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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如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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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老天有时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

程祯也说不清一切是如何从使他绝望到恨不得此生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亲弟弟,骤然转变为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的。他记得先尝到了泪水柔软的苦,被弟弟一地狼藉中扶起来,两人牵着的指尖像烧红了的铁那般燎人。天旋地转间跌坐在床榻之上,他情难自制地仰起头,捧着弟弟的脸也顾不得手上新鲜的伤口,依依不舍地不愿同他的唇分开,将委屈的抽噎尽数吞进喉间。

舐去泪中苦涩,程祯的味道只剩下了酒液萦绕的甜。程和吻得生涩,被哥哥压抑已久的渴望反扑时本能地紧紧闭上了眼,但人丝毫未闪躲半分,顺从地将自己脆弱敏感的下唇递出去任由他啃咬,探出舌尖试着回应。明明身体已经背叛了他自顾自做了这样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手却还生怕逾矩似的不知该往哪儿放。直到两人呼吸逐渐急促,他将右膝跪上床沿,好离程祯周身不断升高的温度更近些才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托住哥哥的脑后,手指插入他的发间,缕缕发丝都从束冠中抽落。

待两人难舍难分地放开彼此时,程和浑身都像高烧般滚烫,仿佛程祯本身就是一壶烈酒,使他头脑发昏、一片云雾迷蒙。而程祯更是一塌糊涂,往常伶牙俐齿的嘴被笨拙的吻技亲得红肿,微微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喘息,眼中泛着全然不同于方才的粼粼水光,手中仍紧紧攥着弟弟的衣襟,将布帛都扯出皱来。

“哥哥……”程和整个人都欺身压了上来,声音又哑了几分,低得只有贴在程祯耳边他才能听见,震得耳廓连带着通体经络都一阵令人窒息的酥麻,好像连骨头都要一并化成一滩黏稠的蜜。程和常年握笔与书卷的手灵活地钻进宽大的袖口,贴着他的肌肤向上,手指堪堪抵住程祯颤抖着扬起头时突出的筋用甲沿迷恋地摩挲,从他口中逼出几声飘散在空中的叹。

硬得发烫的茎身隔着衣料抵住,两人双双难耐地闷哼,抓着对方肩背的力之大将整齐的衣领都扯开大半。程祯的另一只手急切地探向下身被前液浸得透湿的亵裤,借一手淫靡去开拓早已酸软不堪的后穴,程和一边逐寸舔吻他裸露的锁骨、胸口,一边费力地隔着锦缎将二人贴合之处握在手心抚弄,引得程祯被情欲染色的吐息不断喷洒在他的耳侧。

不多时,外裤、亵裤都被程祯蹬落在地,上衣衣带尽散,凌乱地披在线条流畅、布满吻痕的肩上,快要滑下。他随意地拉起里衣叼在齿间,翻身跪坐在仰躺的程和身上,贪婪的穴眼吞吃着两手各两指,红艳艳的肉环在反复进出中翻成一朵沾着露水的嫩花。他口中漏出的也从起初的低哼变成缱绻的呻吟。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原本一手托着他的臀瓣,另一手将人白皙的大腿根揉捏得发红,听着尾音逐渐上扬的喘息,涨得发疼的硬物再也按耐不住,对着程祯翕张的穴眼就想往里顶。程祯才感受到顶端尾椎便狠狠一软,急忙抽出湿答答的手指扶住弟弟青筋直跳的男根,努力张开娇嫩的花蕊吞吃过大的形状。

程祯从未接纳过如此巨物,涎水都将口中的衣料粘得湿了一大片仍只吃进去三分之一。程和刚进去就舒爽地长叹一声,却又被哥哥缓慢的动作和紧张的收缩夹得眼前发白,伸手掐住程祯的腰,恳求地对上他蒙着水雾的迷离眼神:“快一点……让我帮帮你,好吗?”

“好……”程祯一张嘴,丝帛贴着他劲瘦的身躯滑落,蹭得唇边、小腹一片水光淋漓。“嗯……!轻……啊……轻一、慢一点!”

“已经很慢了,”程和实在是委屈极了,却仍体贴地放缓了顶入的动作,用指腹安慰性地抚摩他腰间敏感的肌肤,换来一串颤栗。“疼吗?忍一忍,马上就舒坦了,嗯?”

