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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仙家手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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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山巅,一座古朴道观耸立于此,苍松掩映之下,悠然出尘。

镌刻着“听松观”三个大字的横眉悬于观门之上,观内朱墙碧瓦,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小道童爬上山来,一手扶着山门,一手提起青色道袍,有点费力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径直跑向道观深处的静心宫。

等她跑到静心宫外,已经是气喘吁吁。

“师师伯,弟子有事禀告。”

静娴真人清冷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童儿,进来吧。”

小道童推开门,跨了进来。

“师伯,山下有位老者自称是江州城靳府的管家,说是受人之托前来赴约。”

静娴真人点了点头。

“贫道知晓了,你且去吧。”

小道童行了一礼,“弟子告退。”

待小道童离开,静娴真人飘然而出,很快便来到了落云山下。

“福生无量天尊,老丈可是靳府来人?”

庞管家见真人现身,连忙拜见。

“老朽拜见真人,老朽忝为靳府管家,此番乃是奉老爷和夫人之命送少爷前来贵观,还请真人示下。”

静娴真人心中了然,淡然说道:“此处不是话事之地,老丈跟贫道上山吧。”

庞宣回头看了看马车,道:“少爷还在马车里,容老朽先去背上少爷。”

“无妨。”

只见静娴真人拂尘一甩,马车前的帷幔仿佛被无形之手撩起,在珂儿一脸惊愕的注视下,靳寒星整个人缓缓浮起,随之飘了出去。

见此情形,珂儿捂着小嘴,差点惊叫出声。

静娴真人却是早已习以为常,手指连点,虚空结印,随即吩咐道,“贫道带寒星先行一步,二位可自行上山。”

也不见静娴真人有什么动作,一步迈出便跨出几丈之远,像极了江湖传言中的缩地成寸,飘逸至极,而靳寒星也是稳稳地飘在静娴真人身边,转瞬间,两人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庞宣啧啧称奇道:“真是神乎其技啊。”

刚刚回过神来的珂儿,跳下马车,喃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道家妙法吗?”

“真真是太神奇了。”

庞宣微微颔首。

“的确令人叹为观止,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世间会有如此仙家手段。”

说到这里,庞宣眼中满是希冀。

“老朽此番真是大开眼界,真人道法果真深不可测,少爷有救了。”

珂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嗯,少爷福大命大,一定会好起来的。”

庞宣感叹一番,转头吩咐道:“丫头,将马车上的行囊拿下来吧。”

珂儿点了点头,跑到马车后将行囊抱了下来,略感吃力地背在肩上,又扫了一眼马车。

“庞管家,咱们走了,马车怎么办?”

庞宣将马牵到一旁,拴在了山林边。

“不必担心,现在随老朽上山吧,等安顿好少爷,老朽就该返回江州城了。”

珂儿没来由地心下一慌。

“庞管家不待在这里吗?”

“有你照顾少爷就好了,老朽还得回府回禀老爷夫人呐。”

珂儿小声地‘哦’了一声,紧紧地跟在庞宣身后,踩着石板拾级而上。

静心宫中,静娴真人将靳寒星带进了东侧的静室。

“脉象正常,全身上下也无暗伤,到底是什么缘由令这孩子昏迷不醒?”

静娴真人思忖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难不成症结出在魂魄之上?”

一念至此,静娴真人连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毕竟靳寒星不过是个平凡人,不太可能招惹懂得灵魂攻击的修行之人。

不过世事无绝对,为求稳妥,静娴真人还是决定探查一番。

“倒是可以试试引魂之术,应该来得及。”

静娴真人放下手中拂尘,掐了一个指诀,咒语声起,只见一道虚幻人影自靳寒星身上缓缓升起,随即木然地立在虚空之中。

正在此时,静娴真人屈指一弹,一滴精血自她指尖飞出,没入了虚幻人影的眉心。

若是有道法高深之人在此,必然会发现,这道虚幻人影正是靳寒星的往生魂,此时为静娴真人的道法所引,缓缓睁开了满是迷茫的双眼。

“我这是在哪儿?”

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还有眼前不知名的道姑,靳寒星顿时清醒了几分。

“阁下是谁?”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静娴,与令堂乃是旧识。”

“母亲?”

靳寒星心中一松,有了些许亲近。

不过当他低头之时,赫然看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躺在床上,惊讶之余,无意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登时骇然。

此刻的自己居然飘在空中,身体透明,恍若虚无。

“这晚辈何以至此,是否已经”

话说到一半,靳寒星就说不下去了,如此诡异之事,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不敢去想,自己好端端地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也不敢去问,就怕得到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结果,那便是自己已然身死,无力回天。

正当靳寒星无比纠结之时,静娴真人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必担心,贫道只不过施法将你往生魂接引而出,只是为了弄清楚你在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后贫道自有办法让你此魂归位。”

靳寒星疑惑地看向自称母亲旧识的道姑,倒是信了几分,也没有比魂魄离体更离奇的事情了。

“既如此,仙长请说。”

静娴真人微微颔首,道:“你近期可有得罪过什么奇怪的人?”

靳寒星愣了愣神,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仙长所说奇怪的人怪在何处?”

“比如身着道袍,或者手握怪异法器之人。”

靳寒星仔细回想了一下,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身影。

“晚辈倒是记起来一个老道士,不修边幅,无端地让人厌恶。”

“老道士?”静娴真人抓住了靳寒星所说的关键,“你可曾与他有过接触?”

“晚辈记得那个老道士似乎故意撞了晚辈一下,晚辈还当是他一时不察,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靳寒星心中一颤,顿时想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此之前,晚辈并未与他有过交集,被那老道士撞过之后,晚辈便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顿时没了知觉,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静娴真人若有所思。

“难不成真有修行之人暗中出手了?”

