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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恐怖回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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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彩英打开冰箱,从其中托出来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提拉米苏蛋糕:“我知道你喜欢冰一点儿的!来试试我的手艺!”

吴彩英将提拉米苏蛋糕放在徐离面前的茶几上,分给徐离小叉子和盘子,还没等徐离开动,自己反倒是眼疾手快地切了一小块品尝。

也不知道这蛋糕是何等的美味,吴彩英在尝了一口后,发出一声愉悦的惊叹,整个人五官都开始放飞了,毫无表情管理的觉悟:“这就是甜品的魔力啊!”

看着眉飞色舞的吴彩英,徐离有些无语了:“这不过是里面巧克力的可可碱和咖啡因刺激大脑产生了血清素和内啡肽,什么魔力?”

“哎”吴彩英叹了一口气,将小盘子放下,郑重其事地看向徐离:“你觉得一个女孩子陪你吃甜品是要听你讲解化学和生物学知识吗?没意思,跟我说说那个洛冰颜吧?她漂亮吗?”

徐离撇撇嘴:“你在想什么?我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

“那你刚才一直提她?”吴彩英哼了一声:“还嘴硬!”

“彩英!”徐离的笑容逐渐敛去:“她叫洛冰颜”

“洛?”吴彩英也收起了戏谑之色,她很快反应过来洛冰颜名字里的蹊跷:“洛冰颜?她是”

徐离将身上的外衣紧了紧:“没错,她就是洛心的妹妹。我对她没有兴趣,只是纯粹地要担负起责任而已。”

吴彩英眉毛一跳:“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不知为何,徐离听到吴彩英的问题忽然笑了起来:“我对如何为我的父亲讨回公道感兴趣!”

“那之后呢?”吴彩英追问道:“我是说为你的父亲讨回公道后?”

徐离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或许没有吧。”

吴彩英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这花花世界就没什么能引起你兴趣的?”

“彩英,你要明白!兴趣源自于未知的期待,而我似乎得不到这种东西。”徐离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漠:“就像你现在的问话就是为了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又开始表现出反社会人格了!”

吴彩英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在与徐离对视后犹如触电般缩了回来,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好像蚂蚁在身上怕爬动一样让吴彩英很难受。片刻的对视下,似乎她的心中所想就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徐离面前。

“或许你更适合当心理医生”吴彩英的背部不由自主地挺直起来,这是紧张的表现。

“都说医者不自医,我曾经也是一位医生,即便并未涉猎心理学。”徐离缓缓起身:“不好意思,好像让你不舒服了。你把处方开给我吧,我要回去了。”

吴彩英咽了一口口水,她没有直接回应徐离的要求,而是说道:“徐离,见一见我的母亲吧?在你认为合适的时间。”

“干什么?”徐离的嘴角掀起一丝令人胆寒的弧度:“就像十多年前,我跟王珏接受你母亲的心理测评那样吗?”

吴彩英脸色一变,身子猛地起来,想要辩解什么:“徐离”

然而,还未等吴彩英开口,徐离直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会考虑的!”

带着吴彩英开具的处方单,徐离面色复杂地离开了吴彩英的心理咨询中心。明明是一场简单的心理治疗,结果搞成这般不欢而散也是徐离没有想到的。

即便徐离再怎么控制,但是在提及自己和王珏的过往时,他的情绪还是不免出现了巨大的波动。不管怎么说,今天在吴彩英面前似乎有些失态了,或许自己应该找个时间请吴彩英吃顿饭赔礼道歉才行。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赔礼道歉的事情得要往后挪一挪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徐离的身影出现在了滨江市市郊某个钓鱼场。此刻,时至正午,太阳火辣,即便是在阴影处,地面蒸腾起来的热气都会给人烦闷的感觉。

明明已经到了九月了,太阳还能如此毒辣倒是少见得很。

这钓鱼场建在市郊偏僻处,很久之前是鱼塘养殖的地方,一共有三百多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成了钓鱼场。

穿过杂草丛生的入口小道,徐离心中暗骂这鱼场老板当真是摆烂得紧啊。这鱼场开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真就连入口小道都懒得整理一下。如此火炉般的气温下,穿过杂草之侧,惊起些许蚊虫,总是给人内心平添几分躁意。

入口所对着的是一处饭庄的建筑。在这边钓鱼的人,有的会直接让老板烹煮了。不过,现在明显不是吃饭的时候,别说吃饭的人了,就连鱼塘周围钓鱼的凉亭里都没有几个人影。

鱼场老板穿着清凉的夏装,躺在棚子里的凉椅子上玩手机。在注意到徐离的到来后,朝他瞧了眼后,便是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手机游戏,嘴里含糊不清地冒出来一句:“吃饭?还是钓鱼?”

徐离指了下鱼塘西北角凉亭里的人:“找人。”

鱼场老板鼻腔里嗯了一声,之后便是不管徐离了。

徐离沿着塘边一路来到西北角的凉亭里。凉亭中有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年轻男子穿这个深蓝色的短袖和灰色短裤,蹲在小板凳上,目光始终落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就跟雕塑一般。

徐离走到年轻男子身后,瞧了眼依旧没有动静的鱼漂,笑道:“这大热天你都能静下心钓鱼,可不像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要是你能闭上嘴,兴许鱼儿能早点儿上钩,我也就不用再在这里耗着了。”年轻男子头都不回,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般直接回击了徐离。

徐离也不恼,拉了个小凳子坐在年轻男子身边,略带嘲讽道:“你要真想钓鱼,去野外啊!在这里钓的都是些傻瓜鱼,有什么意思?”

年轻男子终于动了,他微微偏过头,俊美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耐:“所以你特意过来看我钓傻瓜鱼?你似乎也很闲啊!”

“咱们成兴航空的董事都有这份闲心,我为什么不行?”徐离笑道:“是吧?霄哥?”

别看徐离眼前的男子衣着不显,可他却是成兴航空最年轻的董事秦霄。当然,他的股份是继承自他父亲的。

秦霄眼神越加不善:“你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来扯皮的,那我没这兴致。”

“霄哥,钓鱼就是修身养性,火气别这么大。”徐离也不藏着掖着:“还有几个月就是公司董事会了。到时候,董事会肯定要对我父亲的股份是否继续由公司托管进行表决,我希望你能投反对票!”

秦霄给气笑了:“我为什么要投反对票?你父亲的股份被公司托管,我还能收到额外的分红。要是我投了反对票,那些股份就要转移到第三方机构管理了,那我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我父亲当年愿意把股份让公司托管是为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给你们分红的!”徐离沉声道:“而且霄哥,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贪图所谓分红的人。”

“我现在就是了,怎么了?”秦霄直接将鱼竿扔到了水塘里,转过身子,直面徐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做到了吗?徐离,五年前是谁在合并书上签字的?是你的父亲!当年成兴航空创建的时候,是你的父亲说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权钱交易,没有结党营私的美好公司。可是结果呢?林氏集团把钱砸到他头上,最后还不是乖乖同意了收购?是他背弃了自己的理想,而你现在跟我谈理想?”

徐离深吸一口气:“霄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秦霄冷笑不已:“当年林氏集团收购成兴的时候,我有没有劝过他,一旦成兴并入林氏这样的完全看重利益的资本集团,那下场就是变成一个逐利的大染缸。好了,现在的成兴航空是什么样?藏污纳垢,排除异己!跟那些别的航空公司有什么区别?当年跟随他自降工资的机长教员就是听信了他的理想宣言,不然谁会愿意跟钱过不去?两年时间,那些机长教员大部分时间就能领个基本工资。结果换来的是什么?背叛!”

说到最后,秦霄变得愈加激动,音量不断拔高,以致于鱼塘对头在玩手机的老板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随着秦霄声音落下,徐离沉默不言,周围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声以及偶尔的鱼儿窜出水面的响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还是情绪过于激动,秦霄额头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汗水凝结滴落在他的睫毛上。

秦霄有些烦躁地拭额头眉眼上的汗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片刻之后,可能是觉得刚才说话有些重了,他有些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咱们没必要这么吵着。”

徐离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他抬起头,盯着秦霄,眉眼之中多是严肃:“你不应该这么说他的。”

秦霄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他不仅仅是我的父亲。”徐离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也是你的师父!你应该相信他,不是吗?就像以前一样!”

在听到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秦霄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是啊,多么怀念过去的时光。

十年前,秦霄开始跟着徐离的父亲徐思宇学习飞行。在徐思宇身上,他不仅仅学到的是飞行技术,更多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在秦霄眼里,徐思宇就是天底下最为正派的人,没有一点儿的道德瑕疵。此后,秦霄继承他父亲在成兴航空的股份,成为了董事会的一员。

虽然因为工作关系,他已经开始抽不出时间学飞了。但是在工作上,他以董事的身份一直在支持徐思宇对于改革公司的愿望。

在成兴航空最艰难的两三年里,徐思宇带头自降工资,因为徐思宇在飞行队伍里巨大的声望,其他很多机长教员也开始接受降薪的要求。这些人都是相信徐思宇所描绘的成兴航空未来的前景,愿意为了这个稚嫩的幼苗而承受金钱上的损失。

然而,在度过低谷开始逐渐崛起发展之时,以旅游业为主的林氏集团希望收购一家航空公司作为自己主业的支援产业,于是就看上了朝气蓬勃的成兴航空。

那时候林氏集团给的收购价格极其慷慨,慷慨到成兴航空的很多股东都有所意动。但是,秦霄知道只要成兴航空并入林氏集团,那就是墨入清流,成兴航空终究要受到资本的腐蚀,绝无可能成为徐思宇此前所描绘的那种充满家一般温暖的航空公司的样子。