“好……呜……”程祯约莫是实在涨得受不了,憋得眼眶一周都红得像搽了胭脂,剑眉也拧成了一股,眼见着又要掉眼泪,程和这才放弃了一口气进到底的想法,撤出几寸,扶着程祯的腰浅浅抽插起来。他本来就不如程祯劲儿大,一时手酸没扶稳,程祯上身歪斜惊喘一声,他正慌张地要去看是否弄伤了哥哥,却不想是意外戳弄到了他最舒坦的地方,竟连红舌都吐出小半截,同玉茎前端一同滴滴答答地淌下水来。

程和的心落了地,见程祯不再像先前那样痛苦悄悄又往里进了几分,很快两人连结的地方湿漉漉的全是水渍,甚至沾湿了床榻,每次程和挺送时程祯挺翘的臀都能拍打出糜乱的水声。“舒服吗?”

程祯已经被顶得连话都说不出,闭着眼死死咬着下唇才不至于哼得太响引来下人,细碎的呻吟仍如漏网之鱼般泄出:“舒……嗯……舒服……”

“那再进得深一点,好不好?”

程祯张开眼,见弟弟撑起上身来吻他,迫切地伸手环上他的脖子送上自己快咬出血的双唇,小心盘坐在他身上:“……好,但不要一下太——啊……!”

自身的体重背叛了程祯,直直落下被钉穿在程和的肉棒上,因过分刺激而流下的泪水都来不及擦两手就忙着去捂自己的嘴,哭喊声都被封了回去。程和倒是无师自通掌握了要领,看着他微微上翻露出眼白明白他哥这不是疼,而是爽快得不行了,便放开手脚横冲直撞起来,将程祯撞得浑身发抖、东倒西歪,铃口像失了禁一般淅淅沥沥地流水流个不停,快在程和的腹部积起一个小水洼。

“不行了……子……啊……!子雅……不……”

程祯后仰得几乎要将整个上身抻成一张满弓,程和听着哥哥不断攀高的音调不得不反手堵上他的嘴,情不自禁地低喘着加快了顶弄的速度:“等等我……嗯……很快……!”

想让弟弟也舒服却实在忍得难受,又喊不出来,程祯只得哼哼着扭腰企图逃脱,一向迁就他的程和此时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得逞,虎口死死掐住他紧绷的腰身摁着重重往下坐继而抬起,刺激得程祯狂乱地甩头,崩溃的哭声从指缝间逃出,腿根连着被巨物撑开的穴口、敏感的穴肉如同被雷电劈中般不住抽搐,程和被夹得头皮发麻,本能地猛往最深处挺进。

程祯被这一下顶得直接失了声,腰肢弹动,玉茎直跳,终是在后穴泌出甜汁的同时喷出一股股微腥的汁水,正好方便了程和空出手来把痉挛的哥哥固定在自己粗涨的柱身上,在温暖的甬道内顶着收缩的内壁射出积攒已久的浊液。

抱着喘息连连的程和仍抖了片时,程祯扣着弟弟汗湿后背的手指久久不愿松开。刚刚泄了身的程和这时也浑身酥软,无力挣开,只得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好哥哥,先起来,擦擦身子,别着凉了。”程祯这才从激烈高潮的余韵中得了半分清明,生怕他因自己的小性子而落病,起身时体会了骤然空虚的快意,但带出的“啵”的淫靡响声让他羞得无地自容,将脸埋进幸存的洁净被褥中,放开弟弟下床取来打湿的手巾将身上擦净。

床榻是彻底睡不得了,所幸还有程和的。除了守夜的侍卫,下人大多都已歇下,两人将胡闹中遭殃的华服换为干燥舒适的寝衣,端着烛台蹑手蹑脚地穿过长廊钻进程和生着银炭的卧房。

程祯已有两夜不曾安眠,疲惫不堪,加上酒意未散,搂着程和凉下来的肩背恍恍惚惚地说了些黏糊话很快就沉沉睡去。程和虽也因一番劳作的怠倦浅眠了几个时辰,心中却为分明清醒仍犯下的冲动错行愧疚万分,天还未亮就早早醒转。

悄悄移开程祯缠在他腰间的手臂,程和以哥哥醉酒不慎打翻水盆、花瓶为由打发了人去收拾隔壁卧房,又吩咐侍女备了热水沐浴,而后一身清爽地去书房取了素日爱读的书,一边借着晨光闲读,一边守在程祯身边等他醒来。

