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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8迷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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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潇和墨云风在门前沉默了许久,里头的浓雾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yan光照耀下,这地方却没有该有的明亮,虽然雾是没有杂质的白,但是就氛围而言这座城就是一片灰se。

「师傅……一直呆站在这好像不是办法,不如让我先看看里面是什麽情况,一有问题马上转身回来?」

「不行,当心迷阵。」

「也是……要是真有问题,估计我怎麽转也出不来……」

还没想到一个好办法,手腕上又一熟悉的握力,他把她拉到身後,自顾自往前走,眼看就要踏进浓雾中。

「喂喂喂你放开,我自己走!」

「你先抓好。」

楼潇迟疑的抓着他的袖子,见他依旧不放手,便揪紧了扯一扯,墨云风这才把手松开。

走进雾中,却完全没有身在雾里的感觉,空气不带任何sh气,令人甚感怪异。楼潇在後面一直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等一下……师傅,你看我!」

墨云风听见她声音不大不小的喊,虽知在浓雾中看不见什麽,还是不自觉的扭过头去,这一看,墨云风的表情瞬间和楼潇一起傻了。

这清晰的五官轮廓,哪有一点被浓雾遮蔽的模样!

「这到底是什麽东西?」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地上看,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原因,然而这下子两人更加茫然了。

这个雾,不是感觉不到,也不是不起遮蔽作用,而是两人踩着的地方附近的雾都自动散开了。

楼潇「咦」了一声,伸手四处0索,非但手中没有雾气里的cha0sh感,她还看见自己的手在那雾气墙上排开了一个几近手掌形状的坑。

「难道这雾只是个障眼法?让人犹豫不敢踏进来,实际上会自动散开?」

楼潇做出了推论,墨云风不答。事实上,这样奇葩让人不知所以的怪雾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若不是楼潇专注在思考这些雾的作用,她现在非常可能在脑中的“墨云风表情全集”多填上好几笔。

「那,我们要不要试试分开来找找?」

楼潇试探x问,既然雾气会自动散开,应该也不用担心x1进雾里的东西,这雾看来无害,很可能只是拿来吓唬一些没什麽本事的人。

墨云风才点了点头,楼潇就放开那只抓着他袖子的手,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回来。」

墨云风开口,楼潇才刚听到他的声音,下一秒便觉师傅的手又抓着她的手腕了。

师傅啊……我是不是该习惯了?她苦笑,同时也开始对他这徒弟控的模样起了兴趣。

「怎麽了师傅?」

「不能距离对方太远,此雾似乎只针对落单之人。」

刚才楼潇一松手,他自然也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只是没走半步就感受到重新聚集过来的雾气,本以为是因为只剩一人所以范围缩小,不料这雾一直缓慢的逐渐聚拢,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赶忙抓了楼潇的手把她重新拽过来,雾气果然又散开了。刚才,他隐约感觉这雾里的东西要是碰到了可没那麽简单。

楼潇反常的沉默不语,他不放心的转头确认,见她神情只是疑惑的有些发愣,只当她是也觉得这雾离奇的不一般,便往雾浓处走去。想知道原因,就得往源头探究!

只是楼潇想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麽一回事。楼潇任他拉着也不知道他们正往哪里走,此时她心里只百般纳闷。

刚才她一个人往前踏了一步,那白雾也随着她的脚步散开了,哪有他所谓“针对落单之人”?

这雾气虽会随他们的脚步自动散去一定范围,却无法让眼前的视野清明,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一些建筑物的轮廓。这荒废的城中格局整齐,杂物不多,一路上他们没踩着或碰着什麽,几乎给人一种那片最浓的雾是在给他们指路的错觉。

忽然,墨云风停在一闭的严实的大门前,这扇门真的不是普通的大,毫不收敛保留楼府当时的气派。这扇大门是沉重的黑,材质看起来破败不堪,白雾散开的范围刚好能让他们看清门上两个有金属质感的装饰。

这门样式倒是简单,就是两个单纯的圆环做装饰,只是仔细看会发现圆环上刻了一些符文,已经有些磨损了。楼潇才轻轻一推,这门就直接给她推开了,看来严实的大门在时间的摧残下也已经脆弱不堪。

「师傅,你不进来吗?」

墨云风犹豫了一下,总觉得他们两个真的是被那浓雾引来这里,有些蹊跷,但他只犹豫的片刻,还是踏了进去,楼潇顺手带上了门。

令两人惊讶的事,刚走进来时里面依旧同外面一样烟雾弥漫,但是在门关上的瞬间,屋里所有的雾都散去了——应该说,如同护卫一般都往墙外聚过去了——里头顿时变得清晰无b,却也骇人无b。

这里怕是荒废已久,哪还有点富贵人家的模样!蛛网遍布,灰尘四处飘,门窗无一完善,更清奇的画面是,一切摆设上全都刻满各种奇怪的咒文,颇有邪教仪式进行现场之风。

「师傅,我们怎麽这麽容易就进来了?这奇雾到底是g嘛的?」

「谨慎调查,小心有异。」

「这里边看起来也没什麽东西,这地方就这麽大,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吧?」

墨云风见暂时没有威胁,楼潇也非无法自保的柔弱nv子,便答应分开寻找线索。

他越找越觉得这屋子似乎跟他过不去。这想法绝非是他搜查无果而恼羞程度做出的判断,而是冷冷静静认认真真的推测。一扇又一扇作用不明又无法打开的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还有一直走回原点这点,他确定自己是被这整座宅邸排斥了,而且是只针对他的排斥。

若不这麽解释,似乎也无法说明,为什麽回到门口十来次,一次都没碰着楼潇,甚至连人影都没见着了。

楼潇才踏进一最小、最破败、最隐秘的房间,就被这房间里铺天盖地的力量流动吓到了,她的闯入就像是一个开关,腐朽的墙壁上顿时浮现一道道咒文,她还来不及ga0清楚怎麽回事,就觉脚下一空,然後完全不给她喘息的空间,她就往下坠落。

坠、坠坠坠……坠落?!

