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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返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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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受到消息的是运控的安全经理,这个职位是专门用来应对突发情况的。对于大多数严重程度可控的问题,安全经理是有权力做主的。可要是碰上一些机组宣布紧急状态的事儿,那安全经理就不能自行决定了,需要再往上请示了。

好在以机场为中介,运控这边大约了解了成兴9541航班的情况。没有涉及其他系统的,单纯的起落架无法收上的问题。

起落架对飞机来说当然是一个要命的构件,但至少所出的故障就不那么要命了。比起要落地的时候,起落架放不下来,现在9541航班所遇到的问题还算是可以接受的。

综合利弊后,运控直接通过卫星电话,与机组取得了联系,确认了飞机的情况。徐离将飞机上仪表状况告知了运控,经过合计,公司方面也同意机组对故障的判断。

在得知进行检查单后还没有解决问题后,洛冰颜要求返场的决定同样受到了公司的支持。

起落架收不上去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一般只是某个单独的起落架收不上去,三个起落架一齐收不上去倒是没遇到过。

当然了,一个起落架收不上去跟三个起落架收不上去的性质也区别不大了,反正都要返航。幸运的是,这个情况就发生在起飞后,返场落地倒是方便得很。

了解完情况,并做出决定后。运控方面就没有过多叨扰机组了,开始跟机场方面联系保障问题。

加入盘旋,并与公司方面达成一致意见后的洛冰颜以及徐离开始进行一些落地的准备工作。首先,洛冰颜得要将返场的情况告知乘务长。

结果乘务长进来驾驶舱一听要回去,表现出明显的讶异:“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飞机出了些小问题,估计再盘旋二十分钟,我们就准备开始进近了。”洛冰颜无奈道:“一会儿你做个旅客广播。”

此前,洛冰颜是决定进行低空通场的。后来她跟徐离一合计,虽说滨江机场附近没有明显的障碍物,但是仅仅为了确定起落架的状况而使用低空通场似乎也没有必要。毕竟,大型客机的低空通场并非一个常见的操作,总归是在施行上存在一定的风险。

后续,他们跟管制商量之后决定,二十分钟后他们正常进近。机场会在23号跑道头安排一个观察员,同时塔台方面也是使用光学仪器进行目视确认。

今天滨江机场万里无云,在五边低高度时,两个观察点应该都能独立观察到飞机起落架的状态。要是有哪个观察点发现起落架有异样,到时候反馈到塔台管制室,再通知机组复飞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如此行事,既避免了低空通场的一定危险性,也方便了机场方面的空域调配,倒是两全之法。

“飞机故障吗?”乘务长虽说有些惊讶,但是不慌。当然,她镇定的前提是洛冰颜和徐离看上去都很平静,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只是,乘务长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更加详细的情况:“如果有乘客问起来细节,这个怎么说?”

“不说!”徐离直接替洛冰颜给出了答案:“飞机故障,返场落地,你只需要这么回答乘客。如果他们追问,你只管说故障问题不严重,不需要有任何安全上的担心。”

说着,徐离反倒是笑起来了:“我这可不是糊弄人,现在的问题却是不太严重。至于是什么故障,为什么出现,有什么后果,你们不要回答。这种情况,你们在应急训练中应该遇到过吧?不需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应付吧?”

乘务长思虑片刻,她大概明白此刻是什么状况了。这样的情况还是比较好应付的,至少驾驶舱机组可以给出确保安全的承诺,那她们底气就足了。而且,到目前为止,飞机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故障现象,这样的状况是有利于安抚旅客的。

就怕那种比如一台发动机着火了,靠着边的乘客都看见了,这种情况还想要控制客舱的恐慌情绪,难度就比较大的。

“我知道怎么做了。”乘务长心中有了计较,说起话来也稳当得很:“那我去处理后面的事情了。”

徐离挥挥手:“去吧!”

等到乘务长离开驾驶舱,洛冰颜面色奇异地瞧着徐离:“你为什么连乘务长都不告知具体的故障细节?”

徐离整个人身子都窝在座椅里,状态显得极度慵懒,似乎现在飞机并没有存在故障返场的状况下。或许是洛冰颜本身心理素质就过硬,但是徐离的表现影响到洛冰颜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说什么?说了又怎么样?”徐离的双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很是随意地回道:“这是需要她们配合撤离或是需要乘务组进行一些其他事情?她们要做的只是平静地将返场的决定告诉乘客,仅此而已。若是发动机起火,我们或许还要与她们进行更加详尽的沟通,以便于她们对撤离路线的选择。而起落架无法收上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她们似乎没有专业知识支撑去分析这个问题吧?如果你将要说的话无法让对方理解,那就不要说了。毫无限制地告诉她们,只会让她们感到困惑。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让飞机上的人有困惑的感觉,这会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结果。”

洛冰颜一时无言。诚然,乘务组的那些乘务员根本就搞不清楚起落架无法收上到底是怎样一个问题?比起火警如何?比起发动机熄火如何?比起操纵面卡阻如何?她们没有概念。

或许,身为乘务长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心理素质来压制这种对故障的疑惑而引发的不安。但是,那些别的乘务员呢?比她级别更低,经历更少的乘务员呢?不安是会传递的,而且一旦形成便难以遏制。

然而,洛冰颜其实并不认同徐离的理念。他将人看成了服从自己的工具,而不是一个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单位。

不过,这并非涉及到根本问题,洛冰颜也就没有过多纠结。

徐离看洛冰颜没有说话,他以为洛冰颜认同了他的说法,也将这个议题揭过去了。现在,他更加关注另外一件事,因为他从起飞开始就产生的不安情绪正在迅速蔓延。

此刻,在成兴航空基地大楼门前,一辆银色小轿车的后门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一身简练的白色西装配上内衬的黑色流苏领背心,让得其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干练的风采。

女子下车之后,直接去往大楼的观光电梯,直上九楼,接着出了电梯后左转便是运控中心的入口。

成兴航空的运控中心入口在九楼,但实际上它占据了两层的空间,因而其顶高是大楼内普通空间的两倍,使得整个运控中心显得极为空旷。

之所以要给予如此巨大的空间,其原因在于运控中心里存在着一个足足高度超过五米,长度十米的超大型屏幕。在这个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公司各个正在运行的航班的详细信息。

年轻女子来到运控中心的玻璃门前,远远就看见大屏幕上有一个航班信息的字体呈现出与别的航班信息不同的黄色。

若是航班正常运行,在这个屏幕上的信息是以白色字体呈现的。若是颜色变为黄色,那就是存在异常情况。要是变成了红色,那就是这个航班宣布了紧急状态。

在成兴航空的安全规定里,非紧急状态下的返航和备降还够不到使用红色标注的地步。

年轻女子的目光只是在那行黄色字体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是下移到下方乱糟糟的工作氛围下。不得不说,成兴航空的运控中心如果光从直观的听觉和视觉感受上评判,似乎不像是一个监控机构,而更像是一个菜市场。

蹙起细眉的年轻女子慢步到门前,门口的保卫人员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虽然有些惊艳于对方的貌美,但他还是忠于自己的职责,在没有发现年轻女子佩戴工作证件后,将之拦了下来:“想要进入,请出示工作证件。”

年轻女子露出一丝笑意,就好像那冬去春来的柔风一样给人惬意的感觉:“我的证件还没有做好!”

