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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记忆具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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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熙熙攘攘,声音嘈杂。

叫卖声、谈笑声、嬉戏声、吵闹声、还有飘来的弹奏歌唱声……

无数声音汇聚成河,涌进了陈立行的脑海里。

一时间,他头疼欲裂,忍不住闷哼一声:

“我穿越了?”

“平行时空?”

……

不知过了多久,陈立行慢慢恢复了意识和记忆,长长吐一口气。

他本是个来自地球世界的宅男,父母早逝,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一事无成。不料在一天晚上通宵游戏后,一睡不醒,糊里糊涂就穿到了这儿,与另一个同名同姓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前身这个“陈立行”同样是个失败者,毕业于一家省级专科音乐学院,没有什么背景门路,创作才华乏善可陈,做歌手不成,参加各种选秀节目都是海选就被淘汰掉,各种花销费用打了水漂,实在不好意思继续伸手问家里要钱了,最后沦落在街头卖唱。

一把吉他,一把嗓子,没有多少出色之处,收入绵薄得很,勉强能赚够一日三餐。

然而人活在世上,除了吃喝,还得住行。

衣衫渐旧,房东催租,这“陈立行”茫然四顾,黯然叹息,终于认清楚现实的残酷,歌星梦破碎了。于是狠心把吉他卖掉,换了点钱,准备买车票回老家,安安分分打工,老老实实找个女朋友过日子算了……

当经过这条曾经卖唱的步行街时,他悲从心来,感叹这个城市那么大,却容不下小小的自己。

这一悲就出事了,晕倒在地,当场扑街,醒过来时,已是被宅男陈立行取而代之。

弄清楚这番来龙去脉,穿越者也忍不住悲从心来。

这个平行时空的情况和地球世界有相似之处,科技文明颇为现代化,尤其文娱方面,更是繁荣,百花齐放。只是政治历史等是另一回事,似是而非。

那样的话,能干啥?

简直两眼一睁黑。

流浪歌手陈立行的家庭很普通,父亲为小学教师,母亲摆水果摊的,端是日夜操劳,为了供陈立行读书,追逐歌星梦,家里已经是举债度日,欠了一大笔钱。

陈立行不敢想象自己背着空空的行囊回家时,会是个什么情况。

如何面对含辛茹苦、殷殷期盼的父母?

难怪会悲从心来,晕厥扑街,敢情是无法面对这无地自容的落魄处境。

步行街很热闹,人来人往,先前人们见到陈立行晕倒,纷纷围聚过来看,好在陈立行醒过来了,没有什么事的样子,人们见状,也就一哄而散。

挣扎着站起来,陈立行慢慢向前走,走了一段路,一阵鼓噪的音乐传来。

那是一个四人乐队在开场。

正当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步行街最为热闹的时间段。

换了往时,陈立行也是这个时候提着吉他出摊儿。

都是开摊卖唱,他和别人完全没得比。

人家四人的乐队,阵容齐备,鼓手、贝斯、吉他、主唱,光是那一排溜的设备,闪闪发亮,随便拿一件出来,就能把陈立行秒杀。

同是吉他,陈立行卖掉的那一把的价钱,估计还没别人手上这把的一根弦值钱。

乐器是精贵的东西,讲究,材质造工的差异,价格判若鸿泥。

陈立行纳闷的是,这些家伙都有钱买这么好的装备了,一看便知是不缺钱的主,怎地还出来卖唱跟自己抢饭碗?

也许,别人出摊,只是体验生活,玩票儿。

看着那些乐器,陈立行就莫名眼红,忍不住走过去搭讪,就当是自己告别歌星梦,告别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次请求吧:

“哥们,吉他真不错!”

乐队四人,三男一女,女的居然是鼓手,坐在那儿,身形高挑而窈窕,穿一件紧身宽带背心,额,胸前不大的样子,微微鼓起两堆。脸上画着很浓的妆,看不清楚本来面目,顶着个爆炸头,酒红色的,像一窝鸡毛。

不是陈立行喜欢的类型,他只瞄了眼,就把目光落在吉他手身上了。

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中等身材,比陈立行矮半个头。

陈立行的外形条件还是不错的,虽然不是那种能让人一见就犯花痴的俊美小鲜肉,但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五官清靓白净,特别是一双眼睛,带着一种饱经沧桑的忧郁气质,很能激起女人心底里天生的母性保护欲。

曾经有位腰围九十加的阿姨就看上他了,让他不要再努力不要再挣扎,但被陈立行严词拒绝,保住了自己的底裤……不对,应该说是底线,他实在啃不下那种太过于肥腻的猪油软饭。

“是你呀,今儿没出摊?”

吉他手嘴里叼一根烟,懒洋洋的说道。

他不认识陈立行,但彼此之间照过面。

陈立行原本在这一片卖唱,由于乐器限制的缘故,只能唱些抒情的民谣、情歌之类。

不过三天前这全副武装的乐队华丽登场了,也选择在这一带,他们的音乐一响,鼓噪、喧嚣,基本是重金属。

如此一来,陈立行的存在感立刻便被压了下去。

倒不是说被砸了场子,同行竞争,是冤家,各行各业都无法避免,不可能说这一带你来唱歌别人就不能来了,没那个说法。

结果呢,陈立行只好躲一头,换了个地方,距离稍远些。

吉他手看着陈立行:“我们几个只是来练摊子,唱不了几天就走,其实你不用换地方,凑一起,也许更好玩,人气更多些。”

陈立行暗自腹诽:你们好玩喜欢热闹,我讨的可是生活,要养家糊口呀……

嘴里说:“我不唱了,没意思,准备回老家种田去。”

闻言,吉他手哦了声,不再说话。这样的事没甚好说的,人各有志,况且音乐的道路本不好走,步履维艰。

想出名,当明星,太难了。

陈立行盯着对方手里的漂亮吉他:“哥们,临走前我有个愿望,可不可以借你的吉他让我弹一首,我还没弹过这么好的吉他呢。”

吉他手瞥他一眼,想了想:“好的,让你玩玩。”

其曾经听过陈立行弹奏和演唱,从大方面来说,彼此算是同行,都是玩音乐的,无形之间,有着共同的语言,所以把吉他借给陈立行弹弹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谢。”

陈立行小心翼翼地接过吉他,一上手,顿时就爱不释手,漂亮,实在太漂亮了,不像是把乐器,更像是一把艺术品,这材质,这工艺,价格肯定不低。

他忍不住轻轻拨了一下弦,当听到那清脆的声响,刹那间,脑海浮现出一段关于吉他弹奏的记忆。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那么一会功夫,仿佛记忆具现,关于这段吉他弹奏的曲谱、指法、技艺等,完全地掌握了。

陈立行兴奋不已,立刻双手把握住吉他,片刻间,一阵鼓噪而狂野的乐声倾泻而出……

音乐其实是很直观的东西,好不好,抓不抓耳,能否打动人心,一听便知。

穿越而来,灵魂融合后,莫名受到了濡染影响,陈立行心里憋着一股烦闷不安的情绪,正需要发泄出来,这一段躁乱的吉他弹奏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但见指法缭乱,音符爆裂,好像拿着一把电锯在不停地挥舞,不喜欢这一种音乐的,直接觉得是噪音。但同道中人,却听得热血沸腾。

站在旁边的吉他手青年不禁一呆,他原以为陈立行会弹奏一段抒情的调子,唱首民谣什么的呢,怎地一上手就来这一阵重金属?朋克?