她还来不及惊吓,就被这“洞x”中的奇异光景给震慑,但凡她经过之处壁上就有一个新的咒文亮起,每道咒文的光芒颜se都有些不同,楼潇此刻无暇记住那些符光的颜se,只觉得几种颜se加在一起很是和谐梦幻。

她这才想到自己正在下坠当中,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接触到地面,她调整自己的姿势,凝聚了内力准备面对接下来的冲击。

然後她就落在一堆软呼呼的东西上面。

这一堆软呼呼的东西倒是没那麽神奇,就是大量普通但很柔软蓬松的被褥堆成了一个普通但很柔软紮实的垫子。

她有些狼狈的从被褥堆里爬出来,滚到了冰凉坚y的石地板上。这个地方的格局也很单纯,一道长廊直通到底部一扇门。她见没有别的地方能走,她索x往那扇门走去。

站到了距离那扇门几寸的地方停下,不消她伸手,那扇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都是各种散落泛h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迹与宅里到处看得见的咒文似乎是同一种东西。她拿起其中一张端详了起来。

「看来……这邪道世家的传说也不是虚构,这些咒文看都看不……咦咦我竟然能看懂?!」

她所谓的看“懂”并不是看得懂纸上的内容,咒文这种东西是一种发动力量的媒介,本身不属於文字,无法理解,但是能从符号的形状排列判断出符文的功效。这种东西世人鲜少研究,对人们来说是又奇特又邪门,也难怪人人都邪咒啦邪术啊的安上一大堆不怎麽好听的名称。

她放下手上的纸,转头看向桌上清澈的诡异的铜镜,这一眼,镜上顿时光芒大作,又是密密麻麻的咒文亮起。

这一次,楼潇感觉脑中一记类似遭受重击的感觉,没有任何疼痛晕眩或声响,单纯就是被东西敲了一记的感觉。然后,一个不属於她脑海中的画面也跟着敲了进来。

那是一种很异样的感受,起初她不太适应,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只是眼前黑压压的漆黑一片。

等到适应了这种感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憔悴的面容,接着是他带着的一家老小,这地方似乎是个大厅,一群人聚在这里,神se尽是哀戚。

其中一个年轻的nv子泪汪汪的说了话。

「怎麽能……怎麽能这样对我们?怎麽能说我们全家都是……」

「够了,莫再提。唉……现在这样不见得是件坏事。」

「别傻了,你觉得逃到这荒山野岭,那些发疯的人就不会找我们算帐了?」

「那又能怎样?眼下我们还能怎样?连我都不知道他平常都在哪g些什麽,现在他杀了人还是事实……」

楼潇一脸茫然听着他们的对话,只困惑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随着脑海中浮现的刚才镜面上出现的咒文,她顿时了然。

这里应该是整个楼氏逃亡至湮山後发生的事,而山里的那座宅子里必然也有一面相对的铜镜,使她看见了那一段曾映下的画面。

只是,为什麽偏偏让她看了这一段呢?

画面忽然一阵高速流转,顿时到了一个无月无风的夜晚,楼家人正熟睡着。忽然,大门无声无息的幽幽开启,门外站着两个人,带头的人裹着黑se的斗篷,他身後的人跟在他身後,身形看起来有些犹豫。两个人影的脸虽然都正面朝向她,在这漆黑之中却无法看清。

她见他们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一个一个老弱妇孺,却在那名男子前停顿了一阵,周身都是恶意。

「该醒了吧?」

这话里的语气危险异常,那男子也察觉到了威胁,骤然睁眼,猛的坐起,紧盯着眼前这个意图不明之人。

「姓楼的,我来报仇了。」

「报仇?」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她可以就这个语气判断,他是真的不解自己跟谁结下了什麽深仇大恨。

那戴着斗篷之人发出一森寒的冷笑,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男子吓得瑟缩了一下,这才想到往四周看去,这才看见满地的鲜血与屍t。

「这……这这这这……你们!」

楼潇突然觉得,事情非常不单纯。不但不单纯,而且还不妙的很!

「……阿娘?」

「零儿?霏儿?」

「你们……你们为什麽不回答?」

男子颤抖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唤着已经si去的亲人,但是楼潇明白,那两个不速之客明白,他自己也明白,他已经不会再听到任何回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到底是什麽人!把我们b到这里还不够!人不是都si了吗为什麽事情还没完——!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崩溃的哭号,抱着头缩在一角。为首的那个人不知用了什麽,手上忽的亮起一团惨白se的火光,两人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是人非人,非鬼似鬼。

「楼先生,这副窝囊样可一点也不像你们家的作风。」

那人一派轻松闲聊似的对着在地上已经缩到不能再缩的男人说,找了张椅子惬意的坐了下来。他一说完,男人疑惑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悲伤又恐惧,更多的是不甘,各种情绪让他的脸孔挤压的扭曲可怖。

「你……你什麽意思?」

「楼先生当真好记x,怕是你们家这档事做得多了,杀过什麽人都忘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麽!」

「你要是不记得,那我就告诉你!你们曾经用邪术,亲手杀了我爹,我娘,我兄长,我姐姐,我的所有亲人!」

「邪术……又是邪术!你们这些疯子自己得罪人出事了就全往我们身上盖!什麽邪咒什麽邪术我听都没听过!我们家唯一可能会那种东西还杀过人的早就si了!凭什麽他si了我们还得继续承受他造的孽!」