靳寒星暗道果然如此,不由得心中暗忖,自己何时得罪了这老道士。

“且待贫道施法探查一番。”

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断,静娴真人再度施了法咒。

“果然,有人对你的觉魂施了诅咒。”

话音未落,静娴真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

“不好,恐怕此时已经被那人知晓了。”

“仙长,可是那个老道士谋害晚辈?”

靳寒星虽然心中了然,却还是想从静娴真人这里得到事实的真相。

顾不得解答靳寒星的疑惑,静娴真人秀指飞翻,连施道法。

咒语声落,靳寒星的往生魂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骤然飘落而下,缓缓融入了下方的躯体之中。

江州城外,一个脏兮兮的老道士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一座破落草庙,脸色倏地一变。

“居然有人发觉了贫道施下的锁魂咒。”

老道士摘下腰间葫芦,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

“想不到这靳府背后还有老道未曾发现的修行之人,难怪当年如此嚣张,既如此,便让老道来与这位道友斗上一斗。”

老道士悠然盘坐于地,嘴里念起了不知名的咒语。

静心宫中,静娴真人神色凝重,果然是惊动那人了。

“不行,得先护住寒星的魂魄,若是那人下死手可就难办了。”

当下不再犹豫,静娴真人凌空画下一个颇为神异的符咒,刺破指尖,再次弹出几滴精血融入符咒之中,顺势一点,继而喝了一声‘镇’,符咒骤然印入靳寒星的胸口。

而此刻破落草庙里的老道士阴阴一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区区镇魂之法,且看老道如何破你。”

只见他腰间的破布兜中掏出了一个浑身画满符咒的乌黑木偶,兀自咬破指尖,在木偶额间滑过,刺眼的血光一闪,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远在静心宫的靳寒星身体无意识地痉挛起来,似乎在抗拒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静娴真人脸色一白,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了,那不知名的存在道法之深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寒星此刻来了落云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庆幸之余,静娴真人紧咬牙关,全力施法护着靳寒星。

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一时之间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能再这么斗下去了,寒星这孩子不过是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这般斗法。”

静娴真人冒着元气大伤的危险,在靳寒星周围刻画出了复杂的阵法,道袍鼓荡间,法力尽出,莹白的光芒升腾而起,将靳寒星笼罩在法阵之中。

做完这一切,静娴真人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出,俏脸顷刻间变得苍白无比。

“大意了,没想到这暗中出手之人竟是这般厉害。”

找到了靳寒星昏迷的症结,静娴真人却是愈加头疼,相比于寻常的疑难杂症,这修士间的较量更加凶险,因为对方随随便便一个咒法,都可能让靳寒星顷刻间身死魂灭。

此番应对还算及时,在对方还未下狠手之前及时地阻断了对方对靳寒星觉魂诅咒的控制。

诅咒被封,破落草庙中的老道士登时气恼不已。

“该死的,离得太远,道法难尽全功。”

靳府背后修士的道行出乎老道士的意料,然而方才的隔空斗法也让老道士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感。

“话说回来,这样才有点意思,这局赢了又如何,权当老道暂且放你们一马。”

“师伯,山下那个老头领着一位姐姐入观了。”

静娴真人刚恢复些许法力,便听到小道童的声音自静心宫外传来。

“童儿,领他们过来罢。”

“弟子领命。”

回想起方才那一场隔空斗法,静娴真人难免一阵心悸。

“这靳府究竟招惹了何等存在,居然用上了如此阴毒的手段。”

静娴真人看着安静躺着的靳寒星,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怜悯。

“那人一日不肯罢手,寒星这孩子便一日不得安宁啊。”

正当静娴真人兀自感叹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应是道童领着庞宣两人到了。

“师伯,弟子已经将他们带过来了。”

静娴真人转过身来,颔首道:“童儿,你先出去吧。”

小道童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老朽见过真人。”

庞宣领着有些局促的珂儿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两位此行辛苦,还请转告贵府夫人,寒星这孩子的病情贫道已经有所了解,让她尽管宽心。”

庞宣神情一喜,连忙问道:“敢问真人,少爷的病情是不是有了起色?”

静娴真人轻叹一声,道:“贫道方才已替他仔细诊断了一番,倒是发现了些许端倪,不过此事颇为棘手,动手医治之前还需准备不少东西,如此才可万无一失。”

锁魂咒的事情,静娴真人并没有告知庞宣,此事多说无益,面对神鬼莫测的修士,靳府知晓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真人有几分把握?”

庞宣见静娴真人脸色变幻,不免有几分担心,若是真人能够托个底,回府也好向老爷和夫人交代。

“贫道也无十足的把握,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庞宣心中了然,只能默默祈求少爷吉人天相了。

“若有用得到靳府的地方,真人尽管开口。”

静娴真人摇了摇头,“不必如此麻烦,贫道自由主张。”

庞宣没有多问,再次行了一礼。

“幸得真人出手,少爷才算有了一线希望,真人恩情,靳府必然铭记于心,老朽在此替老爷和夫人先行谢过了。”

静娴真人回了一揖,“福生无量天尊,老管家不必多礼。”

“此间事了,老爷和夫人还在等老朽的消息,老朽告辞。”

“庞管家”

一旁的珂儿听到庞管家要离开,心中顿时一慌。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

庞宣一拍脑袋,将珂儿拉到身前。

“真人容禀,这丫头乃是少爷的贴身丫鬟,夫人担心少爷在贵观中有所不便,所以差她前来伺候着,不知是否妥当?”

