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7(2 / 2)
「我只是想帮朋友忙……不,我就是鬼迷心窍……不……财迷心窍,他、他那时其实早不具保险资格,我、我还是让他保了,就是……窜改日期。那保单生效没多久,他家还真发生意外来找我理赔了!我当然知道事情有古怪,只是我没多查,那年头又不像现在追的这麽细……反正他……就靠那钱翻身了。」
「对方发生了什麽事?」
「火灾,公司被烧光了!但……他那时……公司也没剩啥了,烧掉了……得到的反而b失去的多,只可惜……他的孩子也没了。我……我请他节哀,他……他却跟我说……有人提点他这孩子是来讨债,孩子没了刚好。」
我当时真的吓傻了!怎麽会有为人父亲的说这种话?这世界上怎麽有来讨债的孩子?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心中的宝?
「他的妻子失去了孩子很伤心,他……他压根不心疼却还在那边演戏……後来……他透过理赔金……让自己的公司翻身,重新回到大众眼前再次成为当红炸子j!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这种为了利益不惜一切又罔顾骨r0u亲情的人,我应该远离他,但我实在羡慕他赚钱的速度,就向他讨教了。」
吴先生说着说着便闭上眼睛,我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停顿几秒後他突然圆睁双目,压低音量继续说下去。
「他跟我说信仰很重要,所以介绍了他的合作夥伴,他们为我量身订制了一幅画,後来……我也开运,顶下了公司,成为绍馨保险的老板。只是……我就是没有像他那麽旺!他神秘兮兮告诉我……他有、我、我没有、所、所以、差了一点……」
「吴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醉倒了!你们有办法将这些话纯当酒後胡言吗?身为nv人,我对这件事耿耿於怀,後来用火险、95年、公司等关键字在堆积成山的纸本文件中找到几个可能对象。几经核查後,我确定吴先生口中的人就是许氏画廊的老板许群卓!我认为许群卓用计烧毁画廊诈取保险金,还顺带烧si了自己的小nv儿!」
齐可蕊义愤填膺,郑泽对她的愤怒感同身受,但b起愤怒,郑泽有的更多是替许陈明甄觉得不值得的难过。每回开坛济事,许陈明甄从未缺席!也从未停演那出「慈母为亡nv痛哭导致夫婿不得不出手g扰」的苦情戏。
每每看到许陈明甄的崩溃,郑泽无不感到厌烦,特别是看见许群卓温柔安慰对方更是暗地敬佩自家乾爹的无限包容!然而如今天听到齐可蕊的叙述,许群卓的柔情无疑只是掩饰罪行的武器,这样的真相太过残酷,郑泽感到恍惚。望着明明与许家没有关系却愤怒到面容扭曲的齐可蕊,郑泽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平淡,可是郑泽着实无法在难以言表的难过外拥有更多情绪。
或许他还有另一种情绪,愧疚,深深的愧疚,他对许陈明甄如此深沉的伤痛竟是毫无同理心,她受的伤即便是钢铁之躯也会崩解坏灭,而他却只是感觉厌烦!郑泽对自己的冷漠感到羞愧。
「吴先生在知道我查出真相,更听闻我间接认识许氏夫妻後,受不了良心谴责,草率关闭绍馨保险,一走了之。好在他还算留有点人x,虽然匆匆结束营运,好歹也给足大家资遣费!不过这家伙没安好心,偷偷跟房东预缴了几个月租金,将钥匙留给我,无非就是要我为他安抚被牵连的倒楣客户。」
齐可蕊r0u着太yanx,郑泽此时才发现在她白皙皮肤下有着淡淡黑眼圈。齐可蕊的故事乍听合理,随着反覆咀嚼,郑泽逐渐感受一丝古怪。
他抬头越过齐可蕊看往那名男x灵魂,他不认识对方,但他已然猜到对方身分。
「齐姊姊,你说谎。你说吴先生在发现你晓得当年真相後,遣散员工、刻意多缴纳几个月房租将这间办公室留给你?从你的叙述听来,我不认为吴先生会因为你察觉真相进而产生大到他足以放弃一切的良心苛责,我更不认为只是员工的你会有这麽大动力不惜去联络多年未联络的人只为求得真相……你还掩饰了什麽?」
郑泽没忘记潘承凯告诉自己的「前任已si」理论,更别说潘承凯讲述的「投篮」哲学。然而,就算篮框明确,「投篮」在每个人心中的重要x不见得都是无法匹敌,多少人球脱手了便去寻找下一颗球?齐可蕊展现出来的动机为郑泽而言实在薄弱。
齐可蕊口中的吴老板耗尽毕生努力承接下绍馨,郑泽相信吴老板的篮框无疑是「绍馨」或者「成功」,他汲汲营营只为了完美的空心进球,又怎麽会轻而易举将到手的分数转手送人?再者,一般人会为无关痛痒的真相穷追不舍吗?
