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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阿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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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的闹钟闪烁着三点十四分…

熟悉的疼痛从脑袋最底层传来,像是火灾警铃般暴力地把阿尼从沉睡中惊醒。阿尼原本半梦半醒的眼神,为了抵抗脑袋里突然出现的莫名剧痛而瞬间变的炯炯有神。

对抗痛苦,需要集中力,需要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熟练地翻起身,把床边的热袋丢进热水壶里;他知道,不到30秒,热袋会热得超过七十度,而也仅有这样的热度,才有办法镇压住脑袋里的疯狂sao动。

开始出现剧烈头痛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刚开始发作的时候,是种叫人恐惧的剧烈冲击。左半边脑袋里面有一个黑暗混沌,拉扯t内的血ye,然後把脑壳里的豆腐旋转搅动。那种痛楚是莫名其妙却又极具暴力x的,没有特别的理由,不像大多类型的疼痛是为了给人身t状况的警示。

这疼痛,就只是单纯为了给予疼痛。

当阿尼终於了解这疼痛的纯粹x,是在他看了西医,做了各种检验,照了各种仪器;也看了中医,甚至在脑袋脸上都扎满了针,也乖乖地把那些又黑又苦的中药灌下肚。

身t没有任何状况,脑袋里没长东西,气血也没有不顺;事实上,就检验的结果来说,阿尼的身t状况越来越好,健康的程度b起头痛开始前还来的更好。

疼痛的纯粹x,原来可以与身t的状况无关,就单纯仅是为了给予疼痛罢了。

头一个月,阿尼吞掉了快三罐止痛药,起初确实可以压抑住这没来由的疼痛;或许是抗药x,又或许其实这夜半的疼痛原本就只是要阿尼在三点十四分这个时间醒来,叫醒阿尼半小时後,就会像没事一般散去。

疼痛散去时的迅速,让阿尼觉得过去半小时经历的痛苦简直像骗人的一样。然後阿尼会陷入熟睡,第二天jg神饱满地醒来。

热敷有效果,是阿尼在头痛开始第二个月才发现的。

这剧烈的头痛,像是脑袋里面有一颗有生命的冰球,像一颗黑se心脏不断爆发出尖锐的冰刺,腥黑se的冰柱随着血ye的流动不断收缩,疯狂sao动像是脑袋里面有怪物在暴动。

热袋像脑袋里面的太yan一样,缓缓将尖锐的利刺融化。阿尼拿起热袋敷在左眼上,随着疼痛的消退,缓缓进入沉睡中。

阿尼来到这个城市快半年了,熟悉的程度彷佛在这边已经居住了好几年。

阿尼有个天分,一种对人的天分。阿尼总是可以知道陌生人会喜欢什麽样的人:

烘培屋的阿姨喜欢斯文有礼貌的小男生,所以要装年轻一点。

卖四神汤跟r0u圆的阿桑,是客家人,所以要用客家话跟她聊天。

卖炒米粉的刺青阿伯,曾经是兄弟,跟他阿莎力一点,偶尔落下几句脏话…

对应不同的人,用不同的面具,让他们喜欢自己…

阿尼曾经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虚假,好像随时都要讨人喜欢,活像个二十四个小时的酒家nv。但是当阿尼试图想做「真正的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所以我没有所谓的真正的自我?」阿尼在数次对人哑口无言结结巴巴的时候,不由得如此问自己。那种恐惧像是冰水从脑门灌下,

不是因为做错了什麽,而是因为不知道该怎麽做错什麽。

没有自我似乎很糟糕,但其实也没想像中大不了。

人不会因为没有自我而不快乐;相反地,没有自我的人反而特别容易知足,或许是因为没有什麽真正需要保护的东西。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自然也不需要去守护,

没有任何人,任何人,可以从自己这夺走任何东西。

反正什麽都没有不是吗?