青年是吉他爱好者,但技艺只能算入门,远不到能登台演出的地步,严格来说,属于业余水平。但他是有眼光的,瞧着陈立行十指翻飞,那速度,那力度,那节奏,如同穿花蝴蝶,令人目不暇接。

这一看,便看得有点呆了:好家伙,这位哥们的吉他也太厉害了吧?完全不像是街头卖艺的水准。

狂野的音符,同时引起了乐队另外三个人的注意,情不自禁就集中精神听起来。

鼓手女孩一双眸子扑闪扑闪的,好奇地打量着陈立行。

陈立行沉浸其中,暴躁的起头音乐,足足持续两分多钟,节奏忽而一个转折,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随即变得稍慢,指法之下,颤音袅袅不息。

这是一个十分精妙的变化,结他手青年忍不住拍手喝彩:“好!”

但陈立行的表演根本停不下来,又是一波音符撩舞,到了后面,节奏再度生生转变,指尖之间,猛地传出来一段悠扬而悲凉的音符。只听没看的,还以为这弹奏的是钢琴曲,而不是吉他。

从狂野到悠扬,从暴躁到凄美,两个截然不同的曲风,但听起来,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

“这也行?”

四人乐队成员听呆了。

这是枪花乐队1992年在岛国演唱会上,由主音吉他手大师级人物ssh所秀出的吉他曲目:《教父》。

这绝对是经典的一场表演。

不知怎地,先前的刹那间,陈立行受到吉他弦音的触动,心领神会,竟然完全掌握了这段曲谱的演奏精髓。

十分神奇。

记得以前他是很爱听这一段的,听了很多遍,但爱听是爱听,要照葫芦画瓢弹出来根本不可能,他连谱子都不知道。

可现在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在刚才,他的记忆片段被具现化了。

难道是穿越而来灵魂融合后所产生的特殊才能?

想到这,陈立行精神一振,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弹奏完毕,抬起头,不禁吓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身前已经围聚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显然是被吉他弹奏给吸引过来的。再看乐队成员,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仿佛见了鬼。

陈立行拿下吉他,递回给青年:“谢谢你的吉他。”

青年下意识的接回来,还是一脸懵逼。

忽然间,鼓手女孩开口了,声音竟然有一种磁性的好听:“喂,你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呃……”

陈立行本想回答是《教父》,猛地想起,这个世界可没有这部经典的电影,转念一想,说:“叫《青春往事》。”

临时胡诌的名,有点中二,但符合音符所蕴含的情绪感觉。

“《青春往事》?”

鼓手女孩喃喃道,随即问:“苏哲,刘昊,钟元,你们听过吗?”

三个乐队成员纷纷摇头。

陈立行干咳一声:“这是我即兴的创作。”

“即兴创作?”

四人乐队成员又是一片呆滞。

这个时空,文娱繁荣,百花齐放,才子、明星、天后等代有人才出,更新换代很快。业界对于知识版权的保护颇为重视,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盗版的存在,但已经做得很好,关于盗版的罪罚十分严厉,一般人也不敢乱来。

换句话说,有价值的知识版权十分吃香。

在歌坛上,有才华的创作型歌手备受追捧,前程远大。

眼下陈立行即兴创作,弹奏出足足六、七分钟的曲子,虽然严格来说,不是真正的歌,而属于一段吉他秀,但能秀成这样,足见功夫了。在演唱会上,秀这么一段,能够调动观众的情绪,大出风头。但凡摇滚乐队,演唱之际,必然会穿插这样的秀。

名副其实的showti。

陈立行倒没有想太多,这番弹奏只是意外的发挥,如同神打上身。他更想弄明白自己身上的记忆具现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是不是一旦具现了,就会真正掌握,并能随时再表现出来。

这点很重要,是判断记忆具现属于临时性还是长久性的主要根据。

他脑海这么一想,关于《教父》的曲谱以及演奏的指法技艺立刻重新浮现,只要他愿意,只要手上有吉他,马上就能再度表演一遍。

由此证明,记忆具现是长久性的。

很好,相当好。

那么,接下来,另一个问题。

可以确定,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具现,也就是说,只有他经历过的,看过听过读过的,存在于记忆的东西,才有可能具现出来。

在蓝星位面,作为宅男,一天到晚积累下来,听过多少歌?读过多少书?看过多少电影?

简直不可胜数。

这些,在平行时空都是没有出现过的东西,是一笔庞大得难以估计的文娱财富。

关于这些记忆,很多经典歌曲,其实可以先谱写出来,写在本子上备用。

毕竟前身读的便是这个专业,虽然没什么才华,但基本功是扎实的。

当然了,他想要脱胎换骨,实现梦想,肯定离不开记忆具现这个金手指,那样才能完美复制经典,演绎经典。

然而这金手指目前无法做到随心所欲,不是说想掌握哪一首歌就能掌握。

看样子,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

这就玄乎了。

需要更多的尝试和摸索……

交还了吉他,陈立行转身要离开。

不管怎么说,他的命运目前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还得回老家面对落魄的现实。

“哥们,你真得要放弃音乐,回家种田?”

青年吉他手刘昊忍不住喊道。

陈立行一耸肩,扮作潇洒地回答:“这碗饭吃不下去了,要饿死,只能换个行当。”

“可惜了。”

刘昊不无惋惜,他觉得陈立行是有才华的,吉他又弹得那么好。不过话说回来,想成为歌星,实在万水千山阻难重重,大部分的人,都只能把这当做是业余爱好。

做音乐,要钱,要很多的钱。另外,还得讲究机会时运。

他们要不是家境富裕,也不可能弄出个乐队来。纵然如此,乐队目前也不具备登台的水平,这才到街上厮混,日后最多,也就是到酒吧之类的地方驻场唱一唱。

想要上真正的舞台,大舞台,希望渺茫。

“没什么可惜的,人嘛,最重要的,是要先活着,要吃饱穿暖。再见了……”

经过一番发泄,陈立行倒觉得情绪平和了许多。两世为人,应该活得豁达些,不必太悲观。

他还没走出几步,后面鼓手女孩忽然叫道:“留下来,我养你呀。”

曾经有一部经典的电影;

曾经有一个落魄的男人对一个漂亮而堕落的女人喊道:“我养你呀!”

现在却翻转过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陈立行是拒绝的。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拉不下脸。

不过考虑了三秒钟后,他答应了。

就这么灰溜溜回老家,实在无颜面对父老乡亲,不敢想象父母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破灭之后所遭受的难过与失望;

而且,这女孩虽然浓妆看不清容颜,可身材似乎很好的样子,年纪青春,代表着鲜嫩,绝不会是难啃的猪油饭。

最主要的,还是记忆具现的特殊才能,使得命运发生了转机,也许能咸鱼翻身,一举成名呢?

当明星,光环万千,地位飙升,财富滚滚,这条路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金光大道,难以抗拒。

陈立行倒不是说一定要成为大歌星,可事到如今,人生难得几回搏?他可不会傻得放弃机会,真得就此回家搬砖种田。

那就留下来吧。

加入乐队,一番寒暄介绍,互相加了电话q信,就都认识了。

乐队名为“叛道”,非常符合摇滚乐的风格标准,队长赫然是鼓手女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赵自若”。今年才十九岁,果真青春逼人。

吉他手刘昊,贝斯手钟元,主唱苏哲,他们都是让赵自若拉过来的。

这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支乐队,业余中的业余。

赵自若是个狂热的摇滚乐迷,按照她的说法,就是想弄个乐队,爱好也好,理想也罢,一起高呼,一起呐喊,一起哭笑。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委实有些本事,不容小视。

吉他手刘昊很是热情,逮着陈立行就开口请教吉他技艺,但陈立行有自知之明,他本身的吉他水平也就那样,并不具备当老师的水准,在《教父》上的表现,仅限于此曲谱,换了别的,就不灵光了。于是含糊其辞应付,说要弹好吉他,就得“多练”“苦练”云云。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道理,可刘昊一听,居然觉得受益匪浅。主要是他先入为主,认定陈立行吉他造诣高超,自然俯首帖耳,说什么都觉得对了。

不管什么行当,人的地位权重,决定了他所说的言辞份量。

乐队吸纳了新成员,赵自若说,今晚不开摊了,撤了设备,带陈立行去喝酒庆祝。

就在附近一间不错的羊蝎子火锅馆子,陈立行本就饿着肚子,有人请客,甩开了膀子吃,好不快活。酒也喝了三瓶,说话时的舌头都大了。

吃饱喝足,刘昊他们先行离去。

“走吧。”

赵自若结了账,对陈立行说道。

“去哪?”