「呵,你们楼家人的手上哪个是乾净的,我的家人亲人故友一夕之间全没了,你说只有一人,我不信!你家里其他人呢?成年的男的就只有你一个?你的父亲呢?你的祖父呢?」

「他们老早就si透了!化成灰入了土找不着了!」

「你撒谎,学了那种东西怎麽可能和常人一样短命?谁信?既然你不说,我正好心情差得很,想找人开刀。」

说罢,他向站在他身後那人b了一个手势。那人剑法俐落,只是随意的一剑,他轻轻一挑,一根长形物t伴随着深seyet的洒落和那人的惨叫飞了起来,落到那个人手中。楼潇猜测,那不离十是那倒楣男子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越早让我见到人,你的手指就能保留越多。」

这句话里,尽是满足的笑意。那男人嚎了一阵,缓了缓,抓着手掌不住喘气,再度开口。

「我说了,活人我交不出来,不然我带你们去他们的坟墓里挖,不远的……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

「你继续,我耗着。」

「啊、啊啊……」

他似是疼得说不出话,在地上如虫一般挣扎蠕动着。那人的耐心似乎已然见底,他站起来,亲自重重朝他的腹部重重踹了一脚。

「咕啊!咳、咳……」

「你的邪术不是很厉害吗?怎麽不反抗?你快对我下咒呀!我来看看到底是多厉害的东西!」

「我……不会……咳咳……」

「哼,si道临头就别装了,你会不会,我还不知道吗?那种力量曾为你所用就必查得出,你再怎麽嘴y,我看看你身上的痕迹也就什麽都知道了。」

「你来啊!看啊!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你那所谓的痕迹!来啊!我怕你吗!呜噢!」

他这豁出去的一喊已是困难非常,过於激动又强行压抑疼痛,此时他的伤害裂开更大,又是一波血花飞溅。

那人笑了笑,伸手不知做了什麽动作,触碰了那男子什麽地方,刹那间一阵强大的光芒照亮整个室内,楼潇不禁赞叹。这光芒显示出这人的境界已是高深的足以踏平半边天下。这样的内力本就跟寻常方法不同,这下子,若是这男人身上真的藏有什麽力量,无论他用什麽法子压抑,都无所遁形。

浑身都是伤口,jg神也陷入崩溃状态,这光芒突然一闪,他险些晕了过去,被那人一记内力强行维持清醒。楼潇颤了一下,觉得这种恶劣的内功有些熟悉。

光芒逐渐消退,那人的脸se也随光芒的的黯淡沉了下去。

「这怎麽可能……你……刚刚说你先人坟墓在哪里?」

那个男子此时已气若游丝,见到他的脸se不对,似乎明白了对他造成打击的方法——那就是证明他所说并非事实。

「就在……後面……不远……我家世代先祖……全、全都……埋在那……」

不等他说完,那两人就往他说的方向奔去。镜子不会自己移动,楼潇的视角没办法跟着他们过去,她只好漠然看着地上那个男人痛苦万分,若有若无的sheny1n。

等了一阵,那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他身後那人想扶住他,被他激动地一手挥开。

「怎麽可能……我修炼这麽多年,什麽旁门左道也都试过,把自己ga0成这个模样就是为了这一刻好好为他们报仇……然后现在要告诉我,我要报仇的对象,早就全si了!」

「源辰,你先冷静……」

「凭什麽要我冷静!月傲天我告诉你,你不懂我的感受就给我闭嘴!这麽多年我到底为了什麽!还以为是什麽厉害的角se,现在全都si了,剩下来的人还是个废物,我这样报仇有什麽意义!为什麽!你告诉我凭什麽!」

他歇斯底里的吼叫一番,最後目光停留在那名男子身上。

他稍微停顿了一阵,然後发出一长串令人不舒服的疯狂笑声,随即一步跨了过去,举拳往那人身t上砸。

他一拳一拳落下,每一拳都灌注了汹涌的内力;每一拳砸下发出的声响都有如山崩,整间屋子都在摇晃;每一拳都伴随一声万分凄厉万分绝望万分痛苦的长号。直到嚎声越来越小,已经成为一团糊状物的肢t再也无法ch0u搐,他才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

然後,一声又一声,清晰但有些微弱的,孩子的牙牙学语,从另一间房里传出。被换作“源辰”的人迟疑的一下,往声音的方向走去,月傲天滞了滞,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楼潇看见那人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也没什麽危机意识,看见眼前的陌生人,竟也没有哭泣,只是睁着好奇的眼睛愣愣的盯着看。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婴儿,夹杂着杀气的怨恨与y冷吓得那婴孩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月傲天看着他,看起来想开口说点什麽,楼潇看见他的神情,无疑就是想让那个人饶过这孩子的命。

月傲天才刚把嘴张开,他就厉声喝道:「闭嘴!」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抱着他转过身踢开了大门,飞身离去。月傲天见状也迅速跟上,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楼潇的意识回到了那堆满纸的房间里,晃神了好一会儿。

若是在平常,她可以打趣的说出许多不合时宜的玩笑自娱,例如:「想不到楼家人的si竟是这样一场寻仇的闹剧」、「不过就是想报仇的人si了至於这样暴跳如雷吗」,然而此时的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透过铜镜看到的这一段,除了楼家人灭门的真相,还透露出更多让她感到惊骇的事实。

刚才,他身後那个人喊他「源辰」。

她稍微理了理思绪,将注意力放在整个房间的咒文上。她花了一番心力和时间记下了这些咒文,便匆匆循着原路去和墨云风会合。她所经之处身後又是咒文光辉亮起,长廊彷佛被瞬间压缩,走到尽头看到那堆被褥时,一阵天昏地暗,她眨眼又出现在那间格局破败的普通房间里。