静娴真人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珂儿,淡然一笑。

“你家夫人倒是想得周到,如此也好,就让这位姑娘留在静心宫罢。”

庞宣放下心来,转头叮嘱珂儿,“丫头,照顾好少爷,千万别给真人添乱。”

珂儿呐呐道:“珂儿知道了。”

“好,老朽先行回府,待少爷恢复如初,说不准会再过来接你们。”

叮嘱完珂儿,庞宣满脸恭敬地向静娴真人辞行。

庞宣独自离去,珂儿背着行囊茫然地站在原地。

静娴真人似有所感,看向局促不安的珂儿。

“此处早间紫气充盈,适合静养,姑娘你便在隔壁住下吧,如此也方便照顾寒星。”

“哦哦,多谢真人。”

珂儿低着头如蒙大赦地跑了出去。

黄昏已近,夕阳漫天。

静心宫在晚霞的映照下,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一丝温煦。

静室中,静娴真人骤然睁开了眼睛,兀自感应一番后才结束了打坐。

此前隔空斗法消耗殆尽的法力终于恢复了几成,想到那未知的对手,心中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也不清楚那人何时会再度出手,眼下靖瑶才将儿子托付给了自己,若是有什么闪失,自己恐怕难以交待。

眼下既然已经惊动了那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一点疏忽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一念至此,静娴真人决定再为靳寒星施加几重禁法。

此时,一名背着药篓的少女出现在静心宫外,虽然身着道袍,却难掩素雅之姿,清丽不可方物,恰似空谷幽兰。

少女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俏脸上顿时沾上了些许泥土,几根不知名的野草夹杂在耳畔的秀发中,更添了几分灵气。

少女刚踏入静心宫,迎面便见静娴真人走出静室,顿时会心一笑。

“师父,青儿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静娴真人身前。

“你这丫头,又跑去采药了?”

静娴真人伸手将少女头上的杂草拿掉,语气颇感无奈。

“嗯,青儿闲来无事,便往落云山中走了走。”

少女盈盈秋水中满是欣喜,似乎对此行的收获甚是满意。

“师父,青儿此行在山中又发现了一处隐秘之地,不仅采到了一株罕见的百年何首乌,还顺带采回来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药材。”

少女卸下背上的药篓,得意地将那株百年何首乌拿了出来。

静娴真人看着少女手中的药材也感到颇为意外,不过看着带着一丝得意的少女,却莫名生出一丝怜惜。

少女是她云游之时带回来的,只不过少女对修行不怎么感兴趣,反倒对岐黄之术情有独钟。

这么些年,少女在药石之术上的造诣已经让静娴真人自叹弗如,可谓是青出于蓝。

尽管如此,少女每每一有空闲,便背着药篓往落云山中钻,挖会来的药材能培育的便种在静心宫后山,不能培育便晾晒好存放在自己的药房之中。

静娴真人时常感叹,若是少女能将这份执着放在修行之上,以她的资质,必然会在年轻弟子中脱颖而出。

“这落云山只怕都被你翻了个遍,难得还能找到一处如此隐秘的地方。”

“师父又笑话青儿了。”

静娴真人满眼宠溺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泥渍。

“真是个痴儿,模样看着安静,性子却是拗得很。”

“师父”

少女不满地娇嗔一声。

“好了,好了,先去处理你的药材吧。”

见静娴真人不再打趣自己,少女才将药篓背在了背后。

“那青儿先去药园了。”

“嗯,去吧。”

看着走向后山的身影,静娴真人长叹一声,没来由的一阵惋惜。

“可惜了青儿这丫头绝佳的资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静娴真人摇了摇头,举步走向了靳寒星所在的静室。

静娴真人走进静室时,珂儿坐在靳寒星身边看得正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静娴真人的到来。

“珂儿姑娘,贫道不在的这段时间,寒星可有异状?”

蓦然听到静娴真人的声音,珂儿先是吓了一跳,待她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福了一礼。

“珂儿见过真人,自打真人离开,少爷还是与之前一样,珂儿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静娴真人点点头,没有多言,径直走向了床边,珂儿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细细探查一番后,静娴真人挥手又在靳寒星体内布下了几道禁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你记得多照看着点他,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要及时来找贫道,千万别掉以轻心。”

事关自家少爷的安危,珂儿自然知道轻重,连忙应承下来。

“珂儿明白,珂儿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少爷身边。”

静娴真人颔首道:“晚些时候,贫道会让青儿过来看看。”

送静娴真人离去后,珂儿又坐回床边,两手撑起可人的下巴,可怜巴巴地看着靳寒星。

“少爷,你快些好起来吧。”

静心宫后山,少女种完最后一棵新鲜药材,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柳腰,直起了身。

看着眼前自己一点点开辟出来的药田,犹如看着世间最珍贵的事物一般,心中满是欣喜。

顺手将药锄装进药篓,少女又回头看了看刚刚种下的几株草药,自认不会有什么差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药园。

待回到药室,少女又一丝不苟地将剩下的药材逐个处理好,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少女伸了个懒腰,走出了药室。

换了身干净道袍后,来到了静娴真人的静室外,看着里间摇曳的烛光,料想师父此刻应该没有入定,少女轻唤了声‘师父’。

“进来吧。”

静娴真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少女愉悦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师父,你猜猜青儿这次在哪里采到那些药材的?”

静娴真人笑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落云山中还能有什么地方是你未曾去过的?”

少女盈盈一笑,“料想师父也猜不到,说来也巧,若不是不小心滑落白云涧,青儿也不会知晓那涧底居然还会有如此奇异的地方。”

听到‘白云涧’这三个字,静娴真人心中顿时一惊,望向少女的眼神中有了些许责备。

“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些,快过来让贫道瞧瞧,可有伤到哪里?”

“怎么了,那儿有什么不妥吗?”

感受到静娴真人语气不善,少女满脸疑惑地走到她的身边。

待静娴真人仔细察看过后,确信少女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云涧两侧皆是悬崖峭壁,你这么个弱质女子,是如何安然无恙地下去涧底的?”

