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听沈爱立这么说,王元莉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但是沈爱立挂了锁,以后自己想穿她什么衣服,可没有以前方便了,不由撇了撇嘴,她总觉得沈爱立自从晕倒以后,好像变了很多,以前对衣服鞋子这些,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序瑜恰巧进来,笑道:“元莉,你也该买把锁,我前两天还听说宏山大礼堂那边晚上放电影的时候,周边好几家遭了窃,挂把锁也安全一点不是。”
王元莉还是有些怵章序瑜,笑道:“挂把锁能拖延点时间也是好的,等放假了我也抽空去供销社买一把。”
等爱立将饭吃完,洗了饭盒,就从卧室抽屉里拿出五十还给序瑜,又数了六十放在口袋里。
“你这六十和谁借的?”
“厂区对面的那个秦娟娟,以前是厂里的细纱挡车工,去年因病辞职了。”沈爱立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序瑜,大加一是多少利息啊?”
却见序瑜冷笑道:“她放高利贷放到厂里来了,手伸的够长的。”又看向爱立道:“按照大加一算,六十块钱一个月的月息就是六块!”
沈爱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三个月就是十八块钱啊,我半个月的工资了!”
听到秦娟娟这个名字,章序瑜竟然毫不意外,她就说爱立在厂里不怎么和人往来,还能向谁借钱,此时问道:“你怎么会认识秦娟娟,谁介绍你去的?”
“没有谁,我先前听元莉经常在秦娟娟那换粮票、布票,就去问了下。”
“她敢在厂里放高利贷?”沈爱立真是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人敢在厂里放高利贷!当时原主急着借钱,秦娟娟还挺客气,让她不要担心,有钱的时候再还,临走的时候秦娟娟想起来补写一个借条,原主也没多想,匆匆就在借条上按了手印。
“可不止高利贷,她胆子大的很,”前一段时间章序瑜听说,厂里有个细纱工拿到了一百元互助金,秦娟娟说年轻人应该多打扮打扮,趁年轻找一个好对象,小姑娘就花九十元在她那买了三丈料子,后来衣裳还没做出来,粮不够了,秦娟娟说身体最重要,小姑娘又拿料子和她换粮票,秦娟娟说料子现在跌价了,两丈料子换了十七斤粮票。
又低声道:“你真是傻,王元莉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找秦娟娟换粮换票,这是特地给你挖坑!今天下班后,我陪你一起去,这件事不能耽误,秦娟娟翻船是迟早的事,你把借条拿过来,省得到时候她出事了,乱攀扯你!”
沈爱立也惊出一身冷汗,原主真是为了魏正头脑发热,不仅借了这么多钱,还跑去借高利贷!要是给人知道她筹钱给魏正偷渡,那她就是党和人民的叛徒了。
下午上班,沈爱立为这事一直忧心忡忡,倒是保卫科那边给她送过来一封快信,叶骁华从上海寄来的,沈爱立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
说他在申城遇到了一个同学,恰好在申城手表厂里当技术员,说厂里年底会有处理的瑕疵品,比外面便宜三十块钱,一般瑕疵也就是表盘底端或表带上有点划痕,表示如果她不着急的话,建议她到年底再购入。
这倒是出乎沈爱立的意料,她以为至多是商场里便宜几块钱而已,三十块钱差不多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叶骁华在信末尾,又托请沈爱立帮忙购置一些汉城特产寄给他,说已经汇寄三十块钱给她,麻烦她收到信后去邮局问下有没有到。
沈爱立立马打起精神,给叶骁华回了一封信,写道:“感谢老同学帮忙,如果这手表不会让你为难,就烦请你年底帮忙代购,特产的事,周末放假就去友好商场购入。”
沈爱立写完了信,就跑到资料室找资料,其中有篇关于梳棉机的报道,从1958年开始,我国就由纺织科学院牵头,将东省的科学研究所、青市那边的纺织机械厂和几个棉纺厂里的研究员、技术员组调起来,在研制高产梳棉机,这次申城的技术交流大会,肯定有那边的研究员过来。
她现在对别的也没有思路,想着不然先梳理下现在梳棉机的研究和开发状况。
她发现现在国内新型的的梳棉机,是1961年研制出来的1181f型梳棉机,产量为每台时9kg,但是似乎实际生产过程中,不是很理想,她在国棉一厂并未看见,也就是说未大量投入使用。
她仔细比对了1181e型梳棉机和f型梳棉机的变化,发现道夫剥棉机构不一样,前者是二罗拉剥棉,后者是高速斩刀剥棉,给棉部件也不一样,现在一般是锯齿给棉罗拉和菱形给棉罗拉,现在国棉一厂也有锯齿给棉的,锯齿能够深入棉层,不会破坏纤维,但是菱形给棉,沈爱立尚保持犹疑,她怀疑菱形会造成绕花。1
等沈爱立从资料室出来,晚霞已经爬满了西边的天空,红红火火,粉蓝橙交织,像未来时空中的动画背景,是这个年代少有的艳丽色彩,她忽然觉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真是一个很好的词汇,尊重物种的多样性,尊重生命的多样性。
但很难说,这不是她的黄金时代。
王元莉从制造科出来,远远地看到沈爱立站在二楼西边的窗户前望着天空,整个人在晚霞的余晖映照下,似乎都镀了一层光辉。忽然对沈爱立起了一层羡慕的心理,业务能力拔尖,刚来厂里就由刘主任帮助发展成预备党员,家庭经济条件不拖后腿,各种新鲜的衣服式样都舍得给她买,如果不是自己不争气,处了一个战犯的儿子作对象,大概,也没有什么能击倒她吧?
