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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客倌,您的酒好啦!」小二备好东西放上台面,朝着顾盼扬声道,见他许久都没有反应,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啊?客倌?您没事吧?」
顾盼回魂,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摆手笑道:「没事没事,谢谢。」
他端着酒走到店内一隅,握着袖内的某样东西,好不容易消停的泪水又一次滚落。
攥紧拳,他的心疼得彷佛绞成了一团。
今日,是他们经久以来首回见的面,兴许,亦是最後一面。
此後一别,少年不复见。
他深x1好几口气,强压下那些漫溢的情绪,他偷偷掺了些粉末至一壶酒中,叹口气,笑了。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
许是……希望他能记得自己最後一点任x吧。
回到座位,顾盼强笑着将那酒递到亡心面前。
「这个,就当今日见面,我敬你的。」
各自举杯,一饮而尽。
酒香浓醇,滑过喉间却撩起一丝苦涩,尾韵辛辣,如滚滚引燃的花火,肆意燎烧。
顾盼置下酒杯,凝视亡心,只见他双眼缓缓闭阖,澈底陷入沉睡之中,而他的视野亦是逐渐模糊,氤氲一片。
静望着亡心半晌,他招来了小二,缓声道:「烦请给这位公子在楼上客栈设间房,在他苏醒前,任何人皆不得随意入内。」顾盼将几个银子摆在案上,小二见钱自然心喜,连忙应下,丝毫不敢怠慢。
顾盼背着亡心,一步一步走上楼,每一步却像是踏在心尖,刺得难受。
他将亡心安置在床上,只见他眸眼阖起,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浅浅半影,呼x1均匀绵长,睡颜安详而迷人。
他多看了好几眼,最终叹口气,向小二索取了纸笔,潦草写下几行字,将纸摺起,悄然塞进亡心的掌心,他的手覆上他的,五指收拢,握紧,直至痛楚愈渐清晰,方才收手。
小二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公子??」
「我还得回家,很快就走。」
他轻柔地抚上亡心的脸庞,低声说了句话,嗓音蕴含前所未有的柔情。
「亡心,永别了??请原谅我的私心,我只是希望这天下还有人,能够记得我们的曾经。」
亡心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自己和顾盼的相知、相识,亦到最後的相恋,每一刻心动、心恸,都一一浮现脑中,复刻回至心底。
他梦到了三年前他和顾盼结为道伴,而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几经斟酌,顾盼还是下定决心带他回自己的家族拜访。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阵怒不可遏的辱骂。
「顾盼!你这是大逆不道、罔顾人l!」他父亲守在玄关前,严禁他踏进家里半步,嫌恶的神情表露无遗。他额上青筋暴起,忿然喝斥:「我辛苦养育你多年,你竟是这般……成何t统!」
「敢问父亲,我何错之有?」他垂着首,将亡心护在身後,两人双手紧紧交握,兀自觳觫。
「恬不知耻的混帐!断袖之癖,天理难容!古往今来哪有同x结伴的道理!你这样子如何对得起你早逝的阿娘?做你父亲,是我毕生最大的耻辱!」他连珠pa0似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话,顾盼不发一语,静静忍下来了。
为了亡心,他可以忍。
未料他父亲却似气疯了,见什麽砸什麽,一gu脑儿往顾盼身上奋力扔去,他左躲右闪,将亡心护在怀里,深怕他也被伤着。
顾盼正想携着他一同离去,便听亡心忽然大喊:「小心!」
父亲最珍ai的琉璃摆饰朝他们腾空飞来,转眼已近在咫尺,眼见躲避不及,顾盼下意识地闭眼,耳际传来的却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与他父亲凄惨的哀鸣。
怎麽回事?
一睁眼,只见父亲伏在地上,衣襟沾满了鲜血。
而他的脖颈间,y生生cha着一片碎玻璃,淌满殷血,皮开r0u绽,怵目惊心。
不消几秒,便已气绝。
顾盼登时陷入震惊,不敢置信地道:「??亡心?」
亡心僵立在原地,面容惊惧与惶恐交错。
好一会儿,他颤着声道:「方才那东西向你飞来,我下意识投出暗器打散了它,却不慎伤及令尊,我??」
「你可知,我兄长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语音刚落,顾晚的声音自远方传来:「爹,我回来了!听说顾盼今天也会回,他人??」顾盼听见兄长的声音一顿,随即明白不妙。
「亡心??」顾盼的声音顿时带上了哭腔,心跳如擂,清晰可闻。?