日上三竿,程祯终于头痛欲裂地悠悠睁眼,见到自己身处弟弟的卧房、而他本人端坐在窗边品茶读书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意欲起身扯得下身酸涨,愣了一瞬,笼着一层迷雾的昨夜幕幕便如江水席卷而来淹过口鼻,使他快要窒息。

程和手边放了三卷书,只是他不会承认,对着手中那卷的一页看了一个早晨,实是一个字也没读进去。听见被褥窸窣、程祯倒抽凉气,他认命地放下书:“兄长,你醒了。”

他的声音同往日的温润比有些发哑,嘴角挂着笑,但程祯不难看出十分中有九分勉强。眼下乌青,面色不佳,而自己身侧的位置是凉的,想必是没睡多久。程祯喉咙发干,吞咽的动作也难以缓解。

“子雅,昨晚……”

程和神色只闪动了极为短暂的一瞬,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问兄长一个问题。”

程祯几乎像是被人提着线的皮偶般僵硬地点了点头。

“昨夜之事,是酒后情动的意外,还是如兄长亲口相告那般?若是前者,待出了这门,我可只当此事从未发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兄长可以信过我的为人。”

程祯张了张嘴,喉中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他搞砸了。彻头彻尾地。

程和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程祯看着弟弟故作镇静却微微拧起的眉心,耳中嗡嗡作响,内心更是芜乱一片,猜不出他在等哪种答案,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我说不是呢?”他的嗓音如同被钝器刮花的琉璃般刺耳。

“若不是……”这回换作程和沉默了。

是啊,若不是呢?

他花了一个晚上、一个早上想明白了这一切若只是一个意外,他今后该如何放平心态与哥哥相处。反复翻动着同样的书页,他好不容易积攒起了信心,能够假意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不知是刻意还是疏忽,全然忘了还有另一种可能。

若不是,他又该当如何?

弟弟的错愕让程祯幡然醒悟自己吊在嗓子眼儿的希冀有多令人发笑。

他真是疯了。记不清昨晚究竟说了多少不可挽回的话以强迫程和做了他不愿的事也就罢了,现在酒醒了,他还在期待什么?

“别露出这么惶恐的表情嘛,”程祯干笑两声,撑着酸痛的腰下床披上外衣。“怎么可能不是呢?哥哥酒量本来就不好,你也知道的,最近诸事不顺,不小心失控喝多了,头脑不清醒。那个……虽然不记得所有细节,但我知道自己犯下大错,醉酒不足以作为托词。子雅,你有一切理由怪我,我……无颜求你原谅。”

出乎程祯意料——也出乎程和的意料,这一番话落地似乎并未让揣揣了整夜的他如释重负。相反的,他的眉尖抽动了两下,生硬地道:“……不会。我不怪兄长。”毕竟……他也不清白。

他似乎是想听程祯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谬的错的;至少他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但他胸腔中此刻无名的闷堵又是为何?

就算是这样说了,程祯明白他心中哪可能真的一分怨都没有呢?勉强地点点头,对着镜子确认自己将一身痕迹是否被衣领遮住,他抿了抿唇。“此行已在你府上叨扰多日,如今该办的事也办妥了,我就叫人去准备着,明日就回皇都了。”

若程祯真的只是醉酒才对他……对他那般,那滴酒未沾的他在清醒下作出的回应,又算什么?

他的思绪往那个方向靠得越近,脱离肉身的魂灵就往万丈冰窟中更坠入一分。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程祯方才站着的地方,感知自己的嘴一张一合地答:“若还缺些什么需带上路的,随时同我或府里的人说就是。”

程祯向屋外的步子顿了一瞬,继而露出了一个疏离的笑。那笑程和见过,在太子府的喜宴上。“嗯,多谢你了。”

自程祯回皇都后,兄弟二人虽与从前一般通信,内容却不免生分许多。只交代、询问些要紧事,不再写过多家长里短的风趣话。桂花蜜仍在每月十五由宫中特使送来。两人心照不宣都对程祯醉酒一夜的事闭口不提,仿佛只要存放得够久,便会有神迹使它从他们的记忆中、从世上消失殆尽。

