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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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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摸摸的日子过得特别慢。

两人终于熬到九月下旬。想到哈斯琪琪格的产期,金花开始神似不属、坐立不安。皇后也不能跟宫外擅通消息,只有太后能从执侍命妇处知道些王府私事。一过九月半,金花每次请安都小心翼翼,既想听到消息又怕听到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日没消息,姐姐就好好的一日。

福临早发现她反常,几次捏她的手她都没反应,既不瞧他,也不躲,强打着精神,却又心不在焉。后来没法子,他让吴不服给皇后带话:“万岁爷都安排好了。”

可惜具体细节吴不服一问三不知,从此金花又信福临又疑他,他知道她惦记何事?两人不会说岔了?再说还能怎么安排?她所想的就是出府去陪姐姐,顺便见见她的乳娘宝音姑姑。想到宝音姑姑,她也急得想哭,从小陪着她的宝音姑姑,她从记事儿起就没离开姑姑这么久,她像想父亲母亲一样想姑姑。

作者有话说:

最近系统评论显示慢,没显示莫急。

比心。

姑姑

吴不服报信的第二日, 九月二十五,过午吴禄来坤宁宫传口谕,请皇后去养心殿。

金花当时正逗着长毛的橘糖玩儿。三只小瘦橘身材都翻了番儿, 不像以前幼猫时那么胆小软萌,性格仍旧天真, 跟她关系也亲昵。毕竟是她亲手侍养的,日日坐卧不离, 除了不能上|床, 坤宁宫没有它们不到的,所以养得活泼大胆,无法无天。她最近不必在福临处伺候,苏墨尔也不肯轻易把福全给她送来, 更有大把时间跟猫猫消磨, 同猫猫的关系越发好了。上辈子没收养猫猫的遗憾一扫而空。

橘糖的名字又是从福临处来的……阴差阳错, 偏唯一的这只长毛猫猫没取名字, 被他碰巧来了起了名字,他选的音,她酌的字儿,这个想头若是普通人大约觉得牵强,但热恋的人想来就甜蜜无朋,若是这正热的两个人还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不能见面,这甜中的一丝儿涩就更衬得甜。日间闲着愣神儿时, 抱着它揉最应景,是外人解不了,自己才分明知道的相思。

吴禄进门磕头, 正碰到皇后在榻上, 膝头抱着一只橘白相间的小猫儿, 那猫儿一身柔顺的长毛儿,眼神淡漠,样子威风。皇后穿一身碧色衫子,低着头,远看跟一幅画儿似的。走近了才发现一双玉白的手,十指如水葱,正埋在猫儿身上的长毛间细细抓挠。

吴禄一路进来,心里叹,怨不得皇帝主子喜欢皇后,如此煊赫又这么恬静,偏还生得好,听说极有才,满蒙汉语都说得好,难得写得一手好字儿,万岁爷都自叹不如……一边心里杂七杂八想着,一边艰难从美人儿身上收了眼神,他一个没根的人也忍不住叹她秾色。跪倒请安,又传皇帝的口谕:“皇后娘娘坐着听谕,万岁爷宣娘娘去养心殿伺候。”

金花疑心听错了,问他:“现在?”

吴禄直起身来:“回娘娘,万岁爷正在养心殿候着娘娘,娘娘还请快些去。”

金花听了心里就有些乱。

避了一个多月的嫌疑,福临也一个多月没入后宫,现在太后又开始因为福临不入后宫跟帝后生嫌隙。昨儿傍晚请安时还因为福临不入后宫把两人都明敲暗打教训了一番。

皇帝还好,亲政五年,前朝政事既用心又得力,一改满洲对汉人的□□,德被百姓,颇得汉臣拥护。他在政治上也日渐成熟,有些事,太后明知道他阳奉阴违,但是他做得巧妙,滴水不漏,太后也说不出来什么,更奈何不得他。

这次皇帝不入后宫,借口就是国不平靖,郑成功纠集十万大军,在福建沿海闹事。其实有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清军在闽南也有驻军,郑军构不成大患。但是皇帝忧心朝政是正事,满清又在马上夺天下,皇帝尤应重视治兵、战事,为了前朝而荒了后宫,乃朝廷之福。太后就不便多说什么。