论及此事,少女显得犹为兴奋,美眸中闪烁着难以言表的光芒。

“青儿自然清楚白云涧的危险,本来也没想深入涧底,只是青儿在采药之时一不小心滑入一处隐秘的山洞,而就在青儿寻找出路之时,却是意外地发现了一条直达涧底的小路,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你呀,幸得祖师庇佑,此番才让你这丫头躲过一劫。”

少女虽然说得轻巧,此刻静娴真人心中还是不免一阵后怕。

“下次不要独自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万一有什么不测,悔之晚矣。”

少女心下不以为意,然而静娴真人言语间浓浓的关切之意却是让她无法拒绝。

“知道了啦。”

瞧着少女那敷衍的模样,知晓少女性子的静娴真人不由得摇头苦笑。

“师父,青儿方才进来的时候,似乎见到东边静室有人在,今日有客人前来拜访吗?”

静娴真人正了正神色,道:“贫道正想与你细说此事。”

少女不解,此事难不成与自己有关?

“前些日子,贫道去了一趟江州城。”

少女点了点头,“嗯,青儿知道。”

静娴真人继续说道;“说起来,贫道乃是受故人所请,去她府上为其公子看病的。”

少女静静地听着,在她看来,以师父的本事,医治一名世俗之人必然是手到擒来之事。

“师父亲自出手,想必是药到病除了。”

然而静娴真人的回答却是让她着实惊讶了一番。

“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贫道一开始也并未找出症结所在。”

少女顿时有了兴致,到底是什么怪病就连师父都找不出病因?

“脉象正常,浑身上下也没有明显受伤的痕迹,除了昏迷不醒,几乎与常人无异。”

静娴真人见少女若有所思,心底兀地生出了考较之意。

“依你之见,症结或许出在哪里?”

“嗯?”少女微微一愣,“未曾见过本人,青儿也不敢妄断。”

静娴真人淡淡一笑道:“无妨,说说你此刻的想法。”

少女想了想,让人昏迷不醒的缘由自己知道不少,不过诸如此类的病症不论从脉象抑或是气色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于常人的表现,很明显师父的诊断不可能出错,那么她口中的怪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出于对岐黄之术的热衷,这般怪异的病瞬间燃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青儿倒是想起了一个民间传言,据说曾有一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是突然之间昏迷不醒,许多大夫看过之后都是一筹莫展,最后是一位道长出手才看出了那位千金患的是瞌睡症,莫非这位公子也是如此?”

静娴真人听后倒是没有即刻出言否定,少女能够想到这些,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贫道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此子病症非同一般,所以让那位故友将他送来观中,再做打算。”

少女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了然。

“所以待在静室中的便是那位公子吗?”

静娴真人颔首道:“贫道今日已经施法查探过,此子之所以昏迷并非寻常病症所致,而是有邪恶修士作祟,在他身上下了锁魂咒。”

听到这里,少女小嘴微张,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如何是好,师父若是替他医治,会不会受到牵连?”

静娴真人轻叹一声,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

“贫道已与那施法之人斗过一场了,此时再想置身事外怕是为时已晚,为今之计只能全力以赴,替他解决这个麻烦了。”

少女心中愤愤,不过想到当事人乃是师父故友之后,也只能将不满压在了心底。

“师父务必小心,不知可有用的上青儿的地方?”

静娴真人欣慰一笑,道:“幸好那修士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贫道不日将开坛为此子解咒,在这期间,青儿你便替贫道照看好他罢。”

少女颇为慎重地应下,此事多想无益,替师父分忧才是正事。

“师父放心去准备,青儿会替您照顾好他的。”

离开师父的静室,少女带着一丝好奇来到了靳寒星所在的房间。

守在床边的珂儿听到有人进来,还以为静娴真人去而复返,连忙起身,看到来人顿时怔了一下。

进来的是一位身着道袍的清秀少女,看起来有些清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

“仙师?”

珂儿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见少女没有搭理,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安。

“那个姐姐,你是来替我家少爷看病的吗?”

既然叫人‘仙师’人家不应,珂儿便想着换个亲切点的称呼,试图拉近一下关系。

“不是,我只是遵照师命前来看看。”

少女回应虽然清冷,却是让珂儿心下一松,至少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原来姐姐是真人高徒呀,珂儿有礼了。”

珂儿笑意盈盈地冲着少女福了一礼,自觉地让开了地方。

这般热情无形中冲淡了少女心中的不忿,她没有多说,径自走到床边坐下,自怀中抽出一方秀帕,裹住了靳寒星的手腕,隔着秀帕给他诊脉。

少顷,少女黛眉微蹙,自言自语道:“果真与常人无异,看来师父所言非虚。”

珂儿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仙子姐姐,我家少爷到底怎么了?”

少女收了手,将秀帕塞进袖中,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珂儿见状,着急之色难以掩饰,想起临行前老爷的吩咐,心中越发苦闷。

“少爷的病真的这么难治吗?”

“请过这么多大夫,一个个都是摇头叹气的,现在连姐姐也是这般。”

少女愣了片刻,心说自己什么都没说,这小丫鬟怎的如此激动,感情未免也太过丰富了吧。

“我医术尚浅,比不得师父,若是一般的病症还有几分把握,奈何他的情况实属罕见,恐怕也只有师父出手,才有一线希望。”

这话让珂儿想起了上山前的一幕,见识过静娴真人诸般神仙手段,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仙子姐姐说的是,真人道法高深,珂儿有幸见识过了。”

少女闻言有些讶异,师父一般不会显露人前,这小丫鬟怎会见识过师父的道法?

所幸还没等她开口询问,珂儿已经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全都讲述了一遍,言语间满是崇拜。

“仙子姐姐,你也会施展那神奇的道法吧?”

少女怔然无语,又有一丝尴尬。

“我不会施展道法。”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俊秀少年,少女眼神中带着些许惋惜,看得久了,静静躺在那里的靳寒星却兀然有了一丝莫名地吸引力,在她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一刹那间,少女有片刻的失神。

“你家少爷可曾得罪过什么奇怪的人?”

