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恶毒的契丹孽种(1 / 2)
在此忽然间、他探头向卧房中一张,不禁大吃一惊了起来。
只见、乔三槐夫妇二人,都横卧在地、一动不动。
乔峰急忙入内,赶紧扶起他们,只觉娘亲的呼吸、已然断绝!但身子、尚有微温,显然是死去还不到一会儿。
再抱起父亲时,也是这般。
乔峰又是惊慌,又是悲痛,抱着父亲的尸身、走出屋门,在陽光下、细细检视,察觉他胸口胁骨根根断绝,竟是被武学高手、以极厉害的掌力击毙,再看母亲尸首,也如此这般无异。
乔峰脑中混乱:“我爹娘是忠厚老实的农夫农妇,怎会引得武学高手、向他们下此毒手呢?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了。”
他在自家的三间屋内,以及屋前、屋后、和屋顶上仔细察看,要查知凶手是何等样人。
但下手之人、竟连脚印也不留下一个。
乔峰满脸都是眼泪,越想越悲,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只哭了片刻,忽听得背后有人叫喊:“可惜、可惜、咱们来迟一步了。”
乔峰猛地转过身来,见是几个中年僧人,都是少林寺武僧。
乔峰虽曾在少林派学艺,但授他武学的‘玄苦大师’、每日夜半才来他家中传授。因此、他对少林寺的僧人、均不认识。
此刻、他心中悲苦,虽见来了外人,一时也难以收泪。
一名少林武僧、满脸怒容:“乔峰、你这人当真是猪狗不如,乔三槐夫妇就算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那也非同小可,你如何忍心下手杀害他们呢?”
乔峰哭泣:“在下适才归家、见父母被害,正要查明凶手、替父母报仇,大师何出此言?”
那武僧人发怒:“契丹人狼子野心,果然是行同禽兽!你竟亲手杀害义父义母,咱们只恨相救来迟。姓乔的、你要到少室山来撒野,可还差着一大截呢!”
说着、便呼的一掌,向乔峰胸口劈来。
乔峰听得背后风声微动,情知有人从后偷袭,他不愿这般、不明不白的和这些少林武僧动手,便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跃出丈许,那名少林武僧、一脚踢了个空。
另外几名少林武僧、见他如此轻易地避开了,脸上皆现惊异之色。
那名出手的僧人大骂:“你武学虽强,却又怎地?你想杀了义父义母灭口,隐瞒你的出身来历,只可惜你是契丹孽种,此事早已轰传武林,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行此大逆之事,只会更增加你的罪孽。”
另一名武僧也开骂:“你先杀马大元,再杀乔三愧夫妇,哼哼,这丑事就能遮盖得了么?”
乔峰虽听得、这两个僧人如此辱骂自己,但心中只有悲痛、并无丝毫恼怒之意,他生平面临过很多大事,也遭逢过不少为难之事,这时、却也很能沉住气。
他抱拳行礼:“请问四位大师法名如何称呼?”
一个脾气好的和尚说:“咱们都是少林弟子。唉!你义父、义母一生忠厚,却落得如此惨报。乔峰,你们契丹人,下手也太狠毒了。”
乔峰却问:“几位大师慈悲为怀,赶下山来救我爹娘,只可惜迟了一步。不知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的?是谁预知我爹娘要遭遇凶险的呢?”
那率先出手的僧人、性烈如火,他提起大拳头、呼的一拳,又向乔峰砸来:“咱们迟了一步,才让你行此忤逆之事,亏你还在自鸣得意,出言讥刺。”
乔峰明知他们四人、一片好心,得到讯息后、即来救援自己的爹娘,实在不愿跟他们动手过招,但若不将他们制住,就永远弄不明白真相了。
想到这、便行动如风,伸手往这几名僧人穴位拍去。
几名僧人大喝:“你当真敢动手?”
一句话刚说完,穴位已被乔峰拍中,皆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乔峰受业于少林派,于四僧的武学家数、烂熟于胸,接连出掌、将四名僧人一一拍倒:“得罪了!请问几位师父、你们说相救来迟,何以得知我爹娘身遭厄难?是谁将这音讯、告知四位师父的?”