“你是新入职的员工吗?”保卫人员皱眉起来:“这边没有证件是不允许进来的!你要急的话,去你所在的部门申请一个临时证件也可以的。”

“不用!”年轻女子摇摇头,隔着玻璃门指了指运控中央安全经理的座位:“你去跟他说,新任的运行副总裁应念情过来了,他会让我进去的。”

成兴9541航班驾驶舱中,飞机已经盘旋了十来分钟。客舱方面因为乘务长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需要飞行机组操心的事情。

在结束盘旋的前五分钟,管制和徐离他们进行了进近前的最后确认:“成兴9541,三圈之后,我们会雷达引导你们从23号跑道左三边加入进近”

此刻,飞机盘旋的位置是在23号跑道一边靠左的位置,如果是加入左三边的话,盘旋停止在航向050,倒是方便得紧。

“现在23号跑道还有最后一个放飞,大约在最后一圈的时候,给你们下高度。”进近管制补充道。

现在成兴9541还没有减速,高度四千五百米,这个高度对于飞机现在的位置是有些高了。但是,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一个圈完全足够机组下高度加减速了。

徐离没有多说什么,就回了一句:“听你指挥了。”

“另外按照你们公司的要求,我们会提前安排拖车在跑道外等待,如果有需要,后续直接联系塔台就是了。”

“收到了,谢谢!”

此前,机组已经向机场报告了自己的起落架的故障。不过,鉴于此刻起落架大概率是放下锁定的。其实,落地跟正常落地没有什么区别,按理说是不用拖车的。

但是,起落架除了起到支撑飞机的作用外,还有就是前起落架是飞机滑行转弯的关键。当然了,在起飞前的滑行中前起落架的转弯功能并没有受损,可有个拖车毕竟保险些。要是落地后发现转弯有障碍,不方便脱离跑道,这时候再叫拖车就需要大量时间。飞机长时间占用跑道总归是给机场添麻烦的。

跟管制做了最后的沟通,徐离稍稍坐直身子,开始进行进近准备。主要就是重新设置着陆机场标高,以便增压系统重新增压。然后设置23号跑道航道,自动刹车,决断高度和导航频率。

在cdu里,因为是雷达引导,徐离便是不用再选择进近程序了,直接选择了落地跑道和进近方式,然后打了个23号跑道的五边延长线。

这些准备的事情都是徐离在做,洛冰颜则是在一旁核实。在此期间,徐离忽然自言自语起来:“如果排除起落架某个隐藏部件的损坏,造成起落架无法收上的原因无非就是a系统故障和人工放起落架盖板解除不良”

起落架内某个隐藏部件的损坏,这不是机组需要研究的了。毕竟,一个单独的起落架系统也是相当复杂的,那个关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起落架无法收上。

不过,鉴于机务航前都会进行仔细检查,至少应该不是什么特别明显的问题。

至于徐离提及的a系统,准确来说是a液压系统,是提供收放起落架的液压动力的。不过,从液压系统面板上,并未出现a系统压力低的警告。在下du的sys页面上,a系统的压力数值非常正常。

至于人工放起落架盖板的问题,刚才徐离也检查过了。

“那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影响到起落架的呢?”徐离一边在检查导航du上的距离圈,口中还是喃喃自语着。

洛冰颜没有回答徐离,而是在确认准备完成后,抽出简令卡,准备进行进近简令:“别想了,专心准备进近吧!”

“好像是没什么了!”徐离伸了个懒腰:“可能就是那个小地方卡住了吧?”

忽然,徐离的目光落到了导航页面上23号跑道五边延长的粉红色直线上。猛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点儿灵光:“不对,不对!还有一个该死!”

洛冰颜皱起眉,放下简令卡:“你是想到了什么?”

“你接下通讯!”说着,徐离摘下耳机,他朝着洛冰颜看了一眼,脸上终于有一丝忧虑:“但愿我猜的是错的,不然我们可是闹了天大的笑话了。”

滨江某精神病院病房走廊上,程丽正在和滨江精神疾病救助基金的工作人员商量事情,主要还是近期陈红的住院费用的问题。

自从参加了基金年会后,陈红已经稳定很久的精神状况突然恶化下来。无奈之下,程丽只能再将陈红送到医院治疗。这段时间的住院费用是程丽先行垫付的,差不多已经将这几年攒起来的积蓄挥霍得差不多了。

程丽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陈红又没有赚钱的能力,全靠程丽从自己的小家庭里拿钱给母亲的治疗补贴。

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程丽的老公肯定又意见。而且,程丽由于自身原因迟迟无法怀孕,她老公本来就积怨已久,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家庭怕是也岌岌可危了。

各方面压力齐聚到程丽身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天自己会突然承受不住而崩溃。

“你的情况我已经报上去了。等你母亲出院,还是跟以前一样,医保报不了的部分由我们负责。”基金会的工作人员说道:“不过,我刚才看了下你这段时间的花费,估计要超出了救助的额度。我回头给你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全报了。”

程丽疲惫的眼睛中终于闪过一丝光芒,对着工作人员千恩万谢:“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妈的病情已经稳定这么多年了,这突然又复发了,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这种事情谁说得好呢?这都快二十年了,真的不知道你母亲能不能走出来?那场意外已经折磨了她快二十年了。”工作人员感慨道:“不过,这次你也不用谢我!最近基金会又有了几个大金主,资金比较充裕,才能争取一下。要是放在以前,根本没有可能的。对了,之前年会上成兴航空的王先生说给你安排工作的,你还记得不?他已经给你办好了,不过他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转而跟我们基金会说了。这两天,你有时间带着身份证去成兴航空报道就行,好像是保洁的工作。但是,你的情况有个正经工作不错了。”

程丽微微点头,不过没有说什么。

“这次王先生给我们基金会捐了不少钱,还给你安排工作,真是难的的大善人啊。”工作人员说道:“去那边好好做,总比你现在做零工要好得多吧。”

就在这时,走廊不远处出现一个护士,朝着程丽这边喊道:“四号病房陈红的家属?”

程丽一个激灵,立刻转过身:“我是!”

护士:“陈红要见你!”

“哦!我马上过来!”程丽连忙跟工作人员说道:“我先过去了,就不送你了。”

工作人员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去吧,我也回去了!”