四季不懂识人脸色,初春自说自话地扫过栾州田间。那头程高终于派人传来消息,理泉之行收获颇丰,三人说定在清明前后的休沐日于七王府相聚,届时将一切叙来。

“八弟,伏大人。”

“永文王殿下。”

“七哥!”程高不像伏项安那般拘束,见程和拄着檀木杖进正厅时虽不解却不好直接开口问,他关切地上去扶人在主座坐下。“这是怎么了?明明除了年幼时天气极为不佳的日子,已有多年未见七哥拄杖了,腿可是又受伤了?我和伏大人若早知道,大可去书房寻七哥,省得多走这些路了。”

程和云淡风轻地一笑,招手让侍郎奉茶。“哪有那么严重的。今年栾州的冬天格外冷些,大抵是冻着了关节,找医师看过了,不碍事。”

“可有同皇兄说过?”

程和嘴角柔和的弧度倏然抽了抽,但这转瞬即逝的不自然不曾被另外两人发觉。“同他说了定然又要大费周折地劳烦太医,怕他因为这等细枝末节而分心国家大事,还请二位替我瞒下。”

伏项安面露不忍,却仍点点头。“文王殿下,切要保重身体。”

“多谢伏大人关心。”侍从先前有他吩咐,纷纷退下带上了门。程和放下茶杯,对程高道:“你才是辛苦了,在理泉查事连年都没好好在封地过,刚回去没多久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这儿来了。”

“事情一有眉目,我哪儿还有闲心过年?巴不得赶紧查个水落石出再来同你们商量!”程高连连摆手,“你们且听我道来。”

永宁王程璟是先帝幼子,排行老十,先帝驾崩时也不过十二,留在生母太嫔身边在宫中养到十四岁才由程祯封为理泉亲王,与王妃一同移居封地,如今也仅两年出头。几位哥哥姐姐得空照应着些,程高此次前去并不算突兀。

理泉地处东南,毗邻南国,气候常年炎热湿润,即使严冬也只是夜间更为凉爽。在十王府做样子留宿几日,程高假称与友人相约考察当地草木长势告辞,带着几名随从微服下榻城中客栈,日间拿着画像走访民间询问相里姐妹之事。十数日下来,不论亲眷、熟人、旧居,一无所获,直至一位头脑已不大清醒、卖酥饼为生的老婆婆认出了其中姐姐的画像。

随从正要细问,像是女儿或儿媳的人就从屋内出来拦着,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多说一个字。随从也灵光,既然有人拦着就日日在巷口蹲点,待那年轻女子外出时再借机上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从婆婆口中得知,如今的太宰夫人是改了名的,原先只称黎姑娘,年轻时曾是这家酥饼店的老主顾。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由于发达前颇受婆婆的照顾,随岑晰嫁去皇都后还曾回过理泉一次,带了许多财物要赠予。但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肯收,最后只得用银钱换了这间铺面,免得上了年纪还得推着车日晒雨淋的。

因没有什么亲友需探访,她似乎并没有停留过久。奇的是,她离开理泉后几日内,城中最负盛名的歌楼,醉花榭,不知何故走水,炽焰滔滔,一夜之间火光冲天,不仅高台楼阁灰飞烟灭,客人、伎子死伤无数,几乎无一人幸免。

程高断定醉花榭之火与两姐妹的身世脱不了干系,加之相里姯早年为抹除二人过往,必然用什么手段防人生事,才会使他们一行难以撬开众人之口。在老婆婆说破相里姐妹身世的风声走漏前,程高便带人寻至醉花榭旧址,却已改建为酒楼。他谎称叔叔早年在歌楼赊账,如今病重命悬一线,托他来还清债务以换些福报,酒楼小二去请示大东家,半天才神秘莫测地指了理泉城门外几十里的一间无名小酒家,说那家掌柜的是原先醉花榭老板娘的侄儿,将钱还给他就行。

开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除了接待些来往南、颐两国的商贾外都没什么生意,掌柜正兴致勃勃地准备亲自招待程高等人,听他挑明来意后脸色大变,推着人往门外直言今日要闭门歇业了。程高不得已,只好搬出皇亲的身份,表示若有人因此加害于他必会拼力护他周全,这才让人哆嗦着如实招来。

他姑姑白手起家,前半辈子什么都做过才攒下一笔钱开了醉花榭。楼里的姑娘大多也没什么稀奇的,做那些个常规的皮肉生意,个别容貌出众、又有些才华技艺傍身的待遇好些,只作歌伎,卖艺不卖身。而相里姐妹,彼时的黎姑娘与小黎姑娘,正是楼中出名的歌伎。

