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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中春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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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尹南风站在绣坊门前,浓厚的雪粒子自沓然而至的马蹄子下飞溅,浸了一室霜寒。

稀稀落落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款款自长街尽头驶来,毂辘辘地滚过石版街道,与朴素静谧的小镇显然格格不入。

「有马车……从外地来的?」

「什麽人还能经过咱们这儿?看这阵仗,倒也不寻常呐。」

「你懂什麽?就你这几百年没出过镇上的人,能知道什麽叫寻常嘛。我看啊,怕是来路不明啊……」

街道两旁,村民们没见过世面,对於难得贸然出现在小镇的外客,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尹南风听着身边传来的议论,没有开口,迳自低着头挑捡要用的丝线。她向来如此,对什麽都是淡淡的,彷佛没有什麽能彻底牵动她的心绪,身上素白衣裙不加缀饰,以一根素玉簪子随意挽就的墨发披在身後,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架上的丝线上漫不经心地划过。

她垂着眼,衣间落雪,飞拂的发带擦过白皙的面颊、细长的脖颈,只在风掠过窗口的那一瞬间,尹南风抬眼,恰巧看见了那辆马车--

风吹飞雪,卷起车帘一角,与马车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她瞧见了车中人的侧脸。

「姑娘?今日要用的丝线可选好了呢?」身旁,一道人声打断了短暂的臆想。

尹南风回过头来,轻笑:「都选好了,谢谢娘子。」

她轻g唇角,将臂上竹篮子里的丝线递给了徐娘子,算了银钱,一举一动客气从容,温婉有礼。

从头到尾,尹南风皆不曾再回头。

车轮驶过的蛩音渐远,鸿泥踏雪,融雪後的泥泞染了看似不凡的车马。

出门在外,红尘多磨,正因她明知此理,故而从未回头,不愿涉足。

针线穿过白绢,银针在指尖的触感依旧冰凉。

尹南风凝神专注,指尖自绢上轻摩而过,而一朵洁白的荼靡於绢上盈然绽放,栩栩如生。

她指尖微顿,看了半晌,眼中露出些许满意之se,这才执起银剪,正yu剪断残存的线尾。

就在这时,檐角下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尹南风目光微闪,动作一顿,掀起窗帘一角,循声望去。

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只见一道人影伫立院中,长身玉立,束袖锦袍,单一道背影,便已足够清雅风流。

「请问有人吗?」

尹南风没有出声回应,仅是淡淡地倚在窗台下,隔着薄薄的窗纸,好奇地打量。

柳溪镇地处偏远,远离尘嚣,多年不曾有过外客,她一介nv子,孤身独处,难免多存几分心眼。

那男子却也守礼,入了她的院子,便只待在一处,半分不肯越近,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午间细雪初晴,时镜背对着房门,立在院中等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身後有细微的脚步声缓缓近来,於五步远处停下。

「公子来我这绣坊,不知有何贵g?」

她调子懒而慢,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媚,却因不刻意,而显得无端诱人。

时镜闻声回头,看见了檐下含笑而立的尹南风。

眼前nv子臂挽轻帛,素白衣裙随风飘动,长立於雪上,身型纤纤,她站在那里,越发显得娇弱可怜。

在她身上,彷佛永远只有一种se彩,让她整个人与满目冰雪融为一t,惟有唇边一抹浅笑,捎来几分暖意。

而与此同时,尹南风也总算看清了眼前的男子,唇边一抹得t温婉的笑,在看清了他的面容後,顿时凝滞。

时镜缓声,朝她微微点了头,方道:「在下时镜,无奈途中遇上大雪,大雪封山,不慎误入此地,叨扰了。」

尹南风垂眸,时镜踩在泥泞雪间,白雪照影,他一身清洁,竟b雪更白。

目光微动,停顿了一瞬後,她缓缓抬手,朝他屈膝行了一礼。

「相逢便是有缘,若公子不嫌弃,可进屋来喝杯热茶。」

茶烟氤氲。

白烟袅袅升腾,nv子执起炉上茶壶,纤纤素手轻扶壶盖,将碧绿茶菁撒入壶中,顿时晕开一室茶香。

时镜负手而立,於房内缓缓踱过一圈,这才回过身来,问道:「方才在外头听镇长说,姑娘也是外乡人?」

尹南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缓缓答道:「妾确非本地人士,前些年家中遭逢巨变,走的走,散的散,因缘际会,在外辗转多年,这才有缘来到此处定居。」