告别工作人员,程丽快步到陈红的病房。一进去,就发现陈红坐在床上发呆。注意到程丽进来,陈红脸上才是掀起一丝表情:“基金会的人?”

“嗯!谈了会儿救助金的事情。”程丽坐到陈红床沿,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刚才睡得还好?没有做噩梦了?”

“没做了!”陈红靠着枕头上,言语中还是有些吃力:“这段时间,我一闭眼睛就想起来十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造孽啊!”

程丽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红看着仿佛跟自己一样苍老的女儿,心中无比的愧疚。程丽这十几年里吃得苦大多都是源自于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突然,程丽抬起头,盯着陈红问道:“妈,之前在年会上,你说起的穿黄色马甲的小孩子是大幕上投的那个小孩子吗?”

说到这里,陈红下意识地抓紧自己女儿的手。程丽感觉得出来,在提到那个黄色马甲的小孩子时,陈红还是会有近乎本能的恐惧。

“就算是过了十五年了,但是我还是记得清楚那个小孩子的样子,绝对错不了。”陈红言语笃定:“就是他唆使我出了胡同!如果那天我不出胡同,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你父亲也不会那么早就走了,你这些年也不用吃这么多苦!”

“妈!”程丽反握住陈红的手:“你知道吗?那个小孩子是成兴航空总裁的独子”

“成兴航空总裁的儿子?”陈红眼中流露出些许迷茫,下意识地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程丽贴心地给陈红整理披散的头发:“我们家好像跟他们没有一点儿交集吧?所以,他的动机在哪里?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听程丽这么一说,陈红变得越加疑惑:“那个黄色马甲右边有个小口袋,边边是蓝色的,我怎么会记错呢?我不应该记错的!”

程丽一看陈红好像又要开始混乱起来,连忙打断陈红的思绪:“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成兴航空得到了一个保洁的工作。这两天,你出院了,我就去那边报到了。”

“成兴航空?你刚才不是说那个小孩子是成兴航空什么总裁的儿子吗?”陈红当即反对道:“你不准去。”

程丽拿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一边幽幽地说道:“延刚已经跟我提离婚的事情了。我没本事赚钱,也怀不了孩子。这次能有一个正经工作,延刚应该能对我少些意见吧?”

听到这里,陈红彻底绷不住了,她一把抱住程丽:“我的孩子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成兴9541航班驾驶舱上,生出极度不安思绪的徐离摘下耳机,将座椅往前拉了点,转过身子,打开自己右后方的一个小格子。

不久后,徐离从里面拿出来一堆红色的管套。然而,当洛冰颜看到徐离手上的东西时,脸色大变。她一把将管套堆抢过来,翻来覆去地检查:“起落架安全销呢?安全销呢?”

徐离嘴角的肌肉不住地抽动起来,有些无力靠在座椅椅背上:“我该说我们似乎找到了原因吧?我们真要成笑话了!”

成兴航空总裁办公室里,王敏行有些无语地听着安全经理的汇报:“你说什么?起落架安全销没有拔?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正在慢悠悠品茶的新任运行副总裁应念情冷笑道:“上一次出这种笑话还是在十三年前!王总,我过来之前,林董事长跟我说成兴航空是一家成熟的航空公司。可现在,倒是让我开眼了。”

安全经理在这种场合当真是一句话不敢说。刚才应念情所说的林董事长就是成兴航空母公司林氏集团的掌舵人。如今,成兴航空的表现真的就是在打林董事长的脸啊。

面对应念情的下马威,自知理亏的王敏行无法反驳,只能忍着:“应小姐能受到董事长器重过来我们这里担任运行副总裁,想来能力是极为出众的。这次,成兴是让应小姐见笑了,以后还需要应小姐多费些心力了。”

应念情放下茶杯:“检查起落架安全销也是飞行机组人员的责任,这次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飞行员麻痹大意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正好我这次要对整个飞行系统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革,这次的事情印证了改革的必要性。”

王敏行眼角的肌肉颤抖了起来。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他估计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作为一个航空公司的基干,飞行系统的改革无疑会触动王敏行的利益。但是,应念情是受到母公司指派的,背景不一样。而且,要命的是,这次起落架的事情正好给了应念情最好的借口,他根本无法制止。

眼见王敏行沉默以对,应念情当然是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的,不过并未点破。只见应念情缓缓起身,笑着对王敏行说道:“这茶也喝过了,话也说过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不打扰王总了。”

王敏行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接下来就要辛苦应小姐了。”

应念情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往着门外走去。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下来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不久后,林董事长的儿子林黎回来这边,你还是提前准备一下吧?”

“林黎要过来?”王敏行愣了一下:“他来这边干什么?”

应念情耸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我也没兴趣打听。只是作为见面礼,提前告诉你而已,免得你到时候手忙脚乱。”

说完,应念情不再停留,直接从办公室里消失了身形。

一直等到应念情完全离开,王敏行才算是缓过来。刚才他思索了很久,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林黎过来这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事儿还可以暂时缓一缓,在确认应念情已经离开后,忍了很久的王敏行目光几乎喷火地盯着安全经理:“维修副总裁呢?让他滚过来!”

机队办公室小会议室。

徐离,洛冰颜和他们的中队长正在一种极度尴尬的气氛中僵持着。徐离和洛冰颜在落地后,直接被公司“请”了回来,然后就到了这里说明情况。

终于在徐离都快无法忍受的时候,中队长率先开口了:“刚才机务检查了,起落架安全销确实没有取下来。”

即便徐离和洛冰颜差不多知道情况了,但是真的听到这个事实,还是觉得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这件事。

“洛冰颜,你是机长,航前应该会有绕机检查!说实话,你检查没?”中队长说完,还补充一句:“你最好不要说谎,机坪那边有监控的。”

洛冰颜的情绪还比较稳定:“我是做了绕机检查。当时我也看到起落架安全销没有取下来。不过,当时空速管套也没有拿,我还跟机务确认了一下,他们说一会儿就拿。”

“那机务把东西拿上来的时候,你确认了没有?”中队长追问道。

“确认了!”洛冰颜的目光稍微有些暗淡:“不过并不仔细,我只是大致看了下。没想到,他们只取了空速管套,忘了起落架安全销。”

起落架安全销上面是有红色的带子的,这跟空速管套的颜色是一样的。而且,机务习惯性地会将两件东西卷成一堆。

在洛冰颜看来,起落架安全销和空速管套要不就是全拿了,要不就是全都忘了,哪有只取了其中一个的道理?正是基于这个习惯性的认知,洛冰颜没有特别仔细的检查。

听到这里,中队长将手中的笔扔到桌子上,颓然地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抹了抹脸,看样子中队长受到的打击也不小啊。

缓了好久,中队长哭丧着脸:“我说洛冰颜,你也不是新机长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好了,刚升的教员肯定也保不住了,连带着我也要受到处罚。我真是你开飞到聘教员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结果第一次犯错就整个大的是吧?至于你”

中队长的目光落到徐离身上:“你是刚来的吧?刚才就定级三级副驾驶?你以前的经历哪里的?”

