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错综(1 / 2)
顾临曦面对着眼前熟悉的山路,犹豫着到底如何跨出这艰难的一步。踌躇了许久,他不禁无奈地摇头对自己笑了笑。近乡情怯,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身後一十六岁的少年不解地望着。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他和姑姑大吵了一架之後。
「江枫,是你把那人放走的?」
一个面容冷yan的nv人质问着面前满脸不悦的少年。她生得娇媚俏丽,身姿婀娜,白皙柔neng的肌肤,配上美yan不俗的妆容,完全看不出她已年过三十。她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江雪寒,江枫的姑姑,同时也是势力最庞大的暮雪城的第四代城主。
「他又没做错什麽事,至於囚禁他吗!他不过就是受骗去了趟青楼,你为何发那麽大的火?」
江枫高声辩解道,满脸委屈。他年轻而聪明绝顶,个x却天真单纯。经过缜密的安排,他将这个无辜之人顺利从重重防护中救了出去,然而他做的事却被b他更jg明的姑姑发现了。
「别人做什麽与我无关,可他既是我暮雪城的人,就必须守我暮雪城的规矩。再过七年我就必须照暮雪的规矩将城主之位传给江氏下一代,你妹妹江榕尚且年幼,你就是唯一的人选,这般优柔寡断,行妇人之仁,我怎麽放心把暮雪交给你!你放他走,把暮雪的声誉放哪儿了?」
每次说到继承城主之位江枫就反感,他一点都不想坐上那众多束缚的位子。以往他都闷不吭声,这次终於忍不住开口。
「凭什麽我姓江就得扛下这个责任?你没有後代与我何g?你不孕的原因是什麽你自己b谁都清楚吧?」
「放肆!来人,拿家法来!」
江雪寒怒不可遏,显然被揭开了疮疤,江枫开口便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此时也是怒火难平。
「家法?不必!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你别想再管住我!下一任城主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盛怒之下,他丢下一句任x的话,用瞬行术离开,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江枫!回来!你们愣着做什麽?还不快去找!」
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无微不至,此刻他逃出了暮雪城却不知身在何处。他漫无目的的走,一面留意四周有没有那疯nv人派来的人要抓他回去。他虽然聪明,年纪轻轻就提出众多计策,让这几年暮雪城的势力又更加庞大,但是面对他完全不了解的广阔天地,他只感到茫然,不禁对刚才的冲动感到懊悔。
沈浸在众多思绪中的江枫完全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个人。那人看起来大概二十来岁,手上抱着一些书籍,四处张望着寻找什麽。
「抱歉!」
顾临曦只听见一个少年稚neng而带着满满歉意的嗓音,随後才注意到手上的书已散落一地。
「喔,没事的……小兄弟,问你个问题,暮雪城往哪里走啊?」
江枫看他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的书,一面询问,还不忘给他一个微笑。只是他这一问,让他不禁好奇了起来。「先生去暮雪城所为何事?」
「我姓顾,名临曦,随便叫就可以了不必那麽客气。」
他一派轻松道,接着说。「我是去拜访城主,要替人送还些东西。」
「原来是找姑姑还书的……」
江枫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书籍,喃喃道。
「江城主是你姑姑?那正好,可以劳烦你领个路吗?阁下如何称呼?」
「我叫江枫,叫我小枫就可以了……随我来吧。」
想了一下,江枫还是决定带他回去,即便他知道回城後他就si定了。反正早晚都会被抓回去的……他b谁都清楚自己的本事。
「那小枫,多谢了。」
他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让他愣了一下,暗自猜想他大概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於是才刚想逃家的江枫就带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到了暮雪城,直接走到他姑姑面前。
「怎麽回来了?不是不让我管了吗?」
江雪寒冷笑着说道。江枫低下头,不发一语,等候着接下来的严厉惩罚。
「罢了,」她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顾临曦,「回房闭门思过,明日巳时再过来。」
江枫抬起头看着她,微微诧异,这算是暂时放过他了吗?他看了一眼旁边始终若无其事当作什麽都没看见的顾临曦,认为这个人必定有点来头,否则即便有外人在,他姑姑照罚不误,从不拖延。
走出大殿外的那一瞬间,他听见她姑姑柔和而稳重的声音。
「你就是琴韵阁的顾临曦吧?谢谢你特地来一趟,替我多谢谢袁阁主了。」
「江城主不必见外,这些书都是几十年前向城主借的,物归原主罢了,谢什麽谢?」
他的声音十分爽朗轻快,感觉是个好相处的人。
「阁下不如在我暮雪城多待几天,我有些旧事还想问问。」江雪寒笑着提出邀约。
「我此行除了还书外也是为了这个,这几日还得麻烦江城主了。」
「哪里的话,是谁说不要见外的?」
你们嘴上说不见外,可这对话根本b见外还要见外嘛!两个人唱戏似的,脸上笑的b屍t还僵,让江枫听着十分无奈。
他听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的阵阵笑语,判断这个顾临曦必定非等闲之辈,不然他以什麽身份代表琴韵阁说话?这琴韵阁的事他也略有耳闻,知道他们不问世事,以琴为友。他已经不下十次听她姑姑说这gu势力有多难笼络,还说只要琴韵阁愿意帮忙,他们讨伐晚澜阁就有更大的胜算,终能还天下人一太平盛世。
第二日巳时,他依照姑姑的指示,来到大殿,发现那顾临曦也在场,两人正有说有笑得谈论着一些他不清楚的事,江雪寒示意他在旁边静静的听。
江枫在一旁观察着,每次他们的谈话似乎都十分愉悦,可是当顾临曦离开大殿,他总看见他姑姑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复杂,还有些恼火。
那人在这里待了大概两周,离开之时发生的事,江枫只感到难以置信。
「先生请留步。我这侄儿常年待在城中,见识有限,先生此去可否带他同行?只是……可能要叨扰你们阁主一阵子。」
顾临曦略带微笑的看着她,思考良久。江枫在一旁错愕看着,始终猜不透这两个人在想些什麽。
「行了,小枫,你去收拾收拾……」
「不用,我已命人替他准备好一切,即刻就能出发。」
「看来江城主原先也没打算让我拒绝的意思是吗?」
「您别误会了,那是因为我知道您定不会拒绝,怕到时还要让你等他。」
「没事,我是开玩笑的,你放心吧,我定会照顾好他的。」
於是江枫就不明所以的跟着顾临曦回到琴韵阁了。他隐约觉得,这两个人的笑容里总散发出一种紧张的氛围。语气一派轻松,转过身的神情却又不是那麽回事。
路途中,他发现他的x格正如他所推测,他的笑容总是透露出一种豪气,虽然经常开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无聊玩笑,不过整t来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发现他待人和气,思虑清晰,也难怪会被派来与他那难对付的姑姑打交道。
说起来,这是第二次,琴韵阁与暮雪城有所交流,毕竟琴韵不问世事,而暮雪势力庞大,野心b0b0。然而在江雪寒想方设法的尽力笼络下,他们要完全没有交集已成为不可能的事。
待他终於离开回忆的漩涡,却发现顾临曦依旧站在原地。
「都走到这里了,你不上山吗?不是说出事了吗?」
他见他犹豫许久,终於忍不住发问。
听到最後一句,顾临曦的神情又严肃起来。自从收到那一封信,他便整日都是那个样子,只有当他感觉到江枫的视线,才会和善的笑一笑,开开玩笑,似乎想让他放心。
那一天,一只信鸽带来消息,江枫只听他说阁中出了事,在那之後每当江枫过问信上的内容,他就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他在防着我?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可是暮雪城的少主……他在心里呵呵乾笑了两声,他姑姑让他跟来的意图对他自己来说再明显不过了。
终於,他见顾临曦跨出了那一步,便不再犹豫,大步往山中走去。江枫的步伐b他小一些,得快步跟上。
阁里,易唅晨在门口急切张望着。经过推算,今天就是大师兄回来的日子。远远望去,他看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後逐渐朝这个方向走来。走在前面的就是师兄顾临曦,走在後面的人他没见过,稍稍纳闷了一下,但是见师兄让他跟着,就暂时当作没事。
他们越走越近,顾临曦看见了易唅晨,笑着大喊:「这麽想念师兄吗,你站在那等多久啦?我都不好意思了。」
易唅晨忍不住翻白眼,他还是那副德x,随即把目光放到他身後那个人身上。那人看起来和小榆差不多年纪,稚neng的脸庞里有一点成熟,那是一种天生的领导者气质。双眸中一点忧郁,那好奇的圆亮眼睛却又显得格外天真无邪。
顾临曦走到他面前时停了下来,正打算询问情况。易唅晨不等他开口,也不管站在一旁的江枫,直接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风师兄收了一个来路不明的nv孩子做徒弟,之後又来了一个疯子,然后就出事了,附近村子接连被灭,我们几名弟子也……」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四周陷入短暂的沉默。
「後来,查出是晚澜阁之人所为,那疯子就是落湘公子,师兄猜测另外一个杀手就是影刃,目前还不知所踪……」
江枫在一旁听着,不免感到奇怪,这晚澜阁在江湖上作恶多端人尽皆知,可是从不会像这样,针对x的屠杀,刻意挑衅,而且还把阁中最着名的两大杀手都派出来了。更何况,这琴韵阁隐逸於世外,本不应与那晚澜阁有任何瓜葛。
探究了一阵始终没一个结果,他决定待空闲之时,传书向姑姑告知此事。
在远处静静观望的楼潇冷冷的望着那名少年,嘴角出现一丝戏谑。
江雪寒,你终於开始出招了吗?这算盘还打得真是时候。
她专注在自己的思虑中,浑然不知墨云风把她刚才神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在想什麽?」
一清冷的嗓音让楼潇的思绪回到现实,四下扫过一眼,身旁除了墨云风没有别人,她才相信刚才提问的人是她的师傅,微微错愕。
「啊……我在想那边那个笑的很好看的人是谁,就是最近大家口中那个你们的大师兄吗?」
嗯,这也不能算是说谎,我的确也挺好奇这个,她心想,然后对自己扮了个鬼脸,无视墨云风那个看白痴一般的眼神。
墨云风只点了点头,四周再度陷入沉默。
「……你为什麽总是那麽安静呀?这样跟你相处的时候压力好大,我受不了啦!」
也许是觉得气氛逐渐尴尬,楼潇一脸委屈的扯着墨云风的袖子发起牢sao,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被弹开。墨云风眉尖挑了一下,对她说的话不予置评。她不知道,他对她说过的话可能已经b和其他所有人说的加起来还要多了。
「既然知道他是你师伯,不会去打声招呼?」
他直接无视她的抱怨,半拖着她往顾临曦、易唅晨还有江枫三人的方向走去。
「喂……等等……」
楼潇不愿被这样拖着,可又舍不得放开他的袖子……虽然纳闷为什麽没有被弹开,难得可以“亲密接触”那麽久,享有这份殊荣。这大好炫耀机会我才不放手呢!