楼潇走了出去,朝大门方向前进。远远望去,墨云风正坐在原来的地方闭眼静心打坐。

「不是说分头行动找线索吗?你怎麽坐在门口纳凉?」

「这宅邸不会让我找到什麽的。」

「咦?」

楼潇走到他身边站定,有些疑惑。墨云风轻轻吁出一口气。

「先出去再说吧。」

「喔……」

楼潇听到这句话,想也没想就把门推开,墨云风见了,脸se微变。楼潇感觉不到身後有人跟上来,转过头看了看。

「……师傅?」

「刚才,我打不开这扇门。」

「……我知道,」楼潇见他必也猜到了什麽,也不打算隐瞒。「刚才在里面看到了点东西,我的身世好像还真和这里关系不浅。」

难怪那些雾气只在楼潇身旁自动散开,难怪她那麽轻易就能找到一间密室,又难怪她能无师自通的看懂那些咒文。楼氏血脉一说,并不只是一个传言。

「那现在知道,我就是邪道世家楼氏的後裔,你可後悔带我回琴韵,收我为徒?」

楼潇故作轻松的问,但是她心里明白,她不期待他的答案。虽然她觉得他不见得会嫌弃,但是自从猜到了自己的身世,连她对自己的态度都失去了什麽。

「何为邪?」

「嗯?」

「何为恶?」

「……也许世人会说,害人伤人者必为邪,然而这邪与恶的标准终究还是人定的,谁与众不同,违背大家所期望的样子,谁就是邪,谁就是恶,哪一天会被以什麽样的理由扣上什麽样的恶名,谁都说不准。」

「那,邪与恶,岂是血脉能界定的?」

「……」

「无论你流着什麽样的血,我都不会嫌恶你。」

「师傅……」

她突然很想扑上去将他紧紧的抱住,安心的感觉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使她的身t不住颤抖,脸上满是错愕,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此时,杀气闪现,两人同时警惕的转头。两道窈窕身形,一身朴素黑衣,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後。

没有任何困惑,没有任何迟疑,利刃刺人的锋芒与琴音奏出的柔和光辉相击,楼潇身上除了那张肃影琴外没有其他能防身的东西,被墨云风护在身後。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飘忽不定,手持匕首,一次次直取人要害,却始终碍於墨云风所奏的破魔音威力,无法近他的身,连衣服都没碰着。

其中一对刀光黯淡,不带任何内息,另一刀光只有一道,随着杀意的提升散发着招摇的紫se炫光,使她流畅的动作中带点媚se。

楼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情况,现在她手边没有顺手的武器,要动作似乎也只能靠那张她弹得不怎麽样的琴,然而她一方面担心琴艺不jg会造成反效果,另一方面又只想听墨云风的琴音。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情看起来毫不费力,那两人的身手即便合力也在墨云风之下,其中一人似乎还不具内力,她就乾脆在墨云风身後悠闲观战。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似是终於瞧见一旁纳凉的楼潇,一把闪着一模一样的紫光的匕首从後面飞过来,速度之快如同一枝箭矢。

「师傅小心!那匕首是一对的!」楼潇惊喊,却不知道那名匕首瞄准的是她。

墨云风见状,对着楼潇喊道:「让开,瞄准你的。」此时他不敢大意,手中曲调一转,一段b护盾音更高阶的仙障曲奏出,挡下那柄匕首。

不料,另一个方向,一片片锐利的细小刀刃朝这边飞来。这种暗器随处可见,可是伴随这些暗器的凌厉劲风,在在显示了使用之人的高深。

「落湘公子?晚澜?」楼潇失声惊呼。

墨云风弹出再次一声仙障曲,挡下了那道紫光,然而那看似平凡的暗器却没有减缓攻势的趋势,反而更加强劲。

「师傅,那暗器经过特殊处理的,琴音不管用!你上次和落湘对上时她肯定留意了!」

墨云风没说一句话,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仙韵已经被他翻回背上,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一招「荡气回肠」,长剑翻飞,舞的密不透风,蓝白剑身彷佛成了一片光幕,将暗器全部挡下。

那把剑的银白se剑柄闪着金属光泽,淡蓝se的纹路涵盖的范围不多不少,点缀得刚好,内敛而奢华,低调而耀眼。围绕在同样是银白se的剑刃周围的东西,似光又似烟,柔和的随着剑的挥动留下令人难忘的轨迹,和持剑之人一同散发阵阵仙气。

「等等等……师傅,你那把剑是从哪弄出来的?!」

她看向他腰间,没有剑鞘啊?

墨云风丝毫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只见那两个人的衣装经过一番激战,倒也不见凌乱,由於都蒙着脸,所以从脸上看不出疲se,两人都只是微微喘气。

而墨云风这里的画面却截然不同。他的衣服上不染一点尘土,彷佛刚才什麽事情都没发生。只是神se看来b往常更加冷峻,一身白袍轻轻飘动,拿着一把利剑也显得优雅,气质凛然,恍若神仙下凡。

「月疏?天韵剑法?」

那两个人身子一动,似乎还yu再战,然而原本待在宅子外面的雾气都突然大量屋里聚集,楼潇当机立断扯了墨云风的衣服就跑,那两人见状,也紧紧的跟着他们。

「小心雾气,别x1进去。」

墨云风出声提醒,她点头表示明白。刚才她已经0过一遍,对这宅子的了解,在场大概没人b她更熟。她绕过一扇又一扇的门,穿个一条又一条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很快就不见那两人的踪影。

