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1 / 2)
屋子里空得头顶瓦斯灯泡轻微丝丝声,宋晏瘫坐在储物间地上良久,缓缓才找回心跳般从一阵眩晕ch0u痛中回神,太yanx突突直跳,盯着那酒罐,情怯地伸手抱进怀里,怀中物也在盛夏暑夜里贴身送他一片清凉,宋晏收紧双臂着蜷缩埋首,揽紧怀中如珠似宝的唯一,竟似个孤寂孩童般瘫地无故哽咽,四周无声,机械的灯泡丝丝声与他无关,院子里热闹虫鸣和零星人声更与他无关,此时他所有好似就剩下怀中经年的酒罐了。
宋晏端着满杯的青梅酒缓缓踱步到宋潋房间,迟疑了一下才推开虚掩着的门,房内游荡着淡淡烟味,包绕着他,恼人地驱散了房间主人曾留的半丝气息。不过就算没有烟味,也不会有她的味道了,宋晏自嘲如是想到。
屋内整洁g净,陈设多年未变,连床上的床单被褥都一应俱全,只是对于盛夏的天气,床上春被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宋晏没有开灯,走进去卸去一身力坐在床边,无声地一口口饮下杯中酒。五年前从y市带回来酿好后,两人曾喝过一杯,那时还带着当年夏日清鲜,他就让宋潋喝了两口,再贪杯便不许了,宋潋赖皮从他手上争了一会儿,却趁他不备亲上他,唇齿相依地从他嘴中又抢来一小口,她见宋晏又是微微愣神又是气急,自己倒在一旁笑得乱颤。
口中味道明明b五年前更醇厚丰盈,宋晏却尝了一嘴涩苦,连咽下都会梗塞一番,本还酸胀的双眼如cha0涌拦不住般又润sh了眼眶。好在收隐在一屋昏暗里,宋晏看不见自己红着的眼角、狼狈的面容,这般才可怯懦又放肆地允许放出不见光的心底事。
宋潋当年如他意地填了帝都,却违自己意地换了专业,然后拒绝了送她去帝都上学的提议,临上火车时她拖着及腰的行李箱在站台上忽地对他一笑:“你想我去过更好的生活?”可还没待宋晏回她,自己笑意未减又说道:“好呀,那我过给你看。”明明是分离的伤情,宋晏却从她眼中里隐约看到了跃跃yu试的张扬,宋晏哑言,不敢再看她,只怕多一眼便会后悔。
站台上乘务员已经在催了,宋晏强忍心里酸涩,帮她背好背包,刚要最后嘱咐一路小心,宋潋却趁他接近自己的间隙贴近他耳畔,低声说道:“你就这样舍下我了。”语气似怨似恨,双眼却微微幽垂,轻薄眼皮上透出一抹殷红,面容难抑的伤情,宋晏顾不上自己痛楚,只想怜惜地拥她入怀,可他不能。
宋潋ch0ux1了一下拉起行李箱准备上车,闪着两眼莹润对他最后定定地说道:“你要记住。”言罢转身便无回头地踏上列车。宋晏停驻原地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拥挤的车厢里,又看着这辆载着她远去的列车再也不见,空落落地遍寻不到一息她的存在,才心痛回神,哪里会是他舍下她了,被留在原地的才是被舍下的。
而后便是如旧的生活,与过去四十年看似并无不同的生活,熟悉的环境里规律早起与三餐,酒本就不多饮,后来愈发少了,只是怕宿醉在沙发上也没有一杯醒酒汤可喝,除了夜里略显频繁的浅眠易醒,时常在一屋里安静得只有自己心跳声里怔怔恍惚,他这般努力地与旧如常了,平静得连自己也骗过。
宋潋的联系在最初的秋天里还是蛮频繁的,她惯了却也首次离家远行,常常与宋晏打来电话说着北方秋天的清朗与g涩、无独浴的尴尬,聊些与家乡迥异的风土人俗。直到北风吹冻住学校湖面,她曾在莹澈冰面与他打来电话,兴奋地讲道第一次立在湖面的惊奇欢喜,猎猎冬风与咯吱踏雪随她冷得微颤的声音一齐卷进手机里,在南方淋着sh寒小雨的宋晏就这样听到北方冬日的辽深高远,也听到在那般天地里宋潋的模样。回寝室太晚错过热水时间的琐碎,夜里走路踩冰面不小心滑倒的糗事,她常一一与宋晏讲来,或是微微气恼抱怨,或是好笑微赧,宋晏都细细接听,随千里传输她情绪的电磁波一般波动。主动打来的多是宋潋,他一直以后就是留在原地接受她消息的那一个了。
