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人(2 / 2)
室内,旖旎缱绻的温存气息正如被太阳照射的薄雾,在迅速消失。
“周晴,你总是这样…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我最爱你……”严明声调微颤,一字一句都说得分外艰难,像是从血淋淋的心脏里掏出来的一般。
你有些恍惚。一瞬过后,你依然以疏离又冷漠的语气回他:“我对你没有爱。”
仿佛刚才和他做着甜腻情事的人不是你一样。
严明只觉胸口一阵尖锐的绞痛,他不得不放轻呼吸。
你沉默地推开他,弯下腰捡起坏了的内裤,轻飘飘地扔进垃圾桶里。
直起身好一会儿,你才背对着他轻声道:“我们以后,两不相欠。”
毕竟,时间没有回车键,不可能另起一行,全都重新来过,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的话钻入严明的耳中。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咬啮着心口,心口的痛感刺灼欲燃。
“周晴,你其实就是不肯相信我是一个长情的人。”
严明垂下长睫,遮掩住眼底的一片黯淡。顷刻,他竭力忍耐着胸口燃烧着的剧烈灼痛,抬头勾唇浅笑,前一秒氤氲在他周身的灰蒙情绪仿佛是假象。
“没关系,你总会知道我的真心……你会爱我的。”他说得笃定,仿佛一切都会如他所愿。
你没给他反应,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廊上,冷白的灯光一闪又一闪,孱弱地打在你身上。
灯光并没有很刺眼,但照得眼睛有点疼,你怀疑是因为自己强行被留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太久了。
听着高跟鞋在光滑地板上的咯哒声,你放慢脚步,心中暗叹:「烦。」
确切地说,你此刻心里更多的情绪不是烦躁,而是懊悔。
如果你没有在那个飘雪的深冬里一时兴起,喊住路过的严明,没有任性肆意地跨上他的机车后座,随他在霓虹灯闪烁不止的城市里兜风,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然而,就算一切都会不一样,重头来过的话,你还是会拦下他。因为没有同伴的你在大不列颠留学真的很寂寞。发现和你顶着一张亚洲人的面孔,还像孤独地发出摩斯电码的信号的人非常不容易。
或许,还有璀璨灯光容易迷人眼的原因。它们让你产生一种自己也像《堕落天使》女主的错觉,才导致你荒唐地跟着他进了租借公寓,恍惚地与他陷入短暂的一夜情欲。
不过,更令人悔恨的原因应该在于你的一颗烂好心。
2014年12月29日凌晨,你和一个相识不久的严明结束了一场疯狂的性爱,带着多倍的多巴胺陷入梦乡。
凌晨四点十五分,你从睡梦中醒来,隐隐地看见一片淡薄的黑暗。而后背的灼烧感更强,像是贴上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
你下意识地往后推,发现自己推不动,甚至引得后面的东西发出痛苦的呻吟。
嗯?嗯!!