沈爱立并没有看到王元莉,直接从西侧的楼梯到了一楼大厅等序瑜。
几分钟后,序瑜才匆匆赶过来,“今天接到通知,要搞每月十佳好人好事,下午忙着做策划,搞得晕头转向的。”
“那你们宣传科岂不是更受全厂工人的欢迎了。”之前大家为了能上宣传科每周的小报,都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宣传科干事跟前凑,这下要更热闹了。
章序瑜笑笑,她心里倒觉得,这个月第一个应该写的是爱立救人的事,但是王家那边不一定希望这件事扩大化,她也没有往厂里报。
两个人到了秦娟娟的家门口,敲了几下,秦娟娟就应着过来开门,看到章序瑜的瞬间,愣了一下,笑道:“沈同志,呦,章干事也来了啊!快坐快坐!”
沈爱立一眼就发现这房子构造有点奇怪,倒不像一间,而是半间,中间用木板隔了起来一样,不过这年代住房都紧张,也不稀奇。
章序瑜笑道:“爱立说到你这里来,我之前就经常听工人们聊起你这里,就过来凑凑热闹。”
沈爱立笑问道:“秦同志,我三个月前借了你六十块钱,加利息一共是多少?”
秦娟娟一个“七”字发了半个音,余光瞥到章序瑜,又改口道:“你们先坐会,我去把沈同志的借条找出来,”拿了一个果盒道:“你们先吃点零嘴。”
沈爱立瞟了一眼,有江米条、红薯干和瓜子,盒子擦得挺干净,暗叹这服务意识还挺高。
就听序瑜笑问道:“秦同志,我听说先前你这里还有申城那边来的料子,好看的很,小吴花了九十元买走了三丈呢!不知道还有没有啊?”
秦娟娟很快从一个漆红色的木箱子里将借条找出来,“没有,没有,这是谁瞎说吧,我自己都巴不得有三尺料子作一身衣裳,还想着厂里什么时候出瑕疵布,能抢到一点,哪里来的三丈哦!”
接着又将借条递给沈爱立,“沈同志,这是你的借条,你是信任我才和我张口借钱,我本来是不好意思收你利息的,但是你知道,我去年生病辞职后,一点收入都没有,你意思意思给个六块钱的利息就成。”这句话说完,秦娟娟都觉得自己心里疼的厉害,一下子少了十二块钱。
但是章序瑜是宣传科的,她也不敢说什么“大加一的利息”,不然章序瑜在厂里一宣传,她自己有没有麻烦先不说,这国棉一厂的生意,她也是做不成了。
这年头,借钱有利息是默认的,你朝农村里的老太太借十个鸡蛋,还回去的时候也得加两个,不然保不准下回就借不到。
章序瑜也知道六块钱是秦娟娟的底线了,她敢顶风作案,在国棉一厂门口置这么半间房子放高利贷,就多少有点门路在后面。笑道:“秦同志,你不用担心,我们不做那乱嚼舌根子的事,要是你这里有好的料子,也和我们说一声,你不知道,我最近看厂里有个细纱工穿了一件很时髦的球衣,一看就是申城那边来的,在汉城找了半天也没找见。”
秦娟娟眼睛微闪了下,章序瑜这意思,就是不会向厂里说她放高利贷的事,微微笑道:“章干事,你放心,无奈我没有这门路,我但凡有,肯定和你说。”
沈爱立收了借条,将66元给秦娟娟,两边友好地道了别,沈爱立从秦娟娟那出来,就道:“序瑜,这回真是谢谢你帮忙,不然还得损失半个月工资。”
章序瑜笑道:“你每天恨不得扎根在资料室和车间,外面的事你是一点都不上心,这秦娟娟在厂里出名有一段时间了,你等着吧,厂里迟早得解决这么个毒瘤。”回头望了一眼秦娟娟的房子,低声道:“就是这房子以前都是厂里一个姓周的织布挡车工的,硬是给她哄着上了赌桌,输了这半间房子不说,还连母亲、儿子都不认了。”她之前一直担心爱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这两年来形势越发严峻,要是以后再有什么波浪,爱立肯定难以自保。
但是现在,爱立救了王家的幼子,只要王家不出事,爱立应该可以稳妥地做她的技术员了。想到这里,笑问道:“爱立同志,你可得加油啊,先升一个助理工程师好不好啊?让我沾沾小姐妹的光。”
沈爱立却仍觉心悸,完全不知道原主身边竟然埋伏了这么一条毒`蛇,后背都感发凉,挽着序瑜的胳膊道:“序瑜,等下个月发工资了,我请你到友好商城吃大餐!”除了今天少交利息以外,序瑜让她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事无巨细地为她考虑,掏心掏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