那个脾气暴躁的僧人再一次发怒:“你想查知报讯之人,去施毒手加害。我们少林弟子,岂能屈服于你契丹贱狗的逼供?你纵使毒刑,也休想从我口中、套问出半个字来。”
乔峰心下做苦:这误会、是越来越深了,我不论问什么话,他们都当我是、盘问口供了!
于是、伸手在每人背上推了一下,解开几名僧人被封的穴道:“若要杀人灭口,我此刻便送几位上西天了!这其中的是非真相,将来必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忽听、山坡旁一人冷笑:“要杀人灭口,也未必有这么容易!”
乔峰一抬头,只见、山坡旁站着十几名少林僧,手中均持兵器。
为首两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手中各提少林棒。
那两人目光炯炯有神,一看、便知他们内力深厚。
乔峰虽然不惧,但想、来人武功不弱,只要一交上手:不杀伤个数人,就不易全身而退了。
他只能双手抱拳:“今日之事、我乔峰必会查明。先在此谢过诸位大师了!”
突然间、身子一跃,后背撞破板门,出了土屋。
这一下变故、来得很快,众僧齐声惊呼,几人同时抢上来追,可刚到门边,却遇一股劲风、从门中激射而出,阻拦了众人的前进。
大家心下都十分明白:乔峰这一掌、力道威猛,不是他们能够阻挡的。
但得风沙落定、屋内已空荡荡,那里还有乔峰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连乔三槐夫妇的尸首、也已影踪不见。
那两名年纪大的高僧,见乔峰在这顷刻之间、就走得无影无踪,已经极为难得了。可他竟还能、携同乔三槐夫妇的尸首而去,更是不可思议了。
乔峰挟了爹娘的尸首,往少室山上奔去。
他窜向一个人所罕至、林木茂密的陡坡,将爹娘掩埋了。
又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响头:“爹、娘,是何人下此毒手,害你二老性命,儿定要拿到此凶手,到二老坟到剜心活祭。”
想起此次归家,只迟了一步,就没能再见爹娘一面,他的心中不胜感慨···
倘若、一家三口能聚个一天半日,那也很快活啊!
一想到此处,他便忍不住地泣不成声。
他自幼便是个硬气之人,极少哭泣。
今日、实在是伤心到了极处,悲愤到了极点。泪如泉涌,难以抑止。
突然间、心念一转,暗叫一声:“啊呀、不好,我的恩师、别再遭到毒手!”
陡然间、乔峰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凶手杀我爹娘,并非时刻如此凑巧,怡好在我回家之前半个时辰下手,那是他早有预谋的,下手之后、他又立即去通知少林寺的僧人,说我正在赶上少室山,要杀我爹娘灭口。那些少林僧、侠义为怀,一心想救我爹娘,却撞到了我。当世知我身世真相之人,还有一位玄苦师父,我须防那凶徒对他下毒手,将罪名、再栽在我身上。”
一想到、玄苦大师或因自己之故而遭危难,他便不由得五脏如焚,拔步便向少林寺飞奔。
他明知寺中高手如云,达摩堂中、更有几位老僧是各具非同小可的绝技,自己只要一露面,众僧群起而攻,脱身就非易事了。
于是、便尽拣荒僻的小径急奔。
荆棘杂草,将他一双裤脚钩得稀烂,小腿上、也是鲜血淋漓,却也只好如此了!