这些理所当然只是郑泽主观感觉不对劲之处,他还有无法自证但无从辩驳的证据──那名站在紫晶洞旁的男x灵魂。尽管只是直觉,但郑泽坚信那名男x灵魂就是绍馨的老板吴先生。
「……吴老板真的只是关闭绍馨把烂摊子留给你?齐姊姊,你说谎,吴老板是si了对不对?」
郑泽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他害怕被齐可蕊当成怪胎,只是就算被当成怪胎,他也要让齐可蕊说出真相,他不想像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齐可蕊刷白了脸,郑泽确定自己正中要害。
「你、你怎麽知道吴先生已经走了?」
郑泽眺望那名应是吴先生的男x灵魂,灵魂朝他默默摇了摇头。
「因为……因为如果你说的故事在吴老板还活着的状态下根本不成立!齐姊姊,虽然我们那麽多年没见……虽然我不能说非常了解你,但我认为一般人不可能对无关乎自己的事如此热衷,你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齐可蕊惨白的脸透出些微血se,那抹从红se洋装泌出的血se呈现流动状态,从x口往中心靠拢,攀上喉头,自两颊缓缓上升,最後进入眼眶,张牙舞爪盘据眼珠的白se,最後血se尽失幻化为透明yet,yet在眼眶达到ga0cha0,最终倾泻而下。
「你们知道,我最後一次见到吴先生是在哪里吗?喔,不,最後一次当然是在火葬场!撇开那次,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他!看到他整个人吊在这张办公桌上!」
齐可蕊嘶哑大吼,右手直指办公桌。嗑着瓜子的潘承凯先被齐可蕊的大动作吓了一跳,听明白对方的话後更是将自己缩得离办公桌越远越好。
「那天是礼拜六,大家都不上班,我想着趁这时候回来公司确认一下许群卓的保单,一进门,我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在那晃呀晃,当我回过神,我才发现那是吴先生。」
男x灵魂默默回过身,背对齐可蕊。齐可蕊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吴先生没有家人,也没留下遗书,他只把自己的日记留在办公桌上!日记上写着……在知道我察觉真相後……他夜夜恶梦,他觉得这样活着还有什麽意思?所以才……可是我并不想bsi他呀!为什麽始作俑者可以继续吃香喝辣,其他人却要成天活在悲伤与痛苦之中?凭什麽?这世界还有公平正义吗?我不甘心!因此我一定要挖出所有真相,我要让大家看到许群卓的真面目!可是……我一个人能做什麽?我必须从认识许群卓的人下手,我想找阿峰,但我联系不上,最後我只能找你。」齐可蕊狼狈望向郑泽。
郑泽终於看见全貌,看见投篮的齐可蕊不只是以自己那双手投篮,更有一双无形的手支撑着篮球。无关痛痒的事情在强烈情感冲击下成为命定目标,如果没有撞见吴老板的si、没有间接促使吴老板挥别世界,也许齐可蕊不会对揭穿许群卓真面目如此执着。
没有bsi亡更恶劣与强大的催化剂。
「齐姊姊,吴先生的日记在哪?我要看他写了什麽。」郑泽仰头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我吗?」齐可蕊大惊失se,「你不相信我,所以才要看他的日记吗?」
「我相不相信你重要吗?你稀罕我的信任吗?我信不信任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不是只有真相吗?你如果想要我信任你,你从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真相,而不是用尽话术试图拉拢我。」
吴老板的灵魂怒目看着郑泽,无声以表情斥责郑泽欺负自己最忠实的员工。郑泽不在乎齐可蕊的心情,毕竟对方也并未将他的感受放在。许岳群额头淌血,潘承凯肩膀挫伤,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捱着彼此低声闷哼。
「我觉得我的肩膀脱臼了,我要请长假,请到我的骨头长回来为止。」潘承凯哭丧着脸。
「谢谢……我如果真摔下来,不si也要去了半条命。」
「你们都还好吧?」
郑泽赶上前,潘承凯与许岳群的状况不能说「还好」,但至少健在。郑泽细细检视了残破的瑶池金母画像,不仅毫无修复可能,外观更是看不出原始模样。
「现在呢?现在怎麽办呢?这画变成这样,你爸绝对不会放过你。」郑泽喃喃。
「我就说画廊闹贼,还是藉口同行找人破坏就好了,他能拿我怎样?也一把火把我烧了吗?他舍得许家绝後?」许岳群的眼神飘忽。
「拜托!调阅监视器就会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郑筱馨那人偶既然能追踪gps,应该也能消除监视器纪录?让他把纪录消除不就没有证据了?」许岳群指着被郑泽晾在一旁的人偶。
「是在说我吗?」人偶转头,「我可以办到。」
「这不就得了?没有监视画面,我咬si不认,我爸能拿我怎样?真想拿我开刀,我就摊牌,告诉他我知道这幅画的秘密。」
郑泽听出许岳群的弦外之音。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乾妈真相?也不打算跟许群卓对峙?你打算采敌不动我不动策略?只要没人向前一步,就继续原地踏步?」
「对。」许岳群乾脆承认,「撕开真相对我有什麽好处?完全没有,那我又何必吐实呢?」
「可是不说出真相,对乾妈还有许芯公平吗?」
「那麽说出来对我就公平吗?」许岳群怒吼。
他的瞬间情绪高涨让本就受伤的额头泌出更多鲜血,血ye自额头顺着鼻梁、脸颊划过,将许岳群的脸一分为二。额际的伤口凝聚最多鲜血,虽然是红但更近似黑,血w隐隐生辉。
郑泽在许岳群脸上又看到那神秘的红,毁去的瑶池金母肖像彷佛以血脉相连的方式再次现世。
