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祭拜完，一行人各自陆续散去，

「阿雄、黑狗你们接下来有什麽打算？」黑哥问，

「阮按算去艋舺找阮同宗的亲戚，先安顿落来，再找看有什麽头路可以做。」阿雄说，

「按呢啊！都仔好，等会儿我有一个朋友要来找我，他在艋舺做事，我请他带你们一起回去艋舺。」

「太好了，感谢黑哥！」黑狗开心地说，

远方有一个人缓缓走来，大声地喊着「欸！黑仔，你到罗！吃饱没？」

「说人人到！光仔，你来罗！阮都仔才到，犹未吃。」黑哥同样热情地打招呼，

「犹未吃！走，我请你们吃担仔面。」光仔豪气地说

「好，走。」黑哥也很乾脆地应下，

阿雄看这个样子，不好意思让对方请就跟黑哥说「不然，我跟黑狗先走。」

「走？你们第一次来到台湾，你们是要走去哪里？」黑哥有些疑惑说，

光仔到是看出了阿雄的不自在，开口说「免歹势啦！做伙来契食，人多较热闹！」

黑哥这才明白原来阿雄是不好意思让对方请客才开口说要先走，便开口说「好啦，走啦走啦，我还要跟你介绍光仔勒！」

阿雄听到黑哥和黑哥的朋友这麽说，跟黑狗对看了一眼，便点点头跟他们一起去。

光仔带着他们走到庙口旁一棵大榕树下的面摊坐下，「头家来六碗担仔面、一盘黑白切、还有一盘卤水。」光仔喊着，

「好，来了！」面摊的老板回应着，

等大家都坐下来，黑哥向阿雄和黑狗介绍「来来来，光仔，我来跟你介绍，这是阿雄、这是黑狗、这是双生仔小鱼和小虾。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台湾。这是光仔，是我换帖兄弟，现在是德记商行的掌柜。」

「什麽掌柜！你是要害我被骂喔！」光仔伸手往黑哥的肩头拍了一记，接着说「你们不要听他乱讲，我只是一名小夥计，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请你们吃面的钱我还有呢！」

「光哥歹势，第一次见面就让你请。」阿雄说，

「免歹势啦！大家都是出外人，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光哥豪气地说，

「对了，光仔，你待会儿回去艋舺顺势带阿雄和黑狗一起去，他们的亲戚在艋舺。」黑哥说，

「好啊！没问题。你们的亲戚是谁？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认识。」光哥问，

「是我的一个同宗的兄弟，哥哥叫李毅、弟弟是李勇。」阿雄说，

「喔，原来是李记茶行啊！那别担心，我知道他们的店在哪里，到时候我再带你们去！」光哥说，

「谢谢光哥！」阿雄和黑狗开心地说，

「免客气啦！反正我也是要回艋舺。咱们都是出外人，互相照顾嘛是应该。」光哥说，

「头家，细腻喔，休欸来罗！」面摊老板正好端来他们点的面食，

「来，自己来，免客气啦！」光哥招呼着大家，

「谢谢光哥。」大伙儿齐声说着，一群人开心地吃起面来。眼前的面食虽然只是简单地清汤白面点上一些r0u燥，但是在席间众人们流窜地却是最浓厚的兄弟情。

艋舺庄，台湾北部最繁华的地方，这里有二条河流在此汇合出海。在河运发达的时代，新店溪和大嵙崁溪在此与淡水河会流，为它确立了重要的运输地位。许许多多借由河川周运送的物资，都会藉着河川从遥远的深山顺流而下来到这里，再从这里换乘大船运送到世界各地去。

多年前从泉州而来的李氏兄弟正此也是靠着通畅的河运吃穿。他们专门向关西山上的茶农收购大量的茶叶，由自己组织的挑夫队将茶挑到山下的龙潭，到了龙潭再藉着大嵙崁溪的流水送到艋舺，再转卖给聚集在艋舺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商人，从中赚取维持一大家子的生活所需。在头家李毅及头家娘桂花婶多年努力之後，终於在艋舺的街角有个立足之地、一间小小的李氏茶行。虽然说店面并不寛敞，但是能够让一家子平安、稳定的生活，他们已经十分满足。

这一天，如同以往，桂花婶在早晨忙完一轮家务後，好不容易趁着刚开店没那麽忙时，上楼坐在桌旁吃早点，一碗蕃薯稀饭、一盘自家炒的咸花生跟一小块豆腐r就是她今日的美味。桂花婶用筷子沾了点豆腐r放进嘴里，再喝了口手中的稀饭，松软绵密的地瓜块在嘴里化开，伴着带着一点辣味的腐r，嗯，真是美味！她心里想着，一点也没有像小叔讲得那样难吃啊！她想起早上小叔李勇一看到锅里蕃薯b米粒多的嫌弃样，眉头不禁微微地皱了起来，这个小叔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好好在家里帮忙就算了，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地在街上逛来走去，她真的有点担心那一天他会惹出什麽事情来。不行，不行，等晚上夫婿回来，一定要好好的跟他谈谈，让他好好管管他的弟弟李勇才行。

「头家娘，有人要买茶！」店里的伙记朝着楼上喊了一声，

「好，来了！」桂花婶回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将碗里剩余的稀饭一口吞下，将桌面快速收拾了一下，便下楼去，开始一天的忙碌。

