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2 / 2)
霜雪琴弦之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大,一小。一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男人的手,一个纤细莹白、指尖泛粉的,女人的手。对比鲜明到几乎触目惊心了。
他的手刚好能将乔胭的手都盖住,指腹贴着她的指甲,她的肩膀轻轻战栗了一下——连手指也那样烫。
“专心。”他又在她耳边低声训她,好似做不到在这样的动作包围下专心地弹奏琴曲,是一件很笨拙的事一般。
乔胭忍不住想,原著作者对这位反派boss也太偏爱了吧。如果作者是创世神,那谢隐泽就是被神偏爱的人,无可匹敌的天赋,完美无瑕的容貌,连声音都酥得要命。平常说话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可声线一低,反而多了几分缱绻意味。
玉疏窈这时终于追到,持剑从下方掠了上来。没错,被小boss带着跑路就是这种感觉,你不用担心身后敌人,因为很少有人追得上。
寒白的冰雾从琴弦上婀娜而起,琴音缥缈,如冰泉潺潺,轻轻涌动在空气中。
沈却的声音随之响起:“嗯?这曲子有什么用?现在还是考虑要不要趁早投降比较好哦。”
乔胭的瞳仁骤然一凝,一抹冰白的寒光从圆润的瞳孔中闪逝,琴音浩瀚,以楼顶为圆心强势扩散开来。
海量的灵气随着谢隐泽握住她的手灌入身体,那感觉非常、非常好。像变成了一只天空中展翅的雄鹰,神思在天地遨游,上可抵日月山川,下可潜深海炼狱,万物在脚下匍匐,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限制自己。
好在她很快回神,没有被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蛊惑了心神。
沈却看着面前僵住的人奴,轻轻“咦?”了一声。
——封喉花不听使唤了。
乔胭轻声道:“就是现在,我坚持不了多久。”
下一瞬,谢隐泽就掠了出去。失去了他的怀抱包围,周遭的寒风又一次无孔不入地钻入了衣襟和发丝,冻得乔胭浑身僵硬,连手指都不听使唤了。不过也许是因为千山独酌威力太大,远非现在的她可以掌控的。
为了保证琴音的连贯,让周围的人奴持续静止,她将体内所有的灵气都灌注到了漱冰琴中,不再留一丝御寒。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普通人死在自己眼前,以现在战斗的激烈程度,这些人奴牵涉进去,只有送死一个下场!
寒意如利刃切入骨髓,她的呼吸开始带上了明显的颤抖,眉毛、眼睫也开始结上了一层冷白的寒霜。
沈却在之前鬼楼的战斗已经负伤,失去人奴相助,很快落于下风。他重重摔飞出去,又被人一脚踩中了心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谢隐泽随手抽了一把弟子的剑,抵在沈却脖颈边:“不知道这张皮是不是也是你的假皮,不过……无论你再活过来多少次,我都会杀了你。”
沈却苦笑。
“哪有那么多张假皮……你若在这里杀了我,我就真正地死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说着,他毫不留情就要刺下,却因一句意料之外的话硬生生顿住。
沈却:“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年关新雪
“……你知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真正的仇人是谁, 你在梵天宗长大,是被迫认贼作父!”沈却的语气骤然激动起来。
他顿了片刻,回头看了眼乔胭, 对沈却道:“你先解除封喉花的操控。”
沈却伸出血淋淋的手指, 打了个响指, 那些斜插在衣襟、鬓边的鲜红石蒜花顿时掉落下去,变成一团蜷起来的枯植,人们的眼神逐渐清醒起来。
玉疏窈发现自己竟然拔剑对准了乔胭,吃了一惊, 赶紧收手。而天谴剑又从她怀中掉出……她四下环顾, 内心无比茫然。
谢隐泽见封喉花枯萎,立马刺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心口立马中了一剑的沈却瞪大了眼睛:“你难道就不好奇你父亲是谁?!”
“总归是只魔, 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谢隐泽冷冰冰道, 见他还有说话的力气,又想补上一剑,谁知就在他的眼前, 沈却慢慢干瘪下去。
又是一张假皮。
真能逃啊。谢隐泽有些无语。收剑回身,却听见身后的人/皮还在说话, 断断续续,吐出惊世骇俗的字眼。
“你不该拒绝我的……难道你不想救出你父亲?他被整个修真界合力镇压,在万佛殿下困了二十年, 不见天日了二十年……”
瞬间,谢隐泽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出剑如风, 一瞬间剑光如电, 剑势犹如疾风呼啸,将地上的皮囊绞成了寸寸碎片, 一阵厉雪刮过,散为漫天烟尘!
玉疏窈正要将力竭倒下的乔胭搀扶起来,却有一双手先她一步,将乔胭打横抱起。谢隐泽一句话都不肯和她多说,带着乔胭就要离开。
“等一下,阿泽!”玉疏窈拼尽全力追上他,在他身后喊道,“你要带小乔去哪儿?”
玉疏窈呼呼喘着气,终于,得来了前方背影一顿,堪堪转过半边表情不清的侧脸。
“师姐,你回去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还有小乔……现在天谴剑已经找回来,你的嫌疑也洗清了,掌门师叔不会为逃狱的事为难你,况且——梵天宗毕竟是你从小长大的家,除了梵天宗,你还能去何处?”玉疏窈天真地问道。天真得几乎残忍。
天光熹微,微弱地在黑夜的余烬中闪烁,将他挺拔的轮廓勾勒得很是冷峻,光与影在深邃的眉宇间对撞出黑白分明的冷冽。
“梵天宗……是我的家?”他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和空气中的冰晶融为一体,“你的家会充斥嘲笑和排斥,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你监守自盗,会将嫡传的弟子关入天寒狱吗?”
“那是因为……”玉疏窈讷讷张口,却发现自己编织的借口,苍白得就像谎言。她眼睁睁看着谢隐泽带着乔胭,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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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胭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置身在二十年前大夔的王都,槐京。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详的事即将发生,长街上每一个行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翳。凋零的枝头上挂着稀疏的残花,而树下萎坠的白槐铺满了地面,软而厚重,空气中弥漫着花汁糜烂的苦涩气息。
一个白发男人从长街尽头走来,是她爹。这二十年来他的容貌未曾改变分毫,但这个流泉君的眼神却年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