只是当他们三人的视线一看过来她就被迫放手了,她只好撇撇嘴,忿忿的瞪了墨云风一眼。
「唷,小云云,这麽久没见,你还是那个样子啊?」
顾临曦展开最灿烂的笑容热情问候,刚好和听到那个不妙称呼而僵直的墨云风脸上那冻到冰点的表情成对b。楼潇在旁边拚命忍笑,易唅晨受不了这种随x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大师兄,你就别逗他了,他不喜欢这种亲昵的称呼你也知道的。」
「师伯,不如你也给他个称呼吧,小晨晨你觉得如何?」楼潇cha嘴。
「你就是唅晨说的那位很麻烦的姑娘?我倒是挺喜欢……小晨晨我已经叫过好几次了。」
「真的?什麽时候?」楼潇惊讶的说。
「他还小的时候……」
「师兄!」
「停停停,我没兴趣知道你们小时候是什麽关系。」
「楼潇,你别对师兄无礼。」易唅晨皱着眉数落,但是很快的他又纠结起来,一方面不想她对师兄依旧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师兄把他的陈年旧事抖出来。
「小晨晨,闭嘴!」
「你别那样叫!」
「谁管你。」
「小晨晨是我叫的!」
一旁顾临曦假装不悦的开口。
「我什麽时候准你这样叫了!」
易唅晨十分不满的说。
「以前你还叫我曦哥哥的时候!」
「喔?你叫他……曦哥哥?」有戏!楼潇对此很是好奇,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吓出易唅晨一身冷汗。
「那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小时候闹在一起玩哥哥哥哥的叫不是正常的吗……」
「是呀,瞧我们那时两小无猜玩得多快乐,你说说你有多久没陪师兄玩了?小时候说要嫁给师兄的,长大了你该不会不想嫁了吧?」
「师兄,注意言词!我俩都是男子!那种戏言如何能当真!你不要忘了那时说出那种话也是被你整的!」
「男子又怎麽了?而且话是你自己说的,嘴巴长在你身上我还能强迫你开口吗?」
「你……」
楼潇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有待厘清,这对话越说越往奇怪的方向前进,不堪入耳的玩笑话越来越多奇形怪状,楼潇脸上出现了三条线,原来你们小时候都玩的这麽开放?她将视线往墨云风那边移,他只充耳不闻的站在一旁,默默等着他们俩争完,完全无心加入他们的对话。
等他们终於想到还有人在旁边等着,静了下来,他才冷着一张脸问顾临曦。「江雪寒怎麽说?」
顾临曦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把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江枫拉过来。在场等人会意,这不是什麽方便在外人面前说的事,江枫神情略表尴尬,轻轻笑了笑。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暮雪城的少主,江枫小姑娘~」
「呃……大家叫我小枫就行了,还有,我不是姑娘。」
他露出温和的善意笑容,并且下意识站的离墨云风和楼潇远远的。
光是看向墨云风的脸就足以让他阵阵寒意,尤其当和他没有温度的眼神接触,就像直接跳进一桶冰水般。至於那个楼潇,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非常的惶恐,而且他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其他人没有的戾气……她真的是这里的人吗?他们见过面吗?
「你姑姑总算甘愿让你出城啦?」
楼潇打量着他说,语气里是浓浓的嘲讽。江枫愕然,难不成还真见过?!
「难道楼潇你跟他认识?」易唅晨觉得有些奇怪。
楼潇翻了个白眼。
「拜托,江湖上谁不知道暮雪城的城主有一个被她关在城里保护的侄子……算了,你们本来就不问世事,也难怪什麽都不知道。」
「呃……」
姑娘,你在本人面前这样说话真的没问题吗?
「师兄,阁主在等你。」
墨云风对顾临曦说。只是顾临曦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那是各种愤怒和犹豫的混合t,然而却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像是一副……受委屈遭人欺负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下子楼潇彻底对这个大师兄无语了。
「好吧……你们都一起来。小枫你先在这等等。」
於是江枫就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离去。
欸……就这样留我一个人?看着大家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他耸了耸肩,唤来一只信鸽,拿出行囊中的纸笔,然後将信送出去。他在原地四处张望一阵後,听着隐约传来的琴声,兜着圈子数着自己的脚步打发时间。
一步入琴心殿,顾临曦立刻对着站在殿中央微笑的长者怒吼。
「袁音尘你这个臭老头给我说清楚!为什麽要派我去跟那个疯nv人说话!」
「怎麽才出去一趟,你好不容易学会的礼貌和修养都不见了?大呼小叫成何t统?」
似是责备,可是他的语气和笑容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我呸!你自己去听她废话连篇我看你受不受的了,什麽修养什麽礼貌的我不管了!」
易唅晨差点要冲上去堵上他的嘴,可是见阁主没说什麽就打消了念头;楼潇感兴趣的歪头看着,越来越欣赏这个顾临曦;墨云风则是像什麽都没发生一样,冷静的站在一旁。
「好了,别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也只有你才能办好这件事。」
袁音尘依旧微笑着,顾临曦总算也露出笑容。
「我也不是生气。先不说这个,阁里出事了到底是怎麽回事?晚澜阁的人怎麽欺负到我琴韵头上了?」
提到这话题,众人脸se一沉,易唅晨的目光往楼潇这偏了偏,楼潇泰然自若。
「……这个说来话长,你还是先说说和江雪寒谈得如何吧。」易唅晨叹了口气。
「这是我跟阁主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该是讨论接下来该怎麽做吧?情况晨晨大致都跟我说了,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你们不担心?」
「现在是不需要担心了。」
楼潇突然说出一句,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她身上,她似乎也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赶紧解释。
「我的意思是,要担心也等明天再担心,他们既然都特地告诉我们什麽时候会来了,应该在那之前都不会对我们怎样,再说了,看起来他们的目标是我……」
「为何杀你?」
从头到尾沉默的墨云风冷不防的问了一句,楼潇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他又问。
「你从哪里来?」
江枫已经待在殿外好一段时间了,见久久没有人回来,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听过顾临曦和姑姑谈话的内容,想必他们有不少事情要讨论。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却又担心会无礼的误闯什麽禁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忽然,一阵琴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技巧说不上高超,那乐声却如涌出的清泉一般,每一个音都似溅起的水花,那样的活泼,那样的轻快。当旋律渐渐转为柔和,彷佛清澈静止的湖面,偶尔泛起一波涟漪。
他忍不住循着那琴声,想看看弹琴的究竟是谁。他站在一简约的屋子前,保持着一点距离观察着里头的少年。房门是敞开着的,那少年似乎弹得忘了周遭,没有注意有人站在门外盯着他看。江枫看着他略微稚neng的脸庞,这少年似乎和他差不多岁数?他在少年陶醉的神情中看见单纯与天真,不知不觉也看得出神。生活在各种装饰完美的曲意逢迎中,他有多久,没再看见这样纯真的面容?
半个时辰前,纪小榆醒来时也不记得自己什麽时候倒下的,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只是现在脑袋还有些发昏。他在床上呆坐了好一段时间,转头看见窗外晴朗无云的天空,便下了床将门打开,呼x1一大口新鲜空气,然后拿出他十分珍视的那张琴,对着这宜人的天气,弹琴给自己听。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猛一抬头,正好对上一陌生少年那看得痴傻的目光。
「……欸?」
「呃……」
江枫被他吓了一跳,瞬间回魂,然后就觉得有些尴尬了。他看着他的眼睛,在看见了如同那琴音般的澄澈,倒映在他眼中的好像不是这个险恶的江湖,而是一个充斥着美好与真诚的仙境。
好漂亮的眼睛啊。他想。
「你是……?」
纪小榆眨了眨明亮清澈的双眸,确认自己不是病情严重到看见幻觉,这阵子阁里真的好多访客啊……
「啊,我叫江枫,是跟着顾先生一起回来的,会在这里待一阵子。」
江枫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得小榆浑身不自在。
「是这样啊……那个……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
纪小榆微微侧着头问道。
「没、没有……你叫什麽名字啊?」
江枫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虽然依旧看着他,可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紧盯着了。
「我叫纪小榆,榆树的榆。」
他一面报上姓名,一面给江枫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巧,我们的名字都是植物……我的枫是枫树的枫。」
「名字跟植物有关的人很少见吗?」
「是不少啦……」
「那这种巧合就没什麽特别的啦!」
江枫有点无奈的笑了笑,向来聪明又善於交际的他,一时竟找不出其他话题。
第一印象:好难聊,可是好可ai。
「等等……你刚刚说你是跟着顾先生回来的……那人可是在说顾临曦师兄?」
忽然意识到了什麽,小榆眼睛一亮,睁大双眼看着江枫,语气里藏不住焦急。
「是啊,怎……」
话还没说完,只见纪小榆急忙站起来,一边说着「师兄回来了我怎麽都不知道!」一边往门外冲。只是他的病还没痊癒,此刻太大的动作对他的身t来说难以负荷,才到门口就一个不稳,向前扑倒。
他惊呼一声,慌乱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撞击与疼痛。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被一有力的双手抓住,还在错愕的他抬头正好对上了江枫的脸。
「小心一点……你还好吧,你看起来有点虚弱。」
江枫y撑着他的重量,关切的问。
「我没事……呀!」
只是江枫的力气没办法支撑小榆的重量太久,最後是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呜……对不起!」
纪小榆虽是跌到地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这才发现尽责的当个r0u垫的江枫被小榆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江枫想着,早知道刚才别逞英雄了!因为现在纪小榆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垂si的病人一样……他看着他的眼睛已经可以想像到他的眼泪会有多大滴。
「我……我没事啦,你先起来,别哭啊。」
江枫安抚的轻声道。
「对不起!」
纪小榆又道了一个歉,赶忙起身,把眼眶中的sh润抹去後将江枫也扶起来。
江枫突然感到手臂上一阵刺痛,他将袖子往上拉,发现手臂磨破了一层皮,鲜红的血ye从伤口渗出,没有很严重,只是纪小榆看见後就慌得不知所措了。
「你流血了……」
纪小榆担忧的说。江枫看见他的眼眶又盈满了泪水,急忙安慰:「我没事的,小擦伤而已,没事。」
「可是是我害的……」
江枫看见有泪水不安分的从他的眼角试图滑出……不要啊!