这样的时代,维持与一个人联系何其捷便,可疏淡掉彼此的羁绊又是不自觉地轻易。
宋潋的第一个寒假归家,宋晏去火车站接她那天下午天光晦暗,宋潋神se熠熠压过天se,她似与走时几无差别,一举一措却又隐隐带着宋晏并不熟悉的陌生滋味,宋晏扫去这份异感,只能一切如常。
他给宋潋房间早就铺好了床,两人归家后宋潋看见面se一滞,却也并未多言,年前的日子,他白天依旧不在,宋潋也偶尔出门会友,两人除了几次共进的晚饭,多天里几无多余交集。
直到除夕夜里,宋潋躲在院子近零时的pa0仗声里,钻进他房间,直言说闹得睡不着,宋晏无法,只说陪她起来再守守岁,宋潋却又道困了。宋晏心里一块明镜般两人心思无处遁形,他犹豫片刻,微微哑了的嗓音,在屋外嘈杂声里不小心就被搅散个g净:“pa0竹一会儿就放完了,再等等就好了,白天都忙了一天,早些睡。”
宋潋在屋外一时一时乍亮的光影里伫立不动,偶尔一道短暂亮眼白光晃过她脸庞,照得煞白,良久后宋晏才听到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了。”转身便出去带上了房门。屋内依旧被院子里喧杂闯入占尽,刚才两人一番略显生y的低声仿似不存过一般。
宋潋再没夜里潜入他房间过,连与他肢t相触也不经意收敛起来,没有这些宋晏明显察觉的疏离,她平日与他的接触如旧自然,都要骗过他那晚真有鬼魅潜入过,可他又哪里不知,是他推那鬼魅出门的。
过了四十的年纪,日子不自觉地倏忽擦身就过去了,宋潋大一暑假与他说道要做社会实践和学英语就没回来,她也逐渐忙碌,宋晏连北方晚来的春日都没听闻,两人联系便不经意地逐渐稀疏,宋晏想起她的模样竟是只能念到第二年冬日里归家过年的宋潋,再后来宋潋大三忙着出国交换,又是一年。
那一年她在国外,两人又不算喜欢视频联系,只得于社交软件上的零星话语,异地而处早是常态,这次却又添上时差,不同步的昼夜,割出居于两个迥异时空的陌生,近一年宋晏几乎都没听到宋潋声音,衬得两厢偶尔的言语总似承载它们的手机一般机械冰凉,除了时空更多是不再交集的生活随赠的无语,从何说起,身边无一物对方再见过,竟像已脱了一身血r0u换了模样,又能从何说起。
疏冷易在习惯,归国后这般状态倒继续延续下去,除了宋潋偶尔电话讲起毕业这一年的计划,宋晏难再听闻到更多的讯息,她遇上什么样朋友,又喜欢了什么,那些细密的情绪他很久没有触及到了。
想起来如此荏苒的时光,可漫漫寻去宋晏只觉无一日不同,晨起夜眠,细细数来又感日日漫长如永夜,初始的痛楚如今只剩麻木恍惚,这便是下半生了,时间是永不停歇的浪cha0,总能时时如约来袭,总能在日日反复里磨损平深刻,磨花淡记忆,挣扎不得。
宋晏手上的空杯不小心松落砸地,砰的一声碎了,他却倒下至身后床上,深深陷入柔软被褥里,可此时一丝未觉被柔软包绕的安全感,只周身软得无力下沉,直到无间之地。
今年的夏日ch0u身得g脆,九月还未淋漓地落下一场秋雨,h市的晚风便隐隐泛着爽朗凉意,暑气渐消,草木未衰,晴日时云高天阔,辽远得错觉裹着一身北方秋时的好风日。
老张虽在自家nv儿升学宴上驳斥过友人嬉笑他空巢老人的闹言,可真待家中珠玉离家念书,倒却一言成谶了。九月难耐,无趣时迷上了海钓,一日风晴向熟人借了艘小艇,拉了宋晏就往近海去。宋晏对此接触不多,怕老张也是个半吊子,只准他小心开着稍离了海岸。
晴日的近海浪静风平,一天里,除了正午时头顶的烈日灼得刺痒,便只余时有的海鸟鸣叫穿破辽阔海面的空寂。
老张迷上这个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出海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两人孤零零地出海,此时似飘在无际天边般,徒生出渺小寂旷的唏嘘。老张似忍不住,忽然骂骂咧咧道:“哎我说,宋晏,你一个人天天咋过的?我那冤家刚走没一个月,家里就剩我跟她妈,居然觉得屋里空得就两个魂,我也是服了你。”