少女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奇怪的人?”

珂儿大惑不解,不知道眼前的仙子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好像没有吧,我家少爷谦逊有礼,平日里甚少招惹他人的。”

少女并没有就此罢休,言语间甚是笃定。

“你再好好想想,他最近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说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珂儿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想了想。

“唔让我想想,好像也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啊,少爷平时出门也只去茶馆,大多是与好友相约,至于奇怪的人嘛好像还真遇到过一个。”

珂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拍了一下手。

“就是少爷遇难那天,我们在茶馆遇到了那个叫做木半仙的算命先生。”

珂儿点了点下巴,努力的回想着有关木半仙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木半仙在咱们江州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平日里总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对谁都不理不睬,要不是他卜卦灵验,估计早就被人赶出江州城了。”

少女静静地听着珂儿讲述着当日的情形。

“听说,木半仙这人算卦只讲眼缘,江州城里好多富家老爷单独找他算卦,他都是爱搭不理的,而且他每天只卜三卦,算完三卦不管谁去他都不理,姐姐你说他奇不奇怪?”

少女微微颔首,示意珂儿继续说下去。

“就在前些日子,我陪少爷去茶馆,好巧不巧在茶馆里就遇见了他,当时少爷上楼之时还与他擦肩而过,也许就是沾了他身上的晦气,没过一会,少爷就莫名其妙地从楼上滚落下来,我当时都吓呆了。”

珂儿边说身子还不住地颤抖着,看得出来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依旧后怕不已。

“姐姐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少爷怎么叫都叫不醒,要不是店家帮忙,珂儿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珂儿顿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细细想了片刻。

“对了,说到奇怪,珂儿依稀记得那个木半仙在少爷昏迷之后似乎笑了,而且还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珂儿当时着急少爷,没有细听,不过有句话珂儿记得很清楚。”

珂儿煞有其事地学着木半仙的模样,语气森然。

“可惜了这么俊的小娃娃,却只能做个活死人”

说完这话,珂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即便是复述了一番木半仙的话,都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暗自感慨不已。

“没想到还真被那个木半仙说中了,少爷自那此以后便昏迷不醒,跟他说的活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说完,珂儿还兀自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这话我都没敢告诉老爷和夫人,不是珂儿可以隐瞒,只是怕他们看到少爷这样更加伤心。”

望着外头深沉的夜色,少女嘴里低声念了个‘木半仙’,随即头也不回地往静娴真人的静室跑去。

看着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珂儿呆愣半晌。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少女来到静娴真人静室外,已然顾不上太多,直接推开门跑了进去。

“师父,青儿知道那个修士是谁了。”

静娴真人惊讶不已,这才多久的功夫,你就有了那个诡异修士的消息。

瞧着师父难以置信的眼神,少女急忙开口解释。

“师父,青儿没骗你,刚刚我与那小丫鬟谈及他家少爷昏迷前的事情时,她提到了一个奇怪的算命先生。”

静娴真人目光一凝,‘算命先生’一词确实拨动了她敏感的神经,让她生出了一丝警惕。

“继续说下去。”

“这名算命先生唤作木半仙,照那小丫鬟说来,极擅卜算,这也说明此人道行不浅,而且他家少爷在昏迷之前恰好也与此人有过接触,所以青儿猜测此事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少女斩钉截铁的推论与静娴真人从靳寒星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谋而合,此时,已经容不得她怀疑,看来这幕后黑手必然就是那名叫做木半仙的算命先生了。

夜色深沉,月光洒入破落的草庙中。

睡的正香的木半仙霍然坐起,睁开了带着醉意的双眼。

“奇怪,贫道怎会无端生出一股被人窥视之感?”

木半仙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微眯着眼睛掐指一算。

“怎怎么可能?”

只见他一脸震惊地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自怀中掏出一个八卦法盘,没有丝毫犹豫地咬破指尖,在法盘中心一处小小的凹槽处滴下几滴殷红的精血,低声念了几句咒语。

顷刻间,一抹刺目的红光自法盘中央爆射而出,直直没入木半仙的眉心。

木半仙木然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阵放声大笑,在苍白的月光映照下,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那饱经沧桑的眼角流了下来。

“哈哈啊哈哈哈,天不绝我林家。”

状若疯癫的木半仙面目狰狞地看向江州城的方向。

“靳老贼,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想到吧,任你如何老谋深算,狡诈如狐,到头来还是斗不过天意。”

木半仙摘下腰间的酒壶,本想狠狠地灌上几口来宣泄一番胸中的畅快,却无奈地发现酒壶中早已空空如也,滴酒不剩。

“如此美事,岂能无酒?”

说话间,木半仙兀自出了破庙,晃悠悠地朝着江州城中走去。

“吾本逍遥一道人,人间处处可安身可恨老贼绝户计,断尽仙路落凡尘”

很快,木半仙便走到了城门口,然而他时而大笑,时而痛哭的疯癫模样却是让城墙上的城防军直皱眉头。

“那疯子,城门已经关了,要进城明日再来。”

木半仙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往城门走去。

“你,说你呢,再往前走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然而就在士兵一晃神的功夫,城门处的木半仙倏地消失不见,如此怪异的场面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直呼见鬼了。

完了还不死心地擦了擦眼睛,探出头往城墙下望去,然而,四下除了那惨白的月光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可怜的士兵战战兢兢地缩回了脖子,心中默默地期盼着前去方便的同伴赶紧回来。

好好的一次守夜,居然见鬼了,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吗?