时镜看向房内四周,「我观姑娘房中多有绣品,这绣坊倒也经营得颇具规模。」

「不过是谋生之计罢了。哪里能同公子说的这般好?妾蒲柳之姿,唯有这nv工绣技尚能拿得出手,赖以生存而已。」

案上,新茶初沸。

一双纤纤素手端起炉上的茶壶,轻扶壶盖,沿茶盘边沿轻轻一抹,去掉瓯底的水滴,再将浅碧se的新茶注入杯中。

尹南风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姿态优雅从容,堪b画中仙。

时镜凝望着她,不动。

「姑娘的手很稳。」

那茶壶装满茶水,她看着纤弱,寻常nv子需以双手同扶方能稳住,她却不用。

「公子忘了,妾平日裁缝绣线,最忌晃手,想来是习惯了。」

她答的自然,神情亦从容不迫。

时镜淡淡一笑,「是麽。」

茶香满室,尹南风抬袖,将泡好的茶推至他面前,碧绿茶汤上浮着袅袅白烟,宛如无形的帘幕,人在其中,看不真切。

窗外,冬雪已弥。

她称着腮,一双水润的眼眸隔着烟雾看向他,「不过,公子若要去往芜城,想来待明日雪融了,便能动身了吧。」

「姑娘怎知我要去芜城?」

「公子身上的衣服,质地细致,遇水无损,加之针脚细腻,想来缝制此衣的绣娘技艺jg湛,能有这样的手法与材质,想必出身不凡。」

时镜听她一番推敲,眸光闪烁,手指沿着杯缘轻划,没有说对还是错,只是顺着话题道:「不瞒姑娘,我此番行商确有要事在身,yu去见一位重要之人,只是眼下突然想到有个不情之情,不知姑娘能否相助?」

「什麽?」

「此番前去拜访,尚缺了件称手的礼物,正巧碰上了姑娘,我见姑娘心灵手巧,便想着不知能否劳烦姑娘替我缝制一幅屏风?」

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有些唐突。

但到底不是太难的要求,尹南风想了想,「这倒无妨。只是不知公子想要什麽样的?」

「鹤吧。」时镜端起茶杯,凑近唇边细细嗅闻,啜饮了一口,还不忘观察着她眼波间细微的神se变化,「传闻,鹤乃天上瑞鸟,其鸣意指贤者清音,是故古有宣王以此招隐纳贤,从前的鹤鸣书院便是藉此,以鹤鸣九皐作为期许命名。若能以此,辅以江城苏氏的浮绣,想必很是相配吧。」

他盯着她。

他说话时语气寻常,仿若闲话家常,可若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在听完这番话後,定然不可能毫无破绽。