「你要我告诉我妈什麽?告诉她是爸放火烧画廊?告诉她许芯明明在画廊你却满脑子只想着那些画?你也看到我妈对许芯的态度,她若是知道是爸害si了许芯,她绝对会崩溃!假使我妈没崩溃、理智还在,或许她会咽不下这口气一状告上法院!这场丑闻必定闹得人尽皆知,我爸多半会被判刑,我妈也跟他恩断义绝!我从拥有一对游走上流社会但对我不闻不问的爸妈转为拥有一个入狱的爸以及一个jg神受创的妈?他们对我的ai将只减不增,我往後的人生唯一选择只剩独自照顾我妈。你凭良心说,这样的未来有b现在好吗?」
许岳群的语速超越平常,他连珠pa0讲述揭发真相可能面对的未来,无所保留对郑泽倾诉。郑泽感激他的坦白,心里仍不免觉得许岳群有些自私。许芯的过世梗在许陈明甄心中十数年,如果不告诉她真相,郑泽深信许陈明甄至si都无法放下。
郑家神坛主要以开坛济事赚取家用,郑泽知道纵使郑正雄没有任何神通、纯靠一张嘴开释解惑!然而,面对迷惘信众,郑正雄在求得钱财前,更以是否能开导对方、解决心魔为最高服务宗旨,这也是郑泽即便知道父亲只是胡诌仍愿意偕同工作的原因。
他看过太多被心魔缠身以至於运途不顺、身心灵受创的人,也看过太多因未解开矛盾脸上突然绽放光芒的人。郑泽不想淌混水,可是他坚信乾妈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而告知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你来郑家神坛时,有观察过其他信众吗?我想没有吧!所以你当然没看过那些解开迷惘的人眼神闪烁的光芒有多麽耀眼!乾妈怀孕时,我还没出生,你年纪也小,我对失去许芯前的乾妈没有印象,但我相信那时候的乾妈一定b现在快乐。你真的忍心让乾妈继续被过去纠缠、根深柢固认为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许芯离世吗?」
郑泽尝试理x与感x双管齐下,如果这招不管用,他只能走最後一条──「知情不报是犯法」,让许岳群知道若不告知许陈明甄真相无疑是包庇犯罪。
「这不是我忍心不忍心的问题,你不用对我情绪勒索。现在离事情发生已过去十数年,这时候跟我妈道出真相,她确实会跟我爸闹得两败俱伤,但b起恨我爸,她会更恨自己。你说那些解开迷惘的人眼神闪烁的光芒非常耀眼,可是你真的认为在知悉自己被枕边人欺瞒了大半辈子,我妈的眼神能像你说的闪烁耀眼光芒吗?」
许岳群的反问堵得郑泽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郑泽一心一意想让许陈明甄知道许群卓的真面目,却过於主观,没想过对於许陈明甄而言究竟是被继续欺骗更好,还是知悉枕边人是可恨骗子而且欺瞒自己那麽多年更好。
真相是把双面刃,一面cha在许群卓臂膀,一面cha在许陈明甄心口,无论拔出哪把刀,伤口只有淌血而非癒合,没有皆大欢喜的双赢结局。
现实好残酷呐!
尽管没有前例可循,过往逃脱制裁、嘲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假象的案件亦是层出不穷,郑泽却一直有gu盲目相信,相信正义可以伸张,真相可以水落石出!毕竟他掌握了人证与物证,所有线索都指向一种答案,他又怎麽能不深信结果只可能是为许芯与许陈明甄讨回公道、罪魁祸首的许群卓承担起所有责任呢?
现实永远与理想不同,他想像的美好光景只能是空想。郑泽感到无能为力,他一直想让事情好转,不论是让许陈明甄放下许芯专心自己的人生,又或者是改善自己与郑正雄、郑筱馨的关系,他没有一样办到。
「我是打篮球又不是踢足球,我肩膀这样,我怎麽b赛……」潘承凯的表情宛如面对世界末日。
「我等等拨个电话找救护车来好了……我们两个都需要去急诊室。」
许岳群一把抹去额头血w,他脱离了许氏画廊瑶池金母的形象。
「大泽,你也别想太多!人是要为活人努力,不是想着为si人拼命。」
「不只是为了si人呀……你们真的能放任恶人逍遥法外?」
「我有这麽善良吗?」许岳群嗤笑,「我虽然不能让我妈知道真相,但让我爸清楚我已经知道他过去g了什麽,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不用你说我也会这麽做。」
许岳群环视一片狼藉的许氏画廊,目光最後停留在那张不具昔日光辉的破烂画布,他漾起的笑容扩大。
「我何必跟他说画廊遭到小偷?我就直接说我看不爽这幅画所以亲手毁了它!我爸如果追问,我就说这幅画的颜料成分有问题,对我们的健康不好。」
许岳群准备的台词犀利却又暧昧,jg准切入正题痛击当事人,却又不会让不知情者意外察觉真相。
「以许群卓纵横商场多年的手腕与社交能力,应该不至於听不懂你的暗示。只是这样就够了吗?这样根本没惩罚到他!」
「你觉得一旦我爸知道自己的过去恶行已然被儿子知道,他会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许岳群挑眉反问,「你不懂他,你晓得对我爸来说最重要的是什麽吗?是钱、是名誉!他视财如命,又把许氏画廊当作自己唯一宝贝,但他可以捧着这个宝贝多久?他不可能x怀大ai将积蓄捐出去,他未来势必要将许氏画廊交bang给我!被许家唯一的继承人知道自己曾g下如此伤天害理的破事,像他那种巴不得自己形象完美如神的人未来日子还会好过吗?我爸确实没受到实质惩罚,可是在往後的日子,他再也无法获得心灵平静,他会一辈子活在混乱之中!」
郑泽无话可说,他觉得远远不够又如何?不管是许陈明甄或者许岳群,没有人真正有资格去像许群卓实行制裁,许家唯一有权利讨要公道的只有si去的许芯。
「话说,许群卓让欧yan老师画了瑶池金母画像,也画了另一张nv仙图……你知道欧yan老师还有没有绘制其他类似的作品?」
或许瑶池金母画像真的以莫名原因为许氏画廊带来滚滚钱财,不论画作的力量因何而起,本质上的不祥与罪恶无庸置疑,郑泽深怕这样罪恶满溢的画作不只两幅!