幸好,起初徐思宇身为创始员工,握有不小的股份,他明确表示反对收购。而一向为徐思宇马首是瞻的秦霄自然也随之表示支持,一些还有些理想的小股东也聚了过来。

聚沙成塔之下,林氏集团的收购进程陷入僵局。

可这种僵局持续了不到一年,在某个秦霄已经忘记日期的下午,他收到了跟他一起反对收购的小股东的电话,说是徐思宇竟然同意了收购。

直到今天,秦霄都记得那天信仰崩塌的迷惘感。那如同要窒息的背叛和失望带来的愤怒几乎要将秦霄的灵魂化为灰烬。

从那天起,秦霄再也没有去见过徐思宇,即便在不久后徐思宇的葬礼上。他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人了。

如今,五年过去了,他已经自己早已是木石之心。可当徐离提起“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头还是紧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秦霄的语气不再暴躁,平静如水。

徐离踌躇了片刻,他知道他下面说的话可能会让秦霄感觉到可笑,可他必须要让秦霄知道自己的决心:“成兴航空倾注了我父亲的心血,它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要将它变成我父亲所希望的样子。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只要年末的董事会上否决了公司继续托管股份的议案,我父亲的股份自动转到第三方机构管理,我就可以走正常的法律程序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得到那笔股份”

“哈哈哈哈哈!”徐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引得秦霄放声大笑。声音之大,让得对头的鱼场老板眉头直皱。

前不久才吵翻天,现在又笑成这鬼样,这两人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秦霄笑了好一会儿,额头,脖颈处出了一层汗,他擦了擦眼角流下来的咸咸的汗水,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反问道:“徐离,且不说行不行,你要拿回他的股份无可厚非,你是他的儿子,天经地义。但能不能别扯出什么高尚的愿景,我听了恶心!”

“霄哥,我没有胡说!”徐离连忙辩解道。

“你没有胡说?既然你理想这么远大,前几天起落架收不上来的事情是你的事儿不?这是技术问题吗?是态度问题!”秦霄咧着大白牙,但是样子看上去却充满了嘲讽:“你来完成你父亲的未完成的事业?我看你就是来摆烂的!你就跟现在的成兴航空一样在摆烂!”

“但凡你没出前面那事儿,我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儿耐心跟你说两句,可现在”秦霄往着鱼场出入口那边一指:“我已经没有兴趣再跟你说下去了。再争论下去,除了无意义的吵架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你说你是要接续你父亲的事业,不要用嘴说,做出来给我看!”

徐离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知道秦霄还没有对他父亲的事情释怀。其实,在过来的时候,他大约已经猜到这样的结果了,只是没想到秦霄的成见有这么深。

或许,不仅仅是秦霄,当年跟随徐思宇,相信徐思宇的那些机长教员们也跟秦霄一样怀有对他父亲极大的成见,并且毫无意外地延伸到了他的身上。

在入职成兴航空的时候,找不到愿意带飞他的老教员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秦霄说得对,再说下去也不过是无意义的争吵。行动永远比语言来得更让人信服。

走开数步,徐离忽然顿住脚步,转过头对着秦霄展颜一笑,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霄哥,五年前我父亲走了之后,我也陷入过迷茫之中。迷茫于他为何背离了前半生的行事准则,迷茫于他不在我身边,我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未来的生活”徐离的笑容变得愈加灿烂:“可是现在,我不再迷茫!”

说完,徐离转身离去,不再有只言片语,潇洒至极。

望着徐离渐行渐远的身影,秦霄突然感觉到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无助感。徐离不再迷茫了,可是他到现在还在挣扎之中!

忽地,秦霄耳边微动,听到了一点儿细微的响动。顺着动静源头望去,秦霄发现刚才丢入鱼塘里,漂浮在水面的鱼竿动了下。

顺着鱼竿顶端看去,分明是在不远处的鱼浮在被什么东西不停地往下拽着,带动了鱼竿也在晃动。

秦霄有些失神,自己在这干坐了一个多小时,片刻不敢出声,也不见有所收获。可徐离过来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吵闹声不断。然而,鱼儿却上钩了!

成兴航空航医室。

主任航医言冉自从徐离进来公司,上班时间基本有一半的时间在发呆,这与此前看上去勤劳肯干的形象大相径庭,航医室里的其他航医最近都在私底下琢磨言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

一如往常,言冉过来岗位后不久,泡了壶茶,然后就开始魂游天外,面对案前一大堆文件,基本就是视若罔闻。

上司上班摸鱼,下面人根本就没法子,只能将原属于言冉份内的活儿给分了干了。只有涉及到需要主任航医签字的问题才敢去“打扰”言冉。

这段时间下来,言冉手下的航医怨声载道,但是没一个敢乱说话的。他们听说言冉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从实习航医一路升到航医室的主任,背后没人撑着,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像这种背后有人的,还是少惹为妙。

就在言冉出神之际,终于有些动静打破了他维持许久的状态。

“主任,这边有一个复飞文件需要你签字。”一个航医将一份文件放在言冉桌子上,说起话来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到了言冉。

即便航医的音量已经控制得极好了,可还是不免吓了言冉一跳。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而是哦了一声,习惯性地取了笔,随口问道:“什么情况航卫停飞的啊?”

航医马上说明:“是波音机队的一个副驾驶,接受了抑郁症的心理治疗,现在治疗完成,申请复飞了。”

普通的一些小病小痛,一般航医就能开具复飞证明。但是,抑郁症的治疗比较特殊,需要主任航医核实签字后才能使复飞证明有效。

“副驾驶?抑郁症?现在的年轻人啊!”言冉随便翻了下医学记录:“交上来的东西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都没有问题,治疗记录,病历,处方单都在呢!”

“嗯!没问题就行。”言冉倒是比较相信手下人的工作态度,随手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就准备在复飞证明上签字,可突然地,他握住签字笔的手僵在那里,因为他看到复飞证明的人员信息是波音六中队飞行员徐离!

言冉愣了一下,他立刻放弃了签字,将文件再度翻到了首页,确认治疗记录上患者的名字也是徐离。这一瞬间,言冉脑子一空,他抬起头看向手下航医:“这个徐离是徐思宇教员儿子的那个徐离吗?”

“是啊!”航医点点头:“就是那个徐离,咱们公司没有这个名字重名的。主任,是有什么问题吗?”

言冉没有回答航医,而是低下头重新仔仔细细地将徐离的医学材料了一遍,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

上交材料的航医就站在言冉办公桌旁边等着,他不懂一份医学材料至于看得这么认真吗?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徐离的医学材料都是符合规定的,这都是他查验过的啊。

就在航医等得有些恼火之际,言冉终于看完了徐离的医学材料。突然,言冉久违地笑了起来,他拿着签字笔敲敲桌子上的材料文件:“这个复飞证明我签不了!”

航医一下子怔住了,这等了半个小时竟然等出来这么个结果,着实有些让他搞不明白了:“主任,这是为什么啊?材料我看过,都没有问题啊!”

“怎么就没有问题了?”言冉将笔往桌子上一丢,靠在椅背上,得意不已:“他的治疗全在一家私人诊所进行的,这不符合要求啊!”

航医嘴角抽了一下,他很怀疑言冉是不是故意找茬,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虽然原则上飞行员的治疗需要在公立的三甲医院进行,但是徐离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在入职公司之前就一直在这家私人心理咨询中心接受治疗。心理治疗的过程应该是具有连续性的,就跟牙医一样,很少会中途换医生甚至说换医院的。这家私人的心理咨询中心虽说不是公立三甲,但是里面的医师是持有正规执照的,这是我让徐离提供过的。”

对于心理治疗,尤其是长期的心理治疗来说,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相互信任是非常重要,否则患者对心理医生过多保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医生对患者病情的判断。

因而,在找到自己认为合适的心理医生后,基本是不会更换,这样才能起到理想和连贯的治疗效果。

而且,公立三甲医院是一般规定,又不是定死的。若是飞行员身处一个附近没有公立三甲医院的小地方,那在有疾病的时候还不能治疗了?这根本就没有道理的。

说实话,这个规定应该是每个航医都知道的才对,言冉身为主任航医说出来这种不专业的话搞得航医都在思考言冉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言冉耸耸肩:“抑郁症又不是一般的疾病,怎么能在私人诊所接受治疗,这份医学材料的合规性就要打个问号。而且,我看这份治疗记录中,他吃过药,有局方的特许合格证吗?”

抑郁症的用药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飞行员的工作能力,所以每个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的用药都是经过严格管制的,还需要局方提供的特殊用药许可。如果没有,那服用此类药物就是蓄意降低自身工作能力,是极为严重的处罚点。

“有的!”航医立刻说道:“在入职的时候,他就提供了此前的医学材料,体检合格证也是没问题的。”

“那先将航卫停飞延长一个月吧!”言冉将徐离的医学材料递还给航医:“抄送飞行部领导的邮件就写此飞行员治疗效果需后续观察,不予复飞。”

航医人傻了,接过医学材料,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主任,按照局方规定,在病情稳定后四周内,飞行员状态稳定,就可以满足复飞条件啊。是最近关于精神类疾病的规定有了什么变化了?”

“你是觉得他可以复飞了?”言冉笑得异常灿烂:“可以啊,那复飞证明你来签字呗?以后出了事,你来担责任!”

“不予复飞?什么意思,我提交的材料应该没有问题吧?”徐离在电话里收到了航医通知他不予复飞的决定,第一个念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交了什么材料。

航医连忙说道:“额,主任说你需要等上一个多月的观察期,之后再视情况决定复不复飞。”

听到这话,徐离不禁起疑,他已经停止服药很久很久了,而且现在已经是明确康复了,这都需要再等一个月?