到了少林寺后,天色已然昏暗,他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黑暗之中、自己易于隐藏身形,忧的是、在夜间,不容易发现凶手的踪迹。
他虽近年来、纵横江湖,罕逢敌手,但这一次所遇之敌,武功谅必高强,而心计之工,谋算之毒,自己更从未遇过。
少林寺虽是龙潭虎穴一般的所在,却并未防备有人要来加害玄苦大师,倘若有人偷袭,只怕难免遭其暗算。
乔峰也知道:倘若此刻、玄苦大师已遭毒手,又未有人、见到凶手的模样,而别人若发现、自己偷偷摸摸的潜入寺中,那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所以、他行进的非常小心翼翼。
他虽在少室山中、住了十余年,却从未进过少林寺,寺中殿院的方向,也全不知晓,更不知玄苦大师住于何处。
他还心想:我见了恩师之面,禀明经过,请他老人家小心提防,再叩问我的身世来历,说不定恩师能猜到真凶是谁。
少林寺中、殿堂院落,何止数十,东一座,西一座的,散落在山坡之间。
黑暗之中、根本不知往哪寻找!
乔峰心下盘算:唯一的法子,就是抓到一名少林僧人,逼他带我去见玄苦师父了。待见到之后,我再说明种种不得已之处,向他郑重陪罪。但少林僧人、大都尊师重义,倘若以为、我要对玄苦大师行凶,多半会宁死不屈,决计不肯说出他的所在了…
一时间、混沌的他,也只能每经过一处殿堂厢房,便俯耳窗外,盼能听到什么线索了。
一路如此听去,行到一座小舍之旁,忽听得窗内有人说:“方丈有要事相商,请师叔即到‘证道院’去。”
那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我立刻便去。”
乔峰心想:“方丈集人商议要事,或许我师父也会去。我且跟着此人上‘证道院’去。”
于是、又偷偷摸摸地跟着和尚们来到了证道院。
这一路跟来,他是既悲愤,又愤怒,自忖:我乔峰行走江湖以来,对待武林中正派同道,哪一件事不是光明磊落,大模大样的?今日、我却这等偷偷摸摸,万一行踪败露,我乔某的一世英名,这张脸、要往哪里搁啊?”
随即转念又想:“当年师父、每晚下山授我武艺,纵然大风大雨,亦从来不停一晚。这等重恩,我便粉身碎骨,亦当报答,何况这小小羞辱呢?”
院内、目前还是空无一人在内。
这和尚点了蜡烛后,便也离开了。
乔峰摸到院内躲藏起来。一会儿、便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先后来了几人。
过不多时,又来了几人,一时之间、共有十余人聚集在此了。
乔峰心想:“倘若他们、商议的是少林派机密要事,给我偷听到的话,就不妥了。
还是离得远些为是。师父若在屋里,这里面高手如云,任他多厉害的凶手、也伤他不着,待得集议已毕,群僧分散,我再设法和师父相见。”
正想悄悄走开,忽听屋内十余个僧人一齐念起经来。却听不道有恩师、那沉着厚实的嗓音在内。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再等一会,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玄苦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乔峰大喜:没想到、师父也在此间,可能刚才、他没有一起念经。
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起话来,乔峰听得明白,正是他的受业师父玄苦。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玄悲师弟在数月前、命丧奸人之手,咱们全力追拿凶手,却至今没有捉拿到…”
乔峰心想:“这声音威严之人,想必是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了。”
只听他继续说:“除一魔头,便是救无数世人。师弟,那人可是姑苏慕容么?”
乔峰心想:怎么这事、又弄到姑苏慕容身上了啊!听说少林派玄悲大师、在大理国境内遭人暗算,难道他们、也疑心是慕容复下的毒手?”
这时、下面两人的说话,却渐渐变小的听不清了。
一阵子后、只听得一声板门响,一个高大瘦削的老僧、当先缓缓走出。
他行出丈许,后面便鱼贯而出。
待得众僧远去,屋内寂静无声,乔峰为这周遭的情境所慑,一时间、不敢现身叩门,忽听玄苦大师说:“佳客远来,何以徘徊不进?”
乔峰吃了一惊,自忖:“我屏息凝气,旁人纵然和我相距咫尺,也未必能察觉我潜身于此。师父的内功修为、当真非常了得啊!”