他鱼漂这时动了动,忙着扯线并未太注意出口话语,一边又顺口说道:“小宋走的时候,你都咋熬过来的?”等他发觉四周片刻安静得沉默才悔得直想捂住自己嘴,手上功夫愈发忙乱,好好g起的鱼一时不察竟被溜掉了。
“就那样过,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宋晏声音无懈得听不出异se,一如眼前海面的无浪平静,只最后压低了嗓音泄露出了一句:“我不一直都这样过了么。”
老张皱着眉也是无措,砸砸嘴犹豫道:“要不……你试着再找个……”还没待说完便被宋晏侧脸看来的眼神一堵,一急后悔打嘴道:“呸呸呸,我啥都没说,当个p放了得了,是我多嘴。”恼悔之余又挠挠头轻叹:“我就是瞧着难受,这几年我光看着就难受,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一双浑眼不好意思偷看了点东西,憋了几年到现在,也就望你以后能过得好受点,我们这些已经活了半截的人啊,下半场就求个安生是不,走了留不住,一个儿还是对自己好点。”
宋晏听他絮絮叨叨颠倒没完,忍不住涌上点气,失笑道:“你哪双狗眼看到我过得可怜兮兮了?”老张被他粗言调笑一噎,半晌憋得脸se泛红才呐呐说道:“这哪还要狗眼看,人眼……”
宋晏不耐他婆妈琐碎模样,摆手按下老张的滔滔,言道:“打住,你好意我心领,但怎么着也轮不上同情可怜我,我俩交情二十多年,好多事你劝得适可得t,好坏因果都是自个儿尝,你伸头过来抢一口是怎么回事,到心领这步就行了,时间能跨过去的都能过得去。再说你大老爷们叽歪不嫌烦人。”
老张知他主意大,没介意他出口生y,自己也是多言戳破,有些事本应掩着就该永不见光的,他一不小心翻到朗朗烈日下,只有被灼烧蒸g的下场。
两人之间恢复四周阔海平静,良久老张突兀张口,已斟酌已久的样子:“不提了,以后都不说了,其实活了半截,是求个顺心高兴。你其实高兴就行了。”宋晏没再回他,眼神只定定投在远处鱼漂上,似已出神又似默认。
他们在海上待了大半天,至海面一片金粼,近暮se时分才回岸。老张还在岸边停驻交接小艇,宋晏先把两人竿具和钓的鱼拿回车上,他一手拎一手扯下遮yan帽,憋闷一天额上细汗点点刺痒,手机却响了,他忙着随意一擦又把帽子转到已是负担的左手上,才有些手脚慌乱地拿出手机。直到看清屏幕来电,才发觉刚才手脚的慌乱移到了心里,刺痒变成细密的刺痛,他身形一滞才划开接上。
“喂?怎么了?”宋晏连自己都没听出异样。
手机那头一个熟悉又遥远的nv声传来:“爸爸。”亲近又疏远的一句称呼搅得四周凝滞又平静,她顿了顿又说道:“这几天你帮我把户口簿寄过来一下。”
“你要户口簿g什么?”
宋潋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迁户口。”
宋晏感觉自己机械地放下鱼竿包,打开后备箱,再把它们一一放进去,砰地一声关上后备箱的声音将自己惊醒,他缓缓说道:“好,急着要,我等会儿回去就给你寄过去。”
“不用那么急,还有户籍证明,这两天就可以了。”宋潋的声音这才有些许波动,两人间的短暂静默被宋潋那边的话外音掩盖下,一个c着浓厚方言余味的中年nv声传来:“宋小姐要出门啊,外边雨下得大,记得带把伞撒。”那头紧接着宋潋几声仓促应付,她似走得远了些,中年nv人的声音飘忽得有些不清了:“你一个人住,照顾自己点撒,前几天还……你淋雨……”
宋晏本是耐心等着宋潋跟旁人说话,可忽然想到今早醒来时习惯x看的天气,心里一惊,还没等宋潋寒暄完,就稍稍急促地问:“宋潋?你现在在哪?”
