

-

顾逢晟赶着见了顾青山最后一面。

如同那日在医院里医生所说的,他现在不过就是回光返照,人活一世,到了总是有执念,为此执念不惜留着一口气,不完成不愿意闭眼。

顾青山将公司和财产一一交付后,内心的石头松了下来,他借口想回家,其实也就是想让自己在最后时有个体面,能够死在家里,总比在医院凄凄凉凉的好。

顾逢晟到之前,他已经在说胡话了,顾若清拉着父亲的手一遍遍提醒,好不容易才将最后的理智拉回来,看到顾逢晟时,顾青山总算有了点精神。

他说不出话,就伸手拿出枕头下面藏着的一个藏蓝色丝绒小盒给他,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努努嘴示意身旁的顾若清打开。

四四方方没有花纹的首饰盒被打开,一颗椭圆形切割的红宝石戒指发散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顾若清认得这枚戒指,显然有些吃惊。

迎着顾逢晟同样不解的目光,她淡淡开口解释。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齐惠和顾从当年结婚时,顾从曾重金购得过一枚昂贵的古董戒指,齐惠出自书香世家不喜金银,结婚后戴得机会不多,这枚戒指一直被收在顾家,而顾从离世后,这枚戒指又被收到了顾青山手里。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因为这原本是顾逢晟母亲的东西,他已经嘱咐了太多,但最后的最后,还是想再替他多做一点。

顾青山说不出话,只是情绪有些激动,看着两人拿出戒指,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指向顾逢晟。他想说的话很多,可此时此刻,一个字也是无法吐出了。

“你爷爷应该是想说,把这枚戒指重新交还给你。”

顾若清将戒指放回到盒子里之后再交到顾逢晟手上,顾青山这时候才露出一个放下心来的笑。

那盒子小巧,放到手心时带了些重量,顾逢晟感受表面细腻的纹理,说不清此刻是伤心更多还是感慨更多。

最后他只能看着顾青山期盼的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句回应,顾青山似乎已经再没有要说的了,他静静感受身体逐渐放空,最后慢慢没有知觉,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顾家乱作一团,天空阴沉沉的,中式庭院显得凄凉萧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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