「不是啦,是我自己要接住你的,不是你的错,别哭。」
他温柔的笑笑,然后伸手0了0他的头。
「呜……可是……对不起!呜呜呜……」
安抚失败,泪水流下来的频率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了。
「你别哭啊……」
「对不起!」
「现在又是为什麽对不起啊?」
「因为我停不下来……」
「……」
可怕的沉默充斥着整个琴心殿很长一段时间,墨云风的神情高深莫测,楼潇很快的恢复冷静,开口问道:「这很重要吗?」
「你的来历可能和你被追杀的原因有关,
为什麽来这里?
你的轻功和内功是怎麽回事?」
「……」
楼潇再度沉默,被在场所有人的探究目光压得喘不过气。
过了许久,楼潇终於开口,似是总算愿意说出真相。
「我知道的并不多……我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那种被世人遗忘的落魄村子根本没有名字。不知道为什麽,时不时的就会有人来寻仇,村里的人大部分都会武功,有些人来到那地方之前曾经是地方风云人物,所以我也从他们那学到了一点底子,杀掉几个不自量力扰人清净的杂碎轻而易举。」
她停顿,眼中闪过一丝y狠,x1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我有记忆以来就待在那里了,没见过我父母,有位老爷爷收留了我,我不知道他叫什麽,他要我只管叫他爷爷,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那些人常常来找他,可是他很厉害,能打也能跑,偶尔会受点小伤,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生命危险……直到……」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哽咽。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众人安静的听着,气氛沉重。
「是那天要杀我的nv人杀了他!他就在我面前断气……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受那麽重的伤……他断气前交代我一定要来琴韵,不要问我为什麽,他这麽说我就这麽做。是那个nv人把他杀了!当时我看见她了,可是她那时没有杀我,我知道他们一路追着我,他们杀了他,现在还要杀我!」
歇斯底里中她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她平时的沉稳此刻早已消失无踪。她用力的深呼x1,终究没让任何一滴眼泪落下,然后她咬了咬唇,低头奔了出去。
「楼潇!」
易唅晨想追上去,被顾临曦拉住。
「你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然而一旁的墨云风却快步追了出去,不理会身後师兄弟的呼喊。
楼潇在房门前停下,拭去眼中的泪水。她神se沉稳淡漠,与刚才失控的模样判若两人。她抬头望向屋顶,下一秒就轻功落在上头,她坐下来,眺望远方群山朦胧笼罩在夕se中,在雾中若隐若现。
过一会儿,她听见预料中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并没有往声源方向看去,只随口唤了一声「云云。」然后才转头观看他的反应。只见墨云风脸se一僵,看她的眼神b平常冷了许多,还颇有警告意味。她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目光,回敬他一个戏谑的眼神,恶作剧得逞般的轻笑,然后继续望着远处,不再理睬。
「下来。」
「我不要。」
「……」
楼潇托腮等着他离去,等了一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一看他竟已经站在自己身旁,她不禁赞叹起他的轻功,竟然连她都没有发觉。
「你上来做什麽?」
她起身cha着腰问。
「带你下去。」
他才说完,立刻伸手yu抓住她。她有些错愕,又马上反应过来向後跳开一段距离,闪开他的手。
「我说了我不下去,你还有什麽问题就在这里说,不然就滚。」
楼潇摆出一副被冒犯的姿态,戒备的盯着他看。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出乎意料的,他面相群山坐了下来,神se清冷,不发一语。
楼潇犹豫了一阵,也在原地坐下,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望着远方的天际,天se渐渐暗了下来,满天星辉闪烁,耀眼得令人陶醉。
「对不起。」
楼潇骤然瞪大双眼,只差没吓到从屋顶上滚下去,墨云风竟然会道歉!其实仔细想想,有修养的人会道歉是很正常的,会这麽意外大概是因为墨云风几乎不曾有需要道歉的时候吧……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墨云风率先开口,语气里隐隐透出关心,让楼潇又是一阵讶异,但也很快的回归平静。
「你怎麽对这个感兴趣了?」她漫不经心的随口回问。
「不是觉得我安静吗?」墨云风冷冷的答,楼潇轻笑,没打算回答他。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墨云风再度开口。楼潇觉得有些奇怪,他难得的主动寻找话题,难道是还在怀疑她,像套出些什麽话?然而他这句话还是g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将身子挪得离他近了许多,转头问道:「是阁主把你养大的?」墨云风点头回应,楼潇也点头表示会意。
「爷爷对我也不算很好,他不许我哭,不喜我笑,他教我在si亡边缘生存,却没有教我如何做一个人……」
她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陷入过往的回忆中。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确定,从过去到现在,哪一个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墨云风转头看着她的神情,从往常的自信随x,渐渐转变为淡淡的忧伤与迷茫。他回过头看向深沉的夜se,千头万绪全部交织成一个疑问。
你,到底是谁?
过一会儿,他感觉到肩上有一重量靠上来,他愣了一下,转头发现楼潇不知何时睡着了,此刻她的头正倒在他肩上,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她脸上被她疏忽的泪痕。墨云风稍微抬了抬肩,她没醒。
他犹豫了一阵,决定维持现状坐着,抬头望向漫天星辰,忽然觉得它们b以往更璀璨了一些。
易唅晨看着眼前的画面,感觉脸上每一条神经都在ch0u动。他和顾临曦走出琴心殿却不见江枫的身影,四处寻人後竟是看到这种情况,他完全不能接受!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顾临曦,他兴味浓厚的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人,嘴角g起令人感到不妙的微笑。现在是笑的时候吗?易唅晨努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决定想办法先了解现在的情况。
到底为什麽纪小榆你会被暮雪城的少主抱着啦!你们两差不多的身高那样抱在一起就不担心会亲到吗?
江枫看着泪流不止的纪小榆,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他不擅长安慰人。迟疑了一阵,他最後决定伸出双手抱住他安抚。他一手0着他的头,另一手轻抚他的背,不停的轻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突然觉得像是在哄一个始龀之年的孩子。
「哦——」
顾临曦的嗓音从远处传来,江枫吓了一跳,发现他和易唅晨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那的,连忙将纪小榆放开。易唅晨注意到他的目光,不自在的看向别处。纪小榆抬起头,似乎没发现大家神情有异,当他的目光落在顾临曦身上,只见他大喊了一声:「师兄~」然后朝顾临曦的方向跑去,直接扑进他早已伸开的双臂。
「有没有想师兄啊~你怎麽哭了?是不是小枫欺负你了?」
他00他的头,温暖的笑着。
「师兄我真的好想你啊!小枫哥哥没有欺负我,是我把他弄伤了……」
纪小榆有些内疚的说,眼里擒着泪水,转头看向江枫。江枫尴尬的笑了笑,不断表示小擦伤而已不用介怀。只是他有些纳闷……他们俩应该同年吧?怎麽变成“小枫哥哥”了?
顾临曦不理他,只笑着对小榆说:「小榆啊,你知道想道歉的话最好的补偿办法,就是以身相许吗?」
然后易唅晨就看到纪小榆看着江枫认真考虑的表情……不是吧?!
「喂喂喂师兄你不要乱教啊……小枫我这有随身带的药,对付小擦伤绰绰有余的。小榆你的病还没好,快回去休息吧!」说罢就向江枫扔出一个小药瓶,看着他俐落的接住後,拉着顾临曦快步离开。
纪小榆看着两人的背影,再看向江枫,最後聚焦在他手上的药瓶。
「那个……让我帮你擦吧。」
纪小榆提出了想帮忙的请求。
「没事,不用啦,没关系的……好吧。」
他本想再拒绝,可是他看到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後,意识到这可能会让他再哭一次,最後只好答应了。
纪小榆小心翼翼的在他的伤口上抹上气味独特的药物,动作轻得让江枫觉得有点儿痒。他低头看向小榆专注异常的神情,觉得有点好笑。
「那个……以身相许的事……」
纪小榆一边把药瓶的盖子盖上一边怯怯的问道。
「不用了!」
「不行!我一定要补偿你!我会做的事情很多的,尤其是洗衣烧饭这些杂务我最擅长了!」
江枫几乎能看到他眼里散发出耀眼的自豪光芒,无奈的摇头笑了笑。看来他对以身相许这四个字的定义不太一样,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
「真的没关系的,不过是个小小的擦伤你至於吗!」
「呜……那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帮忙好吗?」
江枫闻到了不能再拒绝的味道,只好说:「好啦,但是前提是你得把病给养好,听你师兄说你生病了,现在还好吗?」
「咦,对欸,有点晕……」
才说完纪小榆又倒了下去,江枫赶忙将他接住,觉得从他身上有gu热气袭来。
……都烧得那麽严重了你刚刚到底怎麽撑那麽久的啊?
江枫看向敞开的房门,心里想着他既然本来就在养病,房里应该会有药品什麽的,於是将小榆的身t横着抱起,也不管旁人会怎麽看,反正也没有旁人,往房里走去。
他将小榆放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然后四下张望,果然在桌上看见一些药瓶。他在暮雪曾学过一些药理,这些基本药物的作用他是分得出来的。
他从其中拿出一颗颜se看起来很难吃的药丸,装了一碗水,拿着这些东西坐到床边,把药丸塞进小榆的嘴里,然后微微抬起小榆的头,将一些水和药送进他口中。可是他并没有将药吞进去,而是突然一阵猛烈咳嗽将药咳了出来。江枫有些慌了,他是学过药理,可是他没学过怎麽照顾病人呀!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该怎麽办,他记得曾听某人说以口喂药的效果不错……不是吧,他觉得他今天完全是出卖se相了,虽然对方还算是个可ai的美少年,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又抱又亲有点糟糕啊!
……不对,方法一定有千万种为什麽他第一个就想到以口喂药啦!