那头的宋潋正摆手做告别状,被他突兀一问似扰乱长久平静一般,小心回道:“我这几天出差,不在帝都。”
“去哪出差了?”宋晏意外地追问上来。
宋潋连续与两人对话,未完全凝神,忘了本能地反驳回去,顺嘴回道:“嗯……广府这边。”未待宋晏回应,她急忙仓促要挂电话:“我要出门了,先不说了。”
“等一下,我寄材料寄去哪里?”宋晏如常的嗓音让她放松了一些。
“就寄到帝都,我等会儿给你发地址。”听到宋晏唔了一声应下她才挂了电话,不管疏漏多少,先暗舒了一口气。
老张回车上时宋晏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眼神似无聊赖地落在方向盘上,一手握着还未熄屏的手机,神se隐在夕照探不到的晦暗里,有些捉0不透,老张虽略怪异也未多注意,只大笑道:“好嘞,就我两这水平,今天这收获不算小,等会儿去我家,让我媳妇收拾收拾做一下,一起吃顿好的,刚才我都打电话说好了。”
宋晏把车启动,慢慢开出停车场,良久后才回老张道:“你跟弟妹好好吃吧,今天不行了,我回去有点事。”
“哎?你啥事啊?今天不都说好出来休一天吗?”
宋晏单手打着方向盘向右,一圈尽后逐渐拐上主道,脚下油门半足,车平稳快速地离海岸愈远,甩了一天地的金光在身后,他缓缓说道:“家里有人骗了点钱,也是临时才知道,晚上回去急着追债去。”
这一年九月的帝都润得有些多情,风也和煦,日光也柔善,直到月底的一场秋雨的骤凉才挽回些北方冷肃的面容。已近十一,帝都涌入的人渐多,宋潋一行人的聚餐排了很久才吃上。
餐馆是帝都胡同街巷里的老字号,夜里近九点依旧是拥拥挤挤,本有人提议的是去酒吧坐一坐,可一行人满腹空空,直骂那人出的什么馊主意,七拐八拐入熟悉的深巷泼辣烟火处,谁还ai酒吧清冷滋味。
一行人基本是宋潋同专业的本科关系以及后来工作交联,也因是相熟,气氛倒是有近十分的合洽,谈旧时师长逸事,聊以前隔壁系八卦绯闻,少不了再说两句工作琐事,人声偶近沸鼎,牵牵扯扯都是这样年纪相当的人际网线了,热络得隔绝去室外一地初寒。
吃到大半宋潋手机响了,一看是以前室友,没太在意就顺手划了接上。两人也就做过夏天以来几个月的室友,因还算投缘,那姑娘也就突突直言道:“唉唉?宋潋,刚才有个人来我这找你啊,是个男的,上来就问宋潋住这不,我先怕诈骗啥的,就塘塞他,后来他才说是来给你送东西的,送什么也不说,听你不在这就走了,我瞧着面善,就顺嘴说你晚上去后门那家聚餐去了,那啥,给你打电话没啊?”