你在黑暗中摸索着撑起身体,无意地又碰到严明的额头,温度烫得惊人。
原来,他发烧了。
于心不忍的你挣扎着起了床,走到客厅里翻箱倒柜给他煮了姜茶,好心地喂他喝下。
严明倒像个粘人小孩一样抱上你,你都竭力皱眉忍着嫌弃,心软地让他抱了大半夜。
朦胧清晨时,退了烧的严明直勾勾地盯着你看了很久,以至于你一睁开眼就被他吓得心颤。
清晨分开的时候,你刻意躲避他让你如遭蚁噬的炙热目光,甚至不惜给了他一个错误的联系方式,希望他不要缠着你。
然而,你很快在寒意料峭的一个早春里和他又相遇了。
当时,你正从老书店里抱着两本厚厚的资料书出来,低头看着手机敲打着屏幕,询问教授还需要你帮忙买些什么东西。
身边走过三三两两的人,你已经习惯利用余光避开他们。但偏偏有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挡住你的去路,你烦躁地抬了头,看见严明绷着一张俊脸。
他当时双颊冻得通红,配着红黄条纹的洛克海文羊毛围巾,很像早年剧里生气的哈利波特。
你不禁轻笑出声。
严明恼得拽着你手臂,快把你的手拽得掉了手套。他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骗他。
你笑着看了他好久,直到他气得捏住你的肩。你才止住笑,羞涩又诚恳地说他很可爱。
严明怔愣一瞬,“我不想知道这个。”
你又弯了嘴角,而后踮起脚尖吻住笨拙的他。
软唇相触的一瞬,严明的思绪如同寒冬中被冻结的冰湖,毫无流动的可能。积压的怒火也在那一瞬里消失殆尽的,随之而来的便是无限的欢喜。
“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为了试验一下我们究竟有没有缘。”你笑得纯良无欺。
严明被冲昏了头,他信了你并不完美的说辞,与你陷入热恋。
2015年春,严明谈恋爱的事情被下属传到严淙耳中。
严淙在父母意外过世后就担起了长兄如父的角色责任,对严明管得很严。在严明处于叛逆期时,严淙甚至不惜用父亲曾教导自己的跆拳道修理过严明一番。只是严明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认错,严淙才将人扔到国外去反省。
严淙怎么也没想到严明这个臭小子还是个纯纯的恋爱脑,学不好好上,一心想着如何和你谈恋爱。
所以,严淙插手了,雇了个名叫弗朗索瓦的法国男人刻意接近你和严明。
法国男人温柔多情,此话不假。有弗朗索瓦在的场合,你总会和严明闹得有些不愉快。以至于到了后面,无论你解释过多少遍自己和弗朗索瓦没关系,严明的疑心病还是会轻易地被严淙“善意”提供的证据勾起。
2015年冬,不堪其烦的你亲手给这段恋情画上休止符,提前申请毕业后便不告而别,撇下他一人留在天气常年阴郁的大不列颠岛。
至于后来的这几年,你并不知道严明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为了打探到你的消息,他听从严淙的指令,先拿到毕业证书,再从子公司的底层一步步摸爬滚打,吃了不少苦才被提拔为部长。
但在整个过程里,他能得知你的消息,就像在跑酷游戏中一路吃到了亮闪闪的金币,让人欲罢不能地,想要继续在这条金币铺就的道路上跑下去。所以,就算辛苦,他能拥有确定感带来的幸福。
然而,直到2019年秋,严明才知道严淙这个混蛋为了算计而不惜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他气得挥拳往自己亲哥脸上狠砸出血,连断绝关系的话都骂了出来。
一向强大的严淙没还手,沉默地挨了他的打。
严淙冷静下来想了想,如果没有严淙的刻意安排,自己不可能迅速成长,也不可能再有机会与你重逢。如此,他的怒火又渐渐消弭。不过,心中的怨要多久才能消散,他也不知道。
2019年9月19日,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
进到出租屋内,你立马甩了包,换了拖鞋,随机颓废地躺倒在客厅沙发上。
怔怔地盯了几分钟天花板后,你拿起桌前的中南海点上,吐出飘飘忽忽的一阵蓝莓烟,心中的燥郁也如同烟雾在慢慢消散。
「滴滴!」包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你起身去拿。
是严明发来的讯息,除了大篇幅的道歉,还另外说了自家亲哥极不道德的行为。
你看完以后,心情再一次变得复杂起来。
「我难道是严家兄弟亲情py的一环?」
第二天,严明在你家楼下的停车场里把你堵住了。
你不满地蹙起秀眉,伸手就要推开他。
“你为什么不回消息?是不相信我的话?”严明固执地望着你,等你开口说话。
“我就是不……”你的红唇微动着,好像要吐出并不好听的话。
严明耐不住冲动,伏首深深地吻住你,动作像饿狗一样急切,按着你的后脑勺,抵着你的唇瓣,拼命地吮吸你的软舌,吞咽你的唾液。
“唔、唔……!”