果然,尽管她极力掩饰,可那双水润漆黑的眼眸却一瞬浮上一层水气,面se微变,茶杯中的热水烫到指尖,以尖锐的疼痛促使她不忘清醒。

她不动声se,「公子所言,妾孤陋寡闻,怕是……有负公子所托。」

「是不敢,还是……不愿?」

寒风自窗外泄了进来,吹散烟雾,露出时镜微垂的半张脸,似笑非笑。

尹南风眸心微动。

「公子……这是什麽意思?」她抿了抿唇,半是疑惑,半是恼怒。

可时镜却没有回答她的疑惑,仅是侧头看向案上搁着的一条白绢。

「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你隐於此处,就当真情愿如此过一生吗?」

尹南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绣着荼蘼花的白绢,正是她方才绣的那张。

他语带保留,似是而非地试探。

袅袅白烟渐渐散去,二人四目相对,看清了彼此。

尹南风抿了抿唇,捧着凉却的茶杯,眼中噙泪,面se似有委屈,却又分明不甘,y声道:「公子若是有缘路过,妾自倾茶以待;但若是别有用心,那就请恕妾……不便奉陪。」

小娘子柔弱又倔强。

时镜听出她话里明显的推拒之意,识相地没再说什麽,只端起茶杯饮尽。

「方才所言,姑娘可细想。」

说完,时镜当真起身,朝她作揖行了一礼,恭正端然,彬彬有礼,「打扰了。」

不等她开口,时镜转身,竟真的沿着来路往外走,再也没有停留。

雪後空地上,雪水沾sh时镜的衣摆,他的背影如此挺拔又孤傲,风回衣袖的瞬间,像是夜中白鸟悬空而坠,扑往不可知的前途。

尹南风望着他的背影,眉尾轻轻挑了一下。

她随意地拭去眼角的泪水,余光瞥见时镜座位上的茶杯。偏远乡镇哪有什麽好茶,那不过是她随手拿来冲泡,市面上最劣等的那种货se,想来他这般气度不凡之人,穷尽一生怕也没喝过吧。

不知想到了什麽,尹南风伸手执起茶杯,拿到眼前打量一阵,方才将之倒了过来,搁在桌上。

烛光照着她的眉目。

没有人看见,原本在她脸上那些恼怒柔弱、楚楚可怜的神情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眼底尽是一派漠寒荒芜,生生让人寒心。

从绣坊离开时,已是薄暮冥冥。

橘红的夕照透过厚厚的云层泄了下来,小娘子说的没错,风雪初歇,待得明日被雪堵住的路便能通行了。

时镜端然坐於车内,即使乘坐马车,他的坐姿也十分端正,捧着一卷书,手指一下又一下点着矮几,似在思考。

车外的楚禹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好奇,问他:「公子,怎麽样了?」

这话问的自然是尹南风。

他们此行前来确实是有目的,近来朝中屡有传言,指称前朝皇陵藏有秘宝,价值连城,更有甚者流传得之可得天下,此话虽是空x来风,可听在皇帝耳里自然忌惮,因此秘密下旨,派遣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时镜探查。

尹家世代掌握皇陵秘密,皇陵确切的位置唯有尹家人方才知晓,然自七年前尹家叛国获罪,遭判处满门抄斩後,皇陵的秘密也随之湮灭。

尹南风则是那场灭门之灾的幸存者--当今唯一在世的尹家人。

想知道皇陵秘宝的下落,尹南风便是唯一的突破口,时镜不惜千里自玉京远赴这地处偏远的柳溪镇,就是打算先来会一会这最後的尹家後人。

时镜眼波轻晃,「时隔多年,她隐居於此,避居红尘,怕是不愿再与尘世纠葛,我与她几番交涉,她多有戒备,若想得她相助怕是还需些时日。」

他说着,不免想起那小娘子眼角微红,泫然yu泣的样子,外表看似柔弱温婉,实则倒是倔强。

外柔内刚,怕是心有芥蒂,怀有怨怼。

想起尹南风倔强的神情,时镜便有些头疼,伸手r0u了r0u额角。

楚禹见他如此,也知晓此事怕不好办,只是脑海里一下又闪过重要的消息,顾不得苦恼,又有新的麻烦b至眼前,「可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了。玉京有消息传来,称陛下已择定人选,不日便要前来辅佐探查了。」

辅佐探查……

当日皇帝确实说过,会另外择人与他一同探查,只是他怕贸然打扰,为免打草惊蛇,这才先行动身,前来测一测尹南风的心思,不想玉京那麽快就有动作。

「可知是何人?」

「是镇抚司副使--陆晏。」

时镜愣然。

陆晏此人,他是知道的。

虽未曾交涉,可玉京里的官员但凡提到陆晏,皆不肯多做言语,只因传言此人冷酷无情,只认si理,但凡叫他捉到的人,便没有能走出镇抚司大狱的,就他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都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因此众人见到他大抵是要避着走的。

如此不留情面的人,若是碰见了那倔强的小娘子……

时镜的心顿时高高悬了起来,面se凝重,问向车前的楚禹:「什麽时候的消息?」

楚禹虽不明就里,可乍见他凝重的神se,仍不禁跟着紧张。

「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一个月前下的御令……」

一个月前……

玉京来此需要近一个月的路程,若是得了旨意即刻动身,快马加鞭来此,算着时日也差不多。

时镜面se微变,当即道了句:「不好!」

「……公子?」

「楚禹,掉头!赶紧回去!」

楚禹茫然,「回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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