这里就是通往那面铜镜所在密室的房间,她踏入房门,咒文再次发动,这一次她是和墨云风一起掉了下去。

她已有所准备,轻巧的落在被褥上头,转头见墨云风没有任何的惊慌和错愕,还一脸平静的忽略那些被褥“飘”下来直接落到石砖长廊。

「师傅,你那把剑是从哪变出来的啊?」

墨云风不做回应,直接把剑放回琴里给她看。

「原来是琴中剑……」

「这里是?」

「这里走到底有间房间,里面的线索可多了,最多的东西就是咒文,也有一些书籍只是那些书都又厚又重,字小行多,我光是看一眼就受不了……」

到了密室的门口,她将门打开,两人都进去之後再将门给关上。

「师傅,你先……」

她转头却见墨云风已经开始研究起那些书,嘴角不自觉g起笑意。她翻出一些还没看过的邪咒,也开始研究一番,时不时偷瞄一下那个专心致志的身影,顿时玩心大起,拿高了纸挡住自己的脸,漫不经心的看着咒文,随口唤了一声。

「云云?」

「嗯。」

「咦?你不生气吗?」

「……嗯。」

「为什麽?我以为你很讨厌被人这样叫?」

「……」

楼潇见他反应不同以往,终於把纸拿下来正大光明的看过去。谁知,墨云风早已阖上书籍,与她四目交接。

「潇潇。」

「……」

听见那个称呼,楼潇整个人都僵住了。

若是她有所准备,也许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是,当年那个人也是用这麽认真的眼神,郑重的叫了这个名字。

墨云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做,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两个字已经从他嘴里传出去了。只是当她听到之後,那种反应却不是他预期的。不是无所谓的神情,不是挖苦,不是取笑,也不是惊吓。

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就和当年的他一样。只是,当年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曾拥有过。

「你……还好吧?」

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缓缓伸出手,却迟迟不知该怎麽做,他从来没看过眼前的人这麽脆弱的模样,彷佛一旦碰了就只剩下满地的碎片。

但是这份脆弱,也很快就消失了。

楼潇迅速调整了情绪,推起了笑脸。

「之前让你这麽叫,你不是说不要的吗?怎麽今天突然……嗯?」

「你有心事。」

这并不是问句。楼潇的笑容既没有变小也没有僵y,只是眼神似乎黯淡了一些。

「你可以……再叫一次吗?」

「为何?」

「……」

她也不知道为何,而且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不是因为她会崩溃,这样的感觉,她也早该麻木了。危险的是,已经熄灭的东西再次燃起。

「潇潇。」

「……再一次?」

「潇潇。」

「再……」

「潇潇。」

她还没说完要求,就听到他又唤了一声,语气b刚才来的轻柔,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人搂了过去。靠在他的x膛,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不论语气和动作,那都是百般的呵护。类似的感觉唤起了回忆,心中某一处伤口传来阵阵的痛楚,然而此时此刻,那种疼痛似乎才出现就被淡化了。埋藏多年的疑惑就这麽脱口而出。

「师傅,你觉得,人为什麽要与人亲近,感情存在的意义是什麽?」

「……」

「感情是虚妄的,利益是真实的,而感情,往往成为一个人登峰的绊脚石,往往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补上一刀,留下的只有伤害。」

「……」

「既然如此,感情这种无用的东西,为什麽还要存在?」

说到这里,她起身将他推开,她知道她不能让自己沈浸在这种感觉中太久。只是当她看见他的神情,五官依旧留有一些淡漠的轮廓,然而眼神中却没有任何以往的寒气,反而是b朝yan更温暖的东西。那是关心……还有别的什麽?

「谁说感情无用?」

「那……」

「如果你问我,感情存在的意义是什麽……」

「……」

「我也不知道。」

「所以——」

「但是,」墨云风重新将她搂了进来,让她措手不及,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重新靠在他怀中。「我宁可相信,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

「既然能存在,必有其意义。」

那一瞬间,她心中有什麽防卫崩塌,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然而,很快的,她的思绪又清晰了起来,往事不断涌现,重新筑起了一道防线。

她不能重蹈自己的覆辙,至少,不能是这个人。

墨云风见她没有挣扎着起身,却不知道她偶尔才微微闪烁的双眼中再度充斥着对世界的冷漠。

毫无预警的也出乎预料的,雾气竟然进了这间密室。

墨云风觉得怪异的是,这雾来得太突然,涌进来的速度也太快,他们很快就看不见彼此。意外的是,这雾似乎还阻隔了他们的声音,他叫了楼潇好几次都没有得到回音。看不见也听不见对方,一时他竟也六神无主。

这时,一抹凌厉的淡红se刀光带着不祥气息直向他刺去,c纵它的人实力远超过外面两名杀手,竟让他来不及挡下。

眼看那凶器就要刺过来,他脑中想的却始终只有一件事。

「潇潇!」

那柄匕首带着绯红光影,散发阵阵入骨寒气,眼看就要刺中墨云风,y狠毒辣的强劲内力使他感觉到莫大的压迫感,他才总算是回了神,袖袍夹带着强大的内劲朝匕首拂去,竟未能击落,只稍稍阻却了攻势。

他脚踩琴韵阁独门轻功「仙踪步」,凭着方才进屋时的印象在狭小的空间移动着。月疏已握在手中,可那抹刀光却已消失无踪。

「潇潇,你听得见吗?」

他担忧的问,试图从浓到已经不像是雾的白se世界找到她的身影。

没有回应。

「潇潇?」

白雾中终於有了动静,却仍然不是他期待的回应。红光再次闪现,伴随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墨云风定定的瞧着那个模糊人影,只见人影手一举,匕首再度朝墨云风刺来。墨云风横剑一档,将匕首格开。

那人身形突然快了起来,身形渐渐鬼魅,手中匕首越刺越急,围绕着墨云风周身要害刺去,到後来快到只余红光残影,无法看清。

墨云风只是重复的舞着月疏,来去用的都只是那招「荡气回肠」,全采守势,尽管荡气回肠这招暗藏着反击招数,墨云风仍然没有使出的打算。雾中身影打的急了,见还无法伤他,匕首攻击的角度越发刁钻y狠,却都被墨云风险之又险的堪堪避过。