亡心垂着眸,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拾起地上的碎片,紧握在手里,y是掐出了几滴热血来。顾盼怔忪地望着他,尚未反应他要做什麽,就见他慢慢抬手,将刃器抵往自己颈间,沉缓道:「我愿自裁谢罪。」
「不可以!」顾盼仓皇地握起他的手,见到他掌心布满大大小小的口子,彷佛同划在心上一样疼。他ch0u出他手里碎片,满脸凄楚清晰可见。
这可是他唯一的牵挂,唯一的救赎啊。
亡心闭了闭眼,一字一字咬碎道:「错不自知,罪加一等。」
「不可以??」顾盼紧紧握着他的手,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好麽??」
亡心垂首,不置一词。
「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他冲回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白一褐的瓷罐,收进怀里,连忙奔回原地。
「把这个吞了吧。」顾盼将白se的瓶子递给他,「若你信我,就什麽都别问。」
亡心接过,将里面的药粉悉数咽下,不带半分踯躅。他t内逐渐变得燥热异常,头晕目眩,顷刻间便昏了过去。
顾盼静伫於他身侧,顿见顾晚朝他俩疾行而来,连忙背起他,逃之夭夭。未料顾晚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况且顾盼身上还背着一个亡心,顾晚轻功一施,不出片刻便被追上了。
「顾盼!你跑什麽!」顾晚放声怒吼:「父亲怎麽了?为何会变成这样?」
顾盼抿嘴不语,心底的矛盾与疼痛像要贯穿他似的,顾晚见状,不需言语,也明白父亲是怎麽si的了。
「是你身上这人杀的吧!」顾晚冷笑一声,「顾盼啊顾盼,你为何如此偏袒他?」
顾盼si不吭声。
「只不过是别人家的一个男人,与你非亲非故,你就这麽稀罕他?还是说,你俩早就做出了什麽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了?」
顾盼被兄长的语气彻底激怒,大吼道:「是又怎麽样?我就是看上他了怎麽样?他在没人搭理我的时候搭理我,没人关心我的时候关心我,对我来说,他远远b你们这些最亲却最冷漠的人好上几千倍几万倍!」
顾晚先是一愣,随後怒道:「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什麽,他可是男人啊!而且?,」顾晚眼中爆发出的寒意瘮人,「他杀了我们的爹!」
顾盼瞥了眼背上的少年,心底又升起一阵痛楚。
亡心明明是个那麽好的人,明明??他只是为了护自己周全……
不是的??这样的罪责,不应该是由他来承担……
顾盼咬了咬牙,sisi地盯着自己的兄长,「你见着了吗?明明是我失手杀的!」
顾晚冷哼一声,「顾盼,咱俩朝夕相处多少年了?你是这种不认错的个x?你是那种把最敬ai的人伤了,会畏首畏尾、不承认,到最後走投无路了才肯说实话的x情?」他一顿,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况且,要真是你动的手,你有必要给他这个?」
顾晚手中的,是一个还沾着些许粉末的药罐。
烈日当头曝晒,白瓷瓶身析出的光,辉映在了顾盼眼底,他眯起眸子,一瞬间,竟觉得那亮得有些刺眼。
以及没来由的眼眶发酸。
顾盼一见顾晚不会轻易上当,信手燃了一根树枝,又拿出小褐瓶往树枝上一倒,一瞬间,一道火墙挡在了两兄弟之间。
「对不起了,哥。」
说罢,顾盼背着亡心狂奔了起来,头也不回,留下顾晚一脸的震惊与愤怒。
最後,顾盼只听见了一句残忍而疯癫的话,遥遥自他身後传来——
「亡心是吧?等着,有朝一日,我定会把你碎屍万段!」
他寒毛直竖,脚下的步伐却是越趋急促。
他将亡心送回他家去,接着一人独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