宋潋右手的筷子有支松落掉到地上了,本应清脆的一响被四周火热声严实盖下,倒如落入无底洞般一直下沉得没个尽头,宋潋迟迟听不见那细微声响,一颗心也似悬而未决的惴惴。无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她可放肆地收敛好一时无措。
“我知道了,是有人要来,今天聚得晚我就不回来了。”宋潋声音稳得颤音全吞进肚里。
“哦哦,那你们继续玩吧。”那姑娘也是风风火火的x子,一言尽就挂了,未多询一句。
宋潋坐在喧闹处,周身却像隔了屏障,她听不清同伴在说笑些什么,只能感受到自己一呼一x1规律间的些许粗气。她抑制住夺门而出的涌动心思,手里攥着已经熄屏的手机,既是隐约希冀着它的动响,又不敢轻易打开。
身旁的本科学长察觉到她的沉默,微微低头问她怎么了,宋潋忽地回神,一眼撞进学长泛着关切的眼波里,霎那间闪过的念头让她有些羞愧。她定了定神,面se已如常,笑着摇摇头指了指缺了一根的筷子,算作解释,学长明了一笑道:“你坐里边不方便我帮你去再拿一双。”
宋潋来不及拒绝他就起身了,桌上几人稍见眉眼微动,一人与宋潋交好,笑着打趣道:“学长对你还是以前那样好,他从美国读研回来这还是跟大家吃第一顿饭呢,工作这也定下了,不过……你们就是可惜了。”话间忽压低了声:“你大二说是拒绝人家,大三不又追去美帝交换了?还说没有,学长这般人品你都没动过心,难怪这几年一副清心寡yu样。”边说边挠宋潋痒,显是相熟极了。宋潋略有讪讪,压下些又涌上的羞愧,佯装气恼要她住嘴。
也不过熟人几句打趣,一个话题一扯就撂开去了,小小一段如刚才那个突兀电话一般不显眼,夜还早气氛又浓,宋潋定心今晚将这聚会续下去。
几人吃吃停停至要结账离店时已十点半,不知觉何时又有小雨来添兴,在北方初秋夜里浸透一身寒意。大家基本都带了伞来的,除了晚出门没赶上白天下雨的学长。宋潋站在屋檐下忍住四下张望的冲动,捏了捏伞柄,还未开口就有旁人笑道:“学长还是躲去宋潋那边撑着去地铁站吧。”
学长倒是要不好意思地推辞,年轻隽秀脸庞上隐约泛着羞红,在店外暗红灯光依然清晰可见,生涩得美好。意外的却是宋潋一口应下,几句话间已经撑开伞举过他头顶了。
宋晏许久没见到宋潋了,他狠得下心,她亦是。曾经夜里恍惚间他也甚至想过怕过是否余生都可能不会见了,他有些记不清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全因是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
她的垂发末梢微卷,在夜风里盈盈晃悠,一件轻薄的风衣裹住那熟悉又陌生的挺秀身姿,与同伴熟悉地话别嬉笑,面容呢。宋晏带着遥远上次的模糊有些不敢看她现在清晰的面容,像是失忆的人不敢直面旧人,他没握好旧忆自是对陌生的她情怯。
她撑起伞与面前的人共避小雨,b仄得两人之间萦绕着淋不散的亲近,面前人伸手似要帮她撑着,她摇了摇头,侧颜莹润缀着笑意,只稍稍又倚着他那边举高了些,有风忽地吹拂起宋潋鬓旁不安的长卷发,不小心缠进伞骨里,她微微偏着头隐约急得要y扯,面前的人忙抚下她手,略低头趁着暗光耐心解救出被主人差点放弃的一部分,一时那伞似屏障,割划出好一对冰凉雨夜的璧人剪影。
宋晏忽然想到多年前的一个除夕夜里他没看到的伞下景象,只觉堪堪弥补上这缺失一般,那时他能站在屋里原地,现在他能去哪里。
宋潋几人说好去向后缓缓踱出巷口,迎上似是静驻良久的人影,宋潋撑伞的手微微一颤,刚好听见那只筷子落底。她未停滞身形,直直地朝他走去,露出宋晏许久没见到的笑颜。
“宋潋。”他嗓音染了些sh意,沉哑得宋潋心里一凛,此后再也稳不住。
“我才接到电话说你来送东西来了。”宋潋笑意未散,徐徐说道,矜疏得刚好,陌生得如这座城市里每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nv郎,可见的青涩渐褪尽,端方得t得看不出心思。她赶在他张口前又说道:“你等我一下,我送人去地铁站。”
一把伞下的学长看了眼宋晏轻声道:“宋潋?”宋潋笑笑对同伴道:“没什么,就家里帮送个东西过来。”几人早已话别完毕,见她无意多说也只打量了宋晏几眼就各自散去。
宋潋回来时雨急了些,宋晏微微垂首站在巷口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躲雨,短发sh染哀哀微垂,伶仃得有些萧索,宋潋稳了稳被风吹得晃悠的伞走了过去。
她抢占先机道:“不是说寄过来就可以了么?怎么还过来了?”声音与一群同龄人中的她隐带疏淡得一般无二,收了伞,只杵了伞尖在地上来回转悠甩着上面的雨滴。
宋晏忽然觉得那个电话里的疑点此时瞬间湮灭得像个笑话,他胡乱找了借口塘塞道:“东西重要我亲自来一趟好一些。”宋潋笑了笑,他瞧着又远又讽刺般,只听她说:“住的地方找好了么?我送你过去。”
宋晏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简单道:“都在里边了,时间不早,你回去吧。”宋潋接过却盯着他坦然笑道:“丢你一个人连个伞都没有在大街上找旅舍?”