灯火辉煌的江州城中,木半仙悄无声息地在江州城一处阴暗的角落显了身形,抓了抓糟乱的头发,径直往熟悉的酒肆走去。

“店家,上酒。”

一名眼尖的伙计,将手中才擦过桌子的毛巾往肩上一甩,弓着身子小跑过来。

“来嘞,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木仙师啊,难怪小的这左边眼皮今儿个一直跳个不停,原来是您今晚上要过来。”

木半仙此刻心中正爽,再听到这一通马屁,顿时喜笑颜开。

“好小子,有前途。”

伙计眼珠一转,看着眼前的木半仙,当即有了想法。

“小的久仰木仙师的大名,私底下常听掌柜的提起,甚是遗憾没能在木仙师这里求上一卦,今儿得见木仙师,不知您老能否赏个脸给咱掌柜的算上一卦?”

“巧了,老道今日还真剩了一卦,将你家掌柜的叫来,老道今儿高兴,这最后一卦便赠与他了,财运还是姻缘随他选。”

伙计一见木半仙如此爽快,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没想到随意客套一句居然歪打正着,白捡了个便宜,这事让掌柜的知道肯定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得咧,小的先给您老取酒,您先喝着。”

不一会,伙计便取来了店里最好的酒,亲自给木半仙满上,这才放心地转身跑去里间寻掌柜了。

“好酒!”

木半仙一仰头,满满一碗酒便见了底。

此时,酒肆掌柜已经闻讯而来,隔着老远就已经喊开了。

“木仙师大驾光临,小老儿怠慢了。”

木半仙扫了一眼掌柜的,居然破天荒地打趣一句。

“你这家伙不地道,老道平日里来此可没喝到过这等美酒。”

酒肆掌柜那是人老成精,见惯了场面的人物,自然不会将一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木仙师这就见外了,您能光临小店,那是给小老儿面子,要是早知道您要过来,小老儿哪能藏私。”

说完,又将伙计唤了过来。

“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再给木仙师再上两斤上好牛肉。”

吩咐完伙计,酒肆掌柜坐了下来,腆着笑道:“难得见着您老一回,还有什么需要小老儿效劳的,木仙师尽管开口。”

木半仙倒也没客气,摸出腰间的酒壶递了过去。

“别的先不着忙,替老道将这酒壶打满。”

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酒碗,“呐,就要这种。”

酒肆掌柜笑着接过木半仙递过来的酒壶,忙不迭地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木仙师稍待片刻,小老儿这就让人为您满上。”

酒肆掌柜刚准备唤伙计过来,突然想起自己的酒窖里还有一坛珍藏了许久的美酒,此时拿来讨好木仙师再好不过。

“差点忘了,小老儿前些年偶得一坛绝世佳酿,也是时候启封了,容小老儿取来给您品尝品尝。”

木半仙眼睛一亮,脸上笑意更甚。

“那还等什么,快去快去。”

酒肆掌柜匆匆转身往里间跑去,不一会便见他抱着一个酒坛走了回来。

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放在了桌子上,一把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

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一时间将所有客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那是什么酒,怎的闻着这么香?”

“光是酒香就让人飘飘欲仙了,不知喝上一口是什么滋味。”

“是极是极,不如咱也去瞅瞅,说不准能讨上一杯?”

“咦,那不是木半仙吗?”

“呦,还真是,看来那美酒是掌柜的拿来孝敬木仙师的,我说那老东西怎么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等美酒拿出来呢。”

“唉,都说木仙师嗜酒如命,咱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得罪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坛美酒引来的喧闹之声渐渐沉寂下来,只是大伙觉着杯中的美酒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了。

再说木半仙,两眼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一坛美酒,早就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酒肆掌柜甚是自得地倒出一碗递了过来。

“木仙师,您尝尝小老儿这酒咋样。”

“哈哈,这酒地道,闻着就忍不住想喝上两口了。”

木半仙迫不及待地端起掌柜的递过来的酒碗,仰头便往嘴里倒。

“咕咚咕咚。”

又是一碗酒下肚,木半仙心满意足之色跃然脸上,完了还不忘砸吧几下嘴。

“这酒想必价值不菲罢,老道身上可没几个钱了。”

酒肆掌柜虽然心疼,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哎怎能让木仙师破费,这酒当是小老儿孝敬您的,您不嫌弃就是给小老儿面子了。”

木半仙自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兀自掂量几下。

“老道也不平白地占你便宜,这些银子应该够买上一壶好酒了,掌柜的且收下。”

酒肆掌柜连连推辞,言语间犹有一丝不满。

“木仙师这就见外了,区区一坛酒而已,瞧不起小老儿还是怎地。”

木半仙哈哈一笑,也不作坚持,又将银子塞回怀中。

“既如此,老道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要贫道替你卜算何事?”

言归正传,酒肆掌柜的搓了搓手道:“木仙师如此客气,便为小老儿算算财运如何?”

酒肆掌柜有此一问倒也并非一时兴起,眼看这些年纷乱不断,世道越发艰难,这酒肆的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若非舍不得这半辈子的打拼,掌柜的都打算将这酒肆盘出去,收了钱带着一家老小找个安定的去处颐养天年了。

“好说,好说,就冲掌柜的这坛美酒,老道便要好好替你算上一卦,且将生辰八字道来。”

酒肆掌柜满心期待地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

木半仙点了点头,微眯着双眼,掐指默算。

片刻之后,木半仙蓦然睁开了眼睛,胸中似乎已有算定,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老道所卜,乃是大吉之象。”

酒肆掌柜的闻言顿时大喜,“还请木仙师指点一番。”

“照卦象上来看,你这酒肆不日便有大买卖上门,如此财运亨通自然不在话下。”

“木仙师,此话当真?”