「欧yan老师後来受洗了,再也不接宗教画。我认为他应该完全不知道颜料来历,只是那时候年轻又穷,我爸给什麽工作他就做什麽工作。最近我爸让我接触了许氏画廊部份业务,我看过库存,没印象老师还画过类似画作!老师现在也只接风景画了,应该不至於造成问题。」
许岳群的保证让郑泽心中的忧虑稍稍降低,之於许家,他似乎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我跟他等等要去急诊。」许岳群指了指潘承凯,「我对我爸能做的以及想做的都说完了!你呢?没意外应该就是你爸让我爸疯成这样,你又打算怎麽处理你爸呢?」
许岳群的话听来挖苦,郑泽却从对方眼神中察觉不到一丝嘲讽,他看到的只有满满绝望与不甘。他恍悟许岳群的「不追究」,或许不是他畏惧改变,更不是娇生惯养不能接受富足生活有所变动,他的不追究,仅只是因为名叫许岳群的沙漏内容物已少得可怜,他若不抓紧残余碎屑,留给他的只能是一具人形空壳。许岳群的询问,毫无讽刺,而是一种寄托,一种「我办不到,希望你能办到」的可悲祈求。
他拥有的有b许岳群多吗?没有吧!他有b许岳群聪明、更有能力吗?不!那麽许岳群办不到的事情,自己又何德何能做到?若是幸运降临、神佛庇佑,他好运做到了,他又有把握一切都能迎向美好结局吗?
郑泽不知道。
郑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他觉得自己宛如返雏,ren皮囊逐渐内缩,他回归刚脱离子g0ng降生世界的婴儿。什麽都不会,只能高举小小拳头,呜哇呜哇恳求旁人给予指令。
「处理我爸……我能怎麽处理?这种连你都办不到的大事,你又怎麽会觉得我可以?」
就算只是镀金,许群岳好歹也算含着金汤匙出生,名牌私立高中、中字辈大学,研究所念的还是世界百大!相b许岳群,郑泽觉得自己简直一事无成!
「如果没法做大事,把小事做好也能成大事……」潘承凯轻声道。
「不要跟我说又是你教练说的。」
「是我阿公说的啦!他做的小事就是好好吃饭,所以他不只活到一百零二岁,还开了两间热炒店。」
「……很励志的案例。但我现在……很茫然,我觉得不管大事小事,我什麽事都做不好!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我能做的小事是什麽。b问我爸当年到底做了什麽吗?这是小事吗?我不觉得我做得到!我不觉得我一个人就能让我爸开诚布公讲出真相。」
「一个人不行,那两个人呢?」许岳群仰躺在地,眯起双眼直盯天花板。
「你要跟我去?你赶快去医院吧!」
「不是我,有更该跟你一起去的人。」许岳群转头,他的视线低,郑泽视线高,一人抬头、一人垂首,如果在一小时前这样的视线落差铁定会让两人打起来!「凭什麽你躺着跟我说话」、「你又有几两重敢小瞧我」!若是从前的他们,对话只可能如此发展。然而一小时後的现在,他们心中想的只有如何配合对方。
「还有谁?」
「郑筱馨呀!我有自信b起你,我更了解她!她讨厌你,这点绝对没话说,但具t而言讨厌你到什麽程度?我不觉得她讨厌你到巴不得你去si。」
「不,你不够了解她,郑筱馨还真的曾经叫我去si。」郑泽耸肩。
「你难道不曾喊过饿si了、累si了、烦si了?那你si了没?郑筱馨嘴巴很毒,但心也很软。她小时候是真的很恨你,可是人都这把年纪了,她早就知道郑阿姨的si不是你的错,只是那麽多年过去,她早找不到合适理由与时机拉下脸跟你示好,只能继续跟你交相恶。」
「听起来我就是被人打巴掌还要主动说我不在意,我们握手言和?为什麽都是我要把苦水往肚里吞?」
「你也可以吐出来呀!」潘承凯突然以极大音量cha入话题。
「你就大方把对你姊的不满全对她说出来呀!你们是家人,现在还有能力对彼此说话,那个si去的许芯,什麽都不能说了。」
许芯两个字让三个大男生瞬即缄默。
「许岳群,你真的不想替许芯申冤吗?」
「不想。」许岳群坚定道,「我不喜欢她,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我们不算很亲的兄妹,但我不曾苛待过她!她si的时候不过三、四岁,我的人生没有她的日子b起曾跟她相处的日子多上太多,我甚至没法很清晰想起她的样子,说真的……我对她早就没有多余的感情了。」
许岳群阖上双眼,不敢面对郑泽或者潘承凯的视线。
「我只想顾好我妈跟我自己。」
面对许岳群的坚持与决绝,郑泽知道自己没立场也没能力改变,他放弃挣扎!郑泽灰心地捞起人偶,一如往常打算将之塞进背包,就在这习以为常的动作中,他嗅到一丝不对劲。
最初只是稍有疑虑,当所有可能x串联,从点连接成线,再从线交织成网,疑虑不再甘於仅只猜测,名为必然的冠冕加身,疑虑获得肯定,问号成为句点。
「潘承凯……你还记得当初峰哥……不愿意让我靠近,对吧?」
「嗯!那时候真的挺吓人的!我其实也很怕,怕得想跑!但我忍住了!」
「你帮我把背包拿下来後,峰哥就不在抗拒我靠近了……峰哥会不会……不是觉得我可能会伤害他,而是害怕我背包里的东西?」
郑泽从背包中拿出旧书,一手抓着人偶,一手抓着旧书,表情茫然而绝望地看向潘承凯与许岳群。
「我当时背包里……除了手机与钱包,就是人偶、相框跟这本书,你们觉得……峰哥怕的会不会是这些?」
「书?什麽书?」许岳群反问。
区区一本书理论上压根不会成为郑泽的怀疑名单,然而在知晓降灵仪式已遭郑衍峰破坏,人偶已不再是郑泽疑惧的对象。之於科学,郑泽向来予以崇敬而非畏惧。
「我不知道这是什麽书,但我老爸将这本书跟玉nv头发一起收藏,我直觉这书大有来历,所以顺手带走。难道峰哥看过这本书?」
随着回忆层层叠叠展现,被忽略的细节也为之浮现。对於自己的父亲郑正雄拥有多少能力,郑泽知之甚详!谎言说上一百遍仍不会成为事实,自欺欺人也不可能蒙蔽内心每个角落。郑泽深信郑正雄亦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正行使神蹟,若他确实相信自己能做到,那必然不是因为自身能力,而是天时地利给予的机会。
玉nv发束是天时,那麽地利便是郑泽在那夜看见的诡异阵法、陌生咒语,郑正雄因缘际会得到的「仪式」让他坚信自己能完成不可能任务!