没多久阿尼就释怀了,该怎麽说呢?人类要宽恕自己总b想像中容易;或着该说,

人类在愚弄自己上,高明的程度远b被他人愚弄还来的顺手。

况且没有自我这件事好像也没有什麽实质上的大问题,总b失业或遭受意外来的好多了,阿尼是如此想着。

这是个下着阵阵雷雨的周末,阿尼待在他的小套房,原本想着要去哪走走。

说去哪走走,也不过去去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的诚品罢了。可能看到想看的电影,一时x起的买张票,八成还要等个一两个小时,而阿尼会坐在星巴克买杯doubleshots的浓缩咖啡星冰乐,翻着刚买的书;等电影时刻到了,拿单人套票的爆米花跟可乐,流水帐的行程,没有意外也不会有意外…

可是这场雷雨静悄悄地打乱了阿尼原本的计画,虽然他其实也不在意。一个人久了,慢慢会不在乎所谓计画行程这件事。因为没有需要配合的人,也没有非要做不可的事。

一个人只要孤单够久,就会忘记寂寞的感觉,然後再也不会感觉寂寞了。

不讨厌下雨,事实上下雨天是阿尼最喜欢的天气。

「喜欢下雨天、喜欢y郁的下雨天、喜欢寒冷y郁的下雨天、喜欢半夜寒冷y郁的下雨天…」阿尼边听着雨声边在脑袋里说着。

然後自己回答着…

「嗯,下雨天好。虽然会冷,可是还是下雨好。sh气很重,可是还是希望听到雨声。」

习惯独处的人总是会自言自语,或许没像自闭儿般那麽明显,但总是在脑袋里面跟自己自问自答。

阿尼觉得这是一种练习,一种人t对自己的保护机制。毕竟人是群居的生物,人需要被关心,需要被在乎,需要…被ai。

如果没有人跟自己说话,那就自己对自己说话;如果没人陪自己游戏,那就自己跟自己玩各种愚蠢的游戏。不这样做,那就真的会被世界抛弃了。

「那…你要出去吗?」

「你说的你是你吧?」

「你知道的,不然呢?」

「走吧。」

「嗯,走吧…」

阿尼穿好衣服,穿鞋的时候脑袋一句话响起,

「带伞。」

今天想淋雨。阿尼一边轻声说出口,一边把帽t的布帽往上翻。

随着锁门的声音响起,

闹钟上的时间在阿尼没发现的状态下,闪耀着刺眼的三点十四分…

一望无际的雪景,眼前仅能见到粉尘的雪白。轻柔的微风在离地五十公分内活动,静悄悄地扬动着雪白的细末,从远处看起来,如流沙般缓缓流动。

尼亚来到这片莫名的地方已经许久了,脑袋里的记忆,不知怎地变得模糊。对於身在一片雪地中,虽然逻辑上完全无法解释,但是却打从心底觉得一切合情合理。

这种诡异的矛盾,彷佛身在从未见过的场所却觉得亲切。尼亚弯下腰抓了把雪,细细地搓r0u,细雪在掌心的温度下迅速融化,尼亚捧起手掌中清澈的雪水,就口饮下。

「淡淡的微甜,隐隐约约带点柠檬味,好像便利商店有卖的维他命c水之类的味道…」

抓起的雪会在手中融化,代表的是,t温确实b这所谓看起来像雪的粉末要来的高。但为何穿着短k短袖的自己并不觉得寒冷呢?在这里,陌生却自在;

身在雪地里丝毫不觉得寒冷。

尼亚赤着脚在雪地里往前行走,没有特别的目的地。或着该说,身t正在引导着自己的感觉。

不需要任何的方向,只要往前走,就会自然到达自己应该要去的地方。

时间的流动感,在这里似乎丧失意义。尼亚试着就脚步来计算时间;踏出一步,心中数一,踏出第二步,心中数二,踏出第三步,心中数三…

无法数超过六十步…

这片空间里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分钟。这是尼亚试了无数次发现的结论。

超过六十秒之後的事情,在这个一片雪白的空间里,不具任何意义。

尼亚走着、走着、走着,一般来说,人在单纯走路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地想东想西。尼亚很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能在走路的过程中,大多时间保持脑袋一片空白。

