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节(1 / 2)
比如她写姒采薇第一次和成默见面:姒采薇夹着精心准备好的教案,心情有些忐忑的走进了教室,尽管她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学生还是头一回。姒采薇向来是个极其负责任的女人,因此对她来说给几十个上百个学生传道受业,她是有负担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姒采薇站上了讲台,原本喧闹的教室莫名的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她。在那个瞬间,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其中只有一双淡漠的双眼没有看她。直到她让学生们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才留意到长相平凡的少年坐在靠窗那一行倒数第二个位置上,左手支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
那一天天色蔚蓝,空气清透的像是刚刚被擦洗干净,窗外的灵麓峰满山碧翠。窗户边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下有蚂蚁正在星星点点的光斑中运送一只飞蛾的尸体,树上有两只白头鸦伫立在枝头。在华夏古代白头鸦又叫做“头白乌”,是传说中最不祥的鸟。教室里一半明亮一半晦暗,远处的灵麓峰则完全笼罩在一片白光中,如同圣山。白头鸦在树上注视着树下的蚁群,周凌在座位上凝望着白头鸦观察蚂蚁。
而姒采薇则不经意的发现了上课走神的少年,于是她说:“这位同学,麻烦你介绍一下自己。”
周凌对突如其来的问话并无惊慌,他回过头站了起来,淡然的说道:“周郎英发人间少。谩依然、乌鹊南飞,山高月小。我不叫周瑜……我叫周凌……”
就在周凌说话的时候,窗外的两只白头鸦飞了起来,一朵云遮住了太阳,那一半明亮的教室也短暂的暗了下去,像是拉上了窗帘。
在阴影中周凌白皙的脸上没有血色,稚嫩而孱弱,完全不似雄姿英发的周瑜,但他却引用了吟唱周瑜的诗句。
当时姒采薇只觉得男生迂的有点可爱,完全不知道周凌为什么要用如此悲郁的一阙词。她笑了笑,让他换一首大气点的,他也没有异议,只是随口又背诵了两句有关周瑜的生僻诗句。他说话的声音是如此冷漠,有远超过这个年纪的疏离感。
姒采薇觉得少年大概和她自己年少的时候一样,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她微笑着让他坐下,就在这时太阳又很神奇的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明灭之间,姒采薇仿佛感觉到了时光在他身上正飞速的流逝……
成默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刚刚被调到九班时的场景,看到沈老师的文字,仿佛一切历历在目。他恍惚了好久,才重新凝神,快速的将后面的剧情翻了一遍,当看到姒采薇暑假带领学校的优等生去欧罗巴,成默忍不住捂了下脸,他已经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就是沈老师写的了。
因为有关欧罗巴的经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给沈老师说过。至于知道这件事的太极龙成员,如果要把有关他的事情写成小说的话,绝对不可能直接省略掉谢旻韫这个角色,而把谢旻韫的部分剧情移植到一个普通人身上。
所以这本《衔尾蛇——时序之东》必然是沈老师的作品,其实在成默还在长雅读书的时候,沈幼乙就已经尝试着开始写了,不过整整酝酿了一两年才写了几万字,还写的不太令她满意。
也许是整个故事她并没有构思好的缘故,直到成默从海外游历归来,为了治好她的双重人格,告诉了沈老师他拥有载体的秘密,后来又和沈老师发生了不可言说的关系,便将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老师,那时成默记得沈老师就跟他说过灵感完全有了,她有信心写好这部小说……
成默翻到后面,果然高潮部分就是在k20列车上发生的事,只不过这一段故事被沈老师进行了艺术化的加工,比真实的状况还要凶险和曲折,而这本书的结尾是主角周凌阻止了小丑西斯引爆列车,抢到上帝基因,不过却没有能阻挡列车脱轨。而女主姒采薇也不是为了救旁人而身受重伤,却是为了保护男主周凌的本体危在旦夕。
尾声停在了周凌给姒采薇注射了上帝基因,周凌也因为载体激活时间到,而回归了本体,但回归本体的周凌没有能醒过来,而是直接晕了过去。
书的结尾发生在医院里,书中写道:“两个人隔着绿色的布帘遥遥相望,彼此眼睛里的焦急如潮水般退去,姒采薇和周凌都没有开口,但都像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然而他们就在缄默中这样对视,似乎只要能注视着对方就别无他求。
姒采薇在周凌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躺在春风飘荡的原野上,四周鸟语花香,头顶白云悠悠,她牵着周凌的手,什么也不用去做……
如果能一直牵着就好。”
成默心中五味杂陈,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寻找沈老师,因为当时他和沈幼乙相处的时候,两人是有做避孕措施的。因此当他知道沈老师有孩子以后,并不认为那个孩子会是自己的,可看了这本书,成默心中又产生了疑虑。他觉得沈幼乙在对自己心存怨怼的情况下能写出感情如此充沛的内容。
思忖良久,成默还是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沈幼乙的名字,然而却没有任何显示,只有一些年代久远的“最美老师”链接,点进去还显示不出照片。他又百度一下这本书的名字《衔尾蛇——时序之东》。
网页刷新,排在第一条的就是新浪新闻:时隔一年,《衔尾蛇——时序之西》正式发售,作者南溪将在1月20日亲临京城西单图书大厦签售会……
时序之西(2)
成默放下手头安装射电望远镜的工作,在网上认真的搜寻了一下有关作者“南溪”的资料,然而和其他作家热衷抛头露面不一样,南溪在网络上仿佛不存在,没有社交网络账号,也没有访谈,即便偶尔能在《衔尾蛇——时序之东》超话里找到南溪参加签售的照片,也是戴着口罩和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让人根本瞧不清楚相貌。
这叫成默愈发确定“南溪”就是沈老师,因为只有沈老师有百分之百的理由如此严防死守,不想让人知道这本书是她写的……
不过这个时候成默纠结的事情已经不是南溪到底是不是沈幼乙了,而是有关付远卓所说的沈老师有孩子的事情。尽管成默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可遇到这种事情也有些手足无措。虽然成默已经二度结婚,却真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更何况结婚和有孩子,还是突然之间多了个孩子,那种感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成默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于是走出了和生霄云顶楼的阳光房,站进了肆虐屋顶的冷风中。可彻骨的寒意并没有能令他思维清明,他紧锁着眉头,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的。
实际上当他从付远卓嘴里听到这件事时,就有想过孩子是不是他的,就他自己的判断可能性并不大。其一是除了在教室里的那次,其他的时候他都有戴小雨伞,而且就算是教室那次沈幼乙也说过第二天吃了药。其二是他进清华读书,沈老师去支教,在视频通话中,沈老师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有怀孕的迹象。
基于这两点,再加上高月美作梗,成默才会认为孩子应该不是他的。
“可为什么要写这本书呢?还删去了谢旻韫?”