那麽仪式从何而来?
郑泽抓起书,迅猛翻阅,书籍中有几个篇幅展现格外强烈的使用痕迹,他恐惧地检视内容。
【●族nv神图】
无法考证此部族,应推测应是姜族先祖。该族逐水草而居,自有异於中原大陆之祭仪。於●●年,自●●山挖掘出该族墓x,依据x中挖出之骸骨研判,该族有活人葬与活人献祭传统。
该族为母系社会,其族最高领袖为大祭司,祭司司掌祭仪,带领全族移居,享最高待遇。
该族信奉nv神,左图为出土nv神画像,nv神极其华美。据出土文物推测,该族认为nv神创造世界,职掌万物生长,送子佑民,亦主宰万民福禄,与後世道教地位最高nv神瑶池金母形象相仿。●●遗址於祭坛内挖出●●●具遗骸,数量惊人,祝祷词充满●族恐惧nv神召唤瘟疫、带来厄运,故献祭族人恳求nv神庇护。
祝祷词翻译节录如下:
「崇敬之无上nv神,我等虔诚跪拜祢的脚边,恳求祢停止祸患,恳求祢赐予我等好运,令我等丰衣足食,令我等无灾无厄。无上nv神,我等献上●●●名生命,恳求祢观天下,以无上神力吓阻敌人,令敌人亡於惊惧,恳求祢杜绝滋扰x灵r0ut之种种威胁。」
【召灵秘法】
此为流传於民间之秘法,相传为●王因痛失ai妻,命朝臣百姓贡献与灵魂交流、召唤灵魂返回人世之法。
●镇百姓上贡此法,称此法能召唤亡魂。
所需材料如下:人血、充满灵感之物、供给灵魂凭依的媒介。
执行此法时需朗诵咒语:「伟哉众神,慈ai众生,咿兮呜哭,呜呼咕哭,咿飒喀飒,蘶蘶飒飒。」●王得此法大喜,然不明白「充满灵感之物」为何?●王追问贡献此法之人,此人竟幻化一阵云烟消失。
王不解,後由g0ng中负责释疑的智者解读秘法。「充满灵感之物」即能与神灵连结之物,此法应为仙人所赐,望●王能勤俭ai民,善待苍生,端正自身,崇尚神灵,以期未来能与神灵g0u通,成为连结神灵之人,彼时王身与所戴之物即为充满灵感之物。
●王就此终其一生施行德政,大举修寺,逢年节亲自带众臣参拜。直至●王归天,●王皆未亲眼目睹神灵,却也不再提及ai妻。
後人道●王已放下俗yu,智者彼时的建言於解释之外,实则巧妙让●王成为贤王。
【●人颜料制法】
●人祖居之地傍海,其族jg於绘画,以画作换取难取物资。
据悉,●人画作jg美源於其族善於观察,以及其族独特的颜料制作方法。
人制作颜料以树脂为底,或加入蛋h,或加入扇贝,或加入兽血。
藏於●●博物馆之●人绘制《众仙渡海图》,经仪器检视,确认其颜料混有人类血ye。依据推测,可能源於●人绘制神灵图为表崇敬,画师会加入自身鲜血。人血胜於兽血,●人相信以此描绘之神灵图,凝聚力量,撼动万物,感动神灵,招致好运。
【●●石窟描述的不过是平凡的先民习俗,上至宗教传说下至常民生活,内容繁琐而广,既不特别诡异,也不刻意推崇怪力乱神,仅以研究角度纪载相关讯息
「……我爸竟然不是请欧yan老师画你家瑶池金母,而是画了这个不知打哪来的nv神?就是因为这个nv神才让许氏画廊有今天的地位?」
「哪有这麽神奇的画?真那麽厉害,我也要找人画两张!最好能保佑我一路打进nba!」
郑泽盯着书页上无法看清原貌的远古nv神,脑中反覆回忆那幅已然不复存的巨幅画作。他们相似却不尽相同,毕竟原始画作应是绘制於岩壁,凭藉现今修复技术亦无法恢复原貌。
远古的祥宁天nv与未知nv神图像,透过欧yan光的现代笔法重新展现,然而图像终究只是图像,祂们并非符咒上的特殊组合或者卢恩文字光凭图像就能庇佑,尽管确定来源,郑泽仍不能理解何以许群卓与吴老板都能因供奉图像名利双收。
「不对!不是因为图!」郑泽脸se发白,「是颜料!是因为许氏画廊的母娘图头上那抹红使用了许芯的血制作,才让那幅画拥有神力!你们还记得吴老板日记里曾提到绍馨人寿的nv仙图b起许氏画廊母娘图差了一些吗?就是这个!不论nv神或者祥宁天nv两者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地方出在颜料!」
「如果用这种方法制作出的颜料那麽神奇,那个远古民族的画作应该有超强神力,不可能一张都找不到,更别说考古学家还无法考究出他们是哪支部族!这颜料若真有无上神力,他们早该称霸全世界而不是消失在历史洪流!」
许岳群当下反驳,他的驳斥有凭有据,郑泽霎时不晓得如何反驳。
「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