“去住的地方。”

“远不远?怎么去?”

“废话,当然是开车去。”

离开馆子时,陈立行很有觉悟地不与赵自若并肩而行,下意识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从后面一看,发现赵自若挺高的,起码一米七的身条,腿长腰细,臀部很翘,看得出来,是经常健身的女孩子。难怪能打鼓,这可是很需要爆发力的手艺。

步行几分钟后,陈立行看到了赵自若的车,竟是一辆十分炫酷的摩托机车,红黑色调,线条跟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了野性感。不懂什么牌子,反正又贵又炫就是了。

“看什么看,上车!”

赵自若戴上头盔,不耐烦地喝道。

陈立行小心翼翼地爬上去,长这么大,他真没坐过这个。机车后面的位置极为有限,坐得不是很稳当,又不能伸手去搂女孩的细腰。不是不想,是不敢。毕竟刚上人家的车,还没摸清楚这位狂野女司机的脾性和嗜好,喜欢什么姿势。万一摸错了地方,被人一脚踹下车来,可就后悔莫及。

干咳一声:“那个,刚才你没喝酒吧?”

“我不喝酒。”

赵自若说着,打火开车,车子发出轰鸣声,行驶起来。

好在她开的速度并不快。

大燕京贵为国都,管理严谨,不过除了个别街区,许多地方是允许摩托机车上路的,前提是必须有牌照。据说摩托机车的牌照早远远超过了轿车上牌的价格,贵还是一回事,没有过硬的关系根本办不下来。

陈立行坐在后面,渐渐适应了,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大片大片璀璨辉煌的灯火世界,怔然出神。

人的命运真得很奇怪,变化无常,前不久他还是个失魂落魄的扑街仔;转眼间居然坐在一个“辣妹”的机车后面,潇洒兜风了。

他甚至有一种当街嚎叫的冲动。

“轰!”

车子拐进一大片胡同里头,停在一座四合院门外。

作为千年古城,如今的燕京遍地高楼大厦,但最具特色的,却是古城区里各种各样的胡同,这些区域属于文化之地,有政策保护,不经批准,绝对不能进行改造。在这个时代,还住在里面的,或是老燕京人;或是外地的租客们。

下了车,陈立行跟着赵自若走进院里。

“这是我的一个地儿,偶尔在这落脚,地方够大,给你住一间。”

赵自若说道。

陈立行摸了摸头:“那个,租金多少?我可以分摊些。”

“你的钱够买一把新的吉他?我说,好一点的。”

赵自若看着他。

陈立行摇摇头:“不够。”

赵自若哼一声:“所以,你还是留钱买乐器吧。”

陈立行没话说了,加入乐队后,出摊表演的话,总不能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儿当模特。

赵自若安排好,自个进去主屋。陈立行来到给他的南边房间,看了看,有八、九平方大小,床褥衣柜等一应俱全,干净,非常不错的地方。不方便的是没有独立的卫浴间,大号要到外面的公厕,小号则靠放在床底的夜壶。

很老套的生活方式了,早跟不上时代潮流。

但没办法,这便是胡同。

陈立行随身就一个背包,背包已经很显旧了,但一直不舍得换。包里装几件换洗衣服,一些生活用品,简单得很,他在房间转了圈,这看看,那瞧瞧。

咚咚咚!

抬头一看,不禁呆住了。

眼前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浓黑短发,明眸皓齿,漂亮得一塌糊涂。

“你?你?”

陈立行都结巴了。

真没想到,卸妆后的赵自若竟然倩丽得如同画中人。

作为出身音乐学院的人,陈立行是见过不少高颜值的女生的,审美标准一向不低,可面对现在的赵自若,他依然被惊艳到了,下意识联想到那位外号“高妹”有着一头标志性短发的港岛女星:莫非赵自若练摊的时候故意画浓妆戴假发,是为了掩饰这份不可方物的容颜,以免引发街道骚动?

赵自若掏出一叠事物,红彤彤的,都是票子:“这有一万块,你先拿去置办点装备。我走了,你独个儿住在这里,注意点。出摊的话我会打电话叫你的。”

转身就走了。

目送那道又美又飒的背影,陈立行咕声吞口口水,内心有一个声音在饥渴地呼喊:既然被包了,我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呀!

我能干活!

真能干!

赵自若潇洒地走了,挥一挥手,只留下一叠票子,还留下了一脸亢奋的陈立行。

他完全没有睡意,关在房间里,很快翻出一个厚厚的黑皮笔记本。

这本子以前用来写日记,但只写了几篇就断了。套句名言说:正经人谁写日记?

现在正好派上新用途。

把那几篇充满了悲春伤秋气息的日记给撕掉,当垃圾扔了,然后开始写歌。

说“写”是抬举了的,实则是抄歌,不过穿越者的事,能算抄吗?

记忆具现这个金手指比较玄乎,不知什么时候会触发,存在太多不确定性;至于记忆本身也不保险,会随着时间而消磨,慢慢变得淡忘模糊。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现在精神状态好,把自己在地球位面熟悉的经典作品抄写在本子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抄写那些耳熟能详的歌词容易,谱曲就麻烦多了。

陈立行不怕麻烦,今生今世,前程富贵,尽在于此,哪怕再麻烦也得做。

这一做就完全投入进去了,一边嘴里哼唱,一边手上快写,不可能做到完全复印,有个七八成的简谱就足够了,以后可以慢慢补充修正。

先来一首《老男孩》,简直是当前心境的写照呀……

再来一首《故乡的云》,嗯,也挺符合的……

嘿嘿,不能光弄这些文艺风的,流行的新潮的也得安排上,没什么说的,从顶流作品下手吧,几乎都是红极一时的名作:

《大鱼》、《夜曲》、《平凡之路》、《记事本》、《十年》、《童话》……

不知不觉,一个通宵过去了。

陈立行觉得饿了,也不洗漱,跑出院子到胡同处,立刻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烙大饼的。

买了七、八张饼,又去附近小卖部买了几桶方便面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一边啃饼子一边跑回来,继续开工。

他现在的工作状态是疯狂而饱满的,近乎魔怔,不知疲倦。饿了就啃一口饼,而或泡面吃。

又是一个通宵。

通宵过后还通宵。

在第三天的下午,当把最后一页空白的纸张写完,这仿佛耗尽了陈立行全身的力气,他立刻将手里这支换了好几次笔芯的圆珠笔从窗口扔了出去,再珍而重之地藏好笔记本,然后倒头便睡,片刻传出了打鼾声。

……

“起来,快起来!”

“都几点了还睡,跟头猪似的……”

隐约间,陈立行听到了冷冽的呼喝声。他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叫什么呀?吵死了,我刚睡。”

“你!”

赵自若压抑不住的怒气:“我给钱你买吉他,吉他呢?”

“没空买。”

“没空你就睡觉?”