她又撑起伞了,这次却直接把伞柄塞到宋晏手里,催道:“你也说时间不早了,来一趟我看你住下也才能放心吧,我知道一家不远就在我住的地方附近。”宋晏从南方来旁晚刚到便遇上这北方秋夜寒雨,此时冻得麻木顺从地接过她捂得温热的伞柄,被暖得一颤,忍不住贪恋。
宋潋的伞遮蔽两人显得勉强了些,伞面一盖两人闷头走,倒只听得见似砸落在头顶冻雨,可怎么走都像是临时避雨遇上的距离。
宋晏思绪混杂,胡乱扯着话头:“今晚在聚会?”
“嗯,基本都是本科时候认识的同学和学长学姐,现在工作都是他们其中几个推荐的,现在也算同事了。”宋潋格外详尽的解释倒令这个仓促话头认真下去,顿了一下她又说道:“你觉得如何?”
“什么?”宋晏混乱中被问得一懵。
“这样的我啊,你想看到的见到了?”宋潋微偏了头看他,带着今晚常见的浅笑。宋晏心里却忽地一堵,许久以前的对话浮现,却不知如何回她。
宋潋没为难他,自顾又说道:“那些哪够,这两年多你没见到的我可以都说给你听。大三出国交换你知道的,刚才我送去地铁站的是那时去那读研的学长,别人说我追着去的,也是那时候项目好几个我偏挑了这个,相熟的人不少难免多想。不过我心里如何别人怎么看得透,我当时不是为他去的,后来他倒是为我回来的。”
宋潋的泠泠声音与伞外斜雨一般凉,徐徐道来却有倒海势头,她顿了下,笑意深极了:“我们就是那时在一起的。”她声音停了,仿似伞上重落的雨声也停了。
一路是她在前带路,雨夜昏暗两人沉默雨刷也刷不尽,良久后依然是她开口:“到了。”她指了指路旁不远处一栋楼,又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宋晏也停下脚步,偏着头看着她,被寒雨润sh的额发垂下半掩住眉眼,神se晦暗不明。
“哪里是催你,这就十一假了,你要是不急回去,我倒是刚好可以陪你在帝都玩几天。”宋潋被他盯着笑道。
“不了,车票都订好了,明晚就走。”宋晏声音微微生y似个休止符般断结了宋潋心意莫名的邀请和挽留。宋潋收了些笑意,话后一段沉默间两人已经踏入大厅去前台订房了。
宋潋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宋晏交涉登记,见他收回身份证拿了房卡,才随意说道:“我是还想着你难得来一次,见了面玩几天吃了饭再走刚刚好,毕竟今年过年第一年上班可能忙我本就不准备回去的,要是你不介意到时候吃饭还可以喊上……”
“这样也好。”宋晏不得不打断她,声音却似自说自话,他收好身份证,抬起眼好好看着宋潋问道:“你以后过年都不回去了吧?”眼神坦荡荡得没有什么情绪。
“对,以后都不回去了。”宋潋盯着他缓缓道,“回去做什么?一出门就被扒个g净闹得都知道么?”
宋晏眼里泛过急se波澜,扫了眼前台掐着宋潋上臂就往订的房里方向走,宋潋喉头似滚过一丝嗤笑,她顺着他的力道随他走着,又悠悠说道:“你怕这些不是很久了么?”
两人以一种看似亲密的姿势别扭到三楼,夜有点深了,长幽的走廊冷清得只能听见他两机械的脚步声,宋潋的声音低微却清晰钻进宋晏耳里:“你一直怕被人知道吧,都有谁知道?张叔?岳岚怕是也知道,他两看我的眼神我就清楚。所以你怕了么?怕被骂禽兽不如?落个众叛亲离?”宋潋盯着他,稍稍倾身靠近,熟悉的气息多年后再次扫过宋晏耳畔,他需极力才制住轻颤不已的躯t,可宋潋却说道:“怕被骂连自己nv儿都不放过么?”
多少梦里求的嗓音却化成这样一把利刃戳搅他肺腑,多年平息的血气翻涌此时熬得双眼通红,宋晏怒极道:“闭嘴宋潋!”