当下、他便恭恭敬敬的走到门口:“师父安好,弟子乔峰叩见师父。”
玄苦轻轻‘啊’了一声:“是峰儿吗?我正在想念你,只盼和你见上一面,快进来。”
声音之中,充满了喜悦之意。
乔峰见状、大喜,他踏步上前,便跪下叩头:“弟子平时少有侍奉,多劳师父挂念。师父清健,孩儿不胜之喜。”说着、便抬起头来,仰目瞧向玄苦。
玄苦大师、本来脸露微笑,油灯照映之下、他见到乔峰的脸后,突然脸色大变、站起身来,颤着嘴巴:“你…你…原来是你,你便是乔峰,我…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儿?”
但见他脸上:又是惊骇、又是痛苦、又混和着深深的怜悯和惋惜之意。
乔峰见师父瞬息间神情大异,心中惊讶之极地说:“师父,孩儿便是乔峰。”
玄苦大师叹息:“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便不说话了。
乔峰不敢再说话,静待他有何教训指示。
那知、等了良久,师傅始终不言不语。
乔峰再看他脸色时,只见他脸上、肌肉僵硬不动,一副神情、和适才全然不一样了。
他不禁吓了一跳,伸手去摸他手掌,但觉颇有凉意,忙再探他鼻息,原来、早已气绝多时。
这一下、把乔峰吓得目瞪口呆,脑中一片混乱:“师父一见我,怎么就吓死了?
这决计不会的,我有什么可怕的?多半是他早已受伤!…”
他定了定神,心想:我要不要此刻、悄然而去?
不、不、不…
这岂是铁铮铮的汉子所为?
今日之事,纵有万般凶险,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他走到屋外,朗声叫喊:“方丈大师,玄苦师父圆寂了,方丈大师、玄苦师父圆寂了。”
这两句话、呼声远远传送出去,山谷鸣响,阖寺俱闻。
呼声虽然雄浑,却是极其悲苦。
玄慈方丈等一行人、尚未回归各自居室,猛听得乔峰的呼声,皆一齐转身,快步回到证道院。
只见一个高大汉子在门旁,伸袖拭泪。
众僧均觉奇怪,玄慈方丈合十而问:“请问施主何人?”
他关心玄苦安危,不等乔峰回答,便抢步进屋,只见玄苦、僵立不倒,更是一怔。
众僧一齐入内,垂首低头,诵念经文。
乔峰最后进屋,跪地大哭。
玄慈方丈念经已毕,他打量乔峰问:“施主是谁?适才呼叫的便是施主吗?”
乔峰哭道:“弟子乔峰,见师父圆寂、悲痛不胜,以致惊动方丈。”
玄慈一听乔峰的名字,吃了一惊。身子一颤,脸上现出异样神色,向他凝视半晌才说:“施主、你…你、你便是丐帮的…前任帮主?”
乔峰听到他说‘丐帮的前任帮主’这几个字,心想:江湖上的讯息、传得真快,他既知我已不是丐帮帮主,自然知道、我被逐出丐帮的原因。
但还是点点头:“是。”
玄慈方丈问:“施主、你为何夜闯入寺?又怎么见到玄苦师弟圆寂的?”
乔峰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得说:“玄苦大师是弟子的受业恩师,但不知我恩师受了什么伤,是何人下的毒手?”
玄慈方丈垂泪:“玄苦师弟受人偷袭,胸间吃了那人一掌重手,肋骨齐断、五脏破碎,他仗着内功深厚,这才支持到此刻。
我们问他敌人是谁,他说并不相识,又问凶手形貌年岁、他却决计不说。”
乔峰恍然而语:“原来、适才众僧已知我师父身受了重伤,念经诵佛,乃是送他西归。”
然后、他又含泪说:“众位高僧慈悲为怀,不忍深入追查凶手。但弟子是俗家中人,今日乔峰在此发誓、我此生必定捉到这下手的凶人,千刀万剐了他、替师父报仇。
贵寺门禁森严,不知那凶人、如何能闯得进来?”