“不睡觉能干嘛,我都困死了。”

没日没夜的抄写,陈立行现在的精神状态跟一团浆糊差不多。

赵自若差点就要一脚踹到床上去,自己“捡”这个家伙回来,不是捡到了宝,而是捡到了一坨屎。

看看这房间,原本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两三天功夫就被弄得一团糟,地板到处掉落着吃食残渣,方便面桶随地摆放,里面还残余着汤汁,难闻死了。最可气的是摆在椅子边上的夜壶,都满了,黄橙橙的液体快要溢出来了……

这,这是人在过日子吗?

再看睡在床上的陈立行,头发乱糟糟像鸡窝,胡茬子一大片,面色苍白,眼圈发黑,立刻让人联想到在网吧里通宵达旦玩游戏的不良沉迷者。

对,玩游戏。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真是无药可救,难怪沦落到街头卖唱,难怪要回家种田。

赵自若目光越来越冷,转身摔门离去。

她本来是要叫陈立行今晚出摊的,但打了好几通电话没人接,担心出事,这才赶到四合院,没料到见到这副场景。

没什么说的,明天就叫他滚蛋!爱搬砖搬砖,爱种田种田!

床上的陈立行却又睡了过去,他实在太困了,精神体力透支得厉害。

这一睡,直到次日才醒,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脑袋嗡嗡地,隐隐作痛。

慢慢等意识恢复正常,想起些事来,暗叫一声“糟糕”。

惨了,昨天赵自若似乎来过。

事情全耽误了。

他赶紧起床,开始收拾,打扫卫生,倒尿,洗漱干净,刮了胡子,总算恢复几分风采。身子却还是臭的,提着换洗衣服到外面,不远处寻着个澡堂子,痛快地搓洗起来。

说起这澡堂子,真是老古董的行业,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早已难得一见,唯有在古城区的胡同里还能碰到。

一顿搓洗,用了半小时,这才穿着衣服回来。

远远瞧见停在门外的那辆炫酷机车,心里一个咯噔,走进去,见赵自若搬个藤椅坐在院子里。

“你来了?”

陈立行堆上笑脸。

赵自若扫他一眼:“这是搓上了?挺会享受嘛。”

陈立行说:“我这两天在写歌,写着写着,就忘了时间。现在才缓过来,所以去洗干净了,准备出门买吉他。”

赵自若嘴里“啧啧”声响,压根不信。玩游戏就玩游戏,扯什么废寝忘食写歌,骗三岁小儿吗?

陈立行把东西放好,穿戴整齐跑出来:“你来得正好,你地方熟,带我去买吧。”

“我没那工夫,也觉得没有必要了。”

陈立行知道这位主确实被惹恼了,连忙道:“我真得是在写歌,你不信,我拿给你看。”

“好哇,拿来,我看你写了个什么玩意。”

陈立行又进屋,拿出笔记本。厚厚的一本当然不可能亮出去,这可是压箱子的本钱,打开翻了翻,寻到个合适的,然后小心翼翼撕下来。

出到外面,扬了扬:“在这呢,如果有吉他,我还能当场给你唱一个。”

赵自若瞄了眼,没有接过来看,而是进入主屋,很快出来,手上多了把米黄色的木吉他。

陈立行一怔:“你屋里有乐器呀。”

赵自若盯着他的脸,有一种当场揭穿对方小把戏的戏谑感:“吉他有了,你唱吧,我洗耳恭听。”

陈立行拿过吉他,站在那儿,拨弄了两下琴弦,又停住了:“刚写的曲,没怎么练过,可能弹得不好,你将就听听。”

赵自若只冷眼相看:演,使劲演,看你能弹唱出什么冬瓜豆腐来。

陈立行不吭声了,认真看着纸张上的谱子,几分钟后,在赵自若不耐烦的神态中终于开始。

先是一小段柔和抒情的前奏,然后唱出了第一句:

“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

……

“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总是有人牵着我的手,让我跟你走……”

抒情而清脆的拨弦,低沉而忧郁的歌声,如同泉水潺潺,在四合院内流淌而出。

赵自若一时间听得有些怔然。

这是一首民谣类的歌,准确的说,属于很多年前风靡一时的校园民谣。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随着时代发展,校园逐渐社会化,这一类慢悠悠的校园民谣已经日落西山,不再受市场追捧,只能用来哄哄单纯的小女生。

赵自若是狂热的摇滚爱好者,但也听民谣,这两类歌曲在某些方面有共通之处。只是在表达上,一个愤怒,一个感伤。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

副歌的调子突然拔高,随后戛然而止。

赵自若一个愣神:“没了?”

“刚写出的歌,还没有编曲呢,本来伴奏的乐器,要有钢琴,有鼓,这样才算完整。”

陈立行解释道,选择这一首,就是冲着旋律简单易唱,适合临场发挥,即使没有记忆具现,也能唱个七七八八。而且校园民谣的风格,正符合他拧巴文青的人设,他上街卖唱选的歌曲,多是此类。

当然,是翻唱。

赵自若目光熠熠:“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流浪歌手的情人》,校园民谣。”

赵自若当即拿出手机搜索歌名,以及歌词里的关键词,一无所获。足以证明这的确是一首原创,没有发表过的。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玩游戏,而是搞创作,两三天能写出这么一首歌,相当不错了。”

赵自若内心泛起波澜,如果她知道陈立行写出的不是一首,而是数以百计,那就不是波澜,而是惊涛骇浪了。

陈立行说:“队长,真的抱歉,由于创作太过于投入忘我的缘故,把房间弄得一团糟,还错过了出摊的机会。我保证,我一定改……”

“别,千万别改!”

赵自若冲口而出。

陈立行“啊”了声:“你开除我了?”

赵自若忽而眯眼一笑:“想什么呢?这首歌我挺喜欢的,以后就该多多创作。”

她笑起来真好看,能让人看着流口水那种。

“这么说,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赵自若一摊手,态度说变就变:“搞创作可不是容易的事,我偶尔也尝试写歌,比你乱多了,满地垃圾。只要能写出来,随便你搞。”

这下陈立行放心了。

赵自若说:“对了,你写的歌,赶紧登记版权,还有上一次即兴的创作《青春往事》。”

在这个时空,版权意识颇为重视,版权体系也十分完善,只需要下个国家版权的app,按照流程登记即可。有一个星期左右的审核期,只要不雷同,不侵权,便会登记成功。

当然,要收取相关费用,按照不同的类别和情况收费,最低五百起。

五百块,对于一般人可不算少。

如果陈立行把厚厚一大本全部拿去登记,倾家荡产,把他卖了都不够缴手续费。

当前只能先把笔记本捂实藏好了,一步步来。再说了,这一本子只是第一阶段的劳动成果,往后还会源源不断增加。

赵自若望着他,又问:“你会写歌,编曲呢?”

陈立行回答:“一般的编曲没问题。”

赵自若眼神越发明亮,能写歌,还能编曲,人才呀:“好,那就定了。”

“定了什么?”

“把这首《流浪歌手的情人》做出来,你不是说伴奏要钢琴和打鼓嘛,这些都容易。”

赵自若很有兴趣的样子。

“做出来后呢?”

“这样就有一首属于咱们乐队的歌了呀……”

说到这,赵自若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不愿意把歌拿出来?”

业余乐队,组织松散,没什么讲究,更没有签订过合同条约之类。

陈立行回答:“当然愿意,你安排就好。”

赵自若嘴一撇:“乐队只是拿来演绎,练摊儿,这首歌是你单独创作出来的作品,版权完完全全都是你的。你想拿出来发表赚钱,就去发表,我不会有任何干涉。”

陈立行笑道:“我真没有计较的意思,一首歌而已。况且,创作的灵感完全来源于你的收留,否则,我哪里写得出来?”

