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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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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筠紧咬下唇,她道:“我只是想答谢他对李越的看顾之情,我绝没有陷害他。我为了避嫌,连珍贵器物都不敢送,只敢送点水果,可没想到,就这样也被恶人钻了空子……我要去找朱夫人商量。”

她抬脚就要走,夏儒忙道:“启儿,快拉住你妹妹!”

夏启赶忙伸手,一把就扯住了贞筠,他也满面焦心:“你疯了,这个时候还敢凑上去。要是查出来与你有关,就算是娘娘也保不住你!”

贞筠恳切道:“姨父姨母,我不会去自首的,我又不傻。这些酸儒,心里脏,看什么都脏。我要是站出来,谢主事才是真真死无葬身之地了。但是,我总得把这消息告诉李阁老他们,他们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这些小人扯上我,一定是为了暗害李越。说不定就是要让李越孤立无援,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夏儒摆摆手道:“外头的事,自有我们做主!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进去,只会把事越搅越糟。来啊,把她给我关到房中去闭门思过。”

夏夫人攥着帕子道:“老爷,这,孩子还小……”

夏儒斥道:“行了,若不是你娇惯太过,她怎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夏夫人不敢开口,夏启期期艾艾道:“爹,这哪里是娘的不是,是妹夫宽厚,这才让妹妹莽撞了些,但她也不是有意为之……”

夏儒拍案道:“我自有主张,你们都住口。”

贞筠急道:“姨父,孩儿还记得,幼时姨父陪我和姐姐玩耍,您教导我们,为人要敢担当,要知错能改。孩儿一直秉承您的教训做事,怎么如今大事面前,您反而变了呢!姨父!”

贞筠被强拉了下去。夏家三口沉默地坐在堂中,半晌后,夏儒方道:“夫人,将替贞筠送梨之人严加看管,这段时间紧闭门户,切勿走漏半点风声。”

夏夫人应了一声,她随即道:“可是,老爷,谢主事那边……”

夏儒长叹一声:“我去说。”

夏启不由喜笑颜开:“我知道,爹是何等的君子之风,怎会坐视不理?”

夏儒斜了他一眼:“休来说这些空话,你们少给我惹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第二日,夏儒就找了个机会,他不敢直接去找谢迁,而是选择偶遇李东阳。这下,内阁方知究竟是什么事。

谢迁气得面色发紫,他斥道:“这个不守礼的畜生,活该有此牢狱之灾。罢了,罢了,多谢诸公的好意,有子如此,真是家门不幸!还救他做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李东阳、刘健都在劝他。刘健握住他的手道:“孩子只是一时糊涂,罪不至死。更何况,此事哪里是冲着他来,分明只是找个由头,实际想害的是我们呐。”

李东阳靠坐在圈椅之上,紧闭双目,指头在桌上轻敲:“伯安和以中先后下狱,一是阳谋,一是阴谋。伯安被参的罪名是结党营私,伯安在东官厅授课,本是为宣扬文教,我等也是一早知晓,可被有心人一抹黑,竟然成了结党之罪。这事难就难在,若众将士齐齐替他辩驳,即便这次能够脱罪,圣上也会心生猜疑,他再难有重用之机。可若是无人替他作证,这罪状岂非落实了。以中之事,也是同理。”

刘健满心无语:“他要是招,就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他要是不招,就是心中有鬼,收受贿赂。”

谢迁恨得咬牙:“好毒辣的心思。”

李东阳叹道:“正德年间的新政,毕竟挡了太多人的路了。汝王世子被杀,含章被贬出京,六科廊言官下狱免职,如今终于把火烧到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上。事关切身利益,他们是要不死不休。”

刘健冷哼一声:“我去肃清京军军屯时,就没想过全身而去。我这一把老骨头,倒要看看谁敢来啃!”

李东阳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们岂敢来捋虎须,柿子终究还是要拣软得捏。对了,含章那边可有消息?”

谢迁道:“他这段时日都是称病不出。”

李东阳点头道:“这是明智之举。万岁已表明了退让之态,他可不能再冒头了。”

刘健犹疑片刻,终于说了出来:“万岁,是真的要退了吗?这不像他一惯的作风。”

这位小爷的脾气,人尽皆知,比石头还硬,怎会轻易服软。

谢迁道:“人总是会长大。若是硬碰硬,将东官厅碰没了,岂非前功尽弃。我反倒更担心含章,听说他是在打了奚华和刘靖后,才闭门不出的,这……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刘健讶异道:“他还能怎么铤而走险?他手中就几十个锦衣卫,难道还能夺取万全都司的兵权不成。”