玄慈沉吟未答,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僧、忽然冷冷地说:“施主闯进少林,咱们没能阻拦察觉,那凶手当然也能自来自去、如入无人之境了。”
乔峰躬身抱拳:“弟子以事在紧迫,不及在山门外通报求见,多有失礼。还恳诸位师父见谅!弟子与少林派、渊源极深,决不敢有丝毫轻忽冒犯之意。”
正在这时,一个小沙弥、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进房来。他向着玄苦的尸体说:“师父、请用药。”
他是服侍玄苦的沙弥,在药王院中、煎好了一服疗伤灵药,送来给师父服用。
他见玄苦直立不倒,不知已死。
乔峰心中悲苦,哽咽着:“师父他…”
那小沙弥、转头向乔峰瞧了一眼,突然大声惊呼:“是你!你…你又来了!”
当地一声,药碗失手掉在地上,瓷片药汁、四散飞溅。
那小沙弥、向后跃开两步,靠在墙上尖叫:“是他,打伤师父的便是他!”
他这么一叫,众人无不大惊。
乔峰更是惊讶惶恐:“你说什么?”
那小沙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他见了乔峰、十分害怕,躲到了玄慈方丈身后,拉住他的衣袖:“方丈、方丈!”
玄慈抚慰着他:“不要害怕,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你说、是不是他暗算的师父?”
小沙弥点着头:“是的,他用手掌打师父的胸口,我在窗口看见的。”
玄慈方丈又问:“你瞧得仔细些,别认错人了。”
这小和尚:“我瞧得清清楚楚,正是他,师父、你打他,你打他报仇!”
站立在一旁的乔峰、一股凉意从背脊上直泻下来。心想:那凶手、铁定是装扮作我的模样,嫁祸于我。师父听到我回来,本来是极为欢喜的,但一见到我的脸,和伤他的凶手一般形貌,才被吓死的!师父和我、十多年不见了,我自孩童变为成人,相貌也早就不同了。
忽听得、人声喧哗,一群人快步奔来,到得院外止步不进。
两名僧人、躬着身子,恭恭敬敬的进来了。
正是在少室山脚下、和乔峰交过手的二僧。
“禀告方丈……”
两人刚说到此、便见到了乔峰,脸上皆露出惊诧愤怒的神色,不知他、何以在此处。
其余众僧、也都横眉怒目,狠狠的瞪着乔峰。
玄慈方丈神色庄严:“施主虽已不在丐帮,终是武林中的人物。今日驾临敝寺,出手击死玄苦师弟,不知所为何来,还盼指教。”
乔峰长叹一声,对着玄苦的尸身拜伏在地:“师父、你临死之时,还道是弟子下手害你,以致饮恨而亡,弟子虽万万不敢冒犯师父,但奸人所以加害与您,正是因弟子而起。弟子今日、纵使一死以谢恩师,殊不足惜,但从此师父的大仇、便不得报了。弟子有犯少林尊严,师父恕罪。”
乔峰深吸一口气、猛地呼呼两声,吐出两口长气。堂中两盏油灯应声而灭,登时黑漆一团。
黑暗中、群僧听得风声,都道乔峰出门逃走了。
便当即有人飞身上屋,守住屋顶。
还有证道院的各处通道和前门后门,片刻间、便有高手僧人、占住了各处要处。
别说乔峰是条高大汉子了,就算是化身为狸猫老鼠,只怕也难以逃脱。
小沙弥也取过火刀火石,再次点燃了堂中油灯。
十余名高僧、率领一干僧众,在证道院邻近各处细搜,几乎每一块石头都翻了转来,每一片草丛都有人用棍棒拍打。
这么一来,众和尚们、虽是慈悲为怀,有好生之德。但蛤蟆、地鼠、蚱蜢、蚂蚁,却也误伤了不少!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后,只差没将土地挖翻了,却也没找到乔峰!
各人都是啧啧连声,称奇道怪,偶尔口出几句辱骂之言。佛家十戒、虽戒‘恶语’,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下、玄苦大师的法体移入‘舍利院’中火化。
群僧也垂头丧气,相对默然。
都觉得:这一次、少林寺高手云集,十余位高僧的武功声望,每一个在武林中、都叫得出响当当的字号,竟让乔峰赤手空拳,独来独往,别说杀伤擒拿,连他如何逃走,竟也摸不着半点头脑。
原来、乔峰料到变故一起,群僧定然四处追寻,但于适才聚集的房中,却决计不会在意。
便将身子一缩,悄无声息地钻到了:一张床下。
他十指插入床板,身子紧贴着床板。
虽然、也有人曾向床底匆匆一看,却也看不到他!