“哼,你说得轻巧,创作一首歌多难?尤其是有一定水准的。”

赵自若说道:“不过你也不要指望靠这一首歌就能扬名立万,现在的行情,校园民谣早没了市场,赚不到什么钱。”

陈立行点头说:“我明白的。”

“一切还是等你编曲完毕,找人来排练过再说吧。嗯,你想进录音室,还是?”

赵自若问。

陈立行讪笑道:“你觉得我现在有钱进录音室吗?”

录音室,那可是按分钟烧钱的地方。

赵自若说:“钱的问题,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帮你垫上。”

陈立行忙摆手道:“真不用了,你已经帮我太多,再欠下去,我无以为报,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赵自若啐了口:“想得挺美,你都多老了,谁要?”

“什么呀!我三十没到。”

“那也快比我大一轮了,以后得管你叫叔。对,大叔。”

赵自若笑嘻嘻的说。

陈立行一下子蔫了,很多时候,年龄真是个坎。不过“大叔”这个称呼倒也不赖,曾在某国风靡万千少女,容易打造出“成熟稳重有故事”的人设。

他话题一转:“其实我觉得这首歌的风格更适合率性而行,简单点,找个街头的角落录一个就很好。”

“行,你的歌,你拿主意。”

陈立行抬头打量周围,忽道:“这个院子就挺有感觉的,要不,就叫人来这练好了?不知会不会扰民,招人投诉。”

赵自若道:“我这院子偏居一隅,安静得很。而且白天没事的,这首歌又不吵闹。嗯,这样吧,这把木吉他你先拿去用,不用到外面买了。”

说着,指了指那把米黄色的吉他:“可小心点用,私人珍藏!”

陈立行刚才边弹边唱时就感觉这把吉他很好,是上等乐器:“那我不客气了,谢谢。”

真想以身相许,必须多欠人情,直到欠到还不清才行。

“那就说定了,我去找刘昊他们。”

机车轰鸣声中,风驰电掣而去。

陈立行用力地一挥拳头,心里暗叫一声:加油!

想从扑街中翻身起来,这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稍得空闲,开始打量这座小型四合院,发现真得挺不错。主屋朝西,南北两厢房,中间的院落差不多有三四十平方,有水井,墙角一排溜的花花草草,还种着一棵枣树,撑出一片荫凉,树底下摆放有石桌木椅,绝对是休闲放松的好地方。

不过这种胡同院子并不适合青年人住,生活条件太不便利了,网不好,蹲个厕所都得往外跑。

如今住在里面的,大都是大爷大妈之类。不知道为何赵自若会选择这儿,大概是特立独行吧。

而今倒便宜了陈立行,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舒坦。

看了一圈,溜达出门,除了买些生活必需品,最主要是买新的记事本子。

这两三天没日没夜地疯狂抄录,只是第一阶段;脑子里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能放过了。不过从此之后不用那么疯狂投入了,悠着点,搜索记忆,查缺补漏。也不再局限于抄歌,电影连续剧,甚至综艺节目等统统安排上,无需太具体,可以先弄个纲要大概出来。用在这个世界上,便属于创意点子了。

……

三天后,赵自若带着刘昊钟元来了。

“苏哲说唱不来校园民谣,退了。”

陈立行一愣:“因为我的缘故?”

刘昊呵呵一笑:“他这个主唱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现在有人接替,便趁机脚底抹油了。”

钟元说:“过得几天,我也来不了了,工作有调动,可能得离开燕京。”

刘昊一摊手,表示无奈。

业余中的业余乐队,走在一起,不外乎共同爱好,而或因缘际遇,分分合合,走走散散,是常态。同一队人能坚持一年半载,都算难得。

赵自若早已习惯人员的流动性,直接问陈立行:“你曲子编好了没?好了就开始。”

陈立行搔搔头:“好吧,开始。”

《流浪歌手的情人》这首歌简单易记,风格很朴素,对于乐队来说,属于入门级的。

四个人当即在院落里摆开架势,陈立行为主唱加主音吉他手,刘昊和音,钟元钢琴,剩下赵自若敲鼓。

上午记谱,下午正式排练。

“钟元,你的琴声不用太重,要轻,要脆……”

“队长,你鼓声进来的时候急了……”

排练便是各种协调,磨合纠正。

大家的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指点之下,慢慢就揉在了一起。

“好了,差不多了。”

陈立行长长吐口气,抬头看看,已经是傍晚时分。

赵自若说:“我觉得还有些问题。”

陈立行笑道:“咱们毕竟不是专业,存在瑕疵是肯定的,但差不了多少,等吃过晚饭便正式开录。”

刘昊问:“录音呢,还是录视频?”

陈立行看向赵自若,赵自若说:“先录音,咱们这样子见不得人。”

刘昊“哦”了声:“听你的。”

钟元问:“录好了就上传吗?我觉得这首歌的风格应该发在易听网上,受众多点。”

国内三大音乐网站,三分天下。其中腾乐做得最大,综合实力最强;然后是易听网,主打抒情流行民谣类;剩下的酷玩网,则是摇滚风,嘻哈说唱等。

众生芸芸,想成为明星,自主创作的人数不胜数。创作出作品后有两大主流选择,一个是向各大文娱公司投稿,希望能被看中,卖个好价钱,甚至有可能被公司签约,包装发行;

还有一个则是直接发在音乐网站上,基本是独家发表。各大音乐平台都开辟有自创区,每日收录进来的新歌数以百计,这些歌曲都是免费开放给听众的,不过听众觉得好,可以通过“打赏”的形式支持。打赏收入,平台一半,创作者获得另一半。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些网站的自创区歌曲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无数歌曲沉浮其中,或因作品本身的质量问题,或欠缺一个出头的机会,而最终沉底,无人问津,一毛钱收入都捞不到。

只有极少量的优秀作品能杀出重围,并挤上榜单。

各个歌曲榜单,才是网站平台的真正舞台。

而成名的歌手,有公司运作的歌手,他们的新歌都是直接上榜,进行打榜的。

这一点,草根阶层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有才华的歌手,能写出有一定水准的歌,已经很不错了。更底层的是街头卖唱翻唱的,他们没有自己的作品,只靠一把嗓子。而唱别人的歌,进行商业演出时要提前买好版权。版权费不菲,没有多少民间唱歌的支付得起,就算支付得起,大部分也是亏本买卖,没法做。

至于小打小闹的街头卖唱,像之前陈立行那样倒不用给版权费,问题在于唱一晚上,未必能赚到一百块,而且收入极不稳定……

有些嗓子好有唱功的,模仿得好的,或自己拍摄直播,或被观众拍到发布到网上,收获到一定的人气,收入会有所增加,但也仅此而已。除非被唱片公司看中,签约成为正式歌手,否则的话,永远都只是没有自己作品的边缘人,就是个唱歌的,连歌手都称不上,更不用说歌星了。

像地球时空的某个“农民兄弟”组合,靠翻唱走红,一路逆袭,都走到了春晚的至高舞台上,但没有属于自己的作品,很快便过气,归于平淡。

这一类人的可取代性太高了,能当一回划过天际的流星已经是气运加身,绝大部分都只是偶尔闪闪光的萤火虫。

原本赵自若凑人玩乐队,也是这样的状况,但现在陈立行写出了歌,一下子就不同了。

虽然只得一首不合潮流的校园民谣,注定不可能火,但这歌的水准是合格的。发布上去时,会注明主唱以及所有参与演奏的人员名单,这算是露脸了的。

比如说吉他手:刘昊!

起码是一份脸面,一种履历,跟朋友吹吹牛逼,毫无问题。

钟元提议把歌发到易听网,大家都没意见。

歌曲的类型风格决定了定位,定位准确才有机会获得听众的认可。能多获得些听众,谁嫌弃?