「我来处理就好了。」
正在烦恼不知道该怎麽办的的江枫,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是男是nv,他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人身穿琴韵的白袍,头上戴着一顶白se的帽子,帽上垂下一块纱质白布,看不清来人面容,不免有些紧张戒备。
那个人也察觉到他的警戒,用他那独特的嗓音说:「我姓白,是这里的医师,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江枫这才发现他手上提着药箱,稍稍放松了戒备,但是还是对於他容貌与x别的神秘感到有些紧绷。听到最後一句话,这才想到自己与小榆素昧平生,既然医师都来了他就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但他仍旧犹豫了一阵。
「你还在发什麽呆?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那人提高了音量,有些不悦的问,并且将药箱往旁边的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不小的碰撞声。
江枫只觉此人有些强势,便识相的走了出去。走出房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小榆熟睡的脸孔,也看见白医师一手为他施针,另一手不耐烦的摆了摆,催促他离开。
他走出门外,注意到天se已经暗了下来,还意外的发现顾临曦一直站在不远处等着他,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有些尴尬,至於易唅晨,不知道被打发到哪去了。
「走吧,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顾临曦没再出言为难,然而脸上的表情就足以让江枫为难。他很想解释他为什麽当时会抱着小榆,但是顾临曦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说「我什麽都了解了。」但是这样一句话如此让人不安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他们没有走几步路就到了——事实上这房间根本就在纪小榆房间的隔壁。对於这样的安排,江枫已经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无奈了,而且顾临曦还自以为会意的对他眨了眨眼……
「呃…今天……」
「我知道的。」
「不是啊你听我解释……」
「我们家可ai的小榆以後就交给你了」
「是吧!你也觉得他可ai……不对啊交给我什麽啊!」
「洞房事宜我们会帮你们准备好的。」
「我俩都是男的啊!」
「到了适婚年龄找得到对象就要偷笑了好不,谁管你是不是男的,合适最重要嘛~我现在的年龄大概找不到对象了吧,我不能让小师弟步上我的後尘。」
「但是我们真的不是……」
「你真的不用辩解,我都明白了。」
毫不意外的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明白打断了。
顾临曦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带着谜样的笑意离去。江枫走进房内,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铺一张椅子一张书桌,基本上除了样式简约了些,跟他在暮雪城的房间差不多。他虽是暮雪城的少主,但是他本就不喜奢华,所以他的房间在城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他才一坐下,一只信鸽就飞了进来,他取下信件打开,看见他姑姑熟悉的笔迹。
“琴韵发生此事我深感震撼,这也许是让琴韵与我暮雪联手的大好机会。我和鉴华的掌门很快会过去,飞鹊门主会迟一些到。你应该清楚我让你待在那的理由,这很重要,不要让我失望。”
江枫总觉得有些乘人之危的感觉,但他还是纳闷,看起来琴韵自己就能处理得很好,他们真的会因为这样就愿意和暮雪城合作吗?不过好端端的,不问世事的琴韵怎麽会成为晚澜的目标?这麽想着的同时,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楼潇的身影,把自己吓得打了一个寒颤。他总觉得这个姑娘似曾相识,而且绝对不是那种你好请多指教的友善交集。
他决定先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早上再找人多问一些问题,他需要了解更多琴韵的事情,越多越好。姑姑,这是你要我做的,对吧?
墨云风不习惯与人接触,此时楼潇直接睡在他肩上让他深感不自在,但他也有些诧异的发现她睡着後连一根手指都不曾动过,就这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他可以感觉到她平稳的呼x1。他又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拨开已经乱掉而遮盖住她眼睛的浏海,看见她眉头紧锁,心中有一丝微妙的感觉,他并不否认那是关切。
他隐约感觉她在琴心殿说的不全是实话。他已经能肯定她是一切谜团的答案,也可能是一切意外的源头,然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让他无法将她视为一个必须防备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她把一切恐惧藏在沉稳背後的模样,或是她眼中只有在和他独处时才会出现的忧郁。他沉思许久,最後将一切思绪的焦点放在明天的寅时。
明日,是七月初一。
七月初一,寅时。
阁里的气氛异常凝重,阁主难得的站在殿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掩饰的很好,没让人看出他的笑容是y挤出来的。墨云风站在旁边,神se淡漠,楼潇在他身後,似乎十分不想看见现在的情景,格外y沉;顾临曦笑得很热情却很假,易唅晨太yanx的青筋蠢蠢yu动,除了江枫站在一旁看着情势不知所措,还有还在养病不在场的纪小榆,其余所有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没有人开口。最後的最後他们没等到任何杀手的袭击,却等到了个不速之客。
「怎麽回事?感觉跟说好的不一样……」易唅晨强压着怒火小声嘀咕。
「……」
袁音尘定定的看着来人,那是一名长相令人十分惊yan的nv子。她面容标致,身姿袅娜,妆容yan而不俗,衣着样式简单华贵,脸上挂着应酬式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妖媚。然而此时无人凝神欣赏她的美貌,空气里闻得到紧张的气息。她身後跟着一个腰间挂剑的中年男子,从他走路的模样看来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他脸上正气凛然的神情,不知怎的却显得莫名滑稽,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知晓他效忠什麽人的缘故。
「江城主,有失远迎。」
袁音尘维持着浅浅的笑意开口。
「唉,怎麽好意思劳烦袁阁主亲自相迎,我只是听说这里出了事,便来看看,怜鹊会迟些过来。这位是我的护卫,他叫柳言。」
她身旁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顾临曦闻言,往江枫的方向瞄了一眼,江枫感觉到他瞬间扫过来的视线,有些心虚。
易唅晨ch0u了ch0u嘴角,楼潇冷冷的看着江雪寒,似乎有话要说,但她始终是紧闭着双唇,现在不是她该说话的场合。
「既然来了,何不到殿里坐坐?」袁音尘提出了礼貌x的邀请。
「那就麻烦了,不过,我们还是等怜鹊来了再进去吧。」
「不必等了,我到了,抱歉来晚了。」
一个轻柔的悦耳嗓音出现,一绿衣绿裙的nv子踩着端庄的步伐出现在门口。
「怎麽那麽慢?」江雪寒挑起眉问。
「另一座山的山脚下有个村子正流行疫病,我是刚处理完从那儿赶过来的。」她带着礼貌x的微笑回答。
「飞鹊门主医者仁心,真是辛苦了!」袁音尘由衷的赞赏。
「我飞鹊门既有能力医人,就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只是完成我的本分罢了。」怜鹊轻声回答,笑得有些腼腆。「不过,木华子没有来吗?」
「那家伙没什麽主见,来了有什麽用?」
柳言没有放低音量,丝毫没有藏住话语中的嫌弃的意思,除了江雪寒,其他人纷纷暗叹,天底下哪有这种目中无人的护卫?想到目中无人,易唅晨忍不住往楼潇那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si人!
那冷的跟冰一样的表情简直跟师兄一模一样!这是被同化了还是咋的?修养没学,学这个?
「木华子身为鉴华派掌门,有要事无法ch0u身也是正常的是,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这番话语若是凌厉些可能还有些成效,只是江雪寒那懒洋洋的语气,所谓管教下属的表面工夫算是做足了,柳言虽是闭上了嘴,却也没敛起脸上的轻蔑。
毕竟木华子来了也是江雪寒说什麽就答应什麽。
「那麽,就有请各位进去喝杯茶了。」
顾临曦说完,领着众人进入正殿。江雪寒不时向柳言低语几句,然后柳言就会面se严肃的点头,袁音尘和怜鹊一前一後,两人的笑容又微微淡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看着办的无奈。
到了殿内大家各自就坐,虽说是喝茶,该请的无意倒茶,要喝的也无心喝茶,顶多就是换个地方坐着说话,稍微表示一点“待客之道”。
「咳,」江雪寒清了清喉咙。「情况我大概都知道了……」
「柳城主的消息还真灵通。」
顾临曦笑着开口,眼神稍稍往江枫那又瞥了一眼。
「那是,同是一路人,自然得多多关心,我要是再慢点得到消息,你们这又会变成什麽样子?」
易唅晨在心中啐道:谁跟你是一路人?你不来还好,你一来,呵,乌烟瘴气。
「时间紧迫,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知道你们的能力有限,现在情势危急,我们暮雪城将拿出最高的诚意,希望双方都能互相给予帮助,尽快找到这些意外的真相,还人们一个太平盛世,也还你们一个宁静的日子。」
「江城主多虑了,我们能处理。」袁音尘只淡淡的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可是据说你们这si了不少人啊……」江雪寒稍微放大音量,慢慢说着。「杀手还没有抓到不是吗?还有……」她把视线转向楼潇。
「这个有问题的nv孩,你们大概没打算审问她吧?」
楼潇听完,感觉到她敌视的视线,立刻躲到墨云风身後,紧抓着他双臂,从他身侧探出半颗头紧张的窥视——动作流畅自然,却像是刻意而为之。
「审……审问?」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面露怯se。江雪寒似笑非笑,冷眼看着她。
「在场只有你的身份最可疑,况且……自从你来到这里,“意外”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你敢说一切都与你无关?」
「或……或许是我引来了那些人,可是……这不代表……」
「你再怎麽装对我也没用的,你身上的戾气只要是我们江家的人都感应的到,要是不相信,江枫就站在那呢。」
「要瞎说谁都会!戾气是什麽东西听都没听过,就算那东西真的能代表什麽,你看起来一副心怀不轨的模样,而且江枫是你侄子,你们是不是串通好挑拨都很难说!」
江枫错愕的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游移。原来戾气这种东西其他人是看不见的吗?听见楼潇那番话他倒是没有什麽不悦,毕竟他本就是来帮姑姑刺探情报的……
「你若行得正做得端,又何必担心让我审问?」江雪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屈打成招的案例多的是呢……」楼潇低声反驳,始终躲在墨云风身後。
「袁阁主,不如把她交给我,我相信您也察觉到了吧,她就是一切的关键啊……」
「请回吧。」
此时,一道冷清的声音自墨云风口中传出,冰冷、不容拒绝的话语回荡在素雅的大殿。
江雪寒一阵错愕,脸se闪过一丝愠怒。她看向袁音尘,发现他依旧笑而不语,估计是默许了。
「袁阁主,这种发言你也不管管吗?这麽不给我面子?」她冷声说道。
「楼姑娘的事我们会调查的,多谢江城主的好意,您请回吧。」
很明显的,袁音尘也下了逐客令。江雪寒眯起双眼,挑衅的开口。
「发生这样的事,琴韵竟然连交出最可疑的人都不肯,我怕外人怀疑这一切其实琴韵自己也参与其中呢……」她露出和善的微笑,「我会好好调查的……以免琴韵阁清誉受损。」
最後四个字,她格外加重了语气,转身离开前,她瞄了江枫一眼,随後就带着柳言,仓促的离去,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在这里。
江枫无助道:我的好姑姑啊,你刚才的眼神是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吗?
