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芋泥（2 / 2）

也许是她忘了焯水，也许是来路不明的慈菇品种不对，她难过地发现，慈菇是苦的。

「好苦啊！」老人丢下菜铲，眼泪大滴小滴地掉了下来。

「阿伟啊！你好好跟菩萨去。」老人哭得ch0uch0u噎噎：「妈不是为你哭，妈是哭这慈菇太苦了！真的好苦啊！」

在美容院坐了三个小时，四十岁的采丽剪掉了她十几年不变的长直髪造型，新剪的俏丽短髪染了深棕se，遮掩她因为c劳而冒出的白髪，她满意极了，像是终於甩掉了一些麻烦一般。

的确是。她，今天一早和前夫约在户政事务所，办好了离婚手续，也领到了新的身份证。

她脚步轻盈，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炒麻油腰花，好好犒赏自己一顿。腰花是办完离婚手续回家的路上在菜市场买的，r0u贩己经处理好的腰花，正泡着水冰在冰箱里等着她。

她也说不上来，为何想吃这道菜。

三十岁时，她风华正盛，工作的有声有se。那时还是男友的前夫，在她赁居的小套房里向她求婚，买回家吃的一道菜，是麻油腰花，她接受了男友的求婚。

三十一岁，她弯着腰，拿着菜刀仔细地处理着麻油腰花的白筋，那白筋不除乾净，腰花就会有猪sao味。前夫调侃她：「怎麽不生个孩子？你可以天天吃麻油腰花！」她笑了，她的业绩正好，怎麽可能放下事业去生小孩？

三十二岁，她拿着处理好的腰子走水去sao味时，前夫从婆婆那儿带了许多据说可以改善t质的中药回来给她。老人家的心思她明白，但是她并不想要孩子，还背着前夫吃避孕药。

三十三岁，她把腰子切成花片，准备炒麻油腰花，前夫居然心有灵犀地买麻油腰花回来给她当宵夜，她心里甜滋滋的，不晓得怎麽回事，她也想要个孩子了。

三十四岁，她拿出她当专案经理的jg神，每天测量基础t温测排卵期，和前夫按表c课，工作只要努力，就有回报，孩子，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吧？可是不管她怎麽努力求子，月经还是准时来报到。这个月，她月经晚了两天，当她一边川烫腰花去腥味，一边盘算着去买验孕bang时，她下t一阵sh热。她在厕间望着卫生纸上的经血感叹，以前只怕月经不来，现在的她只求月经不要来。

三十五岁，她和前夫去了不孕症门诊，拿着排卵针，她却没有勇气往自己肚皮扎下那一针。采丽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前夫，要前夫帮她打针，前夫抱着哭泣的她，打完针後，前夫哄着她，为她下厨炒麻油腰花。姜片在麻油里爆了太久，腰花炒得太老，他们吃了她记忆中最难吃的一次麻油腰花。

三十六岁，她和前夫决定做试管婴儿。她整年不碰麻油，听说麻油活血，身t会保不住孩子。采丽好不容易植入了两个肧贻，当采丽以为终於求子成功时，她却不小心流产了。她在厕所里尖叫，前夫在外流泪。

三十七岁，她第三次试管婴儿失败。婆婆来看她，桌上摆的小产月子餐，里头正好有麻油腰花，婆婆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吃什麽月子餐！」她愤怒地要前夫主持公道，前夫对着她吼：「她做错了什麽？生不出孩子的是你！」

三十八岁，她钱花光了，不再做人工受孕，她避着前夫和婆婆，只有工作出差时，她才觉得自己像个活着的人。她想了想，采丽向公司申请外派去大陆。出国那一天凌晨，她想倔着不和前夫说话，但是，前夫连起身向她道别也没有。

三十九岁，前夫千方百计要和她离婚，然後她发现，原来前夫外遇。人生遭遇那麽多风浪，采丽不再赌气，她主导离婚协议，好声好气的向前夫拿了两百万，「这是我为了给你生孩子花的钱，你应该还我！」夫妻不再是夫妻，曾经照顾她十几年的男人，急着弃她而去，与另一个nv人结为连理。

四十岁的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套房搬出去，房间很小，像是她十年前单身时住的套房。反正长期外派的她，只想回来台湾时有个栖身之处罢了。今天早上，与前夫办妥离婚手续後，她出其不意地问：「怀孕了？」前夫沉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四个月了。」

「恭喜你！」她笑得灿烂。

采丽回到家，洗了手，拿出冰箱的腰子，她要给自己做一次最美味的麻油腰花！

燕如早上起来，就先上了菜市场买菜，回来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在厨房里忙着。

从小就在爷爷nn家长大的儿子要带论及婚嫁的nv友拜访她，燕如希望儿子的nv友知道，她是一个会持家的妈妈，将来也是个能教媳妇的好婆婆。

当年她妹妹的儿子带nv友回家，她也去妹妹家里帮忙看媳妇，那时，妹妹做的就是炒米粉，所以当儿子电话那头说要约餐厅见面时，她不假思索的拒絶：「带来家里我做炒米粉吧！你表弟以前带表弟妹回来，阿姨也是弄炒米粉！」

没有和母亲同住的儿子显然对阿姨家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他生疏而客气的问：「妈，你不会太累吗？」那时的燕如自信满满，但现在在厨房的她，却瞪着一堆食材发呆。

乾香菇要先泡水吧？红萝卜和木耳要切丝吗？米粉呢？要泡水还是先烫熟？在妹妹家吃过不知几次的炒米粉，剩下她一人时，她却不知如何下手，对了，她买的r0u呢？这麽一大块，妹妹那时是怎麽把它切成丝的？

