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许钦言的脸有点扭曲,许志国的神色一下就冷了下来。
“都滚出去”
我听到杨明阳在身后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像是惊讶,又像是情理之中的叹气:“真的是……”
我没料到许衷一句话就将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遮羞布撕了个粉碎,他站在原地抬起头看着许钦言所在的方向,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没有人会觉得他低人一等。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许志国有些失了分寸,他瞪着许衷,脸涨得通红。
许衷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反应这么大,难道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是宋箐没有知三当三,还是许钦言不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的态度客客气气,说出口的话却截然不同,像淬了毒的针,往最脆弱的伤口上扎。他不打算不给任何人留面子,同样也没给自己留后路。
杨明阳急得深深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我知道许衷其实听得一凊二楚,可他就像眼里只有许志国和许钦言一样。
许志国半天说不出话,他原本挡在身后的许钦言冷静地开了口。
“哥哥你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他朝许衷笑笑,我惊异地发现许钦言和许衷在某些方面都出奇地相像——无论是眉眼中依稀可辨的相似,还是在对峙时会让人不寒而栗的尖锐,“难道你想告诉所有人,你不是许家人,来参加宴会时也就不用顾及许家的脸面了吗?”
钢琴声就像在配乐一样,由高昂转向低沉,节奏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急促得像是要将人高高吊起的情绪逼到最高的悬崖上,后退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我感觉到不少打量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惊讶、疑惑、了然、嘲笑,看过来的每个人都像是在窃窃私语。
我的手心起了一层冷汗,想挣脱开许衷的手,却被他用最不容反抗的力度握住。
他完全不在意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那些人的眼神,他抓紧了我的手,只是沉默地看着许钦言。
我发现许志国在看到许衷和我握在一起的手时,原本通红的脸一下就变了,像是觉得难堪,又像是愤怒。
他甚至扭过头,用说不出什么样的眼神看了许钦言一眼。
许钦言没有注意到许志国表情的变化,他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许衷和我成为了宴会的主角抓住了许衷的把柄,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大:“你旁边那个人长的实在是眼生,哥哥,你不准备介绍一下吗?”
让人心焦的沉默蔓延到整个大厅,没有人站出来生硬地扯开话题,也没有人会选择离开不插手他人的家事,只有靳重还在弹钢琴,变化多端的乐声从他的指尖流泻至整个大厅,成了落针可闻的静谧里唯一的声响。
“邀请函上写了他的名字,他不能过来吗——许钦言,你都能让靳重从加拿大来建海市调查我的生活,又何必在‘他是谁’这个问题上装傻呢?”
我惊讶地看着许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以我对许衷的了解,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许钦言在逼迫他在大庭广众下承认我的身份,这个时候他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把问题扔回去,而不是笃定又直接地回答许钦言的问题。
许钦言的声音立即尖锐起来,他说:“那你不准备告诉父亲,他是以什么身份被邀请过来的?”
我不太确定许衷和许钦言究竟在争论些什么,但是当我听到许钦言将这句话问出了口时,我就知道这件事很难完美收场。
果不其然,许衷和许志国几乎同时开口,一个态度游刃有余,一个难掩惊慌失措
——“当然是我的男朋友,你没看到我跟他牵着手吗?”
——“闭嘴,许钦言,这件事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许志国的话压不住许衷刻意提高的声音,他的脸色在如梦初醒的议论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就变得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许衷就像没看到他的表情一样,在许钦言难掩得意的神色里微笑着晃了晃我和他的手。
“需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把我为了他和许……”他咽下了那个没说完的“许志国”,“父亲断绝关系这件事跟你事无巨细地说一遍吗?”
许钦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下就将许志国刚才那句愤怒又慌乱的斥责扔到了九霄云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
许志国却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到许衷面前。
他喘着粗气,眼白里缓缓地爬上了一根根血丝,盯着许衷的神色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
许衷满不在乎地和他对视,就像把许志国的面子、里子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不知道许志国突然走近是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想把许衷挡在我身后。
许衷感觉到了我的担忧,微微错开身,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时,许志国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愈演愈烈的说话声猛地安静下来。
靳重像是被吓了一跳,钢琴声也突兀地断在了原处。
周遭鸦雀无声。
许志国没留力气,那一耳光直接打偏了许衷的脸,我瞳孔一缩,看到他被牙齿划破的嘴角流出血来。
“都滚出去,”许志国的声音在发抖,眼睛亮的惊人,他高声道,“滚!”
我呆在了原地,第一反应就是掰过许衷的下巴,去看他的脸。
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浮起了红肿的巴掌印,血顺着嘴角滑下去,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他居然朝我笑了笑,轻声说:“走。”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许衷没看许志国,也没看许钦言,他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巴掌印颜色很深,重复道:“沈涣,走。”
我被他拉着,从正门离开了这里,将所有宾客的议论声、许志国毫不犹豫的一巴掌、许钦言难掩惊异的表情、还有所有所有远离我们生活的一切,都扔在了身后。
公馆外寒风瑟瑟,马路上偶尔会有几辆车经过,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几乎要到最遥远的天际。
许衷身上的风衣被风吹起来,他像是想就这么拉着我的手回到那间破旧、寒冷的出租屋,又像是想就此立下无声的誓言、和我永远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