酒肆掌柜喜笑颜开,有些难以置信。

此话一出,木半仙脸色略有不善,语气更是冷了几分。

“贫道卜算,未曾有过差错。”

一见木半仙变了脸色,酒肆掌柜暗恼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当下只能歉然说道:“那是那是,木仙师卜算之灵验,咱们江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是小老儿失态了,还请木仙师见谅。”

听了这话,木半仙这才又有了笑意,一口酒一口肉地大快朵颐起来。

酒肆掌柜见状,也给自己满上一碗,站起身来。

“承木仙师吉言,小老儿当敬您一碗。”

木半仙笑了笑,端起酒碗与掌柜碰了一下。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道不过是提点一句,当不得掌柜如此厚待。”

“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是没有木仙师这句提点,小老儿这酒肆说不准哪天就歇业了,这其中的说道可就大了去了。”

木半仙算的这一卦让他有了绝处逢生之感,这些日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酒肆掌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来日小老儿这酒肆生意兴隆,少不得承了木仙师的情,往后您老缺酒喝了,就来小老儿这里,必定管够!”

不可否认的是这话说到木半仙心坎了去了,这一卦算得真值,往后喝的酒都有着落了。

“掌柜的够讲究,老道也不藏着掖着了,这几日你便多囤些好酒,等着大买卖上门吧。”

酒肆掌柜听了这话,立刻便有些迫不及待,不过眼下还得耐着性子将木仙师伺候好,若是惹得他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木半仙似乎看出了掌柜的急切,笑道:“掌柜的就不用在老道这儿耗费时间了,生意要紧,且去忙吧。”

“哈哈,木仙师果然慧眼,小老儿这点心思都让您给看透,那您先喝着,怠慢之处还请您多担待。”

说罢,酒肆掌柜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亲自给木半仙的酒壶满上了美酒。

江州城,城主府。

虽已夜深,城主府议事厅依然亮如白昼,一位统领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江大人,前方捷报。”

城主江鸿羽一听,立刻放下手中还未看完的文书,抬头望向下首跪着的统领。

“呈上来。”

统领将战报举过头顶,呈了过来。

江鸿羽接过后匆匆打开,看到最后不禁大笑一声,“好,此番定叫这帮蛮人有来无回。”

高兴之余,江鸿羽眼中又闪过些许疑惑。

“这帮蛮人战力不俗,此前我江州城与其一直胶着着,为何此次突然就溃败了?”

前方大捷也让统领大为兴奋,当即将自己探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禀大人,朝廷派陈将军领二十万大军来援,与我江州守军两面夹击,方破敌寇于江州之东。”

一听朝廷派人前来,江鸿羽脸色微沉。

战事刚起之时,江鸿羽曾向朝廷求援,整个朝堂上下似乎有意地避开了此事,自己一连上了好几封奏折都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回应。

眼看蛮人都要打到江州城下,万不得已才倾尽全城之力,招募了三十余万青壮奔赴前线,即便如此也只是与蛮人拼了个旗鼓相当,江州儿郎也因此死伤惨重。

“这位陈将军乃何许人也?”

江鸿羽仔细地梳理着印象中朝廷里的陈姓大臣,思来想去,愕然发现除却当朝太尉似乎没有谁能随意调动大军。

正思索间,下方的统领已经解答了他的疑惑。

“据末将打探来的消息,陈将军乃是太尉大人的幼子,此前一直跟随其兄长在西境历练。”

“哼,好个太尉之子。”

江鸿羽心下了然,这太尉果然好算计,我江州与蛮人鏖战之时,未见他派出一兵一卒前来支援,竟是等到两败俱伤之际,派了个黄口小儿过来收割战功。

真是恬不知耻,无耻之尤。

然而这些话也只能藏在心里,毕竟当朝太尉权倾朝野,其霸道蛮横也是人尽皆知,尽管下方统领是自己人,若是一不小心将自己对太尉的不满传了出去,也是个麻烦。

江鸿羽按耐下心中的不忿,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原来如此,当真是将门虎子。”

统领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

“江大人,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鸿羽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地说道,“但讲无妨。”

统领轻咳一声,暗自措了措辞。

“据传,陈将军此番驰援江东乃是太尉授意,而且太尉有意让他长驻于此。”

江鸿羽盯着这位话里有话的统领,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哦?”

“消息从何而来,可有切实依据?”

“这消息在军中已经传开了,尤其是在此番大捷后,军中私底下竟然竟然”

统领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不敢往下说了。

“本官面前不必遮遮掩掩,有话直说。”

江鸿羽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看来这江州城平静了太久,那位太尉大人想要搅动一下风云了。

“江大人,末将乃是您一手提拔,知遇之恩自不敢忘,并非末将危言耸听,若是让此流言继续下去,恐怕对您不利,是否需要末将”

统领没有明言,却是横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统领的话让江鸿羽心中有了几分意动,然而,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经验却是让他始终保持着一丝冷静。

细细想来,如此明目张胆地跟太尉作对,必然不智,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一切还只能从长计议。

“不过是传言罢了,不必当真。”

见城主不以为意,统领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大人不可不防啊。”

江鸿羽瞪了口无遮拦的统领一眼,当即出言打断。

“休得胡言,此事自有圣上裁断,岂容尔等置喙。”

统领还是不死心,颇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江大人,圣上羸弱,朝堂之上谁做主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任由此事继续下去,江州城难免遭人觊觎,我等粗陋匹夫倒是无所谓,届时大人必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统领猛然抱拳,言语中满是拳拳之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还请大人三思。”

如此恳切之言,不禁让江鸿羽也为之动容。

“你且起来吧,我江家世镇江州,难免会遭人猜忌,虽无拥兵自重之意,难挡别有用心之人,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传言之事你不必理会,我自有主张。”

江鸿羽颇为欣慰地看着眼前的统领,心中已有安排。

“眼下倒是有件事交由你来办。”

既然城主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那便尽心做好城主大人安排之事。

“大人尽管吩咐。”

江鸿羽淡然吩咐道:“这几日,你去城中采办美酒万斤,牛羊千匹,待陈将军归来,一道送去军中,犒劳诸位将士。”

统领面露不解,人家都打上门了,还好酒好肉地伺候着,这是什么道理?