郑泽与许岳群双双看向潘承凯,潘承凯r0u着肩膀慢条斯理讲出自己的独到见解。
「会不会是你们想得太难了?画廊的成功、人寿的成功,跟画呀、颜料都没有关系,纯粹只是运气好?喔!我觉得这样说也不太负责,说不定是他们很努力,所以他们才有後来的成果?」
潘承凯漫不经心的发言让许岳群与郑泽面面相觑。
由於际遇过於离奇,郑泽不得不往奇诡的可能思考,然而潘承凯随口见解让他重新回归思考本质。是啊!不论许群卓或者吴老板,他们或许是b旁人更加富有,但他们没有人是一夕致富,无不是靠多年打拼才有今日成就。
他想起在郑家神坛中,不免看到一些满心期盼神只垂怜赐予大富大贵的信徒,然而除了祈求外,他们没有付出更多努力,甚至不想改变充满怠惰的人生,信仰从来不可能弭平一切波折让人就此迈向康庄大道。
「或许是吧!我常看我老爸加班加到十一、二点!这不就更好笑了?他靠自己就能成功,何必害si许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塑造的是悲壮,做尽一切恶事只因有所图,到头来却发现安分守己度日也能获得同样结果,那得来的绝非悲壮,而是讽刺,甚至是蠢笨。
「替我查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许岳群的声音听来平静而无分毫起伏,他诚心拜托郑泽。
「我家就这样了……但你家不是,如果你还有能力让状况变好,我真心希望你有改变的勇气。至少……不要让这世界出现,郑正雄是最重要的指挥,然而他不懂乐理,只是凭直觉纵心挥舞双手,佯装知悉一切、主导一切。首席乐手的许群卓亟yu在舞台上展现自己,他对郑正雄模糊的手势感到迷惘,受重重压力g扰,他决定由与郑正雄过往相处的点滴拼凑出可能曲式,最後他自信完成演奏。
郑泽明显感受那颗压抑的想像球t正不停膨胀,他感受到许芯的崩溃,谁能接受自己的si亡全因旁人随口胡诌呢?然而郑泽知道那并非只是单纯的随口一说,而是对多方尝试无果、陷入无尽深渊的人递出的救命稻草,让对方即便知道荒唐也只能选择sisi抓住。
「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着妈跟许芯的面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郑筱馨指着人偶痛心疾首道。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想害人的念头!」郑正雄失声,「我……我只是想获得认可,让宝娥觉得嫁给我没错、让你们觉得我无所不能……我从没想过要害人!」
「可是我们从没需要过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就算许家破败,只要能携手与共,又有什麽事是我们不能共同承担?你跟许群卓自始自终想的都不是这个家,而是自己。」
郑泽掉下眼泪,许芯趁这个节骨眼再次夺取他的身t。
首先是如真空的沉默,就算是残喘的呼x1声於此时具备震耳的音量。郑家人屏息望向郑泽,从他身躯蔓延的痛苦与恨意是如此无声无息,是一种bsi更沉静的氛围。
黑白分明的眼眸在寂寥中受血丝占据,郑泽的眼白呈现全然血红,他以一张无表情的脸环顾整座郑家神坛。
许芯掌控了郑泽的每寸神经,他真真正正回到这个世界。
「我想到了!就这样吧!虽然不是郑家人直接害si了我,虽然是我的父亲蠢到听信谗言…不,那连谗言都不算,只是随口胡说。对……我就因为一句玩笑话si了?对……我要惩罚郑家,要怎麽惩罚呢?我要这具身t,只要我能重新活过来,你们亏欠我的自然也不算数。对,只要我能重新活过来……。」
这不是惩罚而是报复,被许芯困在t内的郑泽看透一切。许芯的情感过於丰沛却也矛盾,许芯恨透许群卓,却又碍於许陈明甄与许岳群二人无法动手复仇。郑泽猜想对方应是将许岳群的话听入心里,因此他的恨只能全数涌向郑家。
或许许氏画廊这麽多年来经营有道不光是靠许群卓的努力,亦有许芯冥冥之中的庇佑?郑泽有了全新思路,或许正因为许芯无法割舍许家,才在不自觉间庇佑了许家,许群卓感应个中玄机,才会刻意将许芯的部分身t藏在郑家神坛,想透过种信徒的祝祷加强「神力」?