时任御史、前来巡查的岑晰一眼相中黎姑娘,当夜便为其赎身,少了个招牌固然可惜,奈何他开价实在太高。老板娘还来不及肉痛,几日后岑晰复而折返,挥金一并将小黎姑娘也带走了。老板娘惹不起皇都来的大官儿,咬着牙也只能答应,只宽慰自己赎身钱也够再培养几个新姑娘了。

掌柜的对内情所知不多,之所以能忆起黎氏姐妹之事也只是因为二人傍上贵人飞黄腾达后,楼里没了噱头生意不景气了好一阵,姑姑向家里发过不少牢骚。而数年后醉花榭出事,她与其余人全部葬身火海,官府最终以柴房失火结案,但姑姑的丈夫孩子也在不久后染病暴毙,家里人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将地契草草转卖后举家搬迁到了城外,不愿再同这歌楼扯上半分关系。

“染病暴毙?”整件事蹊跷得诡异,听到这里,连一向不愿以恶揣度人心的程和都皱起了眉。“他可知是何病?”

程高摇头。“据说他的姑父是石匠,照理来说身体应该很康健才对。可这种病症似乎危及肺脏、气道,发作极快,身强力壮也无济于事。”

这下程和越发坐不住了。危及肺脏、气道……同六年前席卷皇都的时疫如出一辙。伏项安同他交换一个眼神,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我当时也有此猜测,”程高遗憾道,“苦于醉花榭一事早皇都之疫数年,距今太久,已无从查起。”?

“不打紧,仅是这样已助力太多。”伏项安宽慰他。“简单梳理,便是岑晰赎了黎氏姐妹带回皇都,娶了姐姐作侧室,又将妹妹改头换面,凭借官职替她越过选秀,直接送进了宫里。太后手段了得,凭一己之力一步步从小小贵人攀上继后高位,岑晰为了这靠山,自然休了结发之妻也要将她姐姐抬为正室。想必醉花榭大火就是当年岑晰见势,为了与她结盟而下的投名状吧。”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程高道,“为了抓住岑贼的尾巴,我又托词从太守处得来了当年大火的死伤名单,其中不乏理泉及周边大户人家的当家与青年男子,又因理泉常年与南国通商,甚至有几名南国商贾。”

伏项安冷笑:“岑贼作恶无数,早几年陛下就要清算他,却不知因何不了了之。好在当时在下就让手下文官暗中留了一份记有其所有罪行的案卷,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加上这一笔,就算我朝不能逼他伏法,说出去只怕南国也不会让他好过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程和摇头叹息。“先前两人以我的安危来要挟陛下,如今我已破解他们的手段,只要断除岑晰同后宫的联系,不日便可择时将他正法。没了岑晰,相里姯一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程高正要赞同,伏项安出言打断。“论及择时,在下倒是还有一计。”

“伏大人有何高见?”

“几日前,永襄王再次上奏,先前转移安置后顺郡又于年前涌入大批辰国流民。冬季本就粮食紧张,而连年收成不佳使得富饶的顺郡也有了饥荒之危。人心惶惶之中,大量不满的原住居民集结而起,形成匪帮暴乱,试图围剿流民中的老弱病残,影响极为恶劣。”

程和与程高的面色立即凝重起来。程和心中顿时做了最坏的打算:“岑晰一向与永襄王相同主战,莫非……”

伏项安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在下未能劝住陛下,只勉强拖了几日。最终仍是如岑晰的愿,昨日早朝已下令派兵协助永尧王的银狼军镇压暴民,向辰国边境施压,还批了襄王、尧王于顺郡及周边招兵,扩充军队,以备全线开战。”

“那依伏大人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在下认为,此刻弹劾岑晰使朝中四分五裂并非上策。大军步行至顺郡仍需两月余,在下疑心永襄王与岑晰、太后二人里应外合,企图对陛下不利。不妨暗中拿住岑晰脉门,借他之口假意继续同襄王唱和,介时好取得先机,以防生变。”

程和只听到一半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五姐程煜聪颖勤奋,在三哥逝世后是众臣看好接替他的最佳太女人选,只是先帝最终仍选了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程祯。她当时未曾表露太多怨言,但心中难免不甘,如今社稷危亡,完全有可能想取程祯而代之。若兵权全然落到了她手里,程祯的帝位——甚至性命,危在旦夕。

“五姐若是想要帝位,岑晰与太后却也妄图权倾朝野。双方目的相近,如何合作?”程高不解。

“在下也有过顾虑。然而岑晰身为太宰无法公然带兵与陛下反目,却可假襄王之手将大军引至皇宫,此时再设法将襄王、尧王拿下,省时省力,大军又听他号令,篡位岂不易如反掌?”