「没我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怜鹊优雅的起身,礼貌的朝袁音尘点了一下头,也离开了殿上。
袁音尘思索了一阵,最後转头向墨云风说:「云风,你和楼潇下山一趟,去烟雨楼府那调查她的身世吧。」
墨云风只静静的点头,楼潇先是愣了一阵,才怯怯的开口。
「为……为什麽?」
「你难道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吗?不好奇自己为什麽被追杀?」
说完,阁主又笑了笑,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们。
「一个师兄才回来,另一个师兄又要走……」易唅晨抱怨。
「怎麽,你嫉妒啊?你嫉妒的话以後师兄带着你出去玩玩转一转呗!」
顾临曦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只是随口说说。
「谁稀罕了……」易唅晨翻着白眼,迳自走出殿外。
「欸,小晨晨你走那麽快做什麽……」
「不要那样叫我!」
江枫看着这场闹剧,摇了摇头,跟着走出殿外打算去看一看纪小榆。
「师傅……」
楼潇望向墨云风,他察觉到她神se有些紧张和不安,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旁徨,脸se稍微柔和了一些。
调查自己的身世,这样也挺好的……吗?
她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感到怀疑,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很想知道,她的父母到底是什麽样的人?他们到底是怎麽si的?
“你可是邪道世家楼氏的後代?”初次见面时,她记得易唅晨是这麽说的,当时只觉得被冒犯,然而此刻她才发现,这句话里透露了许多讯息。
不论是话语的内容,还是他语气中的嫌恶,她不禁在意起,那个“邪道世家”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还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人拿石子扔过她。
「姓楼的垃圾,滚远一点,你不配……」
那人後面说了什麽话她已经忘了,那人怎麽si的她也记不太清楚,大概是对她来说也不怎麽重要吧。
她想得有些出神,墨云风叫了她两次她都没听见,直到她感觉手臂上一拽着她离开的劲道才回神。
「走了,准备下山。」
待所有人都出去,袁音尘自言自语着。
「刚刚好像得罪了什麽人……算了,不要紧。」
「小榆,我来了!你醒了啊?你感觉怎麽样?好点了没?」
「为什麽这麽急急忙忙的,那麽大声就算没醒也被你吵醒啦!我感觉很好啊,白医师很厉害的。」
「我这是担心你呀,你没事就好了,初次见面就又跌倒又昏倒的,我差点被你吓si。」
一走到殿外,江枫就顾不得旁人的视线,往小榆的房间狂奔。
「对了,听说刚才暮雪城的漂亮阿姨来过,你知道他们说了些什麽吗?」
「阿、阿姨……?」
江枫忍着笑,细细品嚐着这两个字的意趣。
「是阿姨没错啊,她虽然很漂亮,可是听说年纪不小了……」
「你是要说她老吗?」
「咦,这麽说的话她好像真的有点老了……」
「好了我明白了,我姑姑的事就先说到这了,不然我会笑到岔气。」
「唔……为什麽会岔气呀?原来她是你姑姑喔?」
「你现在才知道吗?」
纪小榆用力的点点头。
「阁主和师兄没有提过她,我也只看过她的脸几次而已……不过,感觉师兄都很讨厌她呢。」
「他们没提过她,那你是听谁说她年纪不小了?」
「隐隐约约就这麽觉得……我刚刚说是听说的吗?」
「……没事,当我没问吧。」
其实你根本就是自己觉得她很老对吧。
「哦,那他们到底说了什麽啊?我可以知道吗?」
「我也解释不清楚那种复杂的交际……反正b较重要的是你们掌琴师兄和楼姑娘要下山去调查了,说是要从楼姑娘的身世找线索的样子。」
「所以一个师兄才刚回来,另一个师兄又要走了吗……多久会回来啊?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可以待太久……」
江枫忍不住想吐槽,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是怎麽养出来的观念?
「你放心,你师兄那麽强,楼姑娘也有他护着,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说完,江枫下意识的抱了他一下,觉得不妥,尴尬的脸红了一下,赶忙放开。
纪小榆被师兄们又抱又捏的习惯了,也没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是沉思了一阵。
然后,他绽开笑容。
「你会在这里待一阵子对吧?你能多来找我玩吗?师兄们都好忙……而且我喜欢你陪我。」
纪小榆说着,只意识到这话里对他师兄们有些谴责的意味,有些慌乱的闭上了嘴,丝毫不觉有其他不妥。
江枫愣了一阵,也说不清听到那句话的感觉是什麽。
「身世啊……」
楼潇独自待在房里,心情复杂。如果湮山的楼氏真的和她有关……
据说湮山的楼氏原先不住在湮山,他们原本是烟雨镇上有点威望的世家,瞒着外界世代研究y邪之术,先祖楼筝更是利用血脉中的天赋,创造出各种邪术,这种术法的能量就留在血脉中,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传到第十三代,家主楼玶走火入魔连杀十七人,斩首当日又用邪术杀si刽子手和围观者,因此被外界察觉,将楼氏当成邪祟yu斩草除根,只好逃至湮山,人人皆称楼氏为邪道世家。
十九年前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湮山里楼家新宅中出现了不小的动静,第二天宅中只剩满地屍t,被发现时屍t都腐烂的严重,臭味飘在山林间久久不能散去,据说是楼家人修炼邪术遭到反噬,自食恶果。
「没必要这麽惨吧……天底下姓楼的家族那麽多。我可没有什麽炼邪术的血脉,要是有的话……」
她躺了下来,对自己微微一笑。
「那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熟悉的地方。一般的情况下她并不排斥这里,即便在这里的回忆不怎麽愉快。
这里除了一片完全的漆黑、入骨的刺痛寒气、折磨人的绝对寂静,空无一物,一般人待在这里,大概没多久就会发疯。然而这里的折磨对她来说却习以为常。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个梦境的感觉,似乎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回到了她还什麽都不懂的年纪。虽然现在她已到了这个年龄,过程中那些待在这个地方的记忆也没有因为在梦中而暂时忘却,她却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彷佛就是那个时候。
当时那种铭刻入骨的恐惧,此时再次浮现,折磨着她的自尊,即便这里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人,她还是不愿向自己承认自己正在害怕。
她全身紧绷得蜷缩着,闭上眼睛也没什麽意义——因为画面都是同样一片黑暗。奇怪的是,这次的恐惧似乎b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更加的强烈。压迫感不是来自环境,而是从她心中扩散出来,蔓延至全身,挥之不去。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她还在期待会看见一丝丝光亮,但是现在的她b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待在这里,彷佛被迫面对着,她的一无所有,和没有希望的人生。
她猛得惊醒,突如其来的解脱让她茫然了一阵。天还是黑的,她挣扎着爬起来,迟疑的走入夜se,抬头看见一片星空。
她跳上屋顶,彷佛还未从梦境里的恐惧调适,蜷起身躯侧躺在上面,躺在这里不太舒服,但是看着天上悠悠的云,以漫天璀璨为背景静静飘过,似乎有种疗癒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片黑暗,泪水就这麽流下,好似过多以致溢出的痛苦。
懂事以来第一次,她憎恨起自己孤儿这个身份。
有个人轻巧落在她身後,在她身旁静静坐着。
「师傅,怎麽总在这种奇怪的时候找我?」
她不着痕迹的抹去脸上的泪,可惜泛红浮肿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声音隐藏不了她哭过的事实。
「在想身世的事?」
「你是不是特喜欢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你现在不也是用问题回答?」
「……怎麽这时间找我?」
「怎麽这时间躺在屋顶上?」
「……想身世的事。」
「所以躺在屋顶上哭?」
「我没有哭。」
「……」
见她不愿承认,墨云风也没再说什麽,只静静坐在她身旁。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并没有平复,只是碍於他在这里,才装出平静的样子。他不知道她为了什麽痛苦,那种围绕在她身边的绝望和恐惧此刻十分强烈,让人有几乎看得见一团黑暗的错觉。
「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湮山?」
过了一会儿,她的心情终於平静下来,开口确认。预料中的看见墨云风点了一下头。
「路远吗?」
「不远。耗t力,今天好好休息。」
「我睡不着。」
今天光是入睡都格外有压力呢……我果然很在意身世的事吗?
