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2 / 2)
最后一个字自口中发出,定格她身上的幽深目光猛地一沉,她自己的掌心也快被掐出血来,贝齿咬紧。
面上,风轻云淡,巧笑倩兮。
“好一个前世注定!”
夏侯瑞拍案称绝,两眼兴奋放光道:“那朕今日便做上这么一回主。传旨下去,威宁伯之女郑氏,蕙质兰心,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兹恃以指婚与——”
“陛下。”
忽然响起的两个字,肃冷而无情,提起一众人的心神,全场顿时皆寂,纷纷看向谢折。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谢折毫不避讳地道:“臣今日赴宴,只为与陛下共贺佳节,不为其他。陛下若执意逆臣心意,臣也只好失礼告退,往军营先行一步。”
此话一出,郑袖原本羞红的脸倏然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同飘摇秋风中的梢头枯叶,肩头都在不自觉颤栗发抖,随时能昏倒过去一般。
贺兰香面色如常,眸中未起波澜,袖下的手却放松不少,指甲总算自可怜发红的掌心松开。
夏侯瑞脸色微变,似是没能料到谢折会果决至此,宁愿当庭忤逆圣意也不愿应下这门亲事,眼中登时划过一丝狠意,但也不过是仅仅一瞬,狠意便被笑意覆盖,唉声叹气起来,也不知是对群臣还是对自己,“果然,朕是做不了朕的大将军的主的,不过长源啊,你可真是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外敌未平,内乱四起,叛军蛮匪如雨后春笋,朕还指望着你给我平定四方呢,怎会轻易给你指亲赐婚,你看,朕连旨都没拟,不过是说说罢了。”
郑恪扑通跪地,两股战战,哽咽若慈父,“陛下如此,岂非是在拿小女的清誉以作玩笑?”
夏侯瑞哎呀一声,浑然不在意,“威宁伯快快请起,何至于如此严重,咱们大周好男儿多得是,不就是武将吗,长源,你明日在军中挑几个样子好的,送到威宁伯府上,让他选一个当女婿,选中哪个,朕就封哪个为爵,这不也算是望门了吗?”
谢折视若无闻。
郑恪气得当场咳出一口老血,瘫倒下去,郑袖小声抽泣,哭倒在侍女怀中。
“歌呢!舞呢!”夏侯瑞叫嚷起来,“朕才说了几句话,怎么这就停了,今日中秋佳节,朕还要和众爱卿普天同庆呢,歌舞都没了还怎么庆!”
乐声起,舞姬重新上场,锦瑟和弦下,水袖生风,动如游龙出动,静若秋月照影,春花卧水。
贺兰香总算得以坐下,品着舞姬刚柔并济的动作和略有耳熟的琵琶曲,不由道:“十面埋伏。”
细辛好奇,询问舞的来处。
贺兰香便道:“这舞是依曲而编,曲子便叫十面埋伏,相传乃是以往楚汉相争,两军决战垓下,汉军设下十面埋伏的阵法,从而打败楚军。战歌流传下来,便成了曲子。”
这时,乐曲越发激烈,已有楚霸王乌江自刎的悲烈架势,贺兰香看着舞姿听着曲子,下意识竟生出三分古怪之感。
十面埋伏历来是习舞者必学之舞,但这舞杀气太重,更多的时候是在勾栏给客助兴,不至于让人在温柔乡酥了骨头,像中秋这种团圆佳节,又是皇宫大宴,按理来说,这样的舞,是不应该搬到台面上来的。
伴随乐声激越,贺兰香不由被吸住心神,全神贯注在领舞的舞姬上,心头古怪全然抛诸脑后。
宛若瀑布急转的琵琶声里,舞姬水袖大起大落,势如破竹,又如银蛇吐信,当真有金戈铁马的凶悍之气,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她轻迈脚步,临于御座之下,如楚军败局已定,舞姿凄美哀婉,日薄西山,霸王持刀立于奔腾乌江之畔。
这时,转折又起,琵琶发出一声泣血长鸣,水袖挥出,力破山河,直冲龙椅之上的夏侯瑞!
“那袖子里有寒光!保护陛下!”
刺杀
王元琢喊出那句话的同时, 短刀刺破水袖发出呲啦裂响,闪电般脱袖而出,准确刺向夏侯瑞的心口。
生死之间, 谢折纵身挡在夏侯瑞面前,生生用手攥住了那寒光闪烁的刀锋, 手上瞬间血流如注,落到地上蜿蜒出无数鲜红溪流。
“愣着干什么!护驾!”王延臣率先回神, 高声怒喝。
御前侍卫如潮水涌来,将那领头舞姬团团包围, 长矛相向。舞姬水袖一挥, 藏在袖中的短刃放倒一圈人, 杀出一条血路, 旋即便奔向殿门,欲要逃窜而出。
谢折将手中沾满血的短刃反手抛出,正中舞姬腰脊, 只听一声凄厉尖叫,舞姬摔倒在地,半身不能动弹, 侍卫连忙上前将人拿下。
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坏了所有人, 即便刺客已经束手就擒, 场面依旧混乱不堪,胆小官员或哭或叫, 携着家眷就要仓皇逃离,本就胆小的闺秀们更加惊恐难以自持,缩在丫鬟婆子的怀中瑟缩如幼雀, 抽噎不停。
郑袖腿软如泥,躲在侍女怀中啜泣, 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被蛮匪劫持的那日,那日的场面也是这般混乱,粗鲁的蛮匪不仅杀了好多仆从护卫,还欲要将她掳走,若非谢折及时带兵营救,她恐怕已不知身处何方,深陷何等泥淖。
她觉得,自己此生都忘不了那一日,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年轻英武的将军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宛若一束光,照入她灰暗的生命当中。
“谢将军……谢将军快来救我。”
郑袖哽咽低泣,盼望着会向上次一样,面前出现谢折英俊坚毅的脸,救她于水火,可兀自哭上半晌,无丝毫有关谢折的动静出现。
她按捺不住,放眼去寻找谢折的身影。
找来找去,总算在对面席位中找到谢折。
谢折神情紧张,眼露焦急,不顾手上伤口狰狞,一双眼睛只顾放在面前女子身上。
他的弟媳,贺兰香。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
贺兰香手抚胸口,花容失色,虽在喘着吁吁急气,眼波却已镇定下来,扫视着周遭道:“你这时候来找我,容易被瞧出端倪,赶紧离我远点,护你的驾去。”
谢折皱了眉,“这种时候,没人关心我在哪里。”
不说还好,一说贺兰香便来了劲头,非要给他找出双盯在他身上的眼睛不可。
这时,只听夏侯瑞一声暴喝:“说!是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