“伏大人所言甚是。”沉思片刻,程和开口道,“他完全可以伏低做小,在五姐面前作出甘愿为她所用的假象。五姐纵然不信,除了岑晰,朝堂上也无一人能替她讨来兵权。而我们若能事先布下防备再以手中筹码与他对峙,即便他与五姐并无联盟,也无处可逃,于我们而言没有损失。”

“既然如此,”在两人探讨时,程高边听边暗自斟酌,俨然有了一计。“岑晰素来与伏大人不善,而七哥同皇兄的关系人尽皆知,不如由我先去试探试探他。待时机成熟,我便装作乐意为逼宫一事效力骗取他的信任,为我们三人之盟制住他创造机会。”

程和与伏项安思前想后,理泉一事程高办得滴水不漏,同岑晰演戏大约也出不了差错。三人又将计划仔细拆解、反复修改,终是敲定最迟盛夏的太后生辰宴前定要那岑贼落马。

程高比起其他几位兄弟姐妹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气不像他们那样高。即便是最没有皇子架子、待人谦逊有礼的程和从小长于宫墙之内,养尊处优,穿得素净也难免透着贵气,凌霜雪而不凋的如竹气节更是让他眼中容不得灰尘。而程高不一样。身处市井时只有母亲爱着、护着他,就算有个像样的大宅子,上了街,谁都知道他是在红尘中翻滚得脏污的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爹的影子都摸不着,自然没人腆着脸围着他转,不欺侮他都算有善心了。

这样长大的程高小小年纪就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成了不受待见的八皇子后也屡屡因此获益。面对岑晰也是如此,吃准了他的脾性,丹成相许、曲从拍马的戏码轮番上演,把人哄得找不着北。又扮出一副从小受了委屈怀恨在心的样子,向曾经因出身看不起他的程煜复仇,演得出神入化。岑晰疑心,拿脏活儿试探他,不想程高面不改色,为了岑家旁系不成器的小侄子打点考官、处理同门,尽心尽力将这阿斗送上了仕途。一月后岑晰逐渐放下心防,正筹划大军临近该如何掣肘程煜,自然咬钩,不知程高并非表面这般只知报仇、胸无大志,装作大度地答应联手除掉他的长姐。

另一边,程和与伏项安里应外合,找出了相里姯居于凝霞宫却仍知晓前朝事的手段。

程和早年在琼华宫时,有几名原来服侍继后的宫人被调来照顾他和程祯的起居。其中一位侍女仗着继后不重视他,常常因私下与其他人玩牌而怠慢了程和,膳食常常都凉透了才端过去,三番五次吃得他胃痛。他不说,程祯偶然撞破,只因那时尚幼,也不是太子,让相里姯责骂两句便罢了。直至后来殿里丢了东西,这名侍女被诬告,又因为在与其他宫人偷懒嬉闹而不敢辩驳,程和却不计前嫌替她作证,就玩忽职守罚了几个月俸禄,至少不必丢了脑袋。她心中有愧,自那以后便死心塌地地为程和好了。

通信一事多亏了她还留在凝霞宫服侍,奉程和之命在驿使将书信送进进宫门前截下,交由伏项安布下的暗线审查,才明白岑晰狡猾地让自己的妻子将重要的信息简化再译成暗号写进给妹妹的家书中。自程高接近他起,暗线就将含有程高的内容替换掉,模仿太宰夫人的笔迹重新撰写无关的内容,好让相里姯蒙在鼓里也不起疑心。

不枉三人数月辛劳,终于在太后寿宴前等来收网的一日。程高以庆贺联盟之喜为名订下了皇都鼎盛的酒楼,照锦楼一席难求的顶楼雅间,日落时分俯瞰都城全景、入夜万家灯火,美不胜收,若非凭借两人身份,只怕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轮上。