郑泽不怕交出身t!反正他的人生迄今未曾有过一丁点丰功伟业!若交出身t能让许芯消气换郑家平安,又未尝不可?但郑泽害怕就算他交出身t依旧无法终结许芯对郑家的报复,他害怕自己的付出、自己的人生,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许芯,我求你别这样。你懂这跟郑泽一点关系也没有,全都是我们夫妻俩的错。」王宝娥哀求道。
「不关郑泽的事,那又关谁的事呢?对呀!谁都不关!就像许家的暂时衰败也不关我的事呀!不要郑泽?那麽郑筱馨也可以!对呀!是nv生的身t更好!」血红的眼眸极致彰显了许芯的疯狂。
「那我呢?」
匍匐在地的郑正雄赫然起身,颤抖地cha入话题。
「在场所有人中,你最恨的应该是我吧?是我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你经历si亡,如此看来,你用我的身t不是更好?我在这世界算混的有头有脸,也存了点钱,b起郑泽,你用我的身t不适能活得更好吗?」
面对信众总是侃侃而谈的意气风发神采重新回到郑正雄的脸,尽管他的发丝因汗水黏在额头、衬衫扣子掉落,外观狼狈不堪,他仍然再次成为在场目光焦点。这里是郑家神坛,一直是以郑正雄为中心的舞台,他有自信在郑家神坛成为唯一主角。
透过自己的眼睛与许芯的视线注视自己的父亲──那位乡镇间赞誉有佳的郑师父、那位在郑泽面前从未展现关怀的父亲、那位用满嘴谎言包装自己的男人。
郑泽忆起自己的父亲确实是名演技高超的骗子,但他的谎言自始至终从未以害人出发,他撒谎,每分每秒都活在谎言之中,却只是拙劣希望自己的谎话能让另一个人过得更好。
郑泽感受许芯正以灼热目光盯着自己的父亲,他突然感受四肢越渐轻松。许芯接受郑正雄的建议,他脱离郑泽的身躯,以强光之姿侵入郑正雄的身t。郑泽亲身t验过许芯的力量,他或许因为天赋神通能稍微与之抗衡,但郑正雄是彻头彻尾的凡夫俗子,许芯的侵蚀将是他无从抗衡的巨大力量。
光源渗入郑正雄t内,在光线完全与郑正雄融合之际,郑正雄兀自抬头,望向郑泽,望向郑筱馨,望向王宝娥。
「……对不起,我没有学过怎麽当个好爸爸。
语音刚毕,郑正雄随即抓起人偶冲出郑家神坛。
郑泽的四肢酸软,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不论肌腱是否断裂,不论是否会影响未来行走,他知道自己此刻无论如何都要跟上郑正雄!
郑筱馨扶起郑泽,两人追着郑正雄的步伐大步迈进。郑正雄带着人偶往顶楼奔驰。
只需要爬过一层楼就能到达顶楼,不过数十阶!然而那区区几阶楼梯,此刻在郑泽的眼中、脚下变得不容小觑!不论他咬紧牙关的力道是不是即将崩碎牙床,不论他的肌腱是否即将断裂,郑泽仍旧无法抢在郑正雄前征服那座楼梯。
郑泽与郑筱馨气喘吁吁拔起双腿、放下双腿,当姊弟俩终於追上父亲,他们最後看到的画面是──郑正雄迳自冲向nv儿墙,毫无迟疑翻了过去。
坠落。
郑正雄没有当场身亡。
自顶楼坠下的郑正雄,全身粉碎x骨折,郑泽只能在血泊中看见自己衰亡的父亲与碎裂的人偶,许芯与王宝娥的灵魂则不知去向。
他们以最快速度将郑正雄送到医院,与郑衍锋一样的乐宁医院。
郑正雄没有si,但也称不上活着,他陷入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状态,整具身t彷佛失去灵魂,就此陷入不会醒来的深度睡眠。
「老爸大概是觉得让许芯进到自己的身t,他再去si,就能彻底封印许芯了吧?」
郑泽看着躺在病床上全身cha管的郑正雄,他第一次知道什麽叫作「父亲」。
「这就是他将人偶一并带走的理由?他怕如果没了自己,许芯就会回到人偶t内吗?」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不然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他的行为。我……不觉得老爸会伤害老妈。」
「妈跟……许芯真的都消失了吗?」
「我不知道。」
面对郑筱馨一个又一个无解问题,郑泽真的不知如何回答。
「许家还好吗?」
「许群卓将许氏画廊的经营权全权交给许岳群。许岳群说他已经跟许群卓摊牌,许群卓恳求他别将一切告诉乾妈。我不喜欢这样的发展,给许群卓的惩罚就这样?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
这一连串灾难中,郑泽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自己过往的乾爹许群卓,郑正雄确实有错,但综观事实,郑正雄犯下的罪孽还不及许群卓的十分之一!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连人证也没有!许氏画廊大火过去太久了,早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在法律上,没有证据就是无罪,我们再不喜欢也必须接受!而且……郑家着实亏欠许芯,亏欠许家。我们或许得接受事实就是如此,不是所有事情凭藉努力就能改变,就能往美好结局迈进。一切都到尽头了。」
郑筱馨话讲得既实际又无奈,话中的酸涩感让郑泽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许岳群跟乾妈也是受害者,我如果y要许群卓接受法律制裁,也是再让他们承受第二次伤害。」郑泽喃喃,他记得许岳群对他吐露的未来想像。
他真的什麽都不能做吗?就这样任何始作俑者消遥法外?