见他打算拿出仙韵,她抓着他的手制止。
「别,你的琴怎麽总拿来哄人睡觉?」
「需要的话,我都在。」
「……谢谢。」
那句话,像一颗定心丸,一直以来她总压抑自己想求助的心情,背负着许多,头一次有人可以依靠,她反而慌了。一次涌上太多的情绪让楼潇难以忍受,以往在某种束缚下维持的平静无波,自从来到这里後,全被打乱了。虽然有些难受,但是,她感觉自己更像是个人。
一波又一波的情绪袭来,困惑,悲伤,胆怯,厌恶,还有一种新的心情,一种她不想承认的脆弱与无力感。她犹豫了一下,往身边的人身上靠过去,紧张的缩了缩身躯。
墨云风对於这种意料之外的举动感到有些讶异,他对这种亲近的举动有些排斥,加上天生t质的特x,旁人只要接近就会被内力弹开。
但是当她靠过来的时候,他抑制了那种内力,忍耐着与人亲近的不自在,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的脆弱。若是不这麽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丝信任会不会就此灰飞烟灭?平时那种看似开朗却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容许内心的软弱被看见的傲气,只有在这样的情景才会淡化。
「师傅,我可以叫你云云吗?」
「不行。」
「那……你要不要叫我潇潇?」
「……你希望我这样叫?」
「可能希望吧……所以你同意了吗?」
「没有。」
「那你可不可以自称个为师来听听?感觉好像很帅!」
「不要。」
「你刚才是不是顿了一下?是在犹豫还是在考虑啊?」
「……」
「快点,你试试嘛,就一次!就一次好不?」
「不要。」
一直躲在林中的少nv悄然离开,轻功飞至山脚,没发出一点声响,彷佛影子一般,难以捉0。
「明天,墨云风和她会下山。」
少nv与另一名nv子会合後,冷淡的开口。即便一同完成任务,她们也不需要有任何的交情。
「我知道了,到时照着说好的做就行。」落湘公子不带任何语气轻声交代。
「你这个没有内功的废物,上次被发现,阁主已经不想留你了,要是再失败,可别怪我,阁主已经授权了。」
那名少nv带着些微的恶意,随意把玩手中的匕首。这些话似是好意提醒,实则是何种心态?除了她自己没人知晓。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要是有人si,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落湘公子淡然道,不经意流露的自信让少nv微微皱了一下眉。
「该说的话都说了,你明白就好。」
不需要再做无谓的争辩,有敌意不代表有脾气。把话说得太满只是在浪费时间,重要的是,俐落地完成任务,向阁主交代。
她们好像不具有人类的情感,因为她们不需要那种东西。
她们不过是杀人的机器,匕首是不需要有感情的。
天se才刚亮得透彻,楼潇迷迷糊糊的醒来,感觉自己枕在一个温暖柔软而结实的不明物t上,这才想起自己昨晚窝在墨云风身侧就睡着了。她转过头,而他刚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接,有些尴尬。在她转过头之前,他们两个的姿势和她睡着前一模一样。
「云云……你该不会都没睡吧?就维持着这姿势……一晚上?」
听到那个不太妙的称呼,墨云风微微皱眉,将她弹开。由於不晓得会被弹多远,在感觉到即将袭来的内力时她就自动退开了一段距离。
「无妨。」
「无妨是怎麽回事,你不用睡觉的?你当你是神仙还是什麽?你刚刚眉头是不是皱了?真的不能这样叫你吗?云云?」
接着就是寒气b人的一眼。
「呃…那不然我加个师傅行不?云云师傅?」
「……出发前先把学过的琴谱全背下。」
「全背下?要si啊!随便一个都长得要命……而且我们不是一早就要出发了吗?」
「凭你的记忆力现在开始背就背得完。记得带肃影。」
「什……你让我带肃影g什麽?就算真用得到,就凭我那琴艺,带那也只是累赘吧!」
「立刻。」
「立刻就立刻……」
楼潇吐了吐舌,起身从屋顶上跃下,进屋收拾去了。墨云风到阁主那再交代了一番,就站在外头等她。
等了一会儿,楼潇带着简便的包袱和肃影往这里直奔而来,墨云风看她穿的不是琴韵的白袍,而是入门前穿的那一身深蓝se的衣k,不以为然的投去一个质问的目光。
「呃……」
楼潇会意,有些心虚道:「哎,穿那种东西爬山我一定受不了,没多久t力就会吃不消了,我这不是不想给你添乱吗?况且,我这样一个x子,穿你们琴韵的校服走在外面能看吗?」
墨云风有些无言,没有答话,只转身示意她跟上,算是勉强接受了她那些说得头头是道的歪理。
下山并不难走,两人轻功都有不凡的程度,因此并未耗时太久。山脚的村落b山中被灭的四个小村子都大得多,以乡村来说也算是热闹。
「云云师傅!你看那边卖的是什麽呀?你以前碰过这些玩意吗?要不要试试看……」
墨云风无视她,也懒得质疑她刚才喊他师傅喊的那麽大声,有没有和她不久前才说的歪理抵触。
「师傅,那边有间酒馆,能不能歇一会,我饿了……」
「……」
不等他回话,她就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进去了,一边暗自想着他定是无奈默许了,否则怎麽可能由着她拉拉扯扯,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他们一踏入酒馆内,老板见墨云风气度不凡,眉宇间的清冷给人一种距离感,还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气质。见他仪态端正优雅,老板一刻也不敢怠慢,暗暗猜想是哪里的大人物,想到自己这间小小的茶馆竟有这样的人物来光临,神情不免出现一些骄傲的神情。墨云风无闲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只静静的等楼潇研究完这里的菜se。倒是楼潇瞄到他的神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老板才惊觉,连忙收敛。
「有什麽拿手菜都送上来吧,我懒得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菜名。」
听见她研究半天後说出来的话,墨云风又是一阵无言,索x维持他一贯的风格,当成什麽都没听到。
老板也有些无言和无奈,也只说了个「好好好,马上来!」就去吩咐一旁b较年轻的小夥计了。
馆内客人不少,角落一桌两名以面纱蒙住半张脸的nv子静坐喝茶,神情似在冷战一般,气氛僵的可怕,其他几个座位有些只有单独一人,有些则空着。隔壁特大的一桌坐着三名身形魁梧的汉子,和两名风度翩翩的公子,有一人正粗声高谈阔论,音量之大引来旁人侧目也不理。
「我说最近出现在村里的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应该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吧,你看看那些si了的,都是这村子里的败类和渣滓!」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用粗哑的声音说。
「这很难说吧,那种si状是人能g出来的吗?」
同桌一名脸型尖瘦的公子反驳,细长的眼睛略带轻蔑的看着他,那大汉专注着喝酒倒是没留意他的眼神。
「莫不是楼家人的怨魂作祟?」
另一名看来温文尔雅的公子穿着淡青se的衣裳,轻摇着手上简朴的摺扇,做出一看来十分可笑的猜测。
「我呸!」
那名大汉吐了一口混着痰的口水,嘲笑道:「蠢货,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
至於另外两名大汉,似乎早就醉倒,瘫在桌上,两人不小的鼾声不规律的交错,偶尔传来几句模糊的呓语。
「有没有,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
那名尖脸的男子不改嘲讽的神se,继续说下去。
「我们就在这村子多待一晚上,半夜呢你就自己在街上溜达,我们等你消息。只租四间房,钱袋在我这你也没办法。」
那男子脸se瞬间刷白,独自和一个未知又会威胁生命的东西面对面,他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
「阿容你别吓他了,我们来这是为了调查,不是为了多添一条命案。」
男子已将摺扇收起,放在一旁,啜了一口茶淡淡的说。
楼潇越听越觉得有趣,嘴角忍不住g起,撑着头默默听着。这村子看来不单纯,有什麽东西专杀半夜在外游荡之人,由於这些人里面多半是些乞儿或流氓,因此当地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担忧,只是难免有些顾忌。
不过,这又g楼家人什麽事了?
「若是怨魂还好说,若是余孽,更要小心。」
「一定是怨魂的,你看看烟雨那座城都成了什麽样子!绝对也跟他们脱不了g系!」
「也是,传闻不是说看到那个楼玶惨白的鬼脸了吗?」那名男子又摇起了摺扇。
「荒郊野岭的,附近又没什麽人家,能看得到的人还活着不奇怪吗?传闻?那定是人家信口胡说的吧?」大汉辩解。
「传言绝不是空x来风。反正就算不是楼家人的魂,我也觉得跟他们有关系。姓楼的没一个好东西。」被唤作阿容的男子刻薄的说。
听到最後一句,楼潇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样的话她没少听,被骂惯了没什麽感觉,加上对方并不是针对她,她没什麽怒意。但是转头看见墨云风对她投来的警告眼神,似是觉得以她的x子很可能动怒,她就偏偏无视他的眼神,走过去踢翻一空着的凳子,一脚踩在上头,皮笑r0u不笑的轻声问:「你们对姓楼的有什麽意见?」
这举动似乎吓到了角落那两名nv子,她们看似有些慌张的瞥了过来,又恢复镇定,视若无睹静静喝着自己的茶。
那名汉子首先站起来,一把扯着她的头发。
「臭丫头,g你p事?看这样子难道你姓楼?那正好,我正想找个姓楼的揍一顿消消气解解闷!在老子面前踹凳子,你以为你是谁呢?」
阿容看好戏似的袖手旁观,另外那名公子合上摺扇,看着眼前的情形,索x闭上眼,眼不见为净。两名喝的烂醉的大汉不知何时翻到了地上,依旧睡得一塌糊涂。
「我就踹个凳子怎麽了?说话那麽大声,没发现旁边的人都在看你吗?我姓楼又怎麽了?你就不怕你打我之前就中了我的邪咒?」
楼潇笑盈盈的任他气的七窍生烟,眼看b常人要大的拳头就要砸过来,她也伸手准备把他的手扭到求饶。
只是这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人抓住,她还来不及转头就见那名男子瞬间向後飞去,跌坐在地还滑行了一阵,撞到一张坐了一个人的桌子,那人惊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到隔壁桌去。地上喝的烂醉的两人惊醒,茫然的看着周遭,看见凛然的墨云风,瞬间呆住。
「你……」
他刚要开口,抬头见墨云风的神se,要说的话全都哽在x口吐不出来了。
墨云风冷冷的看着他,见他放弃咒骂,转头谴责的盯着楼潇,楼潇只耸了耸肩,送他一个心虚微笑。此时馆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楼潇身上,有些还带着敌意,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老板低头大力的擦着手上的盘子,那盘子早已被擦得闪闪发亮。
於是他只好赶紧结了帐,拽着楼潇走人。老板见他们走近,钱也不收了只求他们赶紧走,墨云风直接把钱放在台子上就走出去。
「疼疼疼……别拽了我自己走……哎!」
墨云风没理她,只带着她出了村子,继续往湮山前进。
「唉我说别拽了!你不是最讨厌跟人接触的吗怎麽总ai拽着我的手!」
楼潇被他抓得有些疼也有些愠怒,忍不住冲着他大声了起来。
他总算将她的手放开,两人面对面站着,楼潇撇了撇嘴,不满的看着他,墨云风看她的眼神有些y沉,却能感觉出并不是针对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麽?」
楼潇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刚才我若不在,你可知他们会怎麽对你?」
「就是看你在我才敢这样的……」
她抬起头笑着回答他。
「……」
「师傅是担心我?」
「废话!」
这下子不只楼潇震惊,墨云风自己也吓到了。
破天荒的,“废话”这种话竟然也从墨云风口中出现!