“岑大人,请。”程高略落后于太宰,微微侧身请年长者先行,实则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向小二及提前安插的乔装侍卫们打手势,示意两人入室后就守住门不让任何人进出。

“这照锦楼果然名不虚传,夕阳金辉照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真如同绣了金线的锦缎一般呢。”

“确实,虽还未品过他家酒菜,美景却足以饱腹。岑大人,你说呢?”言罢,翩翩临风立于窗边的程和以乌木银丝扇掩去半面,与伏项安一同转过身来,对上刚刚从屏风后走出、满脸惊愕的岑晰。

老练的太宰瞬间意识到情势不对,竭力淡定地去看同行的程高,见他脸上盈盈笑意丝毫不减心道不好,眼皮狂跳,咬着牙问:“殿下这是何意?”

“还能是何意?”程和腕子一甩清脆地合上折扇,冷冷道。

“好啊……昌王,你个毛头小子竟敢算计老夫?!我岑伯群绝不会让你善终!”岑晰怒目圆睁,指着程高的鼻子大骂完拔腿就要离去,不想程高像早有准备一般抬手拦下了他。“你——!”

“本王是不是毛头小子都不打紧,只是岑大人若是被一介黄口小儿戏耍至今才发觉,不免丢了身为太宰的脸面吧?”

伏项安看着气得发抖的岑晰心中别提有多痛快,讥讽地轻笑两声接过话:“只怕岑大人想走也走不成了。眼下门外、楼下皆有文王、昌王的侍卫把守,您这一把老骨头,硬闯怕是没有胜算。”

“哼,即便如此,老夫绝不会坐以待毙!”

见他不管不顾要推开程高,伏项安只得叹了口气让他认清自己的处境:“听闻你与结发之妻感情颇深,为如今的夫人休了她后也未曾舍得让她回娘家受辱,而是专门在皇都郊外专门置办了大宅锦衣玉食地养着,时常探望。伏某人说的可对?”

听到一半,老太宰已然面色铁青,却仍不肯松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劳烦岑大人挂心,但伏某人官至一品,这些门路也应当有,费不了多少心思。若是如此还不足以让大人心平气和的同我们聊上几句……”伏项安佯装为难,不紧不慢地道,“大人有所不知,令郎、令嫒今日自太学下学后并非如常由岑氏家丁护送,想必此刻正在伏府与内子用膳呢。”

“伏项安!!”岑晰青筋暴起,冲过去就要对站在另一头的大学士动手。“亏你顶着张清廉的人皮,手段竟如此下作!不知廉耻!!”

一直沉默的程和听着伏项安还是将血淋淋的胁迫摆上了台面,心有不忍,伸出持着扇子的手虚挡在了他身前,厉声道:“伏大人手段下作?岑大人以为,凭我三人信奉之道,缘何出此下策?何况比起岑大人要挟陛下的手段,远不及万分之一!”

岑晰像被点醒了一般,忽然邪笑道:“你既知老夫要挟陛下,怎还有胆站在这里?你就不怕拿不到下个月的解药吗?”

此话一出,伏项安与程高都愣了。他们全然不知程和草草带过、声称已经无碍的控制程祯之法竟是对他下毒!

“就凭你与太后,休想拿本王的性命来拿捏陛下。”向来带笑的程和此刻面若冰霜,站在他身旁的伏项安都因周身骤然的寒意而侧目。“你们下一次毒,本王便有法子解一次。无解或是别的手段也罢,万不得已,本王大可自行了断,绝不会落在你们手上。到时,看你们如何奈何得了他!”

语出惊人,其余三人竟一时都陷入了沉默。程和口中绝无虚言,他们心里清楚,只要他说得出,必定能做得出。屋内的空气沉重得像要凝固。

终于,岑晰先失去定力,泄了气,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下。“说吧,你们要老夫做什么。”

见他服软,程高带头入座,将几人在栾州商量好瞒着相里姯、继续假意同程煜合作之事挑明,希望借他之口调走一部分派去顺郡的大军,这样就算程煜自行招兵,带着与辰国大战之后再连月赶路、筋疲力竭的士兵冲进皇宫也胜算渺茫。

“继续同她传信容易,想依靠调兵取胜就难了。”

“为何?”

岑晰冷笑。“因为她根本没有开战的意思。”

“你说什么?”伏项安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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