“成兴航空!”徐离淡淡地回答道。

“你之前就是我们公司的?我怎么没有印象?”中队长上下打量徐离:“算了,管你是哪里的。身为副驾驶,这次事情的责任你也跑不掉!”

“我是机长,也是负责人,机务本也是我签的字,跟他有什么关系?”洛冰颜当即表示:“这件事我负全责,跟他没关系。”

中队长拍案而起,指着洛冰颜厉声斥责道:“这是揽责任的时候?洛冰颜,你什么态度?”

说完,中队长的怒气稍敛:“我知道他是你第一个学员,你想护着他也是正常。放心,这件事机务那边负主要责任,分到飞行这边的不算很重,再分到这小子身上,估计也就停飞半个月。这种程度的处罚,你们不会还有意见吧?”

洛冰颜脸色也变得缓和下来:“陈队,多谢了!”

中队长扯着头发,烦躁不已:“滚吧,现在看着你们烦,处罚通告出来了会联系你们的。”

徐离和洛冰颜被中队长粗暴地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机队办公室的里屋小会议室隔音效果很差,中队长最后那声让他们两个滚蛋的吼声怕是半个机队办公室都听见了。

迎着机队办公室里大半好奇和戏谑的目光,徐离和洛冰颜逃跑似的离开了机队办公室。

“跟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似的,火气这么大?”徐离倚在机队办公室门口的走廊栏杆上,撇嘴嘴不住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

洛冰颜推推徐离:“他是我们中队的中队长,只要我们出问题,他就要扣钱,火气当然大了。别在这儿了,咱们下楼,这边都是飞行部的人。”

徐离现在所在的整个楼层都是飞行部的,机队办公室左拐是档案室,档案室往前走是质量中心,机资,然后是飞标。左拐则是飞行部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办公室,还有就是理论培训中心。

成兴航空有段时间没有出事了,别的不说,洛冰颜和徐离搞出来的这事儿算是狠狠地出了名。洛冰颜看远处走廊的飞行部的工作人员都觉着他们是带着异样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这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着了。

“哦!”徐离脸皮厚,根本不在乎。不过,洛冰颜不喜欢,那就随她的意。

为了避开人群,洛冰颜甚至没有走中央电梯,而是选择了偏僻的货梯,总算是让徐离见识了洛冰颜的脸皮有多薄。

不过,越是这样,徐离心中的愧疚之情越重。现在回想起来,之前下去加油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了前起落架的问题,但是因为两通电话分散了注意力。至少在徐离看来,若是自己注意力再集中一些,兴许可以避免这次事情。

洛冰颜领着徐离直下一楼,去了飞行员的休息室。这个时间段,没什么出港的航班,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休息室就挨着飞行准备室,主要给延误或者提早过来的飞行员休息,里面配了些零食和茶水。不过,很少有飞行员真的是过来的休息的。

真的有休息的需要,飞行员更喜欢去公司的出勤楼开个房间在床上躺着,而不是坐在沙发上。飞行员过来休息室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里面的吸烟室。不过,将吸烟室安置在休息室里面,很多不抽烟的飞行员当真是把设计这个布局的人骂了无数遍。

洛冰颜看休息室里没人,还挺高兴,招呼徐离坐下,自己弄了些茶水过来,跟徐离说起了正事。

“这次事情好在没有造成什么大问题。不过,我感觉我这个教员是保不住了。我不是教员的话,带飞不了你。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是真没什么带飞经验,给不了你什么帮助,要不你就趁着这次机会,换个教员吧!”洛冰颜生怕徐离误会:“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你不要乱想,我只是觉得你跟着我好像没什么前途。你看这次就出了这事儿,连带着你也要受到处罚。这次事件里,你的表现很好,其他副驾驶遇到这事儿肯定要慌了,可你看上去比我还镇静,光是这份心性,我就感觉你的未来不可限量,在我这里你屈才了。”

“可如果说我在加油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起落架安全销的丝带呢?”徐离抿了一口茶水,全程都在躲避洛冰颜的目光。说实话,徐离完全可以将这句话烂在肚子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刚才洛冰颜的肺腑之言后,徐离还是决定坦白一切。

洛冰颜愣了一下,她确定道:“你的意思是下机坪加油的时候,看到了起落架安全销的带子了?我没有理解错吧?”

“咳咳咳”即便是以徐离这样的厚脸皮都不免脸上发烫:“我感觉应该是没问题的。”

“徐离!”洛冰颜不由起了身,面色肃然地盯着低着头的徐离:“既然你怀疑,那为什么不去检查一下?”

徐离此刻哪里好意思抬头,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态,支吾道:“中间出了些事情打岔了”

在徐离的目光中只能看见洛冰颜的小腿,然而在伫立许久后,洛冰颜还是坐下来了,正好对上低着头的徐离。

徐离不知道刚才洛冰颜的思想活动如何,至少此刻洛冰颜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少恼怒之色,反倒是有些失落:“算了,我是机长,再怎么说,也不该将责任归结到你的身上。”

徐离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公司对他的处罚如何,他更加在意自己的话会不会对洛冰颜的心情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不过相比于现在压抑自己的洛冰颜,他觉着还不如洛冰颜狠狠地责备自己一番。

“徐离。”洛冰颜扶着额头,轻呼了一声徐离的名字。看得出来,徐离刚才的话的确把洛冰颜气得不轻:“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飞行上。你是觉得飞行对你来说太简单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在分散你的精力?原因如何,我不会管!但是,既然你选择当一个飞行员了,至少在执行航班的时候,总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飞行上吧?这是对机上的乘客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徐离没有说话,因为洛冰颜的确戳破了徐离的心思。他在对待飞行上确实没有那么用心,因为他来成兴航空从来就不是为了单纯地当一名飞行员,而是为了一些别的事情。

洛冰颜看徐离没有说话,便是知道徐离是默认了她的说法。一股难以抑制的失望感袭上心头,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跟徐离说话,而是默默地离开了。

等到洛冰颜的脚步声渐远,徐离才是缓缓抬起头,面色复杂地看着洛冰颜远去的背影。

正当徐离失神之际,口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徐离拿出来一看是王敏行的来电。徐离皱起眉头,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捂脸,口中喃喃:“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徐离和洛冰颜的处罚结果很快就下来了,一如洛冰颜所料,洛冰颜的教员资格被拿掉了,而徐离从三级副驾驶直接撸到了一级副驾驶,着实有些狠了。