两人沉默了一阵,楼潇见他也是为自己担心,就推起笑容伸手轻扯他的袖子。
「好啦,我错了嘛……云云师傅你别生气了……」
「下次,後果自负。」
他弹开她的手,神情回归平静从容,带着她轻功前往湮山山脚的城镇。
一路上,她神情复杂,对於他的关心感到一些困惑和迷惘,还有……不知所措。
他们轻盈的落地,看见一气派却有些沧桑的大门,门上一块匾额大大写了两个字:烟雨。
楼家曾经紮根的烟雨镇,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繁荣光景。烟雾迷漫,野草漫生,断垣残壁满是一破败景象,邪气森然,也难怪被说成是楼氏怨灵作祟。
刚才那座村子里,两名nv子缓步走到他们两个刚才离开的地方,y冷的神se藏不住她们对於这对师徒的对话感到的愕然。还没站定,两道黑影轻轻一跃,直接朝那两人的目的地飞去。
楼潇和墨云风在门前沉默了许久,里头的浓雾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yan光照耀下,这地方却没有该有的明亮,虽然雾是没有杂质的白,但是就氛围而言这座城就是一片灰se。
「师傅……一直呆站在这好像不是办法,不如让我先看看里面是什麽情况,一有问题马上转身回来?」
「不行,当心迷阵。」
「也是……要是真有问题,估计我怎麽转也出不来……」
还没想到一个好办法,手腕上又一熟悉的握力,他把她拉到身後,自顾自往前走,眼看就要踏进浓雾中。
「喂喂喂你放开,我自己走!」
「你先抓好。」
楼潇迟疑的抓着他的袖子,见他依旧不放手,便揪紧了扯一扯,墨云风这才把手松开。
走进雾中,却完全没有身在雾里的感觉,空气不带任何sh气,令人甚感怪异。楼潇在後面一直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等一下……师傅,你看我!」
墨云风听见她声音不大不小的喊,虽知在浓雾中看不见什麽,还是不自觉的扭过头去,这一看,墨云风的表情瞬间和楼潇一起傻了。
这清晰的五官轮廓,哪有一点被浓雾遮蔽的模样!
「这到底是什麽东西?」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地上看,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原因,然而这下子两人更加茫然了。
这个雾,不是感觉不到,也不是不起遮蔽作用,而是两人踩着的地方附近的雾都自动散开了。
楼潇「咦」了一声,伸手四处0索,非但手中没有雾气里的cha0sh感,她还看见自己的手在那雾气墙上排开了一个几近手掌形状的坑。
「难道这雾只是个障眼法?让人犹豫不敢踏进来,实际上会自动散开?」
楼潇做出了推论,墨云风不答。事实上,这样奇葩让人不知所以的怪雾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若不是楼潇专注在思考这些雾的作用,她现在非常可能在脑中的“墨云风表情全集”多填上好几笔。
「那,我们要不要试试分开来找找?」
楼潇试探x问,既然雾气会自动散开,应该也不用担心x1进雾里的东西,这雾看来无害,很可能只是拿来吓唬一些没什麽本事的人。
墨云风才点了点头,楼潇就放开那只抓着他袖子的手,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回来。」
墨云风开口,楼潇才刚听到他的声音,下一秒便觉师傅的手又抓着她的手腕了。
师傅啊……我是不是该习惯了?她苦笑,同时也开始对他这徒弟控的模样起了兴趣。
「怎麽了师傅?」
「不能距离对方太远,此雾似乎只针对落单之人。」
刚才楼潇一松手,他自然也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只是没走半步就感受到重新聚集过来的雾气,本以为是因为只剩一人所以范围缩小,不料这雾一直缓慢的逐渐聚拢,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赶忙抓了楼潇的手把她重新拽过来,雾气果然又散开了。刚才,他隐约感觉这雾里的东西要是碰到了可没那麽简单。
楼潇反常的沉默不语,他不放心的转头确认,见她神情只是疑惑的有些发愣,只当她是也觉得这雾离奇的不一般,便往雾浓处走去。想知道原因,就得往源头探究!
只是楼潇想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麽一回事。楼潇任他拉着也不知道他们正往哪里走,此时她心里只百般纳闷。
刚才她一个人往前踏了一步,那白雾也随着她的脚步散开了,哪有他所谓“针对落单之人”?
这雾气虽会随他们的脚步自动散去一定范围,却无法让眼前的视野清明,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一些建筑物的轮廓。这荒废的城中格局整齐,杂物不多,一路上他们没踩着或碰着什麽,几乎给人一种那片最浓的雾是在给他们指路的错觉。
忽然,墨云风停在一闭的严实的大门前,这扇门真的不是普通的大,毫不收敛保留楼府当时的气派。这扇大门是沉重的黑,材质看起来破败不堪,白雾散开的范围刚好能让他们看清门上两个有金属质感的装饰。
这门样式倒是简单,就是两个单纯的圆环做装饰,只是仔细看会发现圆环上刻了一些符文,已经有些磨损了。楼潇才轻轻一推,这门就直接给她推开了,看来严实的大门在时间的摧残下也已经脆弱不堪。
「师傅,你不进来吗?」
墨云风犹豫了一下,总觉得他们两个真的是被那浓雾引来这里,有些蹊跷,但他只犹豫的片刻,还是踏了进去,楼潇顺手带上了门。
令两人惊讶的事,刚走进来时里面依旧同外面一样烟雾弥漫,但是在门关上的瞬间,屋里所有的雾都散去了——应该说,如同护卫一般都往墙外聚过去了——里头顿时变得清晰无b,却也骇人无b。
这里怕是荒废已久,哪还有点富贵人家的模样!蛛网遍布,灰尘四处飘,门窗无一完善,更清奇的画面是,一切摆设上全都刻满各种奇怪的咒文,颇有邪教仪式进行现场之风。
「师傅,我们怎麽这麽容易就进来了?这奇雾到底是g嘛的?」
「谨慎调查,小心有异。」
「这里边看起来也没什麽东西,这地方就这麽大,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吧?」
墨云风见暂时没有威胁,楼潇也非无法自保的柔弱nv子,便答应分开寻找线索。
他越找越觉得这屋子似乎跟他过不去。这想法绝非是他搜查无果而恼羞程度做出的判断,而是冷冷静静认认真真的推测。一扇又一扇作用不明又无法打开的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还有一直走回原点这点,他确定自己是被这整座宅邸排斥了,而且是只针对他的排斥。
若不这麽解释,似乎也无法说明,为什麽回到门口十来次,一次都没碰着楼潇,甚至连人影都没见着了。
楼潇才踏进一最小、最破败、最隐秘的房间,就被这房间里铺天盖地的力量流动吓到了,她的闯入就像是一个开关,腐朽的墙壁上顿时浮现一道道咒文,她还来不及ga0清楚怎麽回事,就觉脚下一空,然後完全不给她喘息的空间,她就往下坠落。
坠、坠坠坠……坠落?!
她还来不及惊吓,就被这“洞x”中的奇异光景给震慑,但凡她经过之处壁上就有一个新的咒文亮起,每道咒文的光芒颜se都有些不同,楼潇此刻无暇记住那些符光的颜se,只觉得几种颜se加在一起很是和谐梦幻。
她这才想到自己正在下坠当中,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接触到地面,她调整自己的姿势,凝聚了内力准备面对接下来的冲击。
然後她就落在一堆软呼呼的东西上面。
这一堆软呼呼的东西倒是没那麽神奇,就是大量普通但很柔软蓬松的被褥堆成了一个普通但很柔软紮实的垫子。
她有些狼狈的从被褥堆里爬出来,滚到了冰凉坚y的石地板上。这个地方的格局也很单纯,一道长廊直通到底部一扇门。她见没有别的地方能走,她索x往那扇门走去。
站到了距离那扇门几寸的地方停下,不消她伸手,那扇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都是各种散落泛h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迹与宅里到处看得见的咒文似乎是同一种东西。她拿起其中一张端详了起来。
「看来……这邪道世家的传说也不是虚构,这些咒文看都看不……咦咦我竟然能看懂?!」
她所谓的看“懂”并不是看得懂纸上的内容,咒文这种东西是一种发动力量的媒介,本身不属於文字,无法理解,但是能从符号的形状排列判断出符文的功效。这种东西世人鲜少研究,对人们来说是又奇特又邪门,也难怪人人都邪咒啦邪术啊的安上一大堆不怎麽好听的名称。
她放下手上的纸,转头看向桌上清澈的诡异的铜镜,这一眼,镜上顿时光芒大作,又是密密麻麻的咒文亮起。
这一次,楼潇感觉脑中一记类似遭受重击的感觉,没有任何疼痛晕眩或声响,单纯就是被东西敲了一记的感觉。然后,一个不属於她脑海中的画面也跟着敲了进来。
那是一种很异样的感受,起初她不太适应,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只是眼前黑压压的漆黑一片。
等到适应了这种感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憔悴的面容,接着是他带着的一家老小,这地方似乎是个大厅,一群人聚在这里,神se尽是哀戚。
其中一个年轻的nv子泪汪汪的说了话。
「怎麽能……怎麽能这样对我们?怎麽能说我们全家都是……」
「够了,莫再提。唉……现在这样不见得是件坏事。」
「别傻了,你觉得逃到这荒山野岭,那些发疯的人就不会找我们算帐了?」
「那又能怎样?眼下我们还能怎样?连我都不知道他平常都在哪g些什麽,现在他杀了人还是事实……」
楼潇一脸茫然听着他们的对话,只困惑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随着脑海中浮现的刚才镜面上出现的咒文,她顿时了然。
这里应该是整个楼氏逃亡至湮山後发生的事,而山里的那座宅子里必然也有一面相对的铜镜,使她看见了那一段曾映下的画面。
只是,为什麽偏偏让她看了这一段呢?
画面忽然一阵高速流转,顿时到了一个无月无风的夜晚,楼家人正熟睡着。忽然,大门无声无息的幽幽开启,门外站着两个人,带头的人裹着黑se的斗篷,他身後的人跟在他身後,身形看起来有些犹豫。两个人影的脸虽然都正面朝向她,在这漆黑之中却无法看清。
她见他们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一个一个老弱妇孺,却在那名男子前停顿了一阵,周身都是恶意。
「该醒了吧?」
这话里的语气危险异常,那男子也察觉到了威胁,骤然睁眼,猛的坐起,紧盯着眼前这个意图不明之人。
「姓楼的,我来报仇了。」
「报仇?」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她可以就这个语气判断,他是真的不解自己跟谁结下了什麽深仇大恨。
那戴着斗篷之人发出一森寒的冷笑,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男子吓得瑟缩了一下,这才想到往四周看去,这才看见满地的鲜血与屍t。
「这……这这这这……你们!」
楼潇突然觉得,事情非常不单纯。不但不单纯,而且还不妙的很!