郑泽看着沉睡的郑正雄,突然有了想法。
「如果法律无法制裁凶手,那麽能制裁凶手的仅剩凶手自己吧……」
「你说什麽?」
「没、没什麽!」
「之後你有什麽打算?郑家神坛关门大吉了,你也不用再继承神坛,接下来你想作什麽?」
「我打算先到许氏画廊打工赚点零用钱,乾妈现在离完全放下还差临门一脚,我会跟岳群好好开导乾妈。待一切尘埃落定後,我想重新考大学,我想念社工,未来帮助更多人。」
他没有忘记郑正雄,没有忘记郑衍峰,没有忘记齐可蕊,许多为此受伤的人,郑泽一个也没忘记。他或许无法真正给予这些人最实质的助益,但他相信自己可以b从前帮助更多人。
「我应该还是会照原计画继续专研人工智慧。我不会说以後就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们以前都没有依靠过彼此,以後也不用。」
郑筱馨维持一贯作风,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郑泽捉0不定她的态度。
「但我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站在你身边。」郑筱馨补述道。
他们不曾亲近,要在短时间内消弭数十年隔阂实属无稽之谈!但郑筱馨与郑泽已然没有仇视彼此的理由,他们或许仍无法成为一对关系紧密的姊弟,但他们不会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或许有一天……许芯原谅了老爸,老爸也原谅了自己,他就能醒过来了吧!到时候,我们、郑家又会是怎麽个模样?」郑泽将郑正雄的浏海推至一侧。
「我知道。我会在人工智慧界成为翘楚,你会是大学新鲜人,郑家则跟台湾千万个家庭一样,是个极其平凡但温暖的家庭。」
没有悬挂红se灯笼,不再是夜间人声鼎沸,没有弥漫整座空间的檀香,只是老旧公寓之中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普通家庭。
「等事情都结束,我想用募资的力量,重启郑家神坛。」郑泽突然道。
郑筱馨神se一惊,本想开口斥责郑泽,郑泽却抢先制止她。
「你不曾参与济事,没有真正看过那些信众。信仰是gu很强大的意念,能带给人们力量。只要不以之为恶,信仰能鼓舞很多人。老爸虽然是骗子,但我相信他的初衷是出自善意,而我想延续这gu善念,而且监视它。我想延续郑家的历史,但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郑泽话讲得无b坚定。
许群卓感到相当烦躁,他不断焦虑踱步,即便时光流逝、膝盖腿腹酸疼,那gu萦绕心头的负面情绪依旧以一gu宛若有实t的重量袭击着他。商场无情,他晓得弱点被人把握在手的风险,如今许岳群以许氏画廊大火的真相要胁他、b他退居幕後,他同意了,却不免担忧自家儿子背弃承诺,将一切公诸於世。
许氏画廊的一切终将会是许岳群继承,许群卓对提早交bang一事没有意见,但他认为自己还能做更多,还能让许氏画廊业绩更胜今日!对於许岳群要他放手,他很不是滋味。
许群卓在房间来回踱步,他一定还能再作什麽,他不能就此姑息。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许芯,然而仅只是想起,就像想起童年曾光顾的早餐店,仅仅只是想起,没有g起特别强烈情感。他跟许芯的父nv情缘不过三年,b起他投资大半生的事业,压根不足为题。
许多事情的起心动念皆只是承袭某种倏忽即逝的灵感,许群卓在书上看见古人的颜料制法,只是临机一动将nv儿的骨灰掺入其中,没想到成se极佳,也由此制造话题带来商机,若不是为了让那种红se拥有不可取代的珍稀x,他巴不得开设流水线分批上架!
在之後又有另一个灵感撞入许群卓脑海。有没有办法更加「jg进」颜料的制作吗?为了试验想法的可行x,他将骨灰悄悄藏在瑶池金母像内,期盼在信众的祈祷加持下,「原料」能更加jg粹。
可惜郑家神坛遭小偷光顾,神坛内神像全毁,郑正雄也在追捕小偷时不甚失足坠楼,只能暂时关门大吉。真是流年不利,铁定没安太岁!
许群卓摇头,郑家神坛确实法力无边,许氏画廊能有今日,确实受到不小庇荫。
等等,遭小偷?许群卓赫然想起许群卓一开始也是以此搪塞自己,谎称许氏画廊遭小偷才让瑶池金母像全毁,在他锲而不舍追问下,许岳群最後才坦承一切。
自己的儿子又是如何知道过去发生的事?
许群卓突然感到一gu自背脊袭上後脑勺的冷意。
无b惶恐的他坐回单人沙发座,将整个人塞进柔软的牛皮沙发中。许群卓拿起茶几上的茶,顺道拿起挂号。
别自己吓自己!许岳群也大了,或许他只是起疑,是自己没管好嘴才让对方猜出个中故事!
许群卓深深吐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挂号上。信封没写寄件人,气泡垫更是让许群卓0不出信封内装着什麽,他摇晃信封,狐疑撕开封口,开口朝下,将信封内装的物件倒在桌上。
那是一只以泛白夹链袋包住的黑se灰烬,灰烬中塞着一只火柴bang,光用看的就能感受到隐藏灰烬的那gu焚身噬骨灼热。
那gu炙热冰封了许群卓的四肢,他不停打着冷颤,能将数字报表解析成做与不做的清晰脑袋此刻如打结线团,无从顺畅流通。
他看见熄灭的火焰复燃,将他打拼已久的事业基石一点一滴吞噬。
火柴?对方是在暗示什麽?还有谁知道?他会说出来吗?我的事业会就此完蛋吗?是岳群吗?不,这麽做对他没有好处!是郑师父吗?不可能!他不是还在昏迷中吗?对方想要什麽?想要钱吗?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烧的是自己的财产,我可没侵犯到其他人!到底是谁,他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如果要举报我,不是应该把这些交给警察吗?对!对方的目的一定不是想举报我,而是打算勒索我!他想要藉此打击我的事业吗?
我一定知道是谁!我可是许群卓!是以一己之力给予许家如此荣华未来的人!我一定知道是谁!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许群卓进行着漫无尽头的自问自答,他觉得自己逐渐接近答案,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获得解答,他背负的事物禁止他向知情者开口询问,如今的他也再无人得以询问,不管是曾信赖的刘师父、甚或结发多年的ai妻,又或是承继他血脉由他悉心教养的长子,许群卓身边空无一人。
在没有解答的尽头中,许群卓终於b疯了自己,让自己曾拥有的一切化作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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