赵自若说:“先不去吃了,咱们趁手热,一鼓作气录好歌,完事了再下馆子,我请客!”

“好!”

“队长英明!”

“队长漂亮!”

喊“漂亮”的陈立行最大声,从严格意义上讲,其实是赵自若他们在帮他出歌。否则的话,光靠他一个,什么器材都没得,一穷二白,根本没办法做。

于是众人喝了几口水,打醒精神,继续开工。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录好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版本,天已经黑了。

胡同里的苍蝇馆子虽然小,环境不咋地,但厨师的手艺不俗,几样特色菜做得色香味俱全,相当地道。

录好了歌,大家都很高兴,一大箱啤酒摆上,推杯换盏,气氛浓烈。

陈立行看到赵自若和上次一样没有喝酒,只以茶代酒。暗觉奇怪,以这女孩子的性格,怎么会滴酒不沾呢?

因为要开车的缘故?

倒有可能。

“行哥,来,我再敬你一杯。你那一段弹指真是太好听了,有时间可得好好教我。”

刘昊举着杯子对陈立行说,嘴里都叫上“哥”了。不过论年龄,陈立行的确比他大。

陈立行连忙谦虚几句,一口把酒喝了。

赵自若问:“发表歌曲,你需不需要取个艺名?”

陈立行一愣:“不用,本名就挺好。不过词曲署名要用个笔名,嗯,叫‘行者’吧。”

“‘行者’这个笔名可以。”

陈立行又说:“至于这首《流浪歌手的情人》发表,应该用乐队的名义。”

赵自若目光熠熠:“如果你个人想有更好的发展,我建议你……”

陈立行一摆手:“说定的事,不用更改,这本就是乐队共同演绎的歌,不是我的单曲。”

“嗯,那好。”

赵自若点了点头。

娱乐圈就是名利圈,为了争名夺利,为了出道上位,什么龌龊都有,什么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但通过这些天的观察,赵自若觉得陈立行挺老实的,上次坐自己的车,规规矩矩,手没有乱动,足见品性;而今也没有因为写出了歌而自大忘形,嗯,“捡”他回来,捡对了。

这一顿吃喝直到九点多,刘昊与钟元先行离去,剩下陈立行和赵自若两个。

陈立行喝得有点多了,醺醺然,头重脚轻的样子。

“走吧。”

赵自若说,起身去柜台结账。

陈立行嘴里叼着一根烟,提起那把米黄色的木吉他——作为玩音乐的人,去吃饭带乐器是很合理的事。并不是装,而是喝着喝着,很容易出情绪,甚至灵感,到时乐器在手,能即兴来一段。

“今天娱乐突发新闻,新一代天后童唯宣布与经纪公司名城传媒解约……随后名城传媒发表声明,称童唯单方面毁约无效,并起诉索赔毁约金三亿元……”

墙上的电视屏幕,陈立行凝视着出现在画面中的一个窈窕的身影。虽然她戴着口罩,但露出的一双剪水秋瞳,顾盼之间,便有万种柔情。

莫名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上心头,像是一滴墨落入水中,转眼濡染扩散开来,弥漫了整个心间。

在这刹那间,有记忆具现。

陈立行坐在椅子上,抱起吉他,开始拨弦,然后唱了起来。

那边赵自若结了账,忽然听到了吉他声和歌声,赶紧回头,听了几句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举起手机,开启录频:

“……直到现实狠狠推一把,跌到浑身是伤疤,你在欲望面前投降,我在伤痛后面成长……”

“终于知道爱都有翅膀,怎么拥抱她终究要飞翔。漆黑空心也想被释放,奈何思念比恨更顽强……”

“释放”二字,犹如一把刀子扎进了赵自若的心窝里,她不禁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会发出惊呼,打扰了那个唱歌的大叔。

“……当我听说你跟他散场,狼狈回家带着伤……”

“朋友都说,那是惩罚,我的心却多少痛呀……”

……

“无法割舍就别怕感伤,我也嫌我对你太滚烫,深爱就像一种命一样,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挡……”

副歌带着一股撕心裂肺的力量,在小酒馆里迸发开来。

望着那个低头拨弦的男人,他唱着歌,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燃烧过的烟灰已经长长一串,竟顽强地不肯掉落,就像男人所唱的那样“奈何思念比恨更顽强”。

赵自若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竟莫名也想点烟,陪着陈立行抽一根。

噼啪一响,唱歌的男人毕竟是醉了,摔倒在地,人仰马翻。

赵自若跑过去,将陈立行搀扶起来,带上吉他离开酒馆。

此时酒馆里没其他客人,不过厨师和老板娘都被刚才的歌声所惊动,面面相觑。

半响,老板娘问了句:“这是什么歌?怪好听的。”

满身油腻的厨师茫然回答:“不知道呀,我很少听歌,不过这一首确实不错,我听得都有心酸的感觉。”

……

“啪!”

终于把陈立行扔到了床上,赵自若差点也被带倒,她娇喘细细,短发被汗水濡湿,一络络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幸好小酒馆距离四合院不太远;幸好她自小练过,不是娇弱的女生……

“这家伙重死了。”

赵自若嘟囔了句,起身出去,一会又进来,手里多了条湿毛巾:“还要我来服侍,烦死了。”

拿着湿毛巾,也不懂温柔,很嫌弃地帮陈立行擦脸。看她的动作,不像擦脸,更像是用抹布擦桌子。

胡乱擦完,抬头四下打量,见到放在床头的那个背包,注意到背包面上绣着个图案,磨损得厉害了,看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这包都旧得显破了,居然还不扔,难道有什么纪念意义?”

她没有翻人家东西的习惯,转头去看床上醉酒睡着的男人。

“哼,居然还打鼾,像头猪。”

“这首也是他的创作吗?不可能是即兴,肯定是早写好了的,他到底写了多少首歌?”

“真没想到这家伙能唱那么高的音,假音也很厉害的样子……”

“他的睫毛居然这么长……皮肤也挺白……”

……

“呸,不就是个不值一文还喝醉了酒的邋遢老男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赵自若跑了出去,感觉两颊微微有些滚烫,没有喝酒的她竟然脸红了。

才不是那样的脸红呢,肯定是刚才累着的。

回到主屋,开始洗漱。

这屋子宽敞得多了,一房一厅,还有一个独立的卫浴间,这就不简单了。

这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

洗好身子,穿上一身蓝色睡衣,睡衣上居然印着个大大的卡通猪图像,凸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可爱。

这样的形象,与在人前时的高冷截然不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躺到床上,拿出手机,点开在酒馆录好的那段视频。可惜视频并不完整,没有开头几句,后面陈立行醉倒在地,也断得仓促了。

但有时候听歌,就那么寥寥几句,便足以让人产生共情。

这是一首充满了感情的歌,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感甚至完全压过了高超的声色技艺。

关了灯,歌声开始在黑暗中流淌出来:“……有个怀抱暖得像张床,有份善良微笑多晴朗,有一张唇美丽又疯狂……”

第二天醒来,陈立行脑袋隐隐作痛,回想起昨晚的事,不禁面露苦笑:“从今往后得注意了,不能再喝醉。”

其实他并不嗜酒,酒量很一般,哪怕借酒消愁也不会喝太多,昨晚是太高兴了,又被刘昊钟元轮流来敬,一不小心喝过了头。

也好,不无收获,第二次记忆具现,掌握了《空心》。

这可是一首十分需求天赋才能唱好的相当有难度的歌,以原身的条件,副歌部分容易破音,难以唱得上去。

记忆具现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可随时随地再度发挥出来。

忽又想到电视屏幕上那个有着一份无与伦比空灵气质的女子……

他黯然叹息一声,起床走出房门。

枣树下,赵自若在那儿,起手转腿,有模有样。

看真些,晕乎,似乎是在练太极。不对,又有点像是咏春那一类。

她穿一身宽大的白色练功服,掩盖住了窈窕的身形,却平添一份独特的中性帅气。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一个狂野的女司机,不管怎么看,都不该和这种慢悠悠的“老人运动”有联系才对。

陈立行看得有点呆滞。

“这是我家传的功夫,我三岁就开始练了。能运劲,可聚气,更能养生。”

赵自若慢慢说道。

陈立行听着,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只是还不大相信。

赵自若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怎么?不信?”