徐离对这么长的观察期实在有些搞不懂:“按照航空医学手册,对于使用的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抗抑郁药物的飞行员可以在康复后数月重新获得飞行资格。我的医师是具有正规执照的,我也按照要求给你们提供了此前的治疗记录和进展报告,没有其他精神类并发症,没有使用除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的其他精神类药物,没有精神运动型迟滞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用服药超过两年了!我的医生明确表示我的已经没有问题了,而且这种康复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另外,我的病因不会引起病情复发的,这在治疗记录应该有吧。”

航医被徐离驳得哑口无言,徐离刚才将航空医学手册中关于抗抑郁药物使用的部分全给说出来了,甚至比他知道得都要详细。

原本民航是无法接受使用抗抑郁药物的飞行员的,因为这类药物会在某种程度上损害飞行员的工作能力。

飞行行业对抗抑郁药物的拒绝是本能和直觉上的,但是如今抑郁症已经发展到了世界性的常见疾病,尤其是对于飞行员这种高压环境下,在承受更多负担下,更容易造成精神上的问题。

而对抑郁症的绝对排斥,会让某些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选择隐瞒自己的症状。因为一些轻微的抑郁症只会被解读会单纯的心情不佳,甚至在正规的心理测试中都无法准确测出抑郁症的存在。加之政策上的压迫,很多只有轻微抑郁症的飞行员有意或者无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鉴于抑郁症发病范围和发病率的客观现象,近些年,民航界开始对抑郁症的态度产生了转变。可因为民航直接关系到生命安全,在转变量上也是极其有限的。

在民航飞行员的用药上,只需要使用副作用极小的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除了这个药物外,其他药物是不被允许的。而且,对于用药和观察期的规定制定得极其严格,甚至药量变化都要暂时停止飞行员的飞行资格。

其实,如果徐离还在服用药物,即便符合规定,但是公司航医保险起见不予复飞,他勉强还是认可的,毕竟大家都不敢担责任。可是,徐离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停药不是一天两天了,情况还非常稳定,这还要再给他安个一个多月的观察期实在是过分了。

而且,虽然抑郁症存在复发的风险,但那种情况大多出现了重度抑郁症患者身上。徐离从来没有到达过那种程度。

徐离缓了一会儿,情绪算是稍稍平稳下来:“观察一个月之后,没有问题就能复飞了?”

“这个我还做不了主,需要主任那边决定。”航医说道:“而且你的治疗都是在一家私人诊所进行的,能否换到一家公立的三甲医院精神科?”

“干什么?再做一次心理鉴定?”徐离一下子明白了航医的要求,即便他相当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我可以去公立三甲医院做心理鉴定。那可以保证我一个月的观察期结束后,能够被允许复飞吗?”

到现在,徐离已经放弃争论所谓的观察期的问题了,转而期望得到观察期结束后能够复飞的保证了。

眼见徐离咄咄逼人,航医心里也是烦躁得紧。一个复飞事件搞成这样当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可是即便是这样的逼问下,航医还是给不了准确的答复:“你先去医院看一下再说嘛,后面有什么情况我们这边会及时通知你的。”

听到这里,徐离基本已经明白了航医的话外之音,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的主任航医是言冉吧?”

航医愣了一下:“你这是认识言主任吗?”

徐离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挂了电话,徐离躺在家里沙发上,手臂掩着双眼,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微掀,接着嘴唇翕动:“言冉,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航医室里,刚才跟徐离通话的航医挂了电话,便是脸色极度不爽,朝着同事一通抱怨:“我就搞不懂了,人家都康复两个月了,还不让人复飞,什么意思嘛!不过,刚才我跟那个徐离通话,那小子对航空医学手册比我还了解,唬得我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毕竟是徐思宇教员的儿子,家风如此,正常!”同事看都没看航医,随口应付了一句:“我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火气大得很呐。”

“被人家追着问,我是一个问题都答不了,窝囊啊!”航医双手背在后脑勺,窝在转椅上晃荡着:“如果说他是在用药阶段,即便符合要求,主任不让他复飞,我还可以理解,谨慎点没问题。现在抑郁症的人那么多,每年的增长率都超过百分之十,飞行又是高压行业。要是只要患了抑郁症就不能飞了,那以后我看还有谁开飞机去。”

“也没说就不能飞了,主任的意思不是多观察观察吗?”

说到这里,航医伸出脚推了推同事的椅子:“我跟你说,我这人看人很准的。我感觉咱们主任好像是要彻底停飞那个徐离?”

同事一巴掌拍开航医的腿:“瞎琢磨什么?主任跟那个徐离又没有什么仇怨!干什么要彻底停飞徐离?没道理啊!”

“不过,刚才我跟那个徐离通话的时候,他主动提起来咱们主任了,还说认识我们主任很久了。那语气,啧啧啧,我听了都瘆得慌。”航医满脸的八卦表情:“你说,该不会咱们主任跟那个徐离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怨吧?”

“不可能吧?”同事被航医撩拨得心痒痒的,略微思考了一下:“徐离很久之前跟徐思宇教员在成兴飞过一小段时间,那时候咱们主任还没有来成兴航空吧?”

“也是!”航医龇着牙,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眼睛一转:“你说会不会是咱们主任跟徐思宇教员有过节,然后恨屋及乌,连带着要整整徐离?”

“啧啧啧,感觉可能性很小。”同事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开始加入找寻“真相”的行列:“徐思宇教员是五年前年末去世的,咱们主任是年中的样子过来公司开始实习的,中间就差了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个实习航医跟公司资历最老的教员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得要过了好几年,还要殃及教员的儿子。”

航医翘起二郎腿,身子半瘫在座椅上,已经越来越放肆了:“你这话也有道理,但是我看人一向很准啊,不该有错才对。”

“嘁!”同事翻了个大白眼:“你要是看人准,前两任女朋友什么货色心里没数?你可拉倒吧,兴许主任就是单纯保险起见,延长些观察期,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航医刚想再嘴硬,突然耳朵一动,条件反射似的蹦了一起,立时正襟危坐。在同事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的时候,航医室门口转进来一个身影,正是主任言冉。

言冉脸上噙着些许莫名的笑意,来到航医办公桌旁边,敲了敲桌子:“小王,你把徐离的情况汇总一下。”

唤作小王的航医强挤出笑容:“主任,是有什么事情?”

“将徐离的问题上东北局,请求撤销徐离的特许体检合格证。”

“撤撤销体检合格证,那他飞飞不了?”航医心中大震,下意识地看了眼隔壁桌的同事,发现同事也在满脸震惊地望向他。

“还飞什么?”言冉看上去心情很好:“抑郁症就别想返回飞行岗位了!按我说的做,弄好了先让我看一眼。”

“这个主任!刚才我跟他说是暂时延长观察期,那我把事儿通知他?”

言冉狠狠地一瞪航医:“告诉他干什么?就在这延长的观察期里把事情给我办了,知道了吗?”

言语语气之严厉,眼神之凶狠着实吓了航医一大跳,哪里还敢问什么,忙不迭地称是。

“好了,你们忙吧!”言冉只是过来交代了这事儿,就准备再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一指还有些发懵的航医:“这事儿给我悄悄办,不准大嘴巴!”

“知道,知道!”航医心惊胆战地送走言冉,等确认言冉走远了,这才看稍微放松些,刚才吓得他连喘气的声音都在控制,缺氧得都快翻白眼了。

缓了好一会儿,航医的呼吸声越来越大,似乎能充斥在整个航医办公室了。旁边的同事起初还觉得那航医只是刚才紧张过度,可听着宛如鼓点般的呼吸声,不禁关切起来:“你没事吧?”

话音刚刚落下,一声响亮的拍击声将他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只见航医拍案而起,指着同事大声吼道:“你再说我看人准不准?”

运行副总裁办公室。

秘书看着应念情拟出来的飞行部试行改革方案,如坠冰窖,半天都没有缓过来。直到他看到最后一页,才是呼出一口浊气合上方案书。

应念情站在窗前,迎着朝阳,背对秘书,清冷的声音一如清冷的晨风:“感觉如何?”

“太大胆,太”秘书说到这里一时找不到一个准确而平和的词语。

“太放肆了?”应念情转过身来,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份方案书的看法。背对阳光之下,她整个人的身形的边缘镶嵌了一层醒目光边。

秘书组织了下语言:“我好像不太方便说这个词,但是我看方案书里提及引入别家航空公司的检查员对我们公司的检查员和处于领导职位的飞行员进行定期检查,这个做法在操作性上会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这个操作性的问题不但包括能不能找到别的航空公司的检查员,局方同不同意这种组合的方式,最关键的是,本公司的那些检查员和兼职领导职位的飞行员会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其实,前面一个问题还是要解决,可以操作的。但是来自于本公司的强烈反弹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处理的了,这其中牵扯到太多的利益纠葛了。

“找别的公司的检查员以及跟局方打招呼,这些我都会处理。我打算不从东北区找人,索性放远一点,在西南或者西北片区找人。那这些老资历的检查员以及领导们还怎么用他们的人脉关系!”应念情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椅子上,手指摩挲着扶手上的纹路:“至于可以预见的机队内部的反弹谁要是提出反对意见,那我就可以认为他是对自己的技术的不自信。我可以接受他们反对甚至罢工,反正会有更多的人愿意顶替他们的位置。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抱团,不过这群已经烂到根子里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气魄抱团对抗公司?”

秘书听得那是一个心惊肉跳,他着实没想到应念情会首先拿公司检查员和飞行部领导开刀,这个新来的飞行系统负责人实在是胆色过人。

“应总,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选择一个相对温和的方式?国内好像没有引入其他公司检查员定期检查自己公司飞行员的先例啊。”

“所以,现在国内的航空公司的底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念情寒声道:“我不是飞行行业出身,但是别以为我就不知道里面的规则。副驾驶,机长,教员都要受到定期的检查,那检查他们的检查员受谁的检查?别的检查员?这其中有多少相互包庇的,你应该有所耳闻吧?至于有领导职位的飞行员,即便是个中队长,那在各类检查,排查中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照顾,是不是有这事儿?嗯?没错,这已经是默认的规则了,但就是对的吗?”