在看到内网公示的处罚通告后,徐离还想要给洛冰颜打个电话,结果对方根本不接,搞得徐离越来越烦躁。

徐离除了被降级,还被停飞一周了。不过,这倒是省得徐离再请假接受心理治疗了。当然了,虽说停飞时间覆盖了心理治疗的日期,但是这种特殊情况还是需要跟航医报备。航医的意思是治疗完成后将医学材料交上来,他们再开复飞许可。

自从徐离父亲徐思宇去世后,徐离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佳。不过,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治疗,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

徐离的心理医生吴彩英并非工作在公立医院的精神科,而是一家私人的心理咨询中心。而且,除了极特殊的情况或者面向极特殊的人,吴彩英只接受预约治疗,算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女心理师。

吴彩英的私人心理咨询中心就在她家隔壁,是一间白色的二层小楼。若是不注意门口的标牌,大多数人可能会将这二层小楼当成普通的装修精致的居所。

小楼一层主要是接待的,装修上也是偏向于居家的,大部分咨询和简单的治疗活动就在一层进行。而二层的空间就隐秘很多了,大多是面向需要一些特殊疗法的治疗,比如催眠。很多时候,催眠疗法是需要使用要镇静药物的,而且不方便被打扰。这种情况下在一楼进行就不太方便了。

当然以徐显现在的状况自然用不上什么特殊的疗法,他来到吴彩英的诊所时,吴彩英早就掐准时间提前泡好的茶水,等徐离过来的时候,温度刚刚好。

这几年的治疗都是由吴彩英进行的,二人与其说是医患关系,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关系。

按照流程,吴彩英对徐离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问诊。令人欣喜的是徐离已经基本上脱离了抑郁症的范畴,这跟吴彩英的预计结果差不多。

“你恢复得很好嘛,甚至都开始跟我谈论异性了,这在以前从来没有的。”吴彩英放下问诊用的笔记本:“很不错,去谈一场恋爱,这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

徐离知道问诊已经结束了,下面是单纯的闲聊时间,便是摆摆手苦笑道:“谈恋爱?该是我对你说才对,你年纪也不小了。听你口气,我似乎没什么问题了!”

吴彩英伸了个懒腰,显露出优美的线条:“你现在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其实你的情况本来就很轻微。”

“可以!”徐离习惯性地回避了这香艳的一幕:“跟以前一样,给我打一份治疗记录。我回头要把治疗记录交给航医的。”

飞行员是不能私自治疗的,任何治疗都要报备给航医。

“没有问题!”吴彩英眼睛一转,露出一丝狡黠的可爱表情,站起身来,往后面冰箱走去:“为了庆祝你的病情康复,我特地准备了提拉米苏!”

吴彩英打开冰箱,从其中托出来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提拉米苏蛋糕:“我知道你喜欢冰一点儿的!来试试我的手艺!”

吴彩英将提拉米苏蛋糕放在徐离面前的茶几上,分给徐离小叉子和盘子,还没等徐离开动,自己反倒是眼疾手快地切了一小块品尝。

也不知道这蛋糕是何等的美味,吴彩英在尝了一口后,发出一声愉悦的惊叹,整个人五官都开始放飞了,毫无表情管理的觉悟:“这就是甜品的魔力啊!”

看着眉飞色舞的吴彩英,徐离有些无语了:“这不过是里面巧克力的可可碱和咖啡因刺激大脑产生了血清素和内啡肽,什么魔力?”

“哎”吴彩英叹了一口气,将小盘子放下,郑重其事地看向徐离:“你觉得一个女孩子陪你吃甜品是要听你讲解化学和生物学知识吗?没意思,跟我说说那个洛冰颜吧?她漂亮吗?”

徐离撇撇嘴:“你在想什么?我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

“那你刚才一直提她?”吴彩英哼了一声:“还嘴硬!”

“彩英!”徐离的笑容逐渐敛去:“她叫洛冰颜”

“洛?”吴彩英也收起了戏谑之色,她很快反应过来洛冰颜名字里的蹊跷:“洛冰颜?她是”

徐离将身上的外衣紧了紧:“没错,她就是洛心的妹妹。我对她没有兴趣,只是纯粹地要担负起责任而已。”

吴彩英眉毛一跳:“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不知为何,徐离听到吴彩英的问题忽然笑了起来:“我对如何为我的父亲讨回公道感兴趣!”

“那之后呢?”吴彩英追问道:“我是说为你的父亲讨回公道后?”

徐离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或许没有吧。”

吴彩英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这花花世界就没什么能引起你兴趣的?”

“彩英,你要明白!兴趣源自于未知的期待,而我似乎得不到这种东西。”徐离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漠:“就像你现在的问话就是为了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又开始表现出反社会人格了!”

吴彩英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在与徐离对视后犹如触电般缩了回来,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好像蚂蚁在身上怕爬动一样让吴彩英很难受。片刻的对视下,似乎她的心中所想就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徐离面前。

“或许你更适合当心理医生”吴彩英的背部不由自主地挺直起来,这是紧张的表现。

“都说医者不自医,我曾经也是一位医生,即便并未涉猎心理学。”徐离缓缓起身:“不好意思,好像让你不舒服了。你把处方开给我吧,我要回去了。”

吴彩英咽了一口口水,她没有直接回应徐离的要求,而是说道:“徐离,见一见我的母亲吧?在你认为合适的时间。”

“干什么?”徐离的嘴角掀起一丝令人胆寒的弧度:“就像十多年前,我跟王珏接受你母亲的心理测评那样吗?”

吴彩英脸色一变,身子猛地起来,想要辩解什么:“徐离”

然而,还未等吴彩英开口,徐离直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会考虑的!”

带着吴彩英开具的处方单,徐离面色复杂地离开了吴彩英的心理咨询中心。明明是一场简单的心理治疗,结果搞成这般不欢而散也是徐离没有想到的。

即便徐离再怎么控制,但是在提及自己和王珏的过往时,他的情绪还是不免出现了巨大的波动。不管怎么说,今天在吴彩英面前似乎有些失态了,或许自己应该找个时间请吴彩英吃顿饭赔礼道歉才行。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赔礼道歉的事情得要往后挪一挪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徐离的身影出现在了滨江市市郊某个钓鱼场。此刻,时至正午,太阳火辣,即便是在阴影处,地面蒸腾起来的热气都会给人烦闷的感觉。

明明已经到了九月了,太阳还能如此毒辣倒是少见得很。

这钓鱼场建在市郊偏僻处,很久之前是鱼塘养殖的地方,一共有三百多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成了钓鱼场。

穿过杂草丛生的入口小道,徐离心中暗骂这鱼场老板当真是摆烂得紧啊。这鱼场开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真就连入口小道都懒得整理一下。如此火炉般的气温下,穿过杂草之侧,惊起些许蚊虫,总是给人内心平添几分躁意。

入口所对着的是一处饭庄的建筑。在这边钓鱼的人,有的会直接让老板烹煮了。不过,现在明显不是吃饭的时候,别说吃饭的人了,就连鱼塘周围钓鱼的凉亭里都没有几个人影。

鱼场老板穿着清凉的夏装,躺在棚子里的凉椅子上玩手机。在注意到徐离的到来后,朝他瞧了眼后,便是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手机游戏,嘴里含糊不清地冒出来一句:“吃饭?还是钓鱼?”