成默眺望着晦暗不明的天际线百思不得其解,他又想起了沈幼乙说过的话:“文学究竟是什么?这是巴里·吉福德的《作家们》中的核心命题。在《被放逐的伊克西翁》结尾,加缪对镜自揽,借用普鲁斯特的话把文学解构到毛孔里——‘文学是最精致的谎言’。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很难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每一个作家都是撒慌成性的骗子。文字就是作家的面具,作家的衣装,作家的谈吐……读者们常常以为通过文字能够深入作家的内心,那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很多时候作者其实和读者们没有共鸣,他只是用技巧在勾起读者内心的震颤……”
“也许……老师只是在实现自己的心愿?书里的女主也许是她所期待的自己,正如书中的男主可能是她所期待的我的样子……可惜沈老师并不是姒采薇。而我也不是周凌。”
成默拿出了手机,输入了沈幼乙曾经的电话号码,他握着手机,凝视着电话号码迟迟没有拨通。阴沉的云块压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铺天盖地的,那两株义大利柏树在寒风中东摇西晃,似乎要被沉甸甸的乌云义给压断。
“如果老师真的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呢?我何必打电话过去干扰一个不想和过去有太多纠葛的女人的生活?”
成默无言苦笑,他感受到了一种脆弱,人类自身的脆弱,以及情感的脆弱,尤其是爱情,无论是时间、金钱、还是欲求,都是它的敌人,它的敌人无处不在,又太过需要细心的呵护,稍有不注意便会摔的粉碎。
他放下了手机,走回了亮着微弱灯光的阳光房,自言自语的说道:“至少得把情况调查清楚再说。”
……
临近六点的时候,成默下了楼。雅典娜最近痴迷火锅,于是成默每天就带着雅典娜吃不同种类的火锅。
今天下午雅典娜在华夏科学院大学讲座,因此成默选了中关村附近的一家老京城铜锅涮肉。前些天付远卓和颜亦童又分别请了一次客,至于其他人的私人邀约成默都没有答应,今天便只有成默和雅典娜两个人。
成默乘坐姜军驾驶的劳斯莱斯到达约定的店里时,雅典娜已经在靠窗的位置落座,正在浏览菜单。
冬季正是吃火锅的好时节,即使还没有到饭点,火锅店里也已经坐了不少人,京城的外国人不算少,但像是雅典娜这样漂亮的还是不多见,因此不少人都在偷瞄一个人吃火锅的雅典娜。
成默早已经习惯这样视线,见怪不怪的坐在了雅典娜的对面,在服务员诧异的眼神中一口气点了三十多盘羊肉,并拒绝了服务员不浪费粮食的提议,告知他们两个能吃完。
老京城铜锅涮肉都是以羊肉为主,雅典娜没怎么吃过羊肉,来到这家火锅店,却被秘制麻酱和一岁的苏尼特贡羊给圈粉了。连连赞叹华夏美食的博大精深,没想到看似简单的火锅竟还能玩出如此多不同的花样。
尤其是可乐和火锅也是绝配,辣到灵魂深处的时候,来口冰可乐简直不要太爽。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j方程和超临界厄米型杨振宁-米尔斯方程的变形”,这个变形将数学、物理、弦论、粒子物理、杨振宁和丘成桐全部串了起来,对于数学来说是一次大的进步,这也是今天下午雅典娜在华夏科学院大学讲座的主题。
学术问题聊完之后,雅典娜便提起《衔尾蛇——时序之西》1月20号就要发售了,她想要第一时间拿到一本。
成默没有避讳这件事的意思,见机会也恰当,便停下了吃羊肉卷的动作,开口说道:“关于这本书和这本书的作者……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嗯!”雅典娜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蒸腾的热气中麻利的涮涮了羊肉卷,然后在秘制麻酱中涮了涮,熟练的使用红漆筷很是优雅的将羊肉卷递到了微微红润的檀口中。
“下午颜亦童跟我打电话说,她接了这本书改编的电影,她读了下原著,发现男主角貌似是我,我当时很震惊,立刻就找出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还真是我……”成默推了下眼镜,“当然,我远没有书里写的那么帅,也没有书里写的那么好……这一点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是你吗?那还真是有趣。”雅典娜的回答很淡然,像是对此并不意外,也没有多感兴趣,她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