“那些检查员和飞行部的领导的被监督的强度真的足够吗?”应念情随手转动着椅子,神态看起来很是轻松,但说出来的话却凌厉如刀:“我不否认现在的社会和职场是人情左右的。在这个公司,甚至说东北片区,都可能被这个因素影响,可是我并不想在任何技术监督中发现这个因素起作用,所以我只能将范围扩大到人情无法触及的地区,比如西南片区,西北片区当然,不排除有那些手眼通天或者恰好在别的片区有些门道的人存在,我可以忍受这些非常见的情况存在。但是至少,我要保证八成以上的检查员和飞行领导的技术是匹配他们的职位的,而不是一群尸位素餐的草包。”

应念情的话语被开启的窗缝中流出来的微冷晨风带进了秘书的耳朵里,凉凉的,凉得让人胆寒。都说由易再难,可应念情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朝着最难啃的部位下手,光是这魄力就非一般男子所能具备的。

而且,刚才讨论的仅仅是方案书里的一部分。秘书光提引入其他公司检查员的事儿,并不代表其他改革措施就是温和的。

其中,就比如对特殊航线的分配问题做出了一个明确的规定。在成兴航空里,特殊航线指省内航线,高高原航线以及国际航线。

省内航线因为涉及特殊机场,落地费是普通机场的两倍。而国际航线的小时费则是普通航线的一点五倍。至于高高原航线则更加恐怖,不仅小时费更高,落地费也翻倍。

在这些特殊航线里,高高原航线虽然最赚钱,但是高高原机场落地难度确实大,而且飞多了对心脏不好,所以相对没那么抢手。

但是,省内航线和国际航线则不同。钱管够,风险也不大,处于性价比顶点的位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资历的教员几乎包圆了省内航线,而国际航线基本是领导们的自留地。那些没有背景的普通机场和年轻教员只能在所剩不多的好班中喝点儿汤。

这个问题在别的公司也是一个鬼样。人为什么想要往上爬?因为利益和特权!而现在应念情不仅仅要动摇他们免除大部分被监督的特权,还要切切实实地消减他们的利益,当真是杀人诛心啊。

在方案书里,应念情规定了所有c类教员和带有行政职务的飞行员所执行的特殊航线不能超过此类航线总量的一半。而且,她还对飞行部领导的平均小时费进行了改革,总体来说,领导们拿的平均小时费要比以前少上一些了。

其实,应念情已经算是比较给那些部门领导和老教员面子了,没有把他们削得太狠。如果他们还不识时务,那应念情也就不打算再跟他们客气了。

然而,相比于对飞行部高层的整治,更让秘书感到惊讶的是,应念情同时还准备对飞行部的基层员工进行现状改变,总结而言就是两个字——裁员!

没错,应念情打算裁撤飞行部差不多百分之十的员工。

“应总,这百分之十的裁员有些太多了吧?”秘书提醒道:“现在公司运营状况良好,一下子裁员这么多,会不会让外界误会咱们公司运转出了问题?”

“所以,要分批次进行!首先就是那些部门领导的亲戚之类的不办事,吃空饷的家伙,然后再是常年考核靠后的员工。你可以派人在部门中进行一些约谈,主要内容就是谈及那些考核靠后的员工在其他员工中的印象问题。如果,那些人口碑不错,没有偷懒怠工的问题,可以再给他们证明自己的时间。那些平时工作消极,还不思悔改的,一律清除出队伍。记住,百分之十不是上限,而是下限!我相信以现在公司飞行部的状况,要被裁去的人只会比百分之十多。”

“最低百分之十?”秘书没想到他还是胆子不够大,他刚才还以为顶格的裁员人数是百分之十呢!好家伙,依着应念情的说法,那就是底线百分之十,上不封顶了?这也太夸张了!

“且不说裁员这么多会不会引起外界的无端猜测,说不定会引起基层恐慌!这个提案,董事会不会同意的。”

“基层恐慌?”应念情伸出手指不住地晃动着:“我们裁员不是为了减少运营成本。将这些裁去的员工省下来的人力成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于提高剩下员工的工资,另外一部分用于领头员工的额外奖励。工作效率不是光人多就能达到的!就拿我们公司的计划室来说,像我们这类中型航空公司的计划室一般人数控制在十人以内,计划员的平均工资是在一万五。而我们公司的计划室足足有将近三十人,平均公司八千。不仅总人力成本高于其他同类型的航空公司,排个计划还磨磨蹭蹭。要我说,直接将计划室的计划员缩减到六人,一人工资涨到两万,他们肯定抢着干,还能把一周的计划排得妥妥帖帖的。”

“恩威并施,才是驭下之道。”说话之间,云儿遮蔽太阳,在办公室里投进来一片阴影。没有阳光的温暖,应念情立时觉得有些凉意。

在滨江,四季变化没那么明显,即便是在盛夏,阴凉之处甚至会给人以寒意。此刻,早晨时分本就还没有散去夜晚的凉意,没了太阳的照射,让得有些畏寒的应念情很是不舒服。

再是瞧了眼外面,应念情才是发现并非一片孤立的云朵遮住了太阳,而是漫天乌云席卷而来,怕是一会儿要下雨了。

应念情饱满的嘴唇抿了一下,她最讨厌下雨了,尤其是下雨的晚,今天下班怕是不能自己开车了。

秘书并不知道应念情在对即将来到的降水的烦躁,只是斟酌了好久,才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应总,这个方案书我会传达下去的。只是有些事儿额,就是这个方案书,我好像以前见过差不多的”

“不用好像!”应念情优雅的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这就是已故徐思宇教员曾经提出的改革方案的翻版,你不用怀疑!”

滨江市锦苑小区,这个小区傍着市里的一面小小的百川湖,小区门口就对着环湖步行街,周围没有其他高楼或者闹市区。小区内的楼是一字排开的,而且间隔很宽裕,面对百川湖的方向也没有任何高楼障碍物,拥有极好的湖景,算是市里档次比较高的楼盘了。

在小区里,还有一片小小的独栋别墅区。这些别墅都带有自己的小院子,而且离百川湖最近,风景秀丽,当然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

在别墅区边角的别墅正是徐离所有,此刻他躺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拨弄着手机,看样子是在跟某个人发短信。

别看徐离单身一人,可偌大的房子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客厅中的玄关正对的隔断架上摆放着一个金质的无首天使造型的市锦苑小区,这个小区傍着市里的一面小小的百川湖,小区门口就对着环湖步行街,周围没有其他高楼或者闹市区。小区内的楼是一字排开的,而且间隔很宽裕,面对百川湖的方向也没有任何高楼障碍物,拥有极好的湖景,算是市里档次比较高的楼盘了。

在小区里,还有一片小小的独栋别墅区。这些别墅都带有自己的小院子,而且离百川湖最近,风景秀丽,当然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

在别墅区边角的别墅正是徐离所有,此刻他躺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拨弄着手机,看样子是在跟某个人发短信。

别看徐离单身一人,可偌大的房子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客厅中的玄关正对的隔断架上摆放着一个金质的无首天使造型的奖杯。这是徐离因其在dna指纹上的贡献而获得的国际医学奖项。而在奖杯旁边的格子里放在三个裱好的相片,其中分别是徐离十二岁,十六岁以及二十一岁获得博士学位时的博士服照片。

没错,徐离一共有三个博士学位。当然了,这并非徐离只能获得三个博士学位,而是在他的第三个博士学位后,他就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原本不管是奖杯还是博士服照片,徐离都会定期清洁。但是,此刻奖杯和相片上已经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得出来,徐离已经很久都没有理会它们了,似乎这些代表他过去的东西已经被徐离完全遗忘了。

沙发上,当徐离再度收到对方发出的短信时,他的瞳孔不禁收缩了起来。这是一条附带了图片的信息,图片是一个看上去已至中年的妇女的工作证。在照片下面是对方发送过来的文字消息:“兄弟,这是我能找到的程丽最近的照片了,还是很多年前她找工作时提供的照片,再近的,实在找不到了。”

徐离顿了下,给对方发过去信息:“有她们现状的消息吗?”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父亲死了后,她跟陈红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过,想来也不会很好吧!陈红害过人性命,程丽受到牵连,稍微好一点儿的工作都轮不到她吧!”

“没有消息吗?”徐离坐起来,将手机放在一边,双手捂脸,在他的脑海里全是照片上程丽那张毫无生机的脸,她似乎真的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是啊,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一个鲤鱼打挺,徐离伸了个懒腰,扭动腰肢,散去腰背之间的酸痛感。这段时间窝在家里当真是让他的骨头都生锈了。

就在今天,他去市里的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做了鉴定,那边的医生甚至查不出来徐离有任何抑郁症的症状。在看到徐离带过来的治疗记录后,很是奇怪徐离明明已经康复了,干嘛还要过来白跑一趟。

医生的鉴定发给航医后,徐离再度询问了是否能在观察期结束后恢复飞行,但是航医支支吾吾,根本无法正面回答。一听到航医这个口气,徐离就差不多知道自己的复飞之路怕是要坎坷无比了。

看着外面阴阴的天气,徐离心情不错。他不太喜欢那种阳光明媚的天气,阴天才是徐离最喜欢的。

既然碰上“好”天气,那再窝家里着实有些浪费了。徐离决定去成兴航空确定一些东西,以便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客观的健康原因无法复飞,还是有人利用这次由头打压自己。

看着下手表上的日期,今天还不是公司的便装日。徐离也没什么合适的正装,索性找了飞行员的制服往身上一套,打了个车就去了成兴航空的基地大楼。

到了成兴航空基地大门口,看着打车软件上的车费结算,徐离肉痛无比。没错,拥有三个博士学位,智商超过170的超级天才不会开车。他也曾经尝试过学习开车,还报过驾校。在毫无阻碍地通过科目一后,徐离在倒车入库上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障碍,练习多次无果后,恼羞成怒的徐离直接放弃了学习开车,直到现在。

给门卫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一路直奔主楼而去。徐离今天过来不是去航医室,也不是去飞行部,而是去找顶层的王敏行。

此前徐离还没有去过顶层王敏行的总裁办公室,因而,他没有直接去坐电梯,而是在一楼入口的大楼楼层位置图上琢磨着一会儿上楼后该怎么走。

大楼的顶层全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室,他可不想一会儿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跑,要是冲撞了某个高层领导,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在避免麻烦的问题上,徐离向来是比较积极的。

就在徐离研究之际,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身边走过去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外套的妇女。在这里,服装是比较统一的正装,除了领导不太受限制,颜色都是比较单调,因而陡然映入眼帘的大红色实在是足够引人注目。

不过,这个红色外套是那种土得掉渣的款式,一般只出现在地毯或者夜市上,公司白领很少会穿这种款式的衣服的。

被徐离注意到的妇女从徐离身侧走过后,拐进了电梯间,然而就在转身的片刻,徐离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一瞬间,徐离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感觉这人的样子有些眼熟啊?