待得玄苦大师的法体移出,僧人将证道院的板门带上,更没人进来了。
乔峰横卧床底,等人声渐息之时、他寻思:“等到天明,脱身可又不易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便从床底悄悄钻将出来,轻推板门,闪身躲在树后。
谨慎的他、心想此刻,虽然夜深人静、但少林众高僧、可能也不会就此罢休,放松戒备!
于是、便当下矮着身子,在树木遮掩下悄步而行,忽见对面树后、埋伏着两僧。
那两个臭和尚、都丝毫不动,黑暗中、绝难发现他们。
只是乔峰并非近视眼,而是眼光尖利之人。
他见一僧、手中所持戒刀上的闪光,心想:“好险!我刚才倘若走得稍快,行踪就非败露不可了。”
在树后守了一会儿,那两名僧人始终不动,这一个守株待兔,倒也十分厉害。
自己只要一动,便会给这两个和尚发现了,可是、又不能长时间僵持着。
他略一沉吟,拾起一块小石子,伸指弹出,这一下劲道、使得甚巧,初缓后急,石子飞出时、无甚声音,到得七八丈外,破空之声方厉,击在一株大树上,拍的一响,发出异声。
那两个和尚、矮着身子,疾向那大树边巡视。
乔峰待那两和尚越过自己,便纵身跃起,翻入了身旁的院子里。
月光下、他瞧得明白,一块匾额上写着‘菩提院’三字。
直入后院,穿过菩提院前堂,斜身奔入后殿。
忽听得殿外、有脚步声响,数人走了进来。
他百忙之中、无处藏身,但见殿上并列着三尊佛像,当即窜上神座,躲到了佛像身后。
听那脚步声、共是六人,排成两列来到后殿,各自坐在一个垫子之上。
乔峰从佛像后窥看,见六人都是中年僧人,心想:我此刻窜向后殿,这六僧如均武功平平,那便不致发见,但只要其中有一人内功深湛,耳目聪明,就能知觉。且静候片刻再说吧!
忽听得一僧说:“师兄、这菩提院中空荡荡地,有什么经书?师父为什么叫咱们来看守?说什么防敌人偷盗?”
其中一僧微微一笑:“这是菩提院的密秘,多说无益。”
那提话在僧人冷哼:“我瞧你、也未必知道原委。”
这名僧人坐在蒲团上:“师弟、你平时从来不多嘴多舌,怎么今天问个不休啊?你要知道菩提院的密秘,去问你自己师父吧!”
那名僧人一听、便不再多问了,过了一会:“我到后面方便一下去。”
说着、他站起身来,连续点了那几个僧人的穴道。
其中一个僧人、不待他点穴,便站了起来。
他大喊了两声:“来人啊!···”便也被点上了穴道。
乔峰在佛像之后、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下大奇,不知这些少林僧、为什么忽然起了内哄!
因为那和尚、在被击倒之前的叫喊,少林寺中、百余名僧众纷纷赶来。
但听得菩提寺、东南西北四方都有不少脚步声传到。
乔峰心下惊慌:千万别让他们、发见我在这啊!
那个少林内奸、在殿内不停地摸索寻找着什么,就在这时、从北而来的脚步声,已接近院门外。
那和尚突然低声喜呼:“在这里了!”
他在殿中找到了一个小包裹,揣在怀里,便欲觅路逃走。
但这时、四面八方群僧大集,已无去路。
他四面一望,当即来到另一尊佛像处躲避。
乔峰心想:“先擒住此人、问个明白。”
他悄悄来到此人身后,伸手一抓、已抓住了他的手腕,随手一按,便按住了此人的穴位。
那人顿时全身酸麻,不能动弹。
他将嘴唇凑到此人耳边:“你若声张,我一掌便送你归西,知不知道?”