宋潋不避退地回看着他,手上却夺过房卡刷了门走进去,却不开灯站在走廊灯光的末端望着他,明明灭灭里可见那年夏末的眼里粼光,一室晦暗却包绕得她身形萧瑟,宋潋依旧缓缓道:“你怕被人知道,那你怕我离开你么?你怕以后都不会见到我了么?”
“你以后都要一个人了,还有那么久的日子要活,你怕么?那时你送我来帝都,你应该也做好了准备罢,我真的是会变的,我也没想到,临分别时我赌气说你就这样舍下我,现在想来才知道其实是我丢下你了,你以后都要留在原地了。”
宋晏有意驳她却突觉无力,一字一句钻进耳里似预示般满是宿命必然,那把利刃依旧搅着,可他眼睁睁地瞧着它继续:“你还是对的,我太年轻,动荡转变得令自己无颜。”宋潋顿了一下,声音幽微飘忽:“所以我喜欢上别人了,你知道么?”却猛地助力那利刃最后一击。
“我知道了。”宋晏缓缓走进屋里,嗓音像断弦琴一般嘶哑颓靡,“我现在都知道了。”
宋潋微微扬起下颌迎着逆光里而来的他,双眼灼灼盯着他模糊的面容,一字一句道:“那你知道我跟他做过么?那些跟你做过的事情我都跟他做过,在床上,沙发上,浴室里,你还记得我们ch11u0相对的模样么?那些我又跟别人有过了,他亲过我光0的全身,在我身上喘息过,深深地埋在我t内,那这些你又知道么?”
“够了……”昏暗中宋晏气息粗重得要盖过这句蕴藏着无限怯意的话语。
宋潋面se毫不退让地b近他一步,哂笑道:“所以你还是可以接受了?接受以后每夜失眠时忍不住想这些画面?”
“你完了,爸爸。”宋潋嗓音忽地轻柔,似蛊惑般诱人,“这条错路回不了头,没有我陪着,你一个人走下半辈子都完了。”
宋晏一天的疲累痛楚与几年的憋闷怅惘瞬间瓦解,那些他曾筑高墙以来深埋压底的心事与情意又一次如狂狼席卷过境,他被冲得浮沉不定找不到避处,他只有一块浮板与安处,就在眼前,可这次尝过窒息的滋味,筑墙再高再也抵不过这求生的本能。
他反手推送上了门,屋子满浸沁着北方秋夜瑟瑟凉意,宋潋忽地小小冷颤一下,宋晏声音沉沉在昏暗里乍起:“我早就完了,你还不知道么?我送你回头,这些年不都好好的,宋潋,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也不过是普通人,贪心自私yuwang一个不缺,这机会我尽力了,你若是不要,那就来陪我吧。”
宋晏趁着窗外依稀灯光咬噬上宋潋双唇,狠狠发泄般席卷,又怯怯怜惜样珍ai,双手0索上她似是瘦了些的腰肢,扯开风衣腰带就钻进衬衣下,r0ucu0上宋潋的温腻r0ut,带着稍有控制不住的力道与轻微颤意,一处处攻占一处处宣告着沉声道:“这里他0过,还是这里亲过?嗯?什么味道他跟你说过么?有我让你爽么?”
宋潋被裹挟进他怀里,被r0u磨得微微狼狈难耐,隐带一丝畅意的轻y逸出,却恨恨说道:“b跟你爽。”
宋晏力道如他心意一般再也控制不住,打横抱起她转身几步跌入床上一片柔软里,胡乱撕开她的松垮衬衣,崩得落了一地扣子的清脆声,声声叩心。他推开x衣t1an舐上肖想阔别太久的柔软,不住地将她挤进自己怀里,光0的肌肤一面触碰到屋子里的冰凉空气,一面与她温热紧贴,这般才能感觉到现在抱的是真实的宋潋,而不是那深拥入怀却没有温度的酒罐。
身上的人眉头紧皱,似痛苦似欢愉,如跌地狱般挣扎又如堕天堂样沉迷,宋潋忽然软了心,她伸手轻柔抚上宋晏眉眼,似想帮他展平这生烦扰,柔缓轻声隐隐还携了笑意:“一直都只有你一个而已。”目光定定样激得宋晏瞬间明了,心底不自觉地泛起救赎般的喜意,面上却转瞬狠狠道:“c,妈的宋潋你一直都是故意的是不是?”