徐离指了下鱼塘西北角凉亭里的人:“找人。”

鱼场老板鼻腔里嗯了一声,之后便是不管徐离了。

徐离沿着塘边一路来到西北角的凉亭里。凉亭中有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年轻男子穿这个深蓝色的短袖和灰色短裤,蹲在小板凳上,目光始终落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就跟雕塑一般。

徐离走到年轻男子身后,瞧了眼依旧没有动静的鱼漂,笑道:“这大热天你都能静下心钓鱼,可不像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要是你能闭上嘴,兴许鱼儿能早点儿上钩,我也就不用再在这里耗着了。”年轻男子头都不回,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般直接回击了徐离。

徐离也不恼,拉了个小凳子坐在年轻男子身边,略带嘲讽道:“你要真想钓鱼,去野外啊!在这里钓的都是些傻瓜鱼,有什么意思?”

年轻男子终于动了,他微微偏过头,俊美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耐:“所以你特意过来看我钓傻瓜鱼?你似乎也很闲啊!”

“咱们成兴航空的董事都有这份闲心,我为什么不行?”徐离笑道:“是吧?霄哥?”

别看徐离眼前的男子衣着不显,可他却是成兴航空最年轻的董事秦霄。当然,他的股份是继承自他父亲的。

秦霄眼神越加不善:“你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来扯皮的,那我没这兴致。”

“霄哥,钓鱼就是修身养性,火气别这么大。”徐离也不藏着掖着:“还有几个月就是公司董事会了。到时候,董事会肯定要对我父亲的股份是否继续由公司托管进行表决,我希望你能投反对票!”

秦霄给气笑了:“我为什么要投反对票?你父亲的股份被公司托管,我还能收到额外的分红。要是我投了反对票,那些股份就要转移到第三方机构管理了,那我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我父亲当年愿意把股份让公司托管是为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给你们分红的!”徐离沉声道:“而且霄哥,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贪图所谓分红的人。”

“我现在就是了,怎么了?”秦霄直接将鱼竿扔到了水塘里,转过身子,直面徐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做到了吗?徐离,五年前是谁在合并书上签字的?是你的父亲!当年成兴航空创建的时候,是你的父亲说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权钱交易,没有结党营私的美好公司。可是结果呢?林氏集团把钱砸到他头上,最后还不是乖乖同意了收购?是他背弃了自己的理想,而你现在跟我谈理想?”

徐离深吸一口气:“霄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秦霄冷笑不已:“当年林氏集团收购成兴的时候,我有没有劝过他,一旦成兴并入林氏这样的完全看重利益的资本集团,那下场就是变成一个逐利的大染缸。好了,现在的成兴航空是什么样?藏污纳垢,排除异己!跟那些别的航空公司有什么区别?当年跟随他自降工资的机长教员就是听信了他的理想宣言,不然谁会愿意跟钱过不去?两年时间,那些机长教员大部分时间就能领个基本工资。结果换来的是什么?背叛!”

说到最后,秦霄变得愈加激动,音量不断拔高,以致于鱼塘对头在玩手机的老板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随着秦霄声音落下,徐离沉默不言,周围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声以及偶尔的鱼儿窜出水面的响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还是情绪过于激动,秦霄额头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汗水凝结滴落在他的睫毛上。

秦霄有些烦躁地拭额头眉眼上的汗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片刻之后,可能是觉得刚才说话有些重了,他有些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咱们没必要这么吵着。”

徐离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他抬起头,盯着秦霄,眉眼之中多是严肃:“你不应该这么说他的。”

秦霄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他不仅仅是我的父亲。”徐离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也是你的师父!你应该相信他,不是吗?就像以前一样!”

在听到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秦霄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是啊,多么怀念过去的时光。

十年前,秦霄开始跟着徐离的父亲徐思宇学习飞行。在徐思宇身上,他不仅仅学到的是飞行技术,更多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在秦霄眼里,徐思宇就是天底下最为正派的人,没有一点儿的道德瑕疵。此后,秦霄继承他父亲在成兴航空的股份,成为了董事会的一员。

虽然因为工作关系,他已经开始抽不出时间学飞了。但是在工作上,他以董事的身份一直在支持徐思宇对于改革公司的愿望。

在成兴航空最艰难的两三年里,徐思宇带头自降工资,因为徐思宇在飞行队伍里巨大的声望,其他很多机长教员也开始接受降薪的要求。这些人都是相信徐思宇所描绘的成兴航空未来的前景,愿意为了这个稚嫩的幼苗而承受金钱上的损失。

然而,在度过低谷开始逐渐崛起发展之时,以旅游业为主的林氏集团希望收购一家航空公司作为自己主业的支援产业,于是就看上了朝气蓬勃的成兴航空。

那时候林氏集团给的收购价格极其慷慨,慷慨到成兴航空的很多股东都有所意动。但是,秦霄知道只要成兴航空并入林氏集团,那就是墨入清流,成兴航空终究要受到资本的腐蚀,绝无可能成为徐思宇此前所描绘的那种充满家一般温暖的航空公司的样子。

幸好,起初徐思宇身为创始员工,握有不小的股份,他明确表示反对收购。而一向为徐思宇马首是瞻的秦霄自然也随之表示支持,一些还有些理想的小股东也聚了过来。

聚沙成塔之下,林氏集团的收购进程陷入僵局。

可这种僵局持续了不到一年,在某个秦霄已经忘记日期的下午,他收到了跟他一起反对收购的小股东的电话,说是徐思宇竟然同意了收购。

直到今天,秦霄都记得那天信仰崩塌的迷惘感。那如同要窒息的背叛和失望带来的愤怒几乎要将秦霄的灵魂化为灰烬。

从那天起,秦霄再也没有去见过徐思宇,即便在不久后徐思宇的葬礼上。他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人了。

如今,五年过去了,他已经自己早已是木石之心。可当徐离提起“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头还是紧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秦霄的语气不再暴躁,平静如水。

徐离踌躇了片刻,他知道他下面说的话可能会让秦霄感觉到可笑,可他必须要让秦霄知道自己的决心:“成兴航空倾注了我父亲的心血,它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要将它变成我父亲所希望的样子。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只要年末的董事会上否决了公司继续托管股份的议案,我父亲的股份自动转到第三方机构管理,我就可以走正常的法律程序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得到那笔股份”

“哈哈哈哈哈!”徐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引得秦霄放声大笑。声音之大,让得对头的鱼场老板眉头直皱。

前不久才吵翻天,现在又笑成这鬼样,这两人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秦霄笑了好一会儿,额头,脖颈处出了一层汗,他擦了擦眼角流下来的咸咸的汗水,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反问道:“徐离,且不说行不行,你要拿回他的股份无可厚非,你是他的儿子,天经地义。但能不能别扯出什么高尚的愿景,我听了恶心!”