脚步一踏,转眼突到陈立行的身前。

陈立行下意识双手推去,然而根本近不得身,手腕已然被抓住。

下一刻,他只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飞起,最后摔在一米多远的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她对我做了什么?

她得对我负责!

赵自若双手叉腰,笑吟吟的,眉目如画:“练时慢,打时快,现在相信了没?没有这点功夫,我昨晚就搬你不回来,重得像头猪。”

很明显她手下留情了,陈立行并没有摔伤,站起来:“你,真会功夫?”

“怎么,想学呀,我教你!”

听到这话,陈立行顿时兴奋了,比那天听到“我养你呀”更兴奋。

功夫,那可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

有了功夫,就能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

“我能学?”

“当然。”

“不是家传秘诀吗?能外传?”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那一套。只要本姑娘高兴,想教就教。”

赵自若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愿意教,陈立行没道理不愿意学,早餐都顾不上去吃,赶紧虚心求学。

这一教,便是一个上午,陈立行总算学会了三个打基础的招式。

“嘿,大叔,没想到你悟性不错。那就先练着吧,等练入门了,我再教后面的。”

赵自若一副师父做派:“我出去了,晚上你在屋里等着,我打包晚饭过来吃。”

“好。”

陈立行答应得乖巧,既然被人家包了,就得有觉悟。

机车轰鸣,赵自若扬长而去,也不知去哪儿。

虽然加入了乐队,可对于几个乐队成员的情况,尤其是对于赵自若,陈立行并没有了解到太多信息。刘昊他们是出来工作了的,白领阶层,收入不菲,但赵自若似乎还在读书,至于在哪个学校,她没有说,陈立行不好乱打听。

总而一句话,他们几个都是燕京本地人。

光一个户口,便能把陈立行这种外乡人给秒杀成渣。

陈立行饿了,于是到胡同里找吃食,早饭和午餐一块解决了,然后回屋,练吉他,继续写歌。

昨晚的第二次记忆具现,让他对于这个金手指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触发的条件,很可能跟情绪共鸣有关系,以后得多往这方面去寻找机会。

多一次记忆具现,便等于多一张底牌。本钱越雄厚,以后的路才越好走。

暮晚时分,赵自若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打开,全是外卖。有鱼有虾有肉,香气扑鼻。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外卖,而是上了档次的。

陈立行赶紧来帮忙,把东西铺放到石桌上。

赵自若说:“你去小卖部买点啤酒回来。”

陈立行一怔,然后屁颠屁颠去了,一会就拿回三打啤酒。

赵自若瞄了眼,似笑非笑:“怎地,想把我灌醉?”

“没有的事,我也不知该买多少,顺手拿了,喝不完,日后也能喝嘛。”

陈立行连忙解释。

赵自若嘴一撇:“我不怎么会喝酒的。”

一分钟后,瞧着她一口气把一罐啤酒喝掉,脸不红气不喘的,陈立行忍不住咕声吞口口水:这叫不怎么会喝?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月上夜空,气氛有了,情绪也就来了。

陈立行感慨道:“我感觉现在就跟做梦似的,从没想到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吃有喝,有佳人相伴,值了。”

赵自若白了他一眼:“真酸。”

“这不是酸,是真心话。”

陈立行态度很认真:“自从毕业,我就四处漂泊,酒吧驻唱、街头卖唱、哪里有选秀节目就扑去那里。我家里穷,支持我上大学已经很吃力,我老大不小了,也不能总是伸手跟家里要钱。当钱花得差不多的时候,吃不上饭了,就买个馒头,蹭点白开水,对付一天。”

“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出名了,有钱了,我就天天吃肉,顿顿吃肉。”

“我拼了很多年,听说燕京机会多,于是当了北漂,一漂又是两年多。但是想成名,想当歌星,难,太难了。”

“我已经二十八岁,实在撑不下去了,所以卖掉了吉他,准备回家去。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大概在某间工厂里打工,而或在工地上搬砖了。”

赵自若静静地听着,仰头又是一罐啤酒:“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坚持住自己的理想。”

“理想?”

陈立行哂笑一声:“理想就是王八蛋!”顿一顿,忍不住问:“那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组织乐队,也想出道当明星吗?”

赵自若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当什么明星,我最大的愿望,是想组建成一支世界级的摇滚乐队,我要告诉全世界,咱们华夏,有摇滚,有态度!”

“看不出来,你的志向如此远大,厉害!”

陈立行适时地献上一记马屁。

赵自若白了他一眼:“对了,昨晚你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陈立行喝一口酒,笑了笑:“叫《空心》。”

赵自若上下打量着他:“你到底写了多少歌?”

“多着呢,没数。我好歹是读音乐的,这么多年来,陆陆续续都有写……”

说着说着,陈立行醉眼朦胧,舌头都有点大了。

赵自若嗤之以鼻:“骗谁呢?还多得没数,就知道吹牛。你真这么会写,早被文娱公司签约了。”

“签约?难啊,真难……”

话没说完,上午才发誓“不能再喝醉”的男人一头栽到了桌子上,片刻传出了打鼾声。

赵自若睁大了眼睛:“搞什么?又醉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今晚绝不会再搬你回房,你就趴在这过夜吧。”

几分钟后,女孩气呼呼地从房间里出来;过了一会,又拿着一方热水浸泡过的湿毛巾气呼呼地进去了。

“真是抱歉,昨晚又麻烦你了。哎,我发誓,以后不再喝酒,我戒了。”

站在赵自若面前,陈立行像个犯错的孩子。

正在打拳的女孩瞄他一眼:“哼,本以为是个老实人呢,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陈立行赶紧叫起撞天屈。

“好了好了,快来练拳,这功夫得持之以恒,跟你练歌一样。”

打过一通拳后,出了一身汗,浑身舒泰。

赵自若说:“昨天我把《流浪歌手的情人》上传到易听网了,审核通过,至今已经差不多有二十个小时,数据一般,只得一百多人次收听。”

各大网站平台的自创区有个黄金二十四小时的说法,也就是说,新歌上传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如果数据可观,就说明人气旺,受欢迎,反之亦然。过了二十四小时,很快便会被新一批歌曲取代,很难再有曝光的机会了。

其实自创区本身的位置也颇不起眼,流量很低,只有少数的人会选择在这一块淘歌,而且基本都是白嫖党,免费嘛。

赵自若又说:“原本刘昊他们想要来打赏的,但我不同意,自己给自己打赏,没意思的事。”

陈立行道:“的确没意思,钱还得被网站抽一半,亏。呵呵,校园民谣,现在真得没人听了。”

赵自若问:“要不,录新歌?就那首《空心》,我觉得挺好的,有机会出头。”

陈立行想了想:“这一首呀,算了,暂时留着,我不想录。”

赵自若“哦”了声,没有问为什么。这么一首撕心裂肺的歌,很可能寄托着一段伤心的往事。唱一次,便等于揭一次伤疤。

但陈立行不想录新歌,却是另一番考虑,他认为网站自创区的模式,简直是地狱难度,想要在那儿拔尖冒头,绝非单纯靠歌曲本身的质量就能杀出重围的。

没那么简单。

文娱规则,平台为尊,流量为王,而没有运作宣传的话,单靠自来水,很难流得动。

除非是拥有固定庞大粉丝群的成名明星,到了那个层次,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言行动态,本身就代表着流量了。

至于默默无闻的草根,想靠一首歌扬名立万,随便找个地开唱便震惊无数……观众们哭着喊着……收钱收到手软?