心念一动,徐离脑海里生出一个难以遏制的念头,他不再管什么楼层分布图了,快步到电梯间,在那个红衣妇女即将迈入电梯的时候,一把将其拉出来,只留下负责引路的人资员工不明所以的在电梯里。

“你干什么?”人资员工愣了一下,在看到徐离身上的飞行员制服后,疑惑更甚。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扒开电梯门,也跟了出来。

徐离不理会人资的员工,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红衣妇女身上。他仔细打量着妇女的样子,眉头立时紧蹙起来。

红衣妇女被徐离给拉住,还被人直勾勾地盯着,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畏畏缩缩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儿吗?”

“啊?”妇女那满是皱纹和疲态的脸映入徐离眼帘,霎时间,徐离有些尴尬起来。就在刚才,他远远瞧见妇女的侧脸,有些像是程丽,可走近一看,这妇女年纪估摸着是四十五往上了,跟程丽的年纪完全匹配不上。

徐离有些歉意地挠挠头:“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人了。”

“哦!”红衣妇女松了一口气,本能地跟徐离拉开一点儿距离。

人资员工看是误会一场,也没说什么,重新按了电梯,等电梯门打开,他跟红衣妇女相继入内。

徐离耸耸肩,最近老是在找程丽,日思夜想的都出幻觉了,刚才那人应该就是个普通保洁吧?

电梯里,人资员工瞟了眼楼层的显示器,随着楼层的升高,他随口问道:“身份证件都带了?”

“带了,带了!”红衣妇女连忙点头应道。

“那就行!今天弄好了就开始工作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红衣妇女唯唯诺诺道:“我叫程丽。”

一点儿小插曲没有打乱徐离的计划,搞清楚了王敏行办公室的位置后,徐离一路直上顶层,找到王敏行的办公室,在门口探头往里面瞄了眼,被心思敏锐的王敏行给发现了。

“徐离,进来吧。”王敏行朝徐离招招手,眼见徐离走进来了,面带慈祥地看着徐离:“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起落架安全销那事儿,我这边可不好办啊!”

“不是,不是!”徐离很是随意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面容略微害羞:“起落架安全销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可不好意思跟王叔你提。我这次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王敏行放下手上的工作,摆出专心倾听的姿态:“说来听听。”

“王叔,你也知道的。我父亲去世后,我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抑郁症治疗,现在基本已经不吃药了,也基本好了。不过,不久前我把医学材料交给航医室那边,他们却让我等一个多月。我这边心里没底,航医室那边我也没有认识的人,就想着让王叔你去帮我问问情况,你看方便吗?”

王敏行脸上掠过一丝讶异:“意思是航医现在把你停飞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徐离略有些尴尬:“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

“如果仅仅是让我问个情况的话,那倒是不麻烦。不过,航卫那边的问题我不好干涉,我只能帮你询问情况,但不能帮你改变些什么。”王敏行一脸正色:“无规矩,不成方圆,徐离希望你能明白。”

“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知为何,徐离听到这句话非常想笑,尤其是这句话是从王敏行嘴里说出来的,他更是感觉巨大的讽刺。不过,即便心里再怎么波动,脸上却丝毫不显,反倒是露出些许感激的神色:“这个我知道,就是想搞清楚航医室那边的情况,不用我自己胡思乱想的。”

眼见徐离“通情达理”,王敏行倒是爽快:“一会儿我还有个会,最晚明天,我会给你个准信的。”

“那就麻烦王叔了。”徐离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王叔,我就这事儿,那后面就辛苦你了,你忙,我就回去了。”

“嗯,去吧!”王敏行笑着挥挥手。在徐离走到门口的时候,念头突起,叫住了徐离:“徐离,之前我跟你说的转到别的航空公司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徐离着实没想到王敏行竟然会提起这事儿,稍稍整理下面部表情,等转过身子来,映入王敏行眼中的是徐离一张带有歉意的脸。

“王叔,我还是就呆在成兴吧,就不走了。”

王敏行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不过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没事了。”

徐离偏着头,朝着王敏行点点头,一句话不说,便是离开了王敏行的办公室。

等了一会儿后,王敏行感觉徐离已经走远了,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给言冉拨去了电话。很快电话接通,王敏行略带嘲讽地跟言冉笑道:“你知道刚才谁来找我了吗?徐离!”

言冉心里一咯噔:“找你干什么?”

“他让我帮忙打听你们航医室对他抑郁症的处理结果。哈哈哈哈,这就是让你担心的天才?连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搞不清楚!”王敏行得意不已:“我就说,他虽然聪明,可又不是神仙,凭什么能搞清楚五年前的隐秘?都说了,是你自己吓自己,现在放心了?”

电话里,言冉那边沉默良久,半天才犹疑地问了句:“他真问你那些了?”

“还能骗你不成?刚从我办公室里离开,临走还对我感恩戴德的。所以,你还担心?”

“那么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还好,还好!”言冉的语气明显是如释重负:“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在公司让我不舒服。我趁着这次机会,尽可能把他弄出去,你不要插手!”

“我肯定不会插手的,只是他抑郁症不是治好了吗?顶多就让他多停飞会儿,还能把他弄出去?”

言冉早就是有所谋划:“我已经准备向局方申请撤销他的特许体检合格证,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王敏行没想到言冉如此釜底抽薪,大笑不已:“好好好,我就静待佳音了。”

随后就是一阵畅快的笑声!

而在此刻,王敏行以为已经走远的徐离正倚在门口,刚才王敏行跟言冉的对话尽入他的耳中。在王敏行的笑声中,徐离面色漠然,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什么?申请撤销体检合格证?什么理由?”在成兴航空大楼二号门正对的小花园凉亭里,一身黑色西服正装的秦霄正听着自己的助手汇报关于徐离的事情。当他听到航医室那边想要撤销徐离的体检合格证,显得极是讶异。

“是此前徐离患过抑郁症,主任航医言冉想要以此理由撤销徐离的体检合格证。”助手沉声道:“我去打听徐离的事情时,那些航医明显讳莫如深,我逼迫之下才说出了真相。徐离的抑郁症已经康复,但是言冉似乎并不接受,他还想要以这个理由,撤销徐离的体检合格证。”

秦霄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周围没人,声音略显急切:“那按照规定,徐离的情况可以飞吗?”

“原则上,徐离是可以继续飞行的。但是,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长时间受到排斥,言冉以保证安全为理由不让徐离复飞,想来局方也不会拒绝言冉的申请。除非有一个具有相当重量级的鉴定结果可以证明徐离已经完全康复。”

秦霄嘁笑两声:“原则上?那不就是有人为操作的空间?提供一个可以说服所有人的鉴定结果,谁可以给?公立的三甲医院精神科医生可以吗?”

秦霄不懂航卫上的规定,但是大约知道公立三甲医院是航医最常要求的部分了。

“不行!此前徐离是在私人诊所就医的,但是之后他专门去过三甲的公立医院做鉴定,鉴定结果也是没有问题。然而,言冉并没有停止申请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脚步。看上去,公立三甲医院精神科的份量还不够,而且,言冉似乎已经铁了心了。”助手补充道:“为此,我还特意调查过咱们公司是否有抑郁症病史的飞行员,结果还真的找到了。也就是说,并非只要患过抑郁症就无法重返飞行岗位。”

“那你的意思是说,言冉故意针对徐离?他跟徐离之间有过节吗?”听到这里,秦霄还听不出自己助手的话外之音,他真就是太蠢了。

助手明显也很是疑惑:“据我所知是没有,至少在常规手段里,我发现不了徐离和言冉之间的问题。”

“看起来是有些问题啊。”秦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深思的表情:“你就不用查了,正常查查不到的东西就不是你的工作范围了。徐离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去忙吧!”

此前,徐离找过秦霄,虽然两人的见面并不愉快,但是秦霄明显不如嘴上那般怨恨,至少在事后,秦霄让自己的助手特别关注徐离,这才搞到了言冉想要设法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消息。

助手不明白徐离和言冉之间的问题,其实秦霄也不知道,但是他本能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在助手依言离开后,秦霄寻得一个偏僻的角落,思前想后还是给徐离打去了电话,他感觉有必要将言冉的消息透露给徐离。

然而,徐离对于言冉想要针对他的惊讶程度还不如秦霄主动打电话给他这件事。

不过,当秦霄提及言冉想要向局方申请撤销他的体检合格证时,徐离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了,不禁喃喃:“下手真够狠的啊!”