“霄哥,我没有胡说!”徐离连忙辩解道。

“你没有胡说?既然你理想这么远大,前几天起落架收不上来的事情是你的事儿不?这是技术问题吗?是态度问题!”秦霄咧着大白牙,但是样子看上去却充满了嘲讽:“你来完成你父亲的未完成的事业?我看你就是来摆烂的!你就跟现在的成兴航空一样在摆烂!”

“但凡你没出前面那事儿,我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儿耐心跟你说两句,可现在”秦霄往着鱼场出入口那边一指:“我已经没有兴趣再跟你说下去了。再争论下去,除了无意义的吵架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你说你是要接续你父亲的事业,不要用嘴说,做出来给我看!”

徐离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知道秦霄还没有对他父亲的事情释怀。其实,在过来的时候,他大约已经猜到这样的结果了,只是没想到秦霄的成见有这么深。

或许,不仅仅是秦霄,当年跟随徐思宇,相信徐思宇的那些机长教员们也跟秦霄一样怀有对他父亲极大的成见,并且毫无意外地延伸到了他的身上。

在入职成兴航空的时候,找不到愿意带飞他的老教员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秦霄说得对,再说下去也不过是无意义的争吵。行动永远比语言来得更让人信服。

走开数步,徐离忽然顿住脚步,转过头对着秦霄展颜一笑,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霄哥,五年前我父亲走了之后,我也陷入过迷茫之中。迷茫于他为何背离了前半生的行事准则,迷茫于他不在我身边,我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未来的生活”徐离的笑容变得愈加灿烂:“可是现在,我不再迷茫!”

说完,徐离转身离去,不再有只言片语,潇洒至极。

望着徐离渐行渐远的身影,秦霄突然感觉到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无助感。徐离不再迷茫了,可是他到现在还在挣扎之中!

忽地,秦霄耳边微动,听到了一点儿细微的响动。顺着动静源头望去,秦霄发现刚才丢入鱼塘里,漂浮在水面的鱼竿动了下。

顺着鱼竿顶端看去,分明是在不远处的鱼浮在被什么东西不停地往下拽着,带动了鱼竿也在晃动。

秦霄有些失神,自己在这干坐了一个多小时,片刻不敢出声,也不见有所收获。可徐离过来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吵闹声不断。然而,鱼儿却上钩了!

成兴航空航医室。

主任航医言冉自从徐离进来公司,上班时间基本有一半的时间在发呆,这与此前看上去勤劳肯干的形象大相径庭,航医室里的其他航医最近都在私底下琢磨言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

一如往常,言冉过来岗位后不久,泡了壶茶,然后就开始魂游天外,面对案前一大堆文件,基本就是视若罔闻。

上司上班摸鱼,下面人根本就没法子,只能将原属于言冉份内的活儿给分了干了。只有涉及到需要主任航医签字的问题才敢去“打扰”言冉。

这段时间下来,言冉手下的航医怨声载道,但是没一个敢乱说话的。他们听说言冉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从实习航医一路升到航医室的主任,背后没人撑着,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像这种背后有人的,还是少惹为妙。

就在言冉出神之际,终于有些动静打破了他维持许久的状态。

“主任,这边有一个复飞文件需要你签字。”一个航医将一份文件放在言冉桌子上,说起话来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到了言冉。

即便航医的音量已经控制得极好了,可还是不免吓了言冉一跳。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而是哦了一声,习惯性地取了笔,随口问道:“什么情况航卫停飞的啊?”

航医马上说明:“是波音机队的一个副驾驶,接受了抑郁症的心理治疗,现在治疗完成,申请复飞了。”

普通的一些小病小痛,一般航医就能开具复飞证明。但是,抑郁症的治疗比较特殊,需要主任航医核实签字后才能使复飞证明有效。

“副驾驶?抑郁症?现在的年轻人啊!”言冉随便翻了下医学记录:“交上来的东西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都没有问题,治疗记录,病历,处方单都在呢!”

“嗯!没问题就行。”言冉倒是比较相信手下人的工作态度,随手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就准备在复飞证明上签字,可突然地,他握住签字笔的手僵在那里,因为他看到复飞证明的人员信息是波音六中队飞行员徐离!

言冉愣了一下,他立刻放弃了签字,将文件再度翻到了首页,确认治疗记录上患者的名字也是徐离。这一瞬间,言冉脑子一空,他抬起头看向手下航医:“这个徐离是徐思宇教员儿子的那个徐离吗?”

“是啊!”航医点点头:“就是那个徐离,咱们公司没有这个名字重名的。主任,是有什么问题吗?”

言冉没有回答航医,而是低下头重新仔仔细细地将徐离的医学材料了一遍,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

上交材料的航医就站在言冉办公桌旁边等着,他不懂一份医学材料至于看得这么认真吗?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徐离的医学材料都是符合规定的,这都是他查验过的啊。

就在航医等得有些恼火之际,言冉终于看完了徐离的医学材料。突然,言冉久违地笑了起来,他拿着签字笔敲敲桌子上的材料文件:“这个复飞证明我签不了!”

航医一下子怔住了,这等了半个小时竟然等出来这么个结果,着实有些让他搞不明白了:“主任,这是为什么啊?材料我看过,都没有问题啊!”

“怎么就没有问题了?”言冉将笔往桌子上一丢,靠在椅背上,得意不已:“他的治疗全在一家私人诊所进行的,这不符合要求啊!”

航医嘴角抽了一下,他很怀疑言冉是不是故意找茬,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虽然原则上飞行员的治疗需要在公立的三甲医院进行,但是徐离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在入职公司之前就一直在这家私人心理咨询中心接受治疗。心理治疗的过程应该是具有连续性的,就跟牙医一样,很少会中途换医生甚至说换医院的。这家私人的心理咨询中心虽说不是公立三甲,但是里面的医师是持有正规执照的,这是我让徐离提供过的。”

对于心理治疗,尤其是长期的心理治疗来说,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相互信任是非常重要,否则患者对心理医生过多保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医生对患者病情的判断。

因而,在找到自己认为合适的心理医生后,基本是不会更换,这样才能起到理想和连贯的治疗效果。

而且,公立三甲医院是一般规定,又不是定死的。若是飞行员身处一个附近没有公立三甲医院的小地方,那在有疾病的时候还不能治疗了?这根本就没有道理的。

说实话,这个规定应该是每个航医都知道的才对,言冉身为主任航医说出来这种不专业的话搞得航医都在思考言冉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言冉耸耸肩:“抑郁症又不是一般的疾病,怎么能在私人诊所接受治疗,这份医学材料的合规性就要打个问号。而且,我看这份治疗记录中,他吃过药,有局方的特许合格证吗?”