这名和尚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大门中、冲进了十来个和尚,其中三人手持火把。
大殿上、登时一片光亮。
众僧见殿上五僧横卧在地,登时吵嚷起来:“乔峰那恶贼、又下毒手了!”
几个僧人被解开穴道后,便说:“不是乔峰、是止师弟干的!”
众人惊讶:“啊!是止师弟?”
“不好!这铜镜怎么也给掀起来了?”
“菩提院的经书被盗!快快禀报方丈。”
片刻之间、殿上聚集的僧众愈来愈多。
而殿上、人声止息,谁都不再开口说一句话,跟着、众僧齐声:“参见方丈,参见达摩院首座,参见龙树院首座。”
几个和尚、看到止清后,纷纷跃起身来大骂:“好你个止清!你为什么暗算同门?”
几个和尚发怒:“你踢倒我等五人,盗去经书,这般大胆!
禀告方丈,叛贼止清,私开菩提院铜镜,盗去藏经!”
止清哭叫:“什么?我一直在方丈身边,怎会来盗藏经?”
乔峰向殿内的止清瞧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一惊之下,他自然而然地转头去看:身旁被自己、擒住的这个假止清,只见、这人的相貌和殿上的止清全然一样。
细看之下,或有小小差异,但一眼瞧去,殊无分别。
只听和尚们、将止清如何探问铜镜秘密,如何假装出外方便、偷袭踢倒他们,一一说了。
玄慈方丈脸上的神色、一直不以为然,待他们说完,才缓缓相问:“你瞧清楚了?确实是止清无疑?”
几个和尚齐声:“禀告方丈、我们和止清无冤无仇,怎敢诬陷于他?”
玄慈叹息:“此事定有别情。刚才止清、一直在我身边,并未离开。达摩院首座、也和我们在一起。”
方丈此言一出,殿上群僧、谁也不敢作声了。
达摩院首座说:“正是。我也瞧见止清、陪着方丈师兄,他怎会到菩提院来盗经?”
龙树院首座问:“那止清和你动手过招,拳脚中有何特异之处?”
这时、一个和尚大叫:“啊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那止清和弟子动手,使的不是本门武功。”
少林方丈忙问:“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你能瞧得出来吗?”
这人脸上一片茫然,无法回答。
方丈又问:“是长拳呢?还是短打?擒拿手、还是地堂?是六合、还是通臂?”
这和尚:“他…他的功夫阴毒得紧!弟子几次、都是莫名其妙的便着了他的道!”
几位老僧和方丈对视一眼,均想:为今之计、只有一面加紧搜查,一面镇定从事了。
此刻、玄慈双手合十:“菩提院中、所藏经书,乃本寺前辈高僧所著。各位师弟弟子们,你们自行回归本院安歇,有职者照常奉行。”
群僧遵嘱散去,只刚才那几个和尚,还对止清唠叨不休。
方丈向他们瞪了一眼,几个和尚顿时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什么了。
群僧退去,殿上只留下三位老僧,他们坐在佛像前。
方丈突然开口: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八个字一出口、三僧忽然飞身而起,转到了佛像身后,从三个不同方位、齐向乔峰出掌拍来。
乔峰没料到、这三僧竟已发现自己的足迹,更没想到、这三个老态龙钟的家伙,说打便打,出掌还如此迅捷威猛。
一霎间、他已觉呼吸不畅,胸口气闭,少林寺三高僧合击,确是非同小可。
他分辨掌力来路,只觉上下左右、以及身后几个方位,已全被三僧的掌力封住。
倘若硬闯、非使硬功不可,不是击伤对方,便是自己受伤。
他一时不及细想,双掌运力向身前推出,咔的一声、身前佛像便被他推倒了。
乔峰顺手提起止清,纵身而前、只觉背心上掌风凌厉,掌力未到,风势已及。
他不愿与少林高僧对掌斗力,伸手抓起身前、那座屏风,回臂转腕,将屏风挡在身后,只听得‘当’的一声响,老和尚一掌打在铜镜之上,只震得乔峰手臂隐隐酸麻。
乔峰借着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丈余,忽听得身后、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大不寻常。
那老僧的掌力、不是击向他背心,却是对准了止清的后心。
乔峰和止清素不相识,固无救他之意,但、既将他提在手中,便有了照顾的念头,他一推铜镜,已护住了止清。
回镜挡架之时,已提着止清跃向屋顶,只觉此人身子甚轻、和他魁梧的身材实在颇不相称,正在他想着的时候,却被几个和尚联掌打了下来。
少林方丈喃喃自语:“阿弥陀佛、乔施主,你到少林寺来杀人,还要再损毁佛像。”
身旁的老和尚大喝:“吃我一掌!”