送走皇帝,太后留下皇后训话,老生常谈的要多劝皇帝保养身子、重视子嗣。金花一边应着,一边剖白:“皇额娘,万岁爷也很久没跟儿臣递话了,刚膳桌上他连看都不看儿臣。”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委屈起来。自从上次两人在梢间儿换了回衣裳,北京秋燥,竟然再没下雨。另外,她猜他前朝确实事忙,对自己有心无暇,也只能桌上桌下捏捏手了。可是理智如此,心里仍旧发涩,心里又惦着哈斯琪琪格,眼泪就盈满了眼眶,再衬着几句,“儿臣也想万岁爷,以前万岁爷对儿臣是什么情形,如今这般,儿臣也难受,但凡能劝,一定劝。”一边说着就开始滚泪珠子,嫩生面孔上眼泪横流,哭得妆花了,鼻头也红了。太后看皇后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揣测最近儿子确实冷淡后宫,跟儿子不睦的气儿就被憋住了,发不出来。婷婷袅袅的一个美人儿站在眼前掉眼泪儿也怪没趣儿,于是对皇后也”叫去“了。

太后正介意皇帝不入后宫,皇帝就这么明目张胆叫她去养心殿伺候,是之前影影绰绰提到的事体已经解完了?这么想着,金花忍不住在舆上笑了一下自嘲,她还真是乐观。

到了养心殿,吴良辅要去报,被皇后拦了。吴良辅知道帝后的关系致密,想来万岁爷不会怪罪,任皇后自己进殿。

金花还没迈进门槛,先站住了。他正在案前端坐,今儿穿的天蓝色袍子,颜色清爽,就跟这爽快的秋意一般;修长的眉眼静宁地垂着,神色安稳镇定;上身比直,肩宽且平,肩上一个突出的肩峰,她吃醉了曾握在手里的;不知正在看什么端坐不动。她盯着他凝神看,如今,这俊男人是她的?至少从现在往以后,有一段时日,又有一部分是她的?这么想着心里欢欣,又有些不足。

福临正等着金花来,算时间差不多了,一抬头,她正站在门口,一身碧色衫子,一张桃花样粉脸,歪着头垂眼楞着。他急着起身,官帽椅”哐啷“一声,惊动了她,她才嫣然一笑,扶着门框抬腿往殿里迈:“万岁。”

款款迈了两步,他已经摆着长腿走到跟前,她要行礼,给他把着胳膊拉在怀里:“不要这些虚礼。”

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正笑意盈盈打量她。她伸手摸了摸头上钗,今天穿翠衫子,她选了银的头面,都是冷色,清爽。他细看了看,觉得不称意,温声说:”今儿戴得素,不大适合出宫。“

她一伸手,腕上那只羊脂美玉的镯子先露出来,他伸手握住,又说:”这只倒是总戴着。“

她也笑:”就这只是表舅舅亲送的。”别的都是吴良辅带着小太监去赏的,自然不一样。这只玉镯儿还是为着她说金子银子熔了还能赏人,他专门替她挑的,就更不一样。

他把她圈在怀里,拥着往里间儿走,一边走一边说:“来瞧瞧这次的。”

一个多月没来,养心殿西暖阁的里间儿竟然变了样儿。窗下的妆台是新置的,上面摆了几个锦盒。福临掀开一个,说:“今日换这套。”金花定睛细看,是一套五瓣花的黄金首饰,鬓花、钗、镯儿、戒子,能想到的都有。之前金花还跟呼和说宫里赏的首饰粗笨,这套就精致,每片花瓣都不同,花蕊也细细做出来,每朵都像是迎风展摇似的。

福临把金花摁在妆台前的矮凳上,动手摘她头上那套银首饰,一边说:“快些,别迟了。”两人四手,三下摘完了。她对着镜子戴首饰,一边戴一边问:“万岁,要出宫?去哪儿?”他怕她急,轻描淡写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头上戴好了,她朝他仰起脸来:“好看吗?”桃花眼闪得像星,两片艳唇,眼角眉梢都是甜腻的笑意,头上黄灿灿的足金首饰,灼得他张不开眼。他就记得她那日穿正黄戴足金尤其好看,傍晚跟他一起走在御道上,一边走一边跟他说君恩不可依,今日爱你,明日爱她,腕上还有一只大金镯子打着手……

“好看。”他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硬憋着气吐出这两个字。就是他的人了?再不是一抬头给他一个没来由的笑,推着搡着躲着不应他。正欢喜着,她却一扭身,低下头,他忙弯腰去找那张笑脸,却听她说:“那您还没亲我……”这六个字儿越说声儿越小,他兵荒马乱举着脸去找她,她手在首饰匣子里摸了摸,躲了他,站起身,淘气地脆生生说:“走吧?”