抑郁症的用药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飞行员的工作能力,所以每个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的用药都是经过严格管制的,还需要局方提供的特殊用药许可。如果没有,那服用此类药物就是蓄意降低自身工作能力,是极为严重的处罚点。

“有的!”航医立刻说道:“在入职的时候,他就提供了此前的医学材料,体检合格证也是没问题的。”

“那先将航卫停飞延长一个月吧!”言冉将徐离的医学材料递还给航医:“抄送飞行部领导的邮件就写此飞行员治疗效果需后续观察,不予复飞。”

航医人傻了,接过医学材料,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主任,按照局方规定,在病情稳定后四周内,飞行员状态稳定,就可以满足复飞条件啊。是最近关于精神类疾病的规定有了什么变化了?”

“你是觉得他可以复飞了?”言冉笑得异常灿烂:“可以啊,那复飞证明你来签字呗?以后出了事,你来担责任!”

“不予复飞?什么意思,我提交的材料应该没有问题吧?”徐离在电话里收到了航医通知他不予复飞的决定,第一个念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交了什么材料。

航医连忙说道:“额,主任说你需要等上一个多月的观察期,之后再视情况决定复不复飞。”

听到这话,徐离不禁起疑,他已经停止服药很久很久了,而且现在已经是明确康复了,这都需要再等一个月?

徐离对这么长的观察期实在有些搞不懂:“按照航空医学手册,对于使用的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抗抑郁药物的飞行员可以在康复后数月重新获得飞行资格。我的医师是具有正规执照的,我也按照要求给你们提供了此前的治疗记录和进展报告,没有其他精神类并发症,没有使用除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的其他精神类药物,没有精神运动型迟滞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用服药超过两年了!我的医生明确表示我的已经没有问题了,而且这种康复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另外,我的病因不会引起病情复发的,这在治疗记录应该有吧。”

航医被徐离驳得哑口无言,徐离刚才将航空医学手册中关于抗抑郁药物使用的部分全给说出来了,甚至比他知道得都要详细。

原本民航是无法接受使用抗抑郁药物的飞行员的,因为这类药物会在某种程度上损害飞行员的工作能力。

飞行行业对抗抑郁药物的拒绝是本能和直觉上的,但是如今抑郁症已经发展到了世界性的常见疾病,尤其是对于飞行员这种高压环境下,在承受更多负担下,更容易造成精神上的问题。

而对抑郁症的绝对排斥,会让某些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选择隐瞒自己的症状。因为一些轻微的抑郁症只会被解读会单纯的心情不佳,甚至在正规的心理测试中都无法准确测出抑郁症的存在。加之政策上的压迫,很多只有轻微抑郁症的飞行员有意或者无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鉴于抑郁症发病范围和发病率的客观现象,近些年,民航界开始对抑郁症的态度产生了转变。可因为民航直接关系到生命安全,在转变量上也是极其有限的。

在民航飞行员的用药上,只需要使用副作用极小的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除了这个药物外,其他药物是不被允许的。而且,对于用药和观察期的规定制定得极其严格,甚至药量变化都要暂时停止飞行员的飞行资格。

其实,如果徐离还在服用药物,即便符合规定,但是公司航医保险起见不予复飞,他勉强还是认可的,毕竟大家都不敢担责任。可是,徐离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停药不是一天两天了,情况还非常稳定,这还要再给他安个一个多月的观察期实在是过分了。

而且,虽然抑郁症存在复发的风险,但那种情况大多出现了重度抑郁症患者身上。徐离从来没有到达过那种程度。

徐离缓了一会儿,情绪算是稍稍平稳下来:“观察一个月之后,没有问题就能复飞了?”

“这个我还做不了主,需要主任那边决定。”航医说道:“而且你的治疗都是在一家私人诊所进行的,能否换到一家公立的三甲医院精神科?”

“干什么?再做一次心理鉴定?”徐离一下子明白了航医的要求,即便他相当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我可以去公立三甲医院做心理鉴定。那可以保证我一个月的观察期结束后,能够被允许复飞吗?”

到现在,徐离已经放弃争论所谓的观察期的问题了,转而期望得到观察期结束后能够复飞的保证了。

眼见徐离咄咄逼人,航医心里也是烦躁得紧。一个复飞事件搞成这样当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可是即便是这样的逼问下,航医还是给不了准确的答复:“你先去医院看一下再说嘛,后面有什么情况我们这边会及时通知你的。”

听到这里,徐离基本已经明白了航医的话外之音,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的主任航医是言冉吧?”

航医愣了一下:“你这是认识言主任吗?”

徐离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挂了电话,徐离躺在家里沙发上,手臂掩着双眼,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微掀,接着嘴唇翕动:“言冉,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航医室里,刚才跟徐离通话的航医挂了电话,便是脸色极度不爽,朝着同事一通抱怨:“我就搞不懂了,人家都康复两个月了,还不让人复飞,什么意思嘛!不过,刚才我跟那个徐离通话,那小子对航空医学手册比我还了解,唬得我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毕竟是徐思宇教员的儿子,家风如此,正常!”同事看都没看航医,随口应付了一句:“我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火气大得很呐。”

“被人家追着问,我是一个问题都答不了,窝囊啊!”航医双手背在后脑勺,窝在转椅上晃荡着:“如果说他是在用药阶段,即便符合要求,主任不让他复飞,我还可以理解,谨慎点没问题。现在抑郁症的人那么多,每年的增长率都超过百分之十,飞行又是高压行业。要是只要患了抑郁症就不能飞了,那以后我看还有谁开飞机去。”

“也没说就不能飞了,主任的意思不是多观察观察吗?”

说到这里,航医伸出脚推了推同事的椅子:“我跟你说,我这人看人很准的。我感觉咱们主任好像是要彻底停飞那个徐离?”

同事一巴掌拍开航医的腿:“瞎琢磨什么?主任跟那个徐离又没有什么仇怨!干什么要彻底停飞徐离?没道理啊!”

“不过,刚才我跟那个徐离通话的时候,他主动提起来咱们主任了,还说认识我们主任很久了。那语气,啧啧啧,我听了都瘆得慌。”航医满脸的八卦表情:“你说,该不会咱们主任跟那个徐离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怨吧?”

“不可能吧?”同事被航医撩拨得心痒痒的,略微思考了一下:“徐离很久之前跟徐思宇教员在成兴飞过一小段时间,那时候咱们主任还没有来成兴航空吧?”

“也是!”航医龇着牙,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眼睛一转:“你说会不会是咱们主任跟徐思宇教员有过节,然后恨屋及乌,连带着要整整徐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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