宋潋忍耐着抿嘴不言就这样望着他,宋晏扯下她濡sh的底k,0上那处柔暖滑腻,挺身就顺势cha了进去,沉声道:“你就是这样b我的?就这样赌么?”一边恶作剧地次次到底一边在她耳边咬说道:“拿你这幅身子赌我过不过的了么?你就这么想我。”
“我一直都是这么想你啊,可这不够,你呢,我连分别时都要你记住是你这样舍下我的,我要你歉疚,我要你跟我一样,一直都忘不了。”宋潋双唇烫上宋晏低伏的x膛喃喃道,双腿缠上宋晏完整地迎送上自己。
宋晏心里五味泼洒,却能只能凭直觉紧紧拥住宋潋ch0uchaa,深深地把自己埋进那处软腻,陌生与熟悉触感几yu令他战栗,他们阔别彼此的身t太久了。他在昏暗中贴上宋潋滚烫的双唇,喃喃一句几乎吞进彼此身t里:“哪还需要你……这样做,怎么忘得了呢。”
两人做得一身热汗连一室冰凉也搅得烫灼,粗喘sheny1n声压下窗外屋檐雨滴声,本是寒意侵身的秋夜,两人这样疯狂地占有着彼此,哪感觉得到侵不侵身,又哪管得明日的滔天洪水,亦或他们早已坠入洪水不得自救了。
一切平静后,两人腻着汗缠在一起,宋潋微微喘息在宋晏耳边道:“你先去洗澡,我下去大厅买一下洗漱用的。”
宋晏嘟囔道:“这都几点了,晚上凑合用一下算了,你衬衣都那样还怎么穿?”宋潋想起衬衣轻推他一下,气道:“还不是怪你,就在楼下,我穿你的下去就行了,你先去洗。”宋潋有些倔他知道,提议帮她下去也说没事,只好搂着她随便穿了一身,自己先去了浴室。
时间早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宋晏冲完澡出来宋潋却还没回来,不免急躁忐忑上头,胡乱穿了k子就开门下楼去,匆匆至楼梯时却刚好碰上回来的宋潋,暗舒了口气上去抱住她,略下重手拍了她t一下,恨声道:“叫你非要出去,这么晚了吓我好玩吗?”
宋潋身子僵着,只由着他入怀,宋晏蓦地泛起一丝仓皇,却叫宋潋一声轻笑瞬间打散了去:“隔壁不远有家开到两点的店,他家馄炖跟粥都还地道,你晚上没吃饭,我怕夜长你难受。”
“你知道我没吃?”宋晏边拽她回屋边问道。
“在便利店时就听到了,可那时不能问你,我怕我会破功。”
夜宵又是一阵折腾,深夜烫热食物入肚,驱散了宋晏来北方浸染的一身寒气。待双双累极相拥跌入柔软,夜深得已经令人沉醉昏迷。
寂静中宋潋睁着眼数着窗外长间歇的雨打脆声,在黑暗中她依着本能稍贴近了宋晏耳畔,良久后她心尖落下轻飘一声:“对不起。”似歉似怯,都浓烈至极缠绵入骨。
宋潋醒来时天还y得昏沉,迷迷糊糊披了件浴袍就朝有声响的浴室走去。她r0u着眼看见宋晏在镜子里对她笑道:“饿得知道起来了?”
“我才不饿。”宋潋嘟囔着,眼睛却定定望着在洗漱的宋晏,昨夜天暗她还未仔细看看他,面容与她心间一直记住的无甚差别,只是两鬓会闪过几丝不显眼的亮银se,催得她等不及了。
宋晏拿起刮胡刀看着镜子发现身后的宋潋依旧愣愣地看着他,不免笑道:“呆站着g什么?早上天凉赶紧穿衣服去。”
“太久没看了。”宋潋上前几步站在他身侧拿下他手上的刮胡刀,左手抚着他鬓角又仔细看了几眼笑道,“我来帮你刮。”话间不待宋晏回复便小心伸上他那分明棱角被白se泡沫遮满的下颌,神se极是认真专注。
她踮着脚凑到宋晏眼下,双眸微垂遮不下粼粼眼波的柔se,稍稍屏息似是极珍视对待眼前这件事,宋晏下颌传来熟悉的刀刮触感,此时却泛着迥异的su麻难耐,直要钻进心里去。宋潋第一次做,却认真得上道,告成后满意看了好几眼笑着催他道:“你洗了看看我的手艺。”睫羽乱颤扫得宋晏喉结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