两人乘马车从西北角门出宫,一出宫禁,他就攥着她的小手说:“表外甥女儿别怕,是济度上了‘夹片’,福晋临盆,这趟去王府。”顿了顿又说,“上次佟妃的稳婆很得力,已经派去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也命人宣了,想来已经入府,总之万无一失,表外甥女儿别怕。”

金花忍不住去抚左手给佟妃攥过的那处,点点头,说:“宝音姑姑也在,不怕。”过了片刻又颤着声儿说:“姐姐生产过几次,这次必定顺利?”说不清是问还是肯定,脑子里想的却是佟妃生产时候的血房,佟妃攥着她手腕子低嘶,这么想着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车外日头明晃晃的,她却觉得冷,果真是秋天了。

济尔哈朗和济度父子还没分府,到了王府,帝后两人受过父子领着家人大叩大拜,福临留在前厅跟亲王父子叙话,金花就由济尔哈朗的福晋引着去后宅。

两人出了前厅,皇后先问福晋:“福晋,现在什么情形?”济尔哈朗的福晋从年轻跟着王爷征战,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痛快爽朗,说:“托万岁娘娘的福,母子平安!”

皇后听了脚下一顿,忙极力敛着情绪,恢复了神色继续扶着福晋的手走,刚刚走得急,这会儿她放心了脚步就打虚,身上的重量不自觉压在福晋手上,步子也慢下来,又要极力掩饰,皇后的情绪原是不能轻露的,慢声细语说:“孩子还好?”

福晋答:“回娘娘,瘦猴子似的,这几个孩子数他瘦,哭声反而最大。半天就产下来了,是个急性子,也心疼母亲,哈斯琪琪格没怎么吃苦,这一次倒是意外地顺利。昨天半夜开始的,她现在该睡醒了。”

听了这句,皇后才真放下心来。从前厅走到后宅不过片时,她不问,也就迟一会儿知道姐姐平安,小外甥平安,可是关心则乱,就算提前片刻把悬着的心放平了也是好的。

精奇嬷嬷敞开门,一个穿着深蓝窄袖衫子的妇人迎出来行礼,金花僵着身子别别扭扭受了礼,又跟着她进哈斯琪琪格的寝屋,等济尔哈朗福晋退出去,金花把嬷嬷丫头都遣出去,屋里只剩哈斯琪琪格姐妹和那位妇人时,金花伸手,亲亲热热唤了声:“姑姑。”金花在阿拉坦琪琪格小脑瓜里读过,这是她的乳娘,宝音姑姑,草原上的妇科圣手。

宝音姑姑又要拜,金花把她拉起来,两人一坐一站,金花把脸埋在宝音姑姑胸下,带着哭腔说:“姑姑,好想你。”离开草原大半年受的委屈、担的惊、受的怕都涌上心头,她像个在外疯跑了一天回家找母亲撒娇的孩子。

哈斯琪琪格本来还睡着,被金花的呜咽吵醒了,躺着看了她一眼,说:“宝音姑姑,您瞧瞧她,都嫁人了,见到您还跟个孩子似的。而且,妹妹是不是来瞧我的?你小外甥看过了嚒?有了宝音姑姑你谁也不要了。”

金花也奇怪,这具肉身对宝音姑姑的亲近眷恋强到没理智,一举一动,皆是肉身反应。对别人,她要在阿拉坦琪琪格脑海里搜索一番此人是谁,应怎么对她;对宝音姑姑,根本不需要她思想思考,一伸胳膊直接扑进她怀里。眼下哈斯琪琪格打趣儿她,她也停不住,继续伏在宝音姑姑身上呜呜咽咽,因为怕给人听到极力压着声儿,憋得身子一抖一抖的。

宝音姑姑由着她哭,轻轻拍着她的背,空灵的声音说:“我们阿拉坦琪琪格从小就这样,哭完就好了,是不是?宝音姑姑这不是来了?”

金花听到宝音姑姑说“是不是”,跟她商量似的,肉身受到至大的安慰,渐渐收了泪,拉着宝音姑姑在身边坐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姑姑,您想我么?”这么说着又伤心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一连串儿往下滴。宝音姑姑也长着一双秀气的小手,捏着帕子灵巧地给金花印眼泪,压着情绪说:“特别想我们阿拉坦琪琪格。”

金花透过满眶的眼泪看着眼前宝音姑姑模模糊糊的脸,她总觉得她见过她。不是阿拉坦琪琪格见过她,是金花见过她。金花在上一辈子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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