江鸿羽自然看得出来统领的疑虑,当即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不管怎样,此次陈将军千里驰援的确解了江州之危,于情于理,我身为江州主事之人,理应犒劳血战拒敌的诸位将士,再者说,江州儿郎也不是愚笨之人,孰重孰轻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统领听后顿时豁然开朗。

“末将明白了,大人吩咐之事,末将即刻去办。”

待统领走远,江鸿羽兀自沉吟。

“看来有必要去趟靳府了,如今这江州城风云诡谲,靳家怕也是难以独善其身。”

出了城主府,统领正要回军营,突然闻到一阵浓烈的酒香。

“咦,哪里来的酒香。”

正当他四处寻找之时,只见一道邋遢的身影自不远处幽暗的巷子里走出,时不时地举起酒壶,灌上一口,看来那酒香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了。

来人正是木半仙,待他走近,统领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道长请留步。”

木半仙醉眼朦胧地转过头,“你有何事嗝老道今日三卦已尽,若要算卦,明日再说吧。”

统领强忍着迎面扑来的酒气,挤出一丝笑容。

“道长误会了,在下只是想问问这酒从何而来。”

“哦,你说这酒啊,城西酒肆打的,你还别说,老道阅酒无数,这酒也算得上是世间少有了。”

统领看了看木半仙手中的美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想到了城主刚刚吩咐的事情,心下当即有了计较。

“多谢道长告知。”

说罢,统领拱手别过,径自往城西方向走去。

清晨,凉丝丝的风吹进议事厅,烛火摇曳。

和煦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让江鸿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呵,原来是天亮了。”

不知不觉就熬了一宿,江鸿羽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来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

“不得不服老啊,这精力是一天不如一天喽。”

自从江州战事爆发,江鸿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放在以往,通宵达旦地处理事务倒是不妨事,现在却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身心俱疲的江鸿羽虽说甚是渴望一醉解千愁,然而眼下的形势却容不得他如此放纵。

扭了扭微微僵硬的脖颈走出了议事厅,江鸿羽径直往后院走去。

还未进入后院,便隐隐听到院中一阵“唰唰唰”伴随着女子娇喝的声音传来。

江鸿羽走进长廊,兀自驻足,老怀甚慰地看着院中闪展腾挪的身影,那道手持长剑舞得正兴的倩影乃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儿——江菡菱。

剑影翻飞,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朝阳映衬下,江菡菱傲人的身姿更显赏心悦目。

待江菡菱施展出最后一式,江鸿羽才喝了一声‘好!’

“父亲!”

江菡菱见是父亲在此,匆匆收了长剑,跑了过来。

“您今天怎有空来看女儿练剑了?”

看着飞奔过来的女儿,江鸿羽满眼宠溺。

“为父刚处理完政事,正好瞧见我家菱儿在此练剑。”江鸿羽继而说道,“见你练得入神便忍不住观看了一阵,这才发现菱儿这套疾风剑法当真是登堂入室了。”

江菡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女儿一时技痒,让父亲见笑了。”

“哈哈,为父可不是说笑。”

江鸿羽爽朗一笑,带着些许感叹。

“菱儿此刻出手,怕是为父也得略逊一筹。”

话锋一转,江鸿羽却是轻叹一声。

“只可惜菱儿乃是女儿身,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能驰骋疆场,唉”

听得这话,江菡菱不由得心下暗恼,俏脸上带着几分嗔怒。

“女儿身又如何,还不是父亲不许女儿上阵杀敌。”

江鸿羽怔了怔,随之语重心长地说道:“为父自然知道我的菱儿不输男儿,古往今来,战争都是男人们的事,你几时见过女儿家披甲上阵的,再者说了,菱儿身为城主千金,岂能以身涉险,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万一有点什么闪失,你让为父如何是好?”

江菡菱撇了撇嘴,“父亲总有说不完的道理。”

江鸿羽一时之间难以反驳,想到眼下江州城即将面临的局势,眉宇之间的一缕忧色却是难以隐藏。

见父亲沉默不语,神色中带着忧虑,江菡菱忍不住出声问道:“父亲可在忧心江东战事?”

江鸿羽摇了摇头,“江东战事已了,为父忧心的并非此事。”

“什么,江东战事结束了?”江菡菱小嘴微张,一脸惊讶道,“那咱们是赢了还是输了?”

江菡菱的讶异似乎在江鸿羽的预料之中,只见他背过身去,淡然开口道:“昨日朝廷派兵来援,解了我江东之危,现下应是要班师回江州城了。”

蓦然听到江州大战胜利的消息,江菡菱激动莫名,不过父亲此刻的忧虑又让她大惑不解。

“既然江东之危已解,父亲还有何事忧心?”

江鸿羽黯然道:“此事与你无关,不提也罢。”

清爽的晨风拂过,衣袂轻扬。

江菡菱走到父亲身边,捋了捋耳边的秀发。

“父亲难道信不过女儿吗?”

“菱儿何出此言?”江鸿羽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波澜,“朝堂上的事情,并非你能插手的。”

“女儿斗胆,也想替父亲分忧。”

江菡菱言之殷殷,如断冰切雪,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江鸿羽心中一暖,有女如此,的确让他倍感欣慰,本不想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带入后院的想法不由得有了几分松动。

“你这又是何苦,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父亲总将烦恼藏在心中,女儿虽说没有父亲这般睿智,却也不是愚笨之人,时常见得父亲愁眉紧锁又何尝好受。”

江鸿羽转过头,有那么一瞬间,恍然觉得女儿身上有了亡妻的影子。

“你这丫头,性子倒是跟你母亲像的很。”

感叹了一声,江鸿羽觉得或许也是时候为女儿谋划好前路了,毕竟此番面对的可是权倾朝野的太尉,若是自己有什么不测,也能让女儿有个好的去处,不至于跟自己一般万劫不复。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局势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现在还不能一言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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