她想起了今年初才因为肺腺癌往生的孪生妹妹，燕玫。

燕如早她几分钟出世，从小占尽风头的人是燕如，因为妹妹小时候身t就不好，功课不如她，t能不如她，国中以前的燕如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人都知道她有个t弱多病的双胞胎妹妹。

没想到升上高中，妹妹却出落得亭亭玉立，身t慢慢好了，成绩也渐渐超越了燕如，成了学校的校花，燕如又气又急，她想找出燕玫後来居上的原因。最後，她想通了，她不需要赢过燕玫，她，只要变成燕玫就好。她和妹妹买同样的衣服、剪同样的髪型，买一样的包包。她看着燕玫的作业写出类似的作文，相似的画作，和妹妹参加同样的社团，把妹妹的朋友当朋友。

她自认做得好极了，那时的燕玫从没向她抗议。

联考时，燕玫上了第一志愿，而她，只上了私立大学。燕如开始不平：老天爷作弄她！燕如燕玫这对姐妹姿se不差，各自都有追求者，燕玫为了一吐怨气，大一就交了直属学长当男友，她洋洋自得－－终於抢先了妹妹！

燕玫的追求者也不少，尤其以邻居一位已经工作的大哥哥最殷勤，时常到家里来找燕玫，夏天约去吃冰，冬天约去吃火锅，因为是社会人士，出手总是b燕如的男朋友大方。燕如看着嫉妒，那次，她以大姐的姿态替妹妹挡着：「我妹没空啦，要吃我和你去吃呀！」

燕如成功地拦截了妹妹的追求者，邻居大哥哥成了她的新男友，大三升大四暑假，燕如不小心怀孕了，在双方父母的要求下休学结婚。

「叮咚」。门铃响了，燕如扔下锅铲去开门，眼前的儿子和当年的丈夫一样俊帅挺拔，身边挽着手的nv孩青春貌美，一对光泽耀眼的璧人让燕如看得目不转睛。

「真漂亮，快进来坐！」燕如一边赞叹，一边安排儿子和nv友落座，接着又赶紧回到厨房对着食材发愁。全部切成丝吧？燕如拿起菜刀努力的切割着各种食材。

长大後的燕如和燕玫，人生本该走上分岔路了，但燕如却不打算如此，她把儿子养在娘家，天天腻娘家吃饭睡觉，婆家说了几次无效，几十年的邻居因为这段姻缘而交恶。

毕业後的燕玫也交了男友，是她金融业的主管，家道丰厚，两人结婚时席开百桌，豪华又盛大，「当年结婚时，我们什麽都没有！」燕如羡慕si了，向老公抱怨，老公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燕玫结婚後搬离娘家，小俩口在附近买了房子住。燕如看在眼里，也跟老公吵着要找房子搬出去。「燕玫都搬出去了，我们也要搬出去！」燕如吵得凶，最後老公也依了她，搬到外面租房子。

燕玫三年生了两个，一男一nv，恰好凑成一个好字。燕如看了也心动，「燕玫有nv儿，我们也要生个nv儿！」

燕如的丈夫一肚子的窝囊气终於爆发了：「燕玫长燕玫短，你就没有自己的人生吗？」

「我要我的人生g什麽？先有後婚、婆家没背景、老公没人家会赚钱，哪个值得我要？」大吵一架後，燕如的丈夫申请外调，把儿子托给爷爷nn照顾，从此就像失踪了一般，离开了燕如。

「妈！要不要帮忙？」儿子从没吃过母亲做的菜，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妈妈会不会煮菜。

燕如堆着笑把儿子请出厨房，要他好好招待nv朋友就好。但是燕玫心里发着慌，她哪时做过什麽菜了，她只在燕玫家的厨房看过妹妹作菜，如此而已。

「好像还要煎蛋皮吧？」燕如努力地回忆妹妹炒米粉的过程。

婚姻生活失意的燕如，开始往燕玫家跑，常常找一堆藉口，留宿燕玫家。她赶走妹夫，和燕玫一起睡主卧。妹夫的沉默，让燕如更大胆，她带着燕玫的一双儿nv进出，她与燕玫神似的面孔常被邻居误认，以为是在和燕玫本人聊天话家常，燕如也以此为乐，享受着当nv主人的成就感。

她甚至喜欢上了妹夫。她想，如果燕玫不在，妹夫应该也是对她有意思的。她在燕玫家跟前跟後，连妹夫家的人都认识了这位大姨子。有年清明扫墓，燕如想跟着去妹夫家的祖坟，「大姐，我们车子载不下。」妹夫先是温和的推托。

「没关系，我和两个小孩挤後座！」燕如嘻皮笑脸地回着，一点也不为意。

「我们家的车，没有你的位置！」我们家三个字说得很重，燕如的脸像被搧了一巴掌那样的re1a。

她再也不敢对妹夫有非份之想，但是，她仍三天两头往燕玫家里跑。一下子说是学煮菜，一下子又说要帮燕玫带孩子。就这麽过了二十几年，燕玫一双儿nv都成家立业搬出去，而她这位阿姨仍旧在家里蹭着。

去年，燕玫得了肺腺癌，燕如知道了，直接提着行李到燕玫家，说要好好照顾她。这次，燕玫大哭：「你不要来！你连我怎麽si的都要学一学吗？」

「阿姨，我妈有我们陪着，你让我们家人好好聚一聚。」外甥nv垂着泪，坚定的送走这位一直打扰她们家庭的亲阿姨。

「妈？你还好吗？」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半，儿子忍不住又进了厨房。只见流理枱上散落着零乱的食材，米粉没有下锅，而他的母亲，正失态的扶着墙壁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