突然出现的浓雾,陌生却又熟悉的内息,始终沉默的人影……一个猜测在墨云风的心里慢慢成形,但是,他宁愿他猜错了。

匕首再度刺来,b刚才任何一击都来得狠毒,攻势似残忍兴奋的噬血野兽,却又冷静的jg准无b,直指他要害。

此时,他放下月疏,双手垂落在身旁,就这麽站着,直视着刀光。

「潇潇。」

他轻轻唤了一声,肯定的语气中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限柔情。

匕首划过他肩头衣衫,留下一道裂缝,然后一切都静止了,匕首就这麽静止在那里。雾散了,却没有完全散去,周遭景物的轮廓已然清晰,却依旧笼罩在白雾的朦胧之中,恍如幻境。

「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墨云风这才看清它的样子。银灰se的柄雕满了古老的纹路,邪气y森。刀刃散发淡红se的光茫,似乎告诉人们,它的嗜血天x。红光不甚强烈,却十分刺眼,彷佛仅仅是看它一眼,也能被它y狠的血腥气息刺伤。

那是绯影。晚澜门下第一杀手——影刃的随身武器,匕如其名,人如其匕。

不必多做确认,不需要任何解释,真相便是如此。楼潇站在他面前,神se僵y,神情愤怒sisi盯着他的脸,其中又有什麽被压抑着。

「对,是我。」

「在这里弄出白雾的人是我,刚才刺你的人也是我。」

「意外吗?」

良久,她冷冷地道,眼中不带一丝温度,只有深沉的y暗与漠然。墨云风从没看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没有回答,只淡淡说了一句毫不相g的话。

「你没事就好。」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楼潇的瞳孔骤然一缩,全身猛的一颤,紧绷得彷佛随时有什麽要爆发。又沉默了一阵,她才好不容易从齿缝迸出一句话。

「为什麽不动?」

「……」

「我问你,为什麽不动?」

「……」

「回答我!你为什麽不挡!为什麽不闪!为什麽不还手!」

「因为我知道是你。」

「所以呢?你知道刚才自己会si吗?明明……明明都在那种情况了,为什麽还要想着别人!明明就是跟你毫无相关的人,明明就是一个……一个想将你置之si地的人!」

「……」

「所以我说感情有什麽用!在乎一个人有什麽用!除了把自己b到si路,有什麽用!」

「我没有si。」

「可是你……」

「如果你不在乎,你为什麽会收手?如果感情真的无用,那为什麽我还能站在你面前?」

「你闭嘴!我没有!我一点都不在乎!我不能在乎!我……」

失控的话语还没说完,现在她却无法说出口,情绪被转换成另外一种思绪,却不容许她思考。她瞪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大概是因为,她还没有这麽近距离看过墨云风的眼睫。

他就这麽强y的撞过来,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彷佛生怕要将他放开,柔软的唇瓣温柔地将她的唇hanzhu,温柔却又不容抗拒。但是两个人都在颤抖。

好像过了一世,两人的唇分开之时她有好一阵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听见一种柔和悦耳,给人安全感和希望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

「我还在这里。」

「你没有杀我。」

「你说感情无用,在乎是枉然,但是,想守护一个人的心情不是虚妄。」

「就是那种心情给人力量。」

「若是不曾在乎过任何人,还能守护什麽?有什麽意义?」

「我想,这样的情感就是人存在的意义。」

「我很在乎你,我不希望你受伤。」

是呀,他还在这里。她终究是收了手。她终究无法否认自己不愿伤害他。她终究要承认她能感受到他的关心。她终究要承认自己心中对他的在意。她也终究要承认,面前这人在她心头占了多大的份量。

「我……我也很……在乎你。」

她总算也伸出了双手。谁也不愿意放开谁,眼前的人,要守护一生一世。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楼潇突然想起了什麽,一发力将他推开,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云云,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我会出现在那里,接近你,是……」

「为了杀我?」

她才刚要回答,心口瞬间一阵剧痛,紧接着,细碎的痛处顺着她的经脉,缓缓蔓延至全身,源源不绝,至si不休。常年的训练让她的身t已经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压抑所有sheny1n,但是习惯并不代表不会痛。

「潇潇?」

墨云风见她神情不对,紧张地把脉查看。楼潇再也站不住了,向前一倒瘫软的靠在他身上,眉头紧蹙,直冒冷汗,不停增强的痛楚使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恍惚。

「云云,我……」

「别说话了。」

已经明白是怎麽回事的墨云风此时对晚澜阁主产生了极大的怒意,楼潇当然b他更清楚是怎麽回事。朦胧间,她隐约感觉到有gu轻柔温暖的内力输送了进来,暂时减缓了那gu在她经脉横冲直撞的y狠内力。

落湘和浮影在楼府绕了好几个时辰也找不到那两个人,又一次绕回门口後,他们索x就坐在那里等待消息。

「落湘,你觉不觉得你姐姐很奇怪?」其中一人一手支着头,认真的思索。

「阁主只让你我来协助她,没让你来质疑她。」

「但是刚才那麽好的机会,她为何不下手?若说是晃神就算了,我刀都过去提醒她了,为什麽还不动作?」

「姐姐有她的安排,你不用管。」

「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事情有变化,我就不信她待在他身边那麽久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你知道她向阁主拖延几次了吗?还有在酒楼你也看到了,墨云风看她是用什麽眼神。」

「我相信姐姐不会的。」

「她也不是你亲姐,不就是让你这个没爹没娘的跟她姓了吗?你至於这麽袒护她?」

「我没有袒护她,只是既然我们都不清楚,又何必瞎猜?」

「我敢打赌待会儿墨云风还是会活生生的从里面走出来。」

「……我相信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行了行了,我看你眼里除了阁主和你那个好姐姐,其他什麽都看不见。」

「你说话一定要这麽酸吗?」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不过……你是真的那麽相信她?」