谢迁一想也是。大家转头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京中的案件上。然而,几方混战,皇帝迟迟不表态的结果就是,案子陷入僵局。谢迁嘴上虽那么说,却愁得连头发都白了一圈。王华更是急出了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坚持立朝。

在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候,朱厚照却在东苑召见一众老臣。时值花明柳媚的时节,蒙蒙细雨下将下来,这明丽的春景就似笼上一层薄雾,远远看去更添风致。桌上的茶点也是太湖船点,模样精巧,看之喜人。只是,在座所有人都没用几个的心情。

朱厚照更是开门见山,短短几月,皇帝的神情更加稳重,只是一开口还是惊人之语,他道:“就这么短短数日,朕的人就拦下了十余次对王守仁的刺杀。”

我自横刀向天笑

即便是朕,也不敢去贸然动手。

君主与勋臣、与文臣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就勋贵而言, 皇室一直对勋贵委以重任,五军都督府的掌印是勋臣,京军主力十二团营的总兵是勋臣, 漕运、两广、湖广的总兵也多委任勋臣, 就连云南、甘肃等边陲之地,也是由勋贵世代镇守。

此外, 皇帝的亲卫锦衣卫也多挑勋贵弟子担任。世袭军官在普通军队中也占据了半壁江山。皇室内部的册封礼和祭祀礼也会要求勋贵出席。宗室贵女也多与世家大族联姻。这些军功贵族,早就与皇室建立了紧密的联系。

然而,有联系并不代表二者之间的利益诉求始终一致,归根结底,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 他为政要从公出发,否则就会国运衰颓, 宝座不稳。可大部分勋贵经历了这么些代,早就忘记了祖辈反抗暴政的初心,他们事事都以私为目的,当皇帝举措有利于他们时,他们就举双手赞成,一旦损害了他们的利益,那他们就会立刻拖后腿。

就文官而言, 这些经过科举制选拔上来的儒家精英是君主统治的根基。他们对君主的忠心毋庸置疑,毕竟儒家最高理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 必须要有一个圣君的角色。然而,忠心也不代表事事依从,他们中优秀的成员, 一方面拿着纲常伦理、祖宗成法约束皇帝, 一方面极力扩大文臣的职权范围,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为国尽忠,为主效命,但落在任何一个皇帝眼中都是大权旁落,必须要制衡。至于他们中卑劣的那部分人,则和勋贵、内臣一道,拼命以权谋私,以公肥私,将整个大明官场,搅得是乌烟瘴气。

在这样的基础上,君主对待勋臣和文臣的策略就势必是依时、依地、依事而变,看似矛盾,可根本却都是为了维护统治,拱卫皇权。就在正德一朝,三者之间的联系就发了两次逆转。朱厚照初登基时,采取扶持勋贵,打压文臣的策略,就连都御史戴珊家的惨祸,也被他生生按了下去,就是为了维持文武制衡的稳定局面。

可后来,高层文官们渐渐转变了策略,他们愿意扶持平民武将来掌控兵权,这又合了朱厚照的意,随着东官厅的设置、王守仁的大放异彩,皇帝又逐渐和文官靠拢起来,站到了世家大族的对立面。

特别是这两次,勋贵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在汝王世子一案中推波助澜,在李越巡边事中暗自运作,都是在削弱文官的力量,生生将文臣们往皇帝的船上推。这种时候,已然明白了烹小鲜之道的朱厚照,又怎会不抓住机会,把人绑在自己的车上呢?

他一开口就表明了自己的善意,明面上的意思是他想保住王守仁,可其中的深意却是他是愿意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就连兵权,他也乐意和士大夫分享。

他道:“幕后之人未免太小看朕的心胸了。汉高祖有言:‘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朕若是连一王守仁都容不下,岂不是和隋炀之辈同流,亡国只怕近在眼前,还谈做什么中兴之主?”

这里提隋炀帝,是指炀帝杀薛道衡的典故。隋炀帝虽善诗文,可嫉妒心强,谁要是写得比他好,他就要狠下杀手。当时司隶薛道衡的才华名重一时,隋炀帝就找了个事由杀了他,杀他时还问道:“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

朱厚照此话一出,旁人还犹可,王华却实在忍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下来,一张嘴已是老泪纵横:“老臣斗胆恳请万岁,万岁既知小儿冤枉,何不早还他清白,释他出狱呢?”

朱厚照见王华怜子情深,一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竟然多了些真意。他忙将王华搀扶起来,口称王先生:“先生须知,如今王守仁与谢丕呆在牢中,反而更安全些,一旦放出来,那时才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王华吃惊之下,一时无言。朱厚照道:“他们不将新政全部废除,将力推新政的臣子全部杀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诸位先生请坐,朕先给你们看一点东西,看毕之后,朕再与你们慢慢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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