「……阿娘?」
「零儿?霏儿?」
「你们……你们为什麽不回答?」
男子颤抖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唤着已经si去的亲人,但是楼潇明白,那两个不速之客明白,他自己也明白,他已经不会再听到任何回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到底是什麽人!把我们b到这里还不够!人不是都si了吗为什麽事情还没完——!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崩溃的哭号,抱着头缩在一角。为首的那个人不知用了什麽,手上忽的亮起一团惨白se的火光,两人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是人非人,非鬼似鬼。
「楼先生,这副窝囊样可一点也不像你们家的作风。」
那人一派轻松闲聊似的对着在地上已经缩到不能再缩的男人说,找了张椅子惬意的坐了下来。他一说完,男人疑惑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悲伤又恐惧,更多的是不甘,各种情绪让他的脸孔挤压的扭曲可怖。
「你……你什麽意思?」
「楼先生当真好记x,怕是你们家这档事做得多了,杀过什麽人都忘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麽!」
「你要是不记得,那我就告诉你!你们曾经用邪术,亲手杀了我爹,我娘,我兄长,我姐姐,我的所有亲人!」
「邪术……又是邪术!你们这些疯子自己得罪人出事了就全往我们身上盖!什麽邪咒什麽邪术我听都没听过!我们家唯一可能会那种东西还杀过人的早就si了!凭什麽他si了我们还得继续承受他造的孽!」
「呵,你们楼家人的手上哪个是乾净的,我的家人亲人故友一夕之间全没了,你说只有一人,我不信!你家里其他人呢?成年的男的就只有你一个?你的父亲呢?你的祖父呢?」
「他们老早就si透了!化成灰入了土找不着了!」
「你撒谎,学了那种东西怎麽可能和常人一样短命?谁信?既然你不说,我正好心情差得很,想找人开刀。」
说罢,他向站在他身後那人b了一个手势。那人剑法俐落,只是随意的一剑,他轻轻一挑,一根长形物t伴随着深seyet的洒落和那人的惨叫飞了起来,落到那个人手中。楼潇猜测,那不离十是那倒楣男子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越早让我见到人,你的手指就能保留越多。」
这句话里,尽是满足的笑意。那男人嚎了一阵,缓了缓,抓着手掌不住喘气,再度开口。
「我说了,活人我交不出来,不然我带你们去他们的坟墓里挖,不远的……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
「你继续,我耗着。」
「啊、啊啊……」
他似是疼得说不出话,在地上如虫一般挣扎蠕动着。那人的耐心似乎已然见底,他站起来,亲自重重朝他的腹部重重踹了一脚。
「咕啊!咳、咳……」
「你的邪术不是很厉害吗?怎麽不反抗?你快对我下咒呀!我来看看到底是多厉害的东西!」
「我……不会……咳咳……」
「哼,si道临头就别装了,你会不会,我还不知道吗?那种力量曾为你所用就必查得出,你再怎麽嘴y,我看看你身上的痕迹也就什麽都知道了。」
「你来啊!看啊!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你那所谓的痕迹!来啊!我怕你吗!呜噢!」
他这豁出去的一喊已是困难非常,过於激动又强行压抑疼痛,此时他的伤害裂开更大,又是一波血花飞溅。
那人笑了笑,伸手不知做了什麽动作,触碰了那男子什麽地方,刹那间一阵强大的光芒照亮整个室内,楼潇不禁赞叹。这光芒显示出这人的境界已是高深的足以踏平半边天下。这样的内力本就跟寻常方法不同,这下子,若是这男人身上真的藏有什麽力量,无论他用什麽法子压抑,都无所遁形。
浑身都是伤口,jg神也陷入崩溃状态,这光芒突然一闪,他险些晕了过去,被那人一记内力强行维持清醒。楼潇颤了一下,觉得这种恶劣的内功有些熟悉。
光芒逐渐消退,那人的脸se也随光芒的的黯淡沉了下去。
「这怎麽可能……你……刚刚说你先人坟墓在哪里?」
那个男子此时已气若游丝,见到他的脸se不对,似乎明白了对他造成打击的方法——那就是证明他所说并非事实。
「就在……後面……不远……我家世代先祖……全、全都……埋在那……」
不等他说完,那两人就往他说的方向奔去。镜子不会自己移动,楼潇的视角没办法跟着他们过去,她只好漠然看着地上那个男人痛苦万分,若有若无的sheny1n。
等了一阵,那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他身後那人想扶住他,被他激动地一手挥开。
「怎麽可能……我修炼这麽多年,什麽旁门左道也都试过,把自己ga0成这个模样就是为了这一刻好好为他们报仇……然后现在要告诉我,我要报仇的对象,早就全si了!」
「源辰,你先冷静……」
「凭什麽要我冷静!月傲天我告诉你,你不懂我的感受就给我闭嘴!这麽多年我到底为了什麽!还以为是什麽厉害的角se,现在全都si了,剩下来的人还是个废物,我这样报仇有什麽意义!为什麽!你告诉我凭什麽!」
他歇斯底里的吼叫一番,最後目光停留在那名男子身上。
他稍微停顿了一阵,然後发出一长串令人不舒服的疯狂笑声,随即一步跨了过去,举拳往那人身t上砸。
他一拳一拳落下,每一拳都灌注了汹涌的内力;每一拳砸下发出的声响都有如山崩,整间屋子都在摇晃;每一拳都伴随一声万分凄厉万分绝望万分痛苦的长号。直到嚎声越来越小,已经成为一团糊状物的肢t再也无法ch0u搐,他才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
然後,一声又一声,清晰但有些微弱的,孩子的牙牙学语,从另一间房里传出。被换作“源辰”的人迟疑的一下,往声音的方向走去,月傲天滞了滞,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楼潇看见那人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也没什麽危机意识,看见眼前的陌生人,竟也没有哭泣,只是睁着好奇的眼睛愣愣的盯着看。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婴儿,夹杂着杀气的怨恨与y冷吓得那婴孩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月傲天看着他,看起来想开口说点什麽,楼潇看见他的神情,无疑就是想让那个人饶过这孩子的命。
月傲天才刚把嘴张开,他就厉声喝道:「闭嘴!」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抱着他转过身踢开了大门,飞身离去。月傲天见状也迅速跟上,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楼潇的意识回到了那堆满纸的房间里,晃神了好一会儿。
若是在平常,她可以打趣的说出许多不合时宜的玩笑自娱,例如:「想不到楼家人的si竟是这样一场寻仇的闹剧」、「不过就是想报仇的人si了至於这样暴跳如雷吗」,然而此时的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透过铜镜看到的这一段,除了楼家人灭门的真相,还透露出更多让她感到惊骇的事实。
刚才,他身後那个人喊他「源辰」。
她稍微理了理思绪,将注意力放在整个房间的咒文上。她花了一番心力和时间记下了这些咒文,便匆匆循着原路去和墨云风会合。她所经之处身後又是咒文光辉亮起,长廊彷佛被瞬间压缩,走到尽头看到那堆被褥时,一阵天昏地暗,她眨眼又出现在那间格局破败的普通房间里。
楼潇走了出去,朝大门方向前进。远远望去,墨云风正坐在原来的地方闭眼静心打坐。
「不是说分头行动找线索吗?你怎麽坐在门口纳凉?」
「这宅邸不会让我找到什麽的。」
「咦?」
楼潇走到他身边站定,有些疑惑。墨云风轻轻吁出一口气。
「先出去再说吧。」
「喔……」
楼潇听到这句话,想也没想就把门推开,墨云风见了,脸se微变。楼潇感觉不到身後有人跟上来,转过头看了看。
「……师傅?」
「刚才,我打不开这扇门。」
「……我知道,」楼潇见他必也猜到了什麽,也不打算隐瞒。「刚才在里面看到了点东西,我的身世好像还真和这里关系不浅。」
难怪那些雾气只在楼潇身旁自动散开,难怪她那麽轻易就能找到一间密室,又难怪她能无师自通的看懂那些咒文。楼氏血脉一说,并不只是一个传言。
「那现在知道,我就是邪道世家楼氏的後裔,你可後悔带我回琴韵,收我为徒?」
楼潇故作轻松的问,但是她心里明白,她不期待他的答案。虽然她觉得他不见得会嫌弃,但是自从猜到了自己的身世,连她对自己的态度都失去了什麽。
「何为邪?」
「嗯?」
「何为恶?」
「……也许世人会说,害人伤人者必为邪,然而这邪与恶的标准终究还是人定的,谁与众不同,违背大家所期望的样子,谁就是邪,谁就是恶,哪一天会被以什麽样的理由扣上什麽样的恶名,谁都说不准。」
「那,邪与恶,岂是血脉能界定的?」
「……」
「无论你流着什麽样的血,我都不会嫌恶你。」
「师傅……」
她突然很想扑上去将他紧紧的抱住,安心的感觉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使她的身t不住颤抖,脸上满是错愕,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此时,杀气闪现,两人同时警惕的转头。两道窈窕身形,一身朴素黑衣,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後。
没有任何困惑,没有任何迟疑,利刃刺人的锋芒与琴音奏出的柔和光辉相击,楼潇身上除了那张肃影琴外没有其他能防身的东西,被墨云风护在身後。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飘忽不定,手持匕首,一次次直取人要害,却始终碍於墨云风所奏的破魔音威力,无法近他的身,连衣服都没碰着。
其中一对刀光黯淡,不带任何内息,另一刀光只有一道,随着杀意的提升散发着招摇的紫se炫光,使她流畅的动作中带点媚se。
楼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情况,现在她手边没有顺手的武器,要动作似乎也只能靠那张她弹得不怎麽样的琴,然而她一方面担心琴艺不jg会造成反效果,另一方面又只想听墨云风的琴音。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情看起来毫不费力,那两人的身手即便合力也在墨云风之下,其中一人似乎还不具内力,她就乾脆在墨云风身後悠闲观战。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似是终於瞧见一旁纳凉的楼潇,一把闪着一模一样的紫光的匕首从後面飞过来,速度之快如同一枝箭矢。
「师傅小心!那匕首是一对的!」楼潇惊喊,却不知道那名匕首瞄准的是她。
墨云风见状,对着楼潇喊道:「让开,瞄准你的。」此时他不敢大意,手中曲调一转,一段b护盾音更高阶的仙障曲奏出,挡下那柄匕首。
不料,另一个方向,一片片锐利的细小刀刃朝这边飞来。这种暗器随处可见,可是伴随这些暗器的凌厉劲风,在在显示了使用之人的高深。
「落湘公子?晚澜?」楼潇失声惊呼。
墨云风弹出再次一声仙障曲,挡下了那道紫光,然而那看似平凡的暗器却没有减缓攻势的趋势,反而更加强劲。
「师傅,那暗器经过特殊处理的,琴音不管用!你上次和落湘对上时她肯定留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