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节(2 / 2)
言辞也愈加激烈,从韩王谨慎建议皇帝‘稍加抑损天后之权’,变成了劝皇帝‘尽快新立太子,反正不管是周王还是殷王,都已经入朝听政了,立新太子后,就让天后交权退回后宫,做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
皇帝均不置一词。
便有宗亲以为皇帝在犹豫,是不忍多年夫妻感情,故而便拉更多人来说服皇帝:陛下,一个人的建言,你要犹豫,这么多宗亲都害怕天后掌权欺压宗亲,你总得考虑一下了吧。
对此现象,几位已经听过皇帝遗诏,在太子薨逝后又被皇帝宣去嘱咐一回的宰相们,都颇为无语。
王神玉还私下跟姜沃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傻子啊?陛下这明显钓鱼呢,还真有人前赴后继把自己挂到钩子上去。
而在宗亲越演愈烈的攻讦中,天后依旧稳如泰山。
甚至这日难得有点闲暇时,媚娘还邀姜沃过紫宸宫来下棋。当然严承财去中书省传旨的时候,说的还是‘天后请姜相议政’。
姜沃把手中的公文交给刘祎之,就到紫宸宫去了。
严承财带着宫人们都退下去。
窗扉门户洞开,院中无人。
两人便说起近来宗亲攻讦之事——
媚娘捏着一枚棋子,边看棋局思考下一步落子,边随手在棋盘上敲着棋子道:“这件事上,我是信陛下的。”
姜沃看着说这句话的媚娘。
她听得出,媚娘这句笃定的信任,虽有夫妻多年的了解在里面,但比起夫妻情分,这句话里,更多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对另外一个成熟政治家的信任。
果然,媚娘落子后,说完了后半句话:“陛下不会为了几句流言,心血来潮的就改变自己对朝堂的布局。”
莫说优秀的,只说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都不会在大局上反复无常。
哪怕这个布局,是会有风险——话说回来,世界上哪有毫无瑕疵的布局,人能做的,无非都是当前选项里,最好的选择罢了。
而作为上位者,选定了,就会坚持到底。
就像先帝,在选中晋王为太子后,哪怕当时晋王的表现的有一些让他担心的‘年少、过于仁善柔和’,但先帝也不会再半路被人劝一劝,就想着换个储君。
作为一个成熟的优秀的政治家,他们皆是落子无悔。
会支持自己选中的继承人到底。
下过棋后,媚娘又给姜沃展示了下,叫她来的第二个缘故。
姜沃看着天后取钥匙,开锁,然后取出来一个黑色的匣子。
她心中已经有预感,打开来看,果然,里面有不少纸页,写着此番状告天后的宗亲名字,以及具体言语。
媚娘在旁叹口气道:“我一向自问记性不差,但国事繁多难免有遗漏——还是记以笔墨的精准,也免得将来忘了谁就不好了。”
姜沃略带敬畏地合上匣子:好一份死亡笔记。
媚娘继续道:“说来,宗亲这个时机选的倒好,算准了陛下就算动怒,也不好大动干戈。”
今岁东宫已无,再大肆处置宗亲会令朝野动荡。皇帝应当只会挑几个典型责罚一番,告诫朝堂。
天后的手指,轻轻敲在匣子上:“剩下的人,只好留给我了。”!
何必走那条路?
调露元年,关中雨水颇多。
因多雨少阳,对皇帝来说,这个夏日比起往年的夏日,倒不算难熬。
于是皇帝就这样,边养病边拿宗亲们当鱼钓,足足钓了两个多月。而这段时间,天后则有条不紊带着宰相与朝臣们安排防涝之事。
直到雨水里带了些初秋清寒之意,皇帝才终于停止了钓鱼。
而让皇帝停下的缘故,还是因为……鱼急了。
皇帝一直没有表态,让告状的宗亲们从振奋到疑惑再到无语:陛下也太磨叽了,听我们告了那么久的状,怎么还不定下新太子,压制天后?
等什么呢?
他们阵仗闹得这么大,天后必也是知道的,别等来等去,陛下忽然驾崩了,留下他们被天后一锅端了。
得催陛下动起来啊!
这些宗亲皆是以辈分最高,跟皇帝亲缘关系最近的韩王李元嘉为首,便有人请韩王去催一催陛下,早下决断。
李元嘉这位皇叔,也有些搞不明白这位皇帝侄子在想什么。毕竟就他看来,宗亲们的建言,皇帝明显是听进去了啊。
当然,如果李元嘉见过当年皇帝是怎么应付长孙太尉的,就不会自信到觉得皇帝听进了他们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
因此李元嘉就把皇帝的客气温和,当成了善于纳谏。
甚至还自发给皇帝找了个缘故,对宗亲道:“天后到底摄政多年,陛下便是想卸掉天后摄政的权柄,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
“总得有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