「不然还能怎样?」

「她要是背叛了,带着你这个废物我还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她。」

「说的好像我不在你就能打赢一样。」

「没试过怎麽知道?我看她用起匕首跟我们也没有太大差别,从前堆出来的名气可不能代表什麽。」

「……我看你想取代我姐姐很久了吧。」

「是又怎样?不过她要是真的背叛了……」

「就算姐姐背叛了,她也不能怎麽样。如果真的如此,阁主也不会让她活多久的。」

「……说的也是。」

失重的混沌黑暗中,楼潇的思绪清醒,全身上下却失去了知觉。以往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彷佛一切的一切又重来了一次。那段记忆里不能缺少的人,此时此刻又带着温柔的笑容对她笑着。

「师姐……师姐……」

楼潇对於阁主的印象,始终是神秘的。

她很小就明白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未想过去寻找。即便他曾告诉她,父母是意外溺毙,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又没养过我,连面都没见过,知道那麽多有意义吗?」

她一直都是这麽想着。

阁主确实是站在父亲这个位子,担起了养育她的责任,但她也知道,他从未把她当成nv儿看待,正如自己并没有将他视为父亲。没有任何的感激,却也没有任何的抗拒。

自有记忆以来,她就从没看过阁主的脸。华贵的黑se斗篷、帽兜和面具覆盖了他的模样。他的名字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在这里没有人会,也没有人能那样叫他,即便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他叫赫源辰。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别的孩子总会有某个人能依赖,但是她没有依赖的权利;别的孩子愉快笑闹追逐玩耍的时候,她必须一个人独自待在房中,自己想办法读懂海量武笈上完全陌生的文字和动作;别的孩子只要哭了便有人哄,但是她连哭都不能哭。

忘了是几岁的时候了,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会哭的孩子就有人疼。她的第一次哭泣也是最後一次,那一次的泪水只是单纯为了试探,却换来一场恶梦。

「带去虚间关着。」

只不过是摔了一跤,无关紧要,她却伏在地上,用尽力气挤出对她来说陌生非常的泪水,只为了得到一句关心。黑se长袍的下摆出现在眼前,她抬头看不见他遮蔽的脸孔,只听见他这麽吩咐着。那种语气,彷佛他做的事不过是把一个垃圾扔进火中,那麽的理所当然。

「你,不用再出来了。」

她自然是等不到人向她解释何为虚间,一直以来,她对一切事务的理解,都是切身t会。

一只毫不留情的手粗鲁的把她从地上拎起,提着她幼小的身躯往未知的地方前去。当那扇门关上,最後一丝光亮也不留的同时,也把她仅存的一丝期望留在虚无的黑暗之中。

「……阁主?」

「有人听得到吗?」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单纯的虚无,真的是什麽都没有。没有光线,没有温度,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令人窒息的压力让她觉得彷佛连空气都没有了。

她0索着找到大概是门所在的位置,0不到门把,也找不到门缝,无论是外面或是里面都听不到一点声音,连回音也没有,甚至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像是被这个空间x1收,遥远而虚幻。

在这之前她听见阁主说了。

「你,不用再出来了。」

脑中只有这句话不断的重复着,她不知道阁主会不会真的把她永远关在这里,只知道越来越强烈的恐惧不允许她忽视。那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亦是从她心中溢出。

「有没有人……」

回应她的,是什麽东西滴落的声音。脸上有什麽冰凉的yet不间断的流过,眼眶的sh润感、鼻中的酸楚,原来这就是哭泣,那刻意b出的一两滴泪珠现在想来,根本不能算是她第一次哭。

无法克制。

「对不起……我不敢了,让我出去……」

「我再也不敢了……」

「让我出去!」

「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好暗……」

「我好饿……」

「我好害怕……」

「救我……」

她抱着一丝希望,用尽全力大喊,双手不停的0索,期望指尖能在墙上触到任何细小的缝隙——就算打不开,也是种安慰。饥饿使她更加惊慌,她又踢又推又敲又撞,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为什麽要把她关起来?是不是因为她不应该跌倒?还是因为她不应该哭?她会在这里关多久?为什麽连门都找不到?太多的疑问和情绪纠结成一团,她哭得累了,声音逐渐转弱。喊叫花了太多力气,她现在四肢都没有力气,腹部是一阵一阵的疼。

出不去的。

没人听得见的。

不会有人来救我。

在这等si吧。

她躺卧在地,意识在黑暗中载浮载沉,她感觉自己已经被虚无x1进去,与这个地方融为一t,成为绝望的一部分。

适应了一阵,她茫然的感受着周遭,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自己要永远待在这里的事实,所有情绪早已被一个念头驱散,连饿都忘了,脑中无b清晰却空荡荡的。

做什麽都没用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光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茫然看着光亮处因背光而漆黑的人影,无法理解发生了什麽事。

「喂,你si了没?不会是关傻了吧……愣着g什麽?阁主让你出来了,还要你待会去见他。」

师姐不客气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耳中。

哦,我能出来了……吗?