此前,他听到了王敏行跟言冉通话的内容,但是他只能听到王敏行的部分,其中并未提及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事情,因而他本能地以为言冉只是想不断延长他的观察期,以此来恶心他。可徐离万万没想到言冉做事这么绝,竟然想要彻底断了他的飞行之路。

徐离的自言自语落到秦霄耳朵里,不由让秦霄浮想联翩:“你知道他要针对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之间有什么私怨吗?”

“人在害怕的时候也会跟野兽一样胡乱撕咬。”得知言冉的企图后,徐离起初倒是惊讶了片刻,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是说言冉在害怕?他在害怕什么?”

徐离语气轻松:“心里有鬼的人不都害怕撞上鬼吗?”

只不过,这话一说完,徐离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这话把他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当下对言冉的观感又是恶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不过无所谓,听起来你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应该是有解决的法子了。”秦霄倒是干脆得很,听得徐离口气轻松,就基本放下心来:“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

眼见秦霄要挂电话,徐离临了还是见缝插针地加了一句:“霄哥,谢谢你提供给我的消息,的确给我省去了一些麻烦。另外,你的行动似乎跟你说的话并不匹配啊。”

其实,即便秦霄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徐离一样有法子解决,只不过到时候事出突然会有一段时间手忙脚乱的时期。秦霄能提前通知徐离这事儿,倒是给予了徐离充足的准备时间,省去了此后触不及防的麻烦。

真正让徐离感到高兴的是秦霄对自己的态度好像跟此前两人会面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氛围并不相同。

言冉想要整治自己,说到底就是一个单人事件,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如果不是专门去打听,基本不会存在自然传播到秦霄耳中的可能性。照这么说的话,秦霄似乎在有意给他保驾护航。

秦霄此时嘴硬得厉害:“你可别误会,我只是讨厌言冉这种背后里耍阴招的家伙,没必要再往外延伸。”

徐离并不揭破:“原来是这样,那是我多想了。”

“哼!”秦霄不再多言,直接挂了电话。

徐离放下手机,扶在家中二楼阳台的栏杆上,眼前是百川湖碧波粼粼的宁静风光,就如同徐离许久未曾平稳的心境一样。

突然,握在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徐离拿起来一看是接收到了一条来自于洛冰颜的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就是询问徐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此前起落架安全销的事儿只停了徐离一周,但是一周时间过去了,洛冰颜发现徐离还没有飞航班就好奇地发信息过来问一下。

此刻,心情不错的徐离给洛冰颜回了一条信息——遇了些小问题,马上就能解决。

这时,徐离瞧见阳台前方不远处的书上趴着一只蚂蚱。时至金秋,气温终于开始往下降了,徐离都已经披上了薄薄的外套。

突然,徐离的指节弹在栏杆,发出了些许动静。若在盛夏时分,这点儿动静足可惊走蚂蚱了。然而,随着温度的降低,蚂蚱的神经反应能力变得迟钝起来,竟然没有丝毫想要飞走的迹象。

就在此刻,天空之下滑落下来一个迅捷的影子,却是一只黄雀。只见这黄雀快疾如风,在徐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间扑向树上的蚂蚱,电光火石之间,就将蚂蚱叼在嘴中飞离开去。

徐离抚掌大笑:“危而不知,可亡矣。”

心理医生吴彩英家中。原本今天是没有预约的,吴彩英还准备好好地睡个懒觉,结果一大早家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客厅中,吴彩英仅仅披了件丝质的粉色睡衣,边打着哈欠边沏茶。在她不远处的沙发上,徐离颇为自在地在翻近期的医学杂志。

“如果你以后再这么不打招呼地过来,我感觉会给我带来困扰的。”吴彩英端过来沏好的茶水,坐在徐离身边:“好不容易有个懒觉的机会”

徐离放下杂志,笑着接过吴彩英递过来的茶杯:“如果你的困扰是担心我看到你的素颜,那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你可以放弃对此方面的担忧。”

吴彩英拨弄着还有些杂乱的长发,无语起来:“你这话我该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你可以姑且将其当成赞美之辞。”说着,徐离指了指沙发上散落的一大堆医学杂志:“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不看时尚杂志看医学杂志,这么用功吗?”

吴彩英撇撇嘴:“你管我!不过,最近一期的医学杂志里提到你此前发现的dna指纹技术已经被刑侦界定义为正式的法庭物证手段。啧啧啧,一篇博士论文就获得了拉斯克医学奖,如果你能继续研究下去”

“不要再说了。”徐离打断了吴彩英的话:“如果有机会,我情愿没有那篇博士论文。”

“谁信!”吴彩英娇哼一声,以为徐离就是在炫耀。徐离的这篇博士论文中提出dna某些区域中会存在重复的序列,但根据重复次数的差异就能对人的特异性进行定义。同时,他甚至还给出了琼脂糖凝胶电泳的方法用以分离,鉴定和纯化dna片刻。

凭借这篇博士论文,徐离成为了拉斯科医学奖最年轻的获得者。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医学新星却在数年前突然停止了研究,到了滨江市的一家公立医院里当了名普通医生,最后又开始转入飞行行业。

说实话,吴彩英到现在都不明白徐离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说吴彩英很想要挖掘徐离当年放弃一切的动机在哪里,可明显徐离是没有向她倾诉的打算的,只得托着香腮,有气无力地问道:“说吧,这么急过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徐离的目光在吴彩英胸口裸露在外的一大片雪白上漂移了瞬间,他倒是没有直说来意,而是咂咂嘴,正色起来:“在说正事之前,如果你可以换一件衣服,我觉得咱们之间的交流能更顺畅一些。”

“嗯?”吴彩英往下一看,立马知晓徐离所指为何,她狡黠一笑:“你不是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吗?这在意这个?”

徐离哪里受到得吴彩英这样的做派,本能地目光闪躲起来:“可我是男人,我有本能,我控制不了本能!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儿?”

吴彩英哼了一声,没有回去换衣服,只是将睡衣紧了紧:“就这样吧,可以了吧?”

徐离瞄了一眼,虽说还有春光乍现,但好在没那么“刺眼”了。整理下思绪,徐离才是谈起来正事:“我这次过来是为了我的体检合格证。我们公司的航医因为我的抑郁症想要撤销我的体检合格证。”

“你的抑郁症不是都快好了吗?好长时间都不吃药了。不是说现在就算在吃药的飞行员原则上都能重返岗位吗?你这都好了,还要撤销体检合格证,是什么道理?”虽说吴彩英不是航医,但对民航的规定还是略有些耳闻的。

“这其中的原因有些复杂。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向局方申请撤销我的体检合格证,那我肯定要申请仲裁。到时候,你作为我的主治医生应该会受到局方和航医的问询,你方便配合一下吗?”

“这个没问题。”吴彩英裹着睡衣窝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徐离:“不过,我的意见真的重要吗?如果真的有效,你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吧?”

其实,此前吴彩英已经将所有的医学材料给了徐离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无法取信于公司航医,那她亲自接受问询的意义从理智上来说并不大,因为吴彩英能说的无非就是将记录上的内容口述出来。

公司航医不信纸质文件,却相信口述内容?吴彩英对此表示强烈怀疑,亦或者局方的评判标准和公司航医有差别?

徐离叹了一口气:“抑郁症放在飞行员身上实在太敏感了。要是有人想利用这个标签,那确实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

“看起来你在航空公司过得并不是很舒服啊。”吴彩英笑着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早知道这么麻烦,你甚至可以不用治疗的。你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大概率是可以自我缓解的。”

“你应该知道的,后面我只是想找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已。”徐离说得有些烦躁:“说明白些,现在我们公司的航医心里是知道我没有问题的,就算是他提交给局方,局方心底里也门儿清。但是,只要用上防患于未然的理由,那我就没有任何辩驳的空间,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担责任。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份量足够重的人可以为我出具鉴定书,证明我的确没有任何心理问题。”

吴彩英边是喝茶,边是随口道:“可似乎我不是那种有这么大份量的人啊!”

“可是你认识这样的人!”徐离目光变得无比锐利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的母亲为了提供这份鉴定书。”

吴彩英端着的茶杯猛地抖动一下,可她还没有说话,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二楼楼梯上下来一名头发斑白的妇人。她噙着一丝笑意看着徐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担着责任给你出具鉴定书呢?”

来人竟是吴彩英的母亲,国内精神疾病的泰斗级人物何月笙。

徐离面对如此传奇的人物,气场丝毫不落于下风:“我觉得你会的,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身为国内精神类疾病的领军人物,何月笙的状态并非跟人们普遍臆想中的仙风道骨的老神医吻合。

已现白丝头发并没有梳得一丝不苟,只穿了一身灰白色的简单褂子,身材矮小,脊背略有佝偻,乍看之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何月笙走下楼,来到吴彩英身边,慈祥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在吴彩英有些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以同样慈祥的眼神看向徐离:“孩子,我不记得我欠你什么。”

徐离也是不恼,缓缓起身,在这样的长辈面前,他坐着就是极为不礼貌的:“先生,或许是年岁久了,我可以帮您回忆一下。”

先生其实是大多用于男性的,但是也可用于受人尊敬的女性身上。由此可见,徐离对何月笙是相当敬重的,即便他的言语之中似乎跟敬重偏离了一些。

“就在不久之前,我发现王珏要醒了。”徐离略微低着头,缓缓而言:“我将此事知会先生,就像十五年前,我知会先生王珏要杀您一样。想来,这样应该可以让您给我出具一个公平的鉴定书了吧?”

