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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效?”耳朵一动,陈嘉效整个骨架在这一声不太确定的轻声呼唤里散架了,后知后觉重新感知到自己的呼吸、心跳。旁边服务生十分及时走过来询问陈嘉效是否需要什么,等了太久,郑清昱本来在看窗外,她担心今晚会不会下雨,月亮湾外还晒着床单被罩,听不到回答,她疑惑转过脸,试探叫了声。陈嘉效深吸口气,礼节性颔首,“不需要,谢谢。”郑清昱把茶杯放下了,低头去拿围巾,陈嘉效指尖在沙发上叩两下,“我以为你会叫我陈总。”对面人动作一顿,抬眸对上了他一双总是漆黑冷静的眼,弯了弯嘴角,“不至于。”话说不过两句,就终止了。陈嘉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对面的郑清昱,和上一次在包厢里不期而遇的,不完全是同一个,好像略过那晚,他是自医院电梯那次过后一个多月再次遇到她,一个人。是他印象中那个对一切都是无谓状态的女孩,浑身上下没有太多鲜活的热气。原本陈嘉效认为,她是完全没认出自己,可现在看来,她不仅认出他,还能精准叫出名字对上号。当然,不排除是上一次她从厉成锋那群人口中拼凑出来的信息,然后才在漫长的十天时间里,回想起自己生命里曾经有过这么个人存在。虽然,她那句难得有点人气的“不至于”应该足够证明她知道他就是她大学时期认识的那个陈嘉效。陈嘉效发现,郑清昱短短叁个字就让他的思绪百转千回试探自我无数遍。“你也刚到?”“刚得到了一盒日本柑橘,让他们处理了。”陈嘉效有意无意隐去了他刚从停车场上来的信息,同时内心在预设,等会儿饭桌上会不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可他又有种强烈预感,郑清昱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公众场合失态。可厉成锋怎么敢用这么刁钻的理由解释他的离席,这必须要对方配合才行。陈嘉效眉头不自觉一皱,就在这时,郑清昱已经戴好围巾,询问他:“你是不是还有事?”这个问法很巧妙,言下之意是她在避免两人一起上楼,除此之外,久别重逢,她对他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不过片刻,陈嘉效就释然了,毕竟两人真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朋友”。老同学都算不上。所以不会上演那首歌里所唱的场景,“带着笑脸,挥手寒暄”,甚至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没客套的必要。郑清昱不关心是什么柑橘需要用切的,也不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台城。人先走一步后,陈嘉效望着对面空了的座位,一盏精致的茶杯,忽然想起来那时候401常说的一句话:郑清昱名花有主啦,她不会对自己对象之外的任何男人感兴趣。上菜前厉成锋回来的,身边王磊宁在分析市场,陈嘉效神色专注,其他人全在起哄,他大概知道他没上来前发生了什么。前脚郑清昱一个人走进来,大家都有点疑惑,脱口而出:“嫂子,锋哥呢?车怎么样都不是事,关键是你没受伤吧,对方是不是讹上你们啦?”袁虎一脸羡慕,当着人面就模仿起来,“锋哥你都不知道,刚才我们问嫂子怎么就一个人上来了,嫂子说……”“他说他一个人处理就行,不想让我焦虑,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懂,那就让他表现呗。”陈嘉效想象不出袁虎那张厚脸皮造作出来的傲娇是如何被郑清昱演绎的。现场笑倒一片,陈莉莉立马不留情面指出,“少来!清昱姐才不是这样,多了啊……”郑清昱笑而不语,精致如玉脸上有一缕不抵眼底的笑,默默和大家一起,开得起这个玩笑,反倒是厉成锋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本来就是,走保险的事,按流程走,这事主要看对方态度,我主要是怕对方难缠,一时半会儿的,不能让你们都等我们夫妻俩。”“这话说的……那等会儿开酒了你们夫妻得先各自来一杯,各自噢,你厉成锋别又想装什么怜香惜玉。”陈嘉效冷眼旁观,递烟过去任由王磊宁点燃了,散散往后一靠,清醒地吞云吐雾,英朗轮廓更加分明,眼尾若有似无捎了一丝讥笑。都说高技巧的接吻和做爱,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技能,无师自通,其实伪善和撒谎也是。
当然,他认为最不会演戏的郑清昱,和一个出轨的丈夫,在众人面前天衣无缝配合上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那晚之后,有几次不是他们夫妻俩同时到场,厉成锋都会在上菜前离席,说要去帮郑清昱停车,大家习以为常,也真有两回,厉成锋真的接到了郑清昱。除了谈事情,王磊宁这人本身就爱热闹,经常把人撺掇到一起玩,陈嘉效不是每回都有空参与。去年十二月他几乎都在伦敦,和慢节奏的冬天不一样,每天投入高强度工作,十号凌晨,照例查看、回复、清理邮件,偶尔发现一封请柬。二十叁号,陈嘉效提前结束工作回国,在平安夜芮敏的婚礼上和郑清昱再次碰面。婚