严明一手箍紧你的细腰,一手还倔强地带起你的手,轻搂住他的脖颈,要你像之前热恋做爱那样轻易地掌控他脆弱的命脉,也要你最直观地感受到他为你沸腾的热血和颤动的心脉。
哪怕你使劲地想撤开你的手,他也不会让你如愿。他只会把你的手握得更紧,你也只能在他营造的的方寸空间里接受他的滚烫爱意。
长吻结束,你觉得一阵眩晕,把头轻轻靠在严明肩上。
他没说话,终于愿意耐心等着你的回答。
停车场内,几盏昏暗的灯安静地照射着这个小小的角落。外面风声慢慢呼啸起来,惹得严明捏紧了一颗心。
良久,你终于抬了头,轻叹道:“严明,我不是什么很贱的人。”
“对不起,我昨天太冲动……但你最清楚,我是因为谁才会冲动。”严明说得诚恳。
见你不动声色,他低头将唇贴在你的耳边,轻吐出这样的话:“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晴晴,你有随时叫停的权利……好不好?”
然后,他用鼻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你的脸蛋,动作黏糊到近乎甜腻,充满了沉甸甸的依恋之情。
「行吧,撒娇男人最好命。」
你轻轻推开他,淡笑着问道:“我真的能说停就停吗?”
严明点点头,无比认真地说:“是。在我们之间,你是拥有最高决定权的那个。”
“那……”你伸出食指轻轻滑过他的左下颌,戏谑似的说道:“你要小心。否则,我会一票否决你。”
严明愉悦地笑出声,万般珍惜地握起你的手来吻,“我不会让你有否决我的机会。”
后来事实证明,严明真的不会被你否决。只因他确实把你放在了心尖上,他很会爱人。
他见过你吃虾过敏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便再也不敢忘却那种如坐针毡的无措滋味,处处留意着你的吃食。哪怕有偶尔的应酬,他也都是先漱了口才敢抱着你索吻。他说他宁可在冬夜里负重徒步十公里,也不愿让你全身泛着异常的红,被推进急诊室里治疗。
他为你开始学会煲靓汤。看着他打开冰箱挑选汤料的时候,你总会觉得他是中药铺的掌柜,正一本正经地给客人捡药治病。
在彼此都忙得脚不沾地时,尤其是每天下班回来都累得不想说话的时候,他首先是心疼你,帮你脱去高跟鞋揉脚,又认认真真地帮你卸掉残妆,甚至是把温水一点点地喂到你嘴里。
冬天,你的手脚总是暖不起来。严明带你去看过医生,知道你体寒,因此不仅天天逮着你泡脚,还不准你去玩雪。一时间管得多了,你也烦他,故意离他远远的。他明明也难受,却总要低头抱着你哄,把你抱得暖和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总之,他比以前更加迁就你,迁就到一种让你心虚的地步。
有时候,你甚至会怀疑,相比于他爱你,你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地爱他。严明则认为你也很爱他,只是你还没意识到。
你明明和他说过,自己不喜欢戴那些零零碎碎的饰品。但每次出门,你总会戴着他diy给你的耳环和戒指。它们的价格虽然远不比他特地拍卖回来的粉钻,却代表着独一无二的爱。你唯独爱戴着它们,仿佛有它们出门相伴会更安心。
你也说过不喜欢自己出门拖沓,对他清晨时刻的缠绵示爱却是很有耐心,甚至会趁着他抱你时,将手指插进他睡乱的、蓬蓬的头发里,一下又一下地捋顺。有时,你也会竭力忍耐着他黏糊的亲吻,将柔软温热的两手搭在他腰侧。
你开始为他做出改变。以前,他总怨你不回应他的爱;现在,哪怕你工作再累,眼皮沉重得不能撑开,都没忘记伏在他肩上,搂紧他的脖子,轻启朱唇说爱他……如此种种,不胜列举。
爱常觉亏欠。无论是他还是你,都会因此以不同的方式表达爱意。而这样也正好可以让爱在短暂的时序轮回里永不枯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