“你说什么?”何月笙还没有说话,倒是吴彩英的反应相当激烈:“你刚才说什么?王珏想干什么?”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吴彩英哪里还管得上紧住自己的睡衣,甚至睡衣散开,露出了洁白紧削的香肩。

“没事!”何月笙按住要起身的吴彩英,还贴心地将自己女儿的睡衣拉好。她没有对徐离的问题做出回应,而是说了另外一个不相关的事儿:“其实,你的烦恼只是在于你选择了飞行员这个职业,放在别的职业里,这个问题似乎就不存在了。你完全可以在别的行业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徐离的眉毛挑了挑,如同扬起的利剑:“我人生的价值只是在于纠正此前犯下的错误。”

“可是你并没有错误啊!”何月笙轻笑道。

徐离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漠:“对王珏的仁慈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孩子,仁慈从来不是错误。”何月笙搂住自己的女儿,坐了下来:“我看过你的治疗记录,我会可以出鉴定报告的。”

徐离朝着何月笙恭敬地弯腰致谢,没有说什么,便是准备离开了。面对何月笙,他经常会想到一些不想回忆起的东西。

就在徐离走出步的时候,何月笙朝着徐离唤了一句:“彩英说你答应跟我好好聊一下的,可作数?”

徐离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等我觉得可以的时候”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可怜的孩子。”待到徐离的身影彻底消失,何月笙发出一声惋惜的感叹。随即,她偏过身子,握住吴彩英的手,眼神莫名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以前就是这么让他随意进来的吗?即使你穿成这样?”

以一个母亲的角度,自己的女儿似乎太不把将徐离当外人了。

“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单纯的医患关系而已。”吴彩英环抱住何月笙的手臂:“妈,你真的要给徐离担保啊?”

“有什么问题吗?他的抑郁症早就康复了呀!”何月笙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发:“我看过他的治疗记录,其实除了他父亲去世之后的那会儿时间,他确实有些心理问题,但经过治疗后,他的情况很快就解决了。从他两年前停止服药开始,其实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吴彩英疑惑道:“那他还定期过来找我做心理治疗?”

何月笙捏了下女儿的小琼鼻:“所以说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他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已。”

吴彩英陷入深思,不过很快她就想起来徐离说过的王珏十五年前要杀自己母亲的事情:“妈,刚才徐离说王珏想要杀你?十五年前,那时候王珏才十岁左右的样子吧!”

“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让他误会了,他对我有些怨气。”

“有怨气就想杀人?什么道理?”吴彩英义愤填膺道:“我听你说过王珏这人,跟徐离一样智商很高,但是更加偏激,是不是?”

何月笙没有说话,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仿佛在回忆过往。

一见母亲不说话,吴彩英就急了:“妈,就没有他蓄意杀人的证据吗?你有吗?还是徐离有?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你刚才都说他很聪明了,这样的聪明人会留下线索吗?而且,他也仅仅是有这个倾向而已,法律上不会对未发生的事情起作用的。”何月笙轻抚着女儿的长发:“彩英,你刚才说你跟徐离之间没有特殊关系,不会骗妈妈吧?”

吴彩英娇俏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晕红:“妈,突然这么严肃干嘛?”

何月笙喟然一叹:“因为他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感到害怕!如果他父亲还在多好啊,可惜不在了!”

成兴航空总裁办公室。

言冉罕见地心情极其不错,坐在沙发上滔滔不绝地给王敏行讲述他如何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打算:“材料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提交到东北局的卫生中心。嘿嘿,之前担心了这么久,没想到徐离那家伙漏了这么大一个破绽。”

“你就能确定局方会同意撤销他的体检合格证?”王敏行生性谨慎:“他就没有一点儿反制的手段?”

言冉哈哈大笑:“其实我跟你说啊,徐离的抑郁症早就好了,而且没有一点儿复发的问题。但是,保证安全这个理由太好用了,局方不会拒绝的。我一个主任航医认为他还有风险,局方听他的辩诉,还是听我的?这事儿就要看专业的人说的,除非他能找到一个比我份量高很多的人为他担保。”

王敏行心中稍稍稳了些:“能找得到吗?”

“或许民航医学中心的主任?可是,他找得到吗?”言冉那是一个志得意满:“果然,智商再高,终究只是个年轻人啊!”

言冉成竹在胸的表现让得王敏行心中稍定,此前他缺乏考量同意了让徐离入职成兴航空,这才导致了一系列问题。即便他并不觉得徐离能掀起什么风浪,但是有言冉可以代劳,那他也是却之不恭。

“等他的体检合格证失效了,我会想办法让他离开的。”王敏行说道,心中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此后的行事计划了。

“体检合格证都没了,他还能继续呆下去?”看起来,言冉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从刚才进来王敏行办公室开始,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不过很快的,言冉的笑意就渐渐敛去,徐离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需要再在意,这次他过来找言冉一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手段,还有就是主要目的了——成兴航空综管部总经理的职位。

言冉斟酌了下,提问得还是比较委婉的:“我听说综管部李总马上要退休了,那这个空出来的位子有人选了吗?”

言冉所在的航医室是航空卫生部的主要部分,但是航医卫生部仅仅只是综管部的一部分。如果言冉能拿下综管部总经理的位子,那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言冉,你不要这么急切嘛,这位子终究是你的,你稍微收敛一下,搞得现在公司里风言风语的,影响不好。”王敏行不悦起来。

“我说王总啊,按照之前的约定,在四年之内至少把我提到一个部门一把手的位子,现在是第五年了,我能不急吗?”言冉脸上全是委屈的神色:“前年综管部的总经理外调,那时候就应该让我替上来。结果,那时候你说我升得太快,容易落人口实。我听你的话,忍到现在,这下总算是轮到我了吧?”

王敏行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综管部总归是一个大部门,这种部门的一把手多少人看着?你直接越过航空卫生部的主管,从航医室主任直接升到综管部总经理,肯定需要打点一下,不然引得太多人不满就不美了。”

“什么意思?再让我熬是吗?”言冉这下子不乐意了:“五年前,咱们一切办的事,而且还是我实操的。结果你从部门经理一路直升总裁,现在反倒是嫌弃我升得太快落人口实了,还有天理吗?”

“你别着急啊!都说会给你打点好的。”王敏行从座椅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关上办公室的门,接着坐到言冉旁边的位置,郑重其事地跟言冉说道:“比起综管部总经理的事情,现在有一件更加需要你上心的事儿。”

“嗯?”言冉现在已经对王敏行过河拆桥的行事方式心生间隙了,别看王敏行神情郑重,但是言冉根本就提不起兴致,他只关心综管部总经理的位子。不过,王敏行摆出这神秘兮兮的样子,言冉也不好驳了他面子,耐着性子应了句:“什么事?”

王敏行老人精了,立时就猜到言冉已经对他不满了。不过,这次他还真不是忽悠言冉,而是的的确确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吩咐给言冉:“不久后,林盛董事长的独子林黎会过来咱们公司,你说这不比你的综管部总经理重要?”

言冉半眯着眼,情绪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把林黎招待好,区区综管部总经理还不是手到擒来?”王敏行笑着推了下言冉的肩膀:“我听说你老婆以前跟林黎是同学,怎么也算是半个熟人。就让她多多用心,带林黎去滨江逛逛。把林黎招待得开心了,顺便提一提你的事情,这事儿不就成了?”

言冉越听越上头,王敏行这说法还真是具有不小的可行性。据他所知,林黎在滨江是没什么熟人的,那他老婆不就成了跟林黎拉关系的绝佳中介?

“此事可行!”言冉不由激动起来,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王敏行:“可是我老婆整天跟林黎混在一起,没什么问题吧?”

王敏行先是一愣,旋即很快明白言冉是在担心什么。毕竟像林黎这种纨绔子弟,让自家老婆陪着,说不得会羊入虎口,真要发生这事儿,言冉不是成了小丑一个?

为了打消言冉的担心,王敏行压低声音:“我打听到的消息啊,这次林黎过来是为了咱们公司的那个女机长洛冰颜。人家是带着明确目的来的,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一句不好听的,林黎什么家世,眼界很高的”

言冉表情略显尴尬,王敏行这不是在暗示自己老婆不够档次,人家林黎根本看不上?虽说话糙了点,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如此一来,言冉立时放心了不少。

“行!我回头跟我老婆说一下。”言冉笑呵呵的,完全是对王敏行的说法深信不疑。不过,言冉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说最近新上来的运行副总裁想要改革整个飞行部啊!漏出来的一些改革事项已经让不少人都炸了锅了。”

王敏行看唬住了言冉,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你又不是飞行部的,她怎么折腾跟你又没有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但是我听到的改革内容跟好几年前徐思宇提出来的改革方案很像,我这心里就瘆得慌。”

王敏行无语了:“你这人是不是被徐思宇的鬼魂敲过门啊?怕个死人怕到骨子里了。”

“你也别说我,我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亏心事,不害怕才怪。”言冉面带希冀地看着王敏行:“你说她这么乱搞,会不会有可能被排挤下去?”

“不可能!”王敏行斩钉截铁,语气果决得让言冉感觉不可思议:“你知道她凭什么空降到运行副总裁吗?他是林盛董事长钦定的儿媳妇,未来林氏集团的女主人,她能倒?”

“不是!”言冉一下子懵了:“林黎不是中意那个洛冰颜吗?怎么突然又变成应念情是林董事长钦定的儿媳妇了?”

言冉彻底凌乱了,有钱人玩得这么花吗?

成兴航空航医室,自从言冉跟王敏行聊过综管部总经理的事情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不一样了,红光满面的,一些跟他关系不错的人还私下请教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养生补气的好方子。对于这类问题,言冉从来都是笑而不语,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效果好过任何神丹妙药。

就在言冉将徐离的材料提交给东北民用航空卫生中心后的第三天,言冉从早上上班开始基本就不好好工作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玩手机,目光还不时飘到左前方的一名航医身上。

他申请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事儿一般四十八小时就能出结果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早上局方就会给他们答复了。

等得心痒痒的言冉哪里还有心思工作了,索性直接开启摸鱼模式,反正这个办公室里他是头头,没人管得了他。

就在这堪称煎熬的等待中,言冉心念一动,放下手机,瞟了眼不远处航医的电脑屏幕。不知何时,那名航医已经在电脑桌面上打开了一份文档。

言冉这下彻底坐不住了,这个文档很可能是局方给他们的正式答复。不过,两人位置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言冉也看不清这个文档到底是什么内容。

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眼见航医还在看,言冉有些等不住了,装成一副随意的口气喊了下那航医:“小王,看什么呢?”