再走几步,尼亚的脚步突然停下,肩膀忽然间紧绷起来,整个身t随之往雪地里陷下。

不是保持脑袋一片空白,而是脑子里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尼亚知道自己英日文流畅,但是对如何取得这个能力却毫无记忆。

有亲人,但亲人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仅能隐隐约约记得他们的岁数。

自己似乎养了只狗,还依稀记得是只h金猎犬,但是狗的名字怎麽想都记不起来。

自己,似乎曾经有过很重要的东西;但现在,却连是什麽都想不起来…

赤脚走在雪地里不觉得寒冷的尼亚,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打从心里觉得冰寒。

尼亚相信,一个人之所以存在,是源自於这些生活琐碎的小记忆。

所有的回忆,不论好坏,都是人生每段时期的见证;

失去了那些记忆,就如同失去那些过去,人生的拼图,就会被y生生地挖掉一块。

人的情感也是,没有回忆,就不会有ai。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要是从未相见,没有用时间、用故事去累积回忆的话,不会有所谓的亲情。

没有回忆,就没有ai…

尼亚理解到自己逐渐失去记忆这件事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没有ai的人。

尼亚突然觉得好累,累到站不住轰然倒在雪地上。

这疲累不是身t的疲惫,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身t的感觉像被无限放大後无限淡化;好像一滴咖啡滴入500的水里,仅能从空气中残留的咖啡香中意识到那一丝咖啡的存在。

心的疲倦,b什麽都可怕。

心累了,就不再有希望;尼亚深信,希望是人类在面对任何痛楚都能够跨越的原由,人类这生物,只要尚有一丝希望就仍能往前移动。

就算仅仅是在地狱深渊里仰望光明,只要仍看的见光,就有度过闇夜的勇气。

尼亚躺在雪地里,任随飘散的细雪将自己淹没。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尼亚渐渐化成其中的一部分,其中竟没有任何的不协调感。

意识逐渐丧失之际,尼亚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突然隐约闪过一抹红,那是瞬间划过的淡淡粉红玫瑰影子。尼亚猛然坐起身,抖落的雪尘像尘暴般散开,随即跳舞般绕着尼亚旋转。

「是了,那抹红就是我的希望,我还可以动,我还可动,我还可以动…」

尼亚如此对自己说道,像立下誓言般,一遍遍缓慢却沉稳地说着。

眼角的余光,看见远处有座矮小的建筑,看起来是道围墙。

彷佛受到什麽召唤般,尼亚站起身,脚步坚定地往那道墙走去。

飘着小雨的夏日台北,细碎的雨滴在yan光底下轻巧俐落地闪耀,整个画面像有无数只银白小虫穿梭游荡。炽热的柏油路上方20公分隐约模糊着,离地20公分的景se好像假的一样…

是否所有事物只要放得够低,就不再真实了呢?阿尼胡思乱想着。

走在台北街头,随着小雨慢慢感受气温的降低,空气的浓稠度渐渐变得稀薄。

原本每走一步都像要在热浪中往前推开前进,渐渐可以自在的行动。阿尼抬头往天上看,直挺挺地站着往天上看了三分十四秒,经过的路人有两个不自觉地跟着抬头,阿尼偷偷笑了出来。

阿尼曾经想过一个问题,

千分之一跟千分之百万,哪个大呢?

就数字来说,当然是同样大。但是实际上,阿尼认为千分之百万要大得多了。

这问题其实无关数学,而是关於人x。

一千个人站在一起,一个人抬头往天上看,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人并不会跟着抬头;然而百万个人当中,只要有一千个人抬头往上看,剩下的九百九十万九千人势必跟着抬头。

人,就是这种容易被愚弄的生物。

刚才那三分十四秒,身边经过了12个人,有两个人跟着抬头了。

「我把千分之一变成六分之一了…」

阿尼觉得这是今天发生第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在马路前等着红绿灯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七、八岁小nv孩,轻轻地拉了阿尼的t-shirt下摆。

不…好意思,请问…尼亚病院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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