他双掌自外、转了个圆圈,缓缓向乔峰推了过来。
掌力未到,乔峰已感胸口呼吸不畅了。顷刻之间、他的掌力如怒潮般汹涌而至。
乔峰急忙还了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两股掌力相交,和尚和乔峰均退了三步。
乔峰霎时、便感觉全身乏力,脱手放下了止清。
但一提真气,立刻又精神充沛了起来,不等老和尚第二掌再出,他就叫喝:“失陪了!”提起止清,飞身上屋而去。
老和尚叹息:“此人武功,当真了得!”
另一个老和尚:“须当及早除去,免成无穷大患啊!”
少林方丈、连连点头,同时、他又望着乔峰的背影,怔怔出神。
乔峰奔出数里,耳听得、并无少林僧众追来,便心下稍定、将止清放下地来:“先让你休息下!可别想逃走了。”
不料、这止清双足一着地,便即软瘫、蜷成一团,似乎早已死去。
乔峰一怔,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呼吸若有若无,极是微弱。
再去搭他脉搏,也是跳动极慢,看起来、有立刻断气之险。
乔峰还想:“我心中、存着无数疑团要问他,可不能让他如此便死了啊!
难道、这和尚落在我的手中,怕阴谋败露、服了烈性毒药自杀?”
他伸手到此人胸口、去探他心跳,乔峰急忙缩手:“他、他、他竟是个女子所扮?”
黑暗中、因无法细察此人形貌。
便拉起止清喝道:“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你若再不开口,我可要剥光你衣服、来查明真相了?”
止清口唇动了几动,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半点声音,显然是命在垂危,如悬一线了!
乔峰心想:不论此人是男是女,是好是歹,不能让他就此死去。
当下、他伸出手掌,抵在他后心、鼓动丹田中真气,传入内力入止清体内。
就算救不了他性命,至少也要、在他口中问出些线索。
过不多时、止清脉搏渐强,呼吸也顺畅起来了。
乔峰见他一时不致死,心下稍慰地想着:“此处、离少林很近,不能逗留太久。”
当下、他双手将止清抱起,迈开大步,向北方行去。
他施展轻功、越行越快,奔到天色黎明,估量离少林已有几十余里了,才抱着止清、来到一座小树林之中。
一条清溪、穿林而过,他走到溪旁、弄些清水洒在止清脸上,再用她僧袍的衣袖、帮她擦了几下。
突然之间、她脸上的肌肉,一块块的落将下来。
乔峰吓了一跳:“怎么她肌肤、烂成了这般模样?”
细看之下,只见她脸上的烂肉之下,露出光滑晶莹的肌肤。
止清被乔峰抱着疾走,一直昏昏沉沉,这时脸上被清水一湿,睁开眼来、见到乔峰,勉强笑了一笑,轻轻张口:“乔帮主!”
她实在太过衰弱,叫了这声后,又闭上了眼睛。
乔峰将她僧袍的衣袖、在溪水中浸得湿透,在她脸上用力擦洗几下,灰粉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美的少女脸蛋来。
乔峰失声大叫:“阿朱!”
阿朱迷迷糊糊之中,听得乔峰叫她。便想要回答,但又半点力气没有,连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只是‘嗯’的一声、也就再无应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