航医没想到会被言冉突然点名,身子哆嗦了一下,转头瞧了言冉一下,发现言冉也在看自己,也顾不得再看文件了,面带奇异之色地来到言冉办公桌旁边。

言冉看着航医脸上那不可名状的表情,眼皮不禁跳动了几下:“你这什么表情,出了什么问题?”

“主任,徐离那事儿的回复收到了”

即便已经所有猜测,可听到这话,言冉还是止不住地心头一紧,但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说道:“怎么说?”

“局方驳回了我们的申请,认定徐离的状态符合标准,体检合格证继续有效。”说实话,航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主任,你说这事儿”

言冉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呢?”

瞧着自家主任宛如陷入癔症的样子,航医小心地提了句:“主任,会不会局方就是觉得徐离没问题啊?而且,他的确是没问题啊!”

“怎么没问题?”言冉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他的抑郁症病史不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航医嘴巴动了几下,最后看言冉的样子,还是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徐离抑郁症的病因是在于至亲的突然离世,也就是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才出现了稍微明显的抑郁症症状。但是,在经过短暂治疗后,情况迅速好转。其实,在最近的治疗记录中,航医能够感觉到徐离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而且这种正常状态持续了快有一年了。

本就不严重的症状,加上持续很久的稳定的康复状态,这样的条件下,如果徐离都能被撤销体检合格证,也是比较离谱的了。只能说,局方的回复是航医认为比较正常的。

可是,言冉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的低着头,眼球无焦点地不断摆动着,印证着他杂乱的思绪。

猛地,言冉站了起来,拍了下航医的肩膀:“我出去一下。”

说完,急匆匆地往航医室外跑去。前两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跟王敏行保证这次绝对能搞定徐离,结果直接被打脸。

事已至此,言冉得要跟王敏行再商量商量情况,如果是局方单纯觉得他的申请没有道理,他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要是是徐离从中运作,那情况就复杂了。至少,徐离就不是想像中得那般随他们拿捏。

可就在言冉转出航医室没走两步之时,火急火燎的脚步陡然停下,在他前方不远处站了一个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中年女人,竟然是吴彩英的母亲何月笙。

何月笙看着满脸震惊的言冉,笑了一下。相比于情绪平静的何月笙,言冉则是惊得身子开始哆嗦了,颤颤巍巍地说了两个字:“老老师!”

飞行准备室。

徐离一只手扶着桌子,正在跟航医通话:“我知道了,观察期结束了,就可以正常复飞了是吧?”

“没错!”航医确定道:“在预定的复飞日期前一天,如果还没有收到允许复飞的邮件,你就联系一下值班航医说明情况,让他发复飞邮件。”

徐离现在的情况是处于航卫停飞的状态,要从这种状态转换至正常执飞的状态就需要航医发布复飞邮件,同时抄送飞行部各领导,没有这个邮件,徐离是不能复飞的。

前几天徐离问观察期结束后能不能正常复飞,航医还顾左右而言他,这下语气就确定得不行了。早就知晓这种结果的徐离没有丝毫开心,他在跟航医通话的同时,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洛冰颜。

此刻在洛冰颜身边正站着一个副驾驶着装的年轻男子,头发乌得发凉,脸上的皮肤比洛冰颜还要白上一些,凑近洛冰颜,脸上始终噙着些许谄媚的笑容。

隔着老远,徐离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道,不是洛冰颜身上的,而是男士香水的味道。

太上头了!不仅仅是这男士香水的味道,还有那人恨不得贴着洛冰颜的让徐离感觉到无比讨厌的做派。

许是太过上头了,徐离甚至都忘了回答航医的话了,直到航医意识到问题,出言询问是否听清了才算是反应过来。

咬牙切齿的徐离跟航医结束通话,眼看那个年轻副驾驶拿着航前准备卡再次凑近洛冰颜,徐离终于忍不住了。快步插入洛冰颜与副驾驶中间,途中瞄了眼任务书上副驾驶的名字,心中默念:“原来这讨人厌的家伙叫林黎!”

徐离突然出现在林黎和洛冰颜中间,倒是吓了洛冰颜一大跳,而被隔开的林黎则是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他的目光在徐离和洛冰颜之间来回晃荡了一下,以一种对他来说尽量克制的语气问道:“兄弟,有什么事吗?”

徐离还没有说话,洛冰颜却是拉着徐离的袖子,小声介绍:“他是咱们组的。”

“嗯?”

徐离和林黎同时发出轻咦之声,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指着对方,皆是朝向洛冰颜,异口同声:“他是咱们组的?”

洛冰颜被两人的反应着实给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等等等等!”徐离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事儿了,拉着洛冰颜就去了隔壁休息室,只留下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林黎。

到了休息室,徐离劈头盖脸地质问洛冰颜:“那小子是谁?”

洛冰颜两根手指抵在徐离胸口,让得二人始终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你刚才离我太近了!”

“我”徐离着实无语了,刚才洛冰颜还拉着他的袖子,行为何等亲昵,转头就要保持距离,果然女人才是天底下最难以搞清楚的生物:“好!我就站在这里说话,那家伙是谁?什么时候我们组多了一个人?你不是机长了吗?还能带副驾驶?”

洛冰颜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暂时降到了机长,又不是一辈子是机长,怎么就不能带副驾驶了?还有,我带副驾驶,还需要你同意吗?”

“可你是”徐离话说到一半,最终还是咽了回来,语气中透着极度的不自信:“我好歹是你第一个带飞的副驾驶,总归是跟我说下吧!”

“那今天你知道了?”洛冰颜放下抵住徐离胸口的手,随意道:“你什么可以结束停飞?”

“快了,航卫上出了点儿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徐离还想再问些细节,可洛冰颜根本不给徐离这个机会:“乘务组马上要来了,我要去协调了,不跟你说了。”

“不是,别走啊!你还没说那小子到底凭什么进我们的组里?”

洛冰颜走到休息室门口,侧过身子,说出了让徐离稍微冷静的一句话:“是机队硬塞给我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向了飞行准备室的方向。

“机队搞的?”徐离一想起来林黎的那张脸就感觉生理不适。他这次过来公司办些事,恰好查到洛冰颜有航班,时间也对得上,就特地过来准备室跟洛冰颜说说话。自从那次起落架安全销事件后,两人都没有见过面了,结果碰上这么个扫兴的事情。

查了下洛冰颜之后的班,徐离脸都绿了。今天这班飞完,明天竟然还有一个过夜的班,而且就是跟这个林黎。

“计划室的人脑子进水吧?”徐离骂了一句,越想越不爽,收起手机,一路直奔中央电梯。

成兴航空董事秦霄正悠哉悠哉地在办公室里喝茶,迎着阳光,暖暖活活的,好不惬意。只是这一转身,迎面撞上了不知道何时到来的脸色铁青的徐离,吓得茶水都抖落出来一多半。

“你干嘛?”秦霄无语地拍拍衣服上的水渍,将茶杯放回桌子上,略显恼怒地埋怨徐离:“你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出个声儿?”

徐离上来才不是跟秦霄扯皮的,直接进入主题:“霄哥,你的话在机队,计划室和调度席好使不?”

秦霄看着恨不得贴在自己身上的徐离,不自觉地稍微拉开一点儿距离:“怎么了?想要我给你办点儿事儿?我们关系没这么好吧?”

哪里知道徐离根本不管秦霄话里的拒绝之意,恬不知耻地再度逼近:“你是公司董事,怎么着使唤个机队的人,计划员和调度员的人还是可以的吧?”

“正常情况下,我并不直接插手公司的事情的。不过,如果是些小问题,我还是有些话语权。不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徐离急道:“霄哥,那个你打电话给空调让他们把明天洛冰颜的滇云过夜的班给换了呗,或者把副驾驶换了也可以。还有,让计划室的人以后不要排洛冰颜和林黎一起的航班。”

秦霄认识徐离也是有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徐离这么急切的:“洛冰颜?你的那个带飞教员吗?还有林黎是谁?不对,林黎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啊?”

“管这么多干什么?霄哥,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就帮我这个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徐离不断地催促着秦霄,完全是誓不罢休的样子。

然而,秦霄则是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情——林黎的名字。这个名字,他老是觉得在哪里听过。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便是暂时舍开徐离,唤来了自己的助手:“辛澄,林黎这个名字你听过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耳熟啊?”

“林黎?”助手辛澄怔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咱们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不就是叫林黎吗?秦总,有什么事吗?”

“你说什么?”相比于秦霄恍然大悟的反应,徐离的反应显得有些激烈:“你说他是林盛的儿子?”

辛澄点点头:“我不知道刚才秦总问的林黎是不是林董事长的儿子,但是名字都是一样的,这个我确定。”

徐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如水,如果刚才他仅仅是有些不爽,那现在他真的多了一个不得不将林黎从洛冰颜身边移开的理由。

“你等会儿!”为了确定身份,徐离用手机打开了公司的内网的排班小程序,从中调取了今天洛冰颜所执行的航班的机组信息,其中自然就包括林黎的,而机组信息中就有林黎的证件照。

徐离将林黎的证件照拿给辛澄看了下:“是同一个人吗?”

辛澄瞄了一眼:“没错,就是他!这不是咱们公司的航班查询系统界面吗?林董事长的儿子怎么在上面?”

此时,秦霄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徐离,有什么问题吗?”

徐离扯着头发,心中烦躁无比:“霄哥,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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