「阁主,您找我?」

小小的身躯低着头半跪在地,相较之下那罩着黑se斗篷的身影就庞大的极具压迫感。

「知道为什麽罚你吗?」

「因为……我哭了。」

他发出一声轻笑。

「是吗……也能这麽说。」

她不解的抬起头歪了歪,意识到这样不合规矩,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我要你知道,不要做无谓的期待。」

「是。」

「明白吗?」

「明白。」

「希望你真的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是。」

在那之後又过了一阵,阁主给了她一把匕首,难得的向她细心说明握法和种类,还是亲自指导。她不明所以,只知这个东西闪亮亮的,还沉的很。她的手轻轻的顺着朴素的纹路0索,突然一阵刺痛,她淡淡的低头看了一眼,看见手指上有个伤口,鲜红的血ye毫不客气的缓缓流出。

阁主说明完後并不马上离开,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把自己弄的满手都是血,看着她吃力的想尽办法拿稳,看着她即便受了伤也没哼一声,专心致志的研究手上新奇的玩意儿。他满意的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捞过那把匕首,敏锐的捕捉到她眼中一丝失落和依依不舍。

「这麽喜欢?」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稚neng的小脸望着他手上的东西,好久移不开目光。

「你迟早会用到的。」

每天过的日子好像没有太大差异。从基本的规矩开始,在阁主面前永远保持低头,独自用平稳的语气反覆练习着「阁主」、「是」、「明白」等她始终ga0不懂意义的语句,单膝下跪的行礼姿势也越来越顺畅。她才学会摇摇晃晃的站立,就被要求站立在几乎只能脚尖落地的木桩,木桩下铺满坚实的碎石,稍不小心便能摔得全身皮开r0u绽。她才刚能一摆一摆的走,便被要求跑完十圈练武场,不能停下。

晚澜阁非常大,有许多不能进去的禁区。yan光并不吝於照亮这个炼狱般的存在,受到结界的影响,偏偏终年y暗。除了经常忙进忙出的师姐,以及行踪飘忽不定的阁主外,她对这个地方的熟悉也仅限於她每日锻链的范围。

因为懂得词汇越来越多,阁主在她心中的位置,悄悄地从“父亲”变成了“师傅”。

三岁那一年,阁里忽然“热闹”了起来,一群不知打哪儿来的孩子被送了进来,最小的和楼潇差不多大,最大的不超过六岁。带进来之後被带去房里,远远看去,那些孩子的脸上大多都爬满泪痕,她不禁「噗哧」一声笑了一下。好丑。

「你笑什麽?」

熟悉的声音在身後想起,她习惯x的转身跪下行了礼。

「阁主。」

「明天,你跟着他们一起在训练场上集合吧。」

「是。」

「明天开始,好好表现,不要让我丢脸。」

「明白。」

虽然不懂他在说什麽,她的回应却不敢有半点犹豫。无论如何,照着做必定不会有差错。

她望着刚才那群同龄孩子走过的地方,望得出神,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开心一点,有人能陪她了。

但是她知道她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她来说,有没有人陪她过这样的生活都没有差别。

「明白……」

她无意识的呢喃着。

练武场上,大约五十个孩子被整齐排成五列,清一se都是nv孩,一张张茫然的幼童脸孔抬头仰望站在最前方那五名nv子。楼潇看她们的服装得知她们也是阁里的师姐,只不过她以前从来没见过罢了。

「这里是哪里?爹?娘?」

「你怎麽也在这里?」

「呜呜……我要回家……我想阿娘……」

「到底有什麽好哭的……你看那边那个看起来那麽小,该不会还在吃n吧?」

「那个大姐姐的脸好可怕……」

「哎恶你的鼻涕!好恶心!」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周遭都是不安的耳语和啜泣,虽然大家音量都不大,各种细碎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也显得嘈杂,而那些师姐没有理会这些噪音的意思。吵得实在受不了,楼潇微微皱起了眉。

「待会儿一个一个过来报上名字,报完名字的站到那边去,不准再交谈。」

为首的师姐冷冷的开口,嗓音低沉清晰,压过现场的噪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第一个人ch0u噎着站出去走到前面之後,很快的,大家原先的不安渐渐被疑惑盖过。

「到底要做什麽?」

「大姐姐说话也好凶……」

「嘤……是不是报了名字就要把我们吃掉了?」

「那个小不点哭得好丑啊哈哈哈!」

「你们几岁了?家住哪里?」

「我快五岁了,我家应该……在附近吧?」

「那边那个nv娃是谁?有人见过吗?她们看她的样子,她是不是傻子啊?」

「对欸,看起来那麽小一个,不说话也不哭,呆呆的,好好笑喔!」

有些人的注意力开始放到她身上,因为她不哭不闹也不加入讨论,或是像其他人好奇的四处张望,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一个走上去的人。她自然不会没听到这些话语,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哇!看过来了!是听到了吗?」

「不可能啦,她站得那麽远。」

「可是她的表情好恐怖……b我爹生气还恐怖……」

「你爹哪会对你生气啊?不像我爹……」

「原来你也在这里?!话说我们到底怎麽到这的?」

「我也不知道……我跟我爹娘去玩,可是他们不见了,然后突然头好痛,看到黑黑的之後我就在这里了。」

「我是玩捉迷藏的时候突然很想睡觉,醒来就是这样了。」

「嘤嘤……我要回家……」

「你怎麽还没哭完啊!」

聊天的大多是较年长的孩子,年纪太小的有许多都还ga0不清楚状况,或是只能说几句简单的句子,还在忙着找爹娘的也大多是较年幼的那几个。

「姐姐……」

这时,一个瘦小的nv孩轻轻扯了扯楼潇的袖子。她有些不耐烦的转头看过去,这一眼,让她更加的不耐烦。那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衣服是看起来很脏的灰se,泪水流了满脸,手上都是鼻涕,就算没有洁癖,谁也不喜欢和这样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接触。

她烦躁的把她的手挥开,冷淡的开口。

「我不是你姐姐。」

「不是的……姐姐,你不要害怕……」

「……」

楼潇愣了一下,然后瞪了她一眼。到底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在害怕?

「这句话你还是对自己说吧。」

「喔…姐姐,你爹娘呢?」

「si了。」

「什麽是si了?」

「你要是再缠着我,让我生气了,你就会知道什麽是si了。」

「你不要生气……对不起……」

……这蠢蛋绝对没听懂她在说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阿湘。」

「……姓什麽?」

「什麽是……」

「打住!告诉我你爹叫什麽就好。」

「没有爹……」

「……那娘呢?」

「没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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