想什么呢?

当这个世界的人没听过歌吗?

赵自若又说:“钟元工作调动,离开了燕京;而我也有事,这些天都无法练摊了。你一个人留在这边,正好安静创作。”

“好的。”

“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赵自若说道,翻身上了机车,忽又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大叔,加油,我看好你哩!”

这才轰鸣而去。

陈立行坐回树底的藤椅上,拿出手机,点开易听网的app,翻看起来。

作为玩音乐的人,对于国内三大音乐网站平台自然熟悉,经常上来淘歌,听歌。不过主页各大榜单上的歌清一色收费,其中一部分是会员制,会员包月,而或包季,包年,就能听了。至于会员费,不低,包月得一百,包年略有折扣。

还有一小部分,直接单曲收费,不但要会员资格,还要单独购买了才能收听,价格因歌而异。

这一类基本都是成名当红歌星的专场,他们发布新歌,推出市场,粉丝们争相购买收听。一首歌,往往能卖出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上千万份,收入极为惊人。

如此模式,实则便等于以前的磁带cd,只是随着时代发展,到了互联网时代,都搬到了线上,形成了数字模式。

流量能带动销量,销量反过来又加持了流量,两者相辅相成。

以前陈立行有网站会员,不过后来落魄,都过期了,舍不得再花钱续费。听榜单上的歌,只能试听前面几十秒,听听前奏,唱那么一两句,后面就没了。而对于那些当红流行的歌,甚至连试听的资格都没有,人家是从第一秒就收费了的。

看着榜单上显示出的一项项数据,恍若看到一叠叠的钱,说不眼红,绝对是虚伪。

再点开位于网站旮旯处的自创区,搜索到《流浪歌手的情人》,看着只得百来次的收听数据,评论条,其中居然还有两条是差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正应了那句老话,越是白嫖,越能挑刺。

在自创区,这首歌的水准其实已经算是优秀的了。大部分草根做出来的歌都一言难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一些甚至都不能叫歌,胡编乱造,鬼哭狼嚎。那些上传者可能水平止步于此,也可能是消遣发泄,唱着玩的。

当然,还可能是故意这么弄,不走寻常路,标新立异,希望能借此抓人耳目。

看了一圈后,陈立行默默关了网站,点起一根烟,静静思考。

《流浪歌手的情人》只是一首试水之作,行情惨淡,砸不起什么水花,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关键在于后面的路怎么走。

除了把歌发表到音乐网站上,其实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便是写好歌,投稿。

市面上大大小小的文娱公司遍地开花,这是一个极为庞大而繁荣的市场。

市场大,需求就大。

不知多少歌星为了一首好歌而四处活动,拉人脉,求人情,明争暗斗。

歌,代表着资源。

好的资源,能够让当红明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能让过气明星咸鱼翻身,重返巅峰。

一切,得看资源给予的程度。

现阶段,陈立行手里的记事本子已经从一本,积累到一本半了。

这些,都是在另一个时空证明过品质的资源。

而且投稿比录歌要容易得多,只需写好谱,做好词即可,不用敲敲打打,不用卖力歌唱。直接线上把文稿发过去,简单便捷,人家内行人一看,便知优劣,是否采用。

不过投稿也得讲究目标,盲目投的话很容易造成明珠暗投,泥牛入海。

毕竟想通过投稿发迹的人可不止陈立行一个,人多着呢,人家文娱公司,每天收到的投稿数以百计,工作量那么大,对待的态度自然不会那么认真了。

公司的重点方向,主要是向知名作者约稿邀歌。

越是大的公司,越是如此。

所以那几间顶级的大公司可以先排除掉,大公司资源丰富,本身就拥有制作部,不缺歌,规矩也多,也就不会有求才若渴的态度。

“嗯,这间可以!这一间也符合!”

陈立行先选好了目标公司,总共两间,这是做好两手抓的意思。然后又拿出记事本,仔细翻阅,好一阵后,终于圈定了两首歌。

弄好这些,他用邮箱把两首歌投了出去。

日上中天,又到了午饭时间,这一顿没人请客,就不下馆子了,到胡同里吃碗杂酱面。于是穿着人字拖,踢嗒踢嗒往外走。

“李大爷,来碗面,多加葱。”

“好嘞,你先坐,稍等便好。”

这几天下来,陈立行在胡同里厮混,认识了不少街坊。

不一会,一大碗热腾腾的杂酱面端来。秃顶的李大爷穿件白背心,嘴里问:“小陈,还没找到工作去上班?”

陈立行回答:“世道不好,难找。”

“难找也得找。”

李大爷一本正经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当无业游民像什么话?听大爷一句劝,趁着年轻,努力工作多赚钱,有钱才能找老婆。”

陈立行领教过这位大爷的脾性,爱说教,其实也是出于热心。

没有别的食客,李大爷继续唠叨:“你长得人高马大,要不,去前门那儿,那里有个小区招保安。我跟你说,保安这个工作不错的,迎南送北,接待人物,能锻炼人情世故。”

说到这,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那可是个高档小区,住着的都是有钱人,特别是中年女业主,特多,而且一个个看起来寂寞风骚得很。”

干咳一声,冲着陈立行打眼色,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陈立行哭笑不得,没想到热心的李大爷还有这般猥琐的一面,前头说得好好的,转眼变了画风。

李大爷叹息一声:“我要是年轻三十岁,我都去了,比窝在这卖炸酱面强。年轻的时候要面子,讲尊严,等老了才明白。苦都能吃,还有什么吃不了的?”

陈立行听着,竟无言以对。

李大爷接着说:“但现在老了,很多事情干不动了。哎,咱们外乡人想要在燕京扎根,根本扎不进来。我来燕京快五十年了,至今还是租房子住,守这么个面摊档。”

……

回到院子里,坐到藤椅上,陈立行想着事情。虽然不是很同意李大爷的观点,但的确提了个醒:

光阴虚度,时不我待!

这段时日吃得好住得好很是舒坦,但不能因此就堕落了。手头上最后的积蓄,原本用来回家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至于赵自若扔给他的一万块,分文未动。

那是人家的钱,就算逼不得已用了,也是借的,得还。

这一点,陈立行分得很清楚。

往后的路,他其实有个大概的计划。不过计划未曾实现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比如说在网站发歌,证明了此路不通;给公司投稿,也是结果难料。所以除了这两个路子,还得去找个工作,起码有一份较为稳定的收入,能解决个人的温饱问题。

陈立行与其他乐队成员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赵自若不用说,不愁钱的主;刘昊他们哪个没有体面光鲜的工作单位?

音乐,只是玩票而已,说不来就不来了。

可陈立行不能,他就指望这个翻身。翻不了身,一辈子就平庸忙碌地过去了。

真得不甘心。

手机铃响,看了下来电号码,他面色一凝,稍一迟疑,这才接了:

“阿行,是妈,你吃饭了吗?”

柔和的声调,似乎带着一丝疲倦。

陈立行情绪起伏,轻“嗯”了声。

母亲继续说道:“你好些天没打电话回来了,上次你不是说要回家一趟吗?现在在哪呢?”

“还在燕京,我找了份新的工作,比较忙,回不了家了。”

“什么工作?”

陈立行犹豫了下:“在酒吧唱歌。”

“你还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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