一开始桂花婶本来是不需要到前头去做生意的，只会在後方帮忙打理一些杂事和家务。在李氏茶行里哥哥李毅是店里面的当家，负责在外面奔波，安排茶叶的运送，而店里的生意是交由弟弟李勇在负责。不得不说李勇擅於交际的个x其实是非常适合做生意的，将茶行的生意打理的有声有se，让哥哥和嫂嫂都很放心。

直到有一次一个外国人来到店里想买茶叶，那些外国话对李勇来说根本就是鸭子听雷，完全地有听没有懂，让本来只是在旁边打理货架的桂花婶赶紧上前帮忙。她在还没有嫁给李毅之前，有跟娘家旁边教堂里住的神父学了些英文，所以听得懂一些。渐渐地有越来越多外国人上门来买茶叶，李勇都将他们推给桂花婶负责，自己则是负责汉人这部分的生意。几次之後，李勇发现自己的嫂嫂b自己还会做生意时，便将店内所有的生意丢给她，自己则是打着谈生意的名号穿梭在各个酒家餐厅之间吃喝玩乐。刚开始李毅和桂花婶只当李勇是小孩子ai玩，想说李勇自己应该会有分寸的，但是没想到李勇最近越来越夸张，常常一早跑出去就是一整天不见人影，让他们找不到人，然而，店里的生意是真的太忙了，川流不息的客人让李毅跟桂花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天原本该在店里顾店的李勇一如既往地跑出去闲晃，而桂花婶忙了一整天之後，只能趁着傍晚前头伙计正在做关门准备时的空档，跑到後头的厨房卤一锅r0u燥和蛋，准备给今天即将从外地回来的丈夫李毅补一补。她熟练地起一个热油锅，将切碎的红葱头放进去炒到成金hse成为油葱su，然後将大部分的油葱su捞起来放在旁边备用，再加入已经跺碎的五花绞r0u炒到发白後，依序加入冰糖和酱油炒至上se，之後她另外拿来一个炖锅将炒到上se的绞r0u和得来不易的j蛋放进去加水炖煮。正当她刚把锅子放上去调好火的灶上时，前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头家娘，本家那里有人来找！」

本家？桂花婶心里充满疑惑，自从他们跨海来到台湾以後就鲜少跟本家来往了，怎麽会有人来呢？会是谁呀？她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旁边的抹布将手擦乾净，便走了出去。一走出去就看到两个肤se黝黑、壮实的男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店门口，而自己的小叔则是翘着脚坐在店里的椅子上。旁边的伙计看到她来赶紧上前跟她说

「头家娘，就是这两位，他们说是从本家来要找头家。」

阿雄看到一个慈霭的妇人走出来，赶紧上前自我介绍「头家娘，您好！我是李家六房的李阿雄，身边这位是我的好兄弟黑狗。我们是经由长老的介绍过来的。」

坐在旁边的李勇听到马上说「这个本家长老也真是的，以为我们在这里生活很好过吗？没事塞人过来，是要来吃闲饭的吗？」

「不不不是的??」被说的阿雄涨红了脸，非常不好意思，

桂花婶听到李勇这麽讲，生气地说「阿勇，你怎麽可以这麽说话！」

「我说的有错吗？大嫂，你看他们两个人愣头愣脑地能做什麽！不是来吃闲饭的不然是什麽！嫂啊！你可千万不要把他们安排在店里，我的店里可不要这种儍子。」

「阿勇，闭上你的嘴，少说几句！」桂花婶愤怒地训斥着阿勇，

被桂花婶当面训斥的李勇觉得很没面子，生气地甩了?子走了出去，刚好遇上刚从外地回来的哥哥李毅，李毅见店里气氛不对便开口问「这是怎麽了？」李勇也不回答，自顾自地走了出去。而阿雄看到刚进门的李毅便喊了一声「毅大哥！」

李毅看了看眼前黝黑高壮的小子，努力回想才想起来「阿雄！黑狗！你们怎麽来了！何时到台湾的？」

「昨天到沪尾，今天光哥才带我们从沪尾走过来，想说来跟着毅大哥做事」阿雄说

「好好好，没问题，你们以後就跟着我，放心，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对少不了你们的。」李毅豪气地说，他转头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那里，便开心地向前说「桂花，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桂花婶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头家，而李毅则是兴奋地指着阿雄跟黑狗说「我跟你介绍这两位是小时候跟在我後头玩的玩伴李阿雄跟黑狗，当初他们听到我要来台湾，马上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帮助我，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我们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现在他们来投靠我们，我们一定要照顾人家。」

桂花婶微笑说「那是当然。歹势呢，都啊，阿勇卡不捌代志乱讲话，请你们歹放在心上。」

「袂啦，大家拢是亲戚，别计较这啦！」黑狗爽快地说，

「阿勇又说了什麽？这小子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真没出息！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咦，这是什麽味道？好香啊！」李毅说，

桂花婶惊叫一声「啊，我的r0u燥！」便转身匆匆忙忙要进去厨房，进去之前还不忘回头说「阿雄、黑狗等咧留下来食暗嘿！」

这一晩，阿雄和黑狗就这麽留下来住进了李家茶行，即使在很多年以後，阿雄还记得那一晚从桂花婶手中接过的那一碗卤r0u饭。被添得尖尖的白饭上面，铺上了满满肥瘦均匀的卤r0u燥，还搭上一颗卤得十分入味的卤蛋，挖一口吃进嘴里，温润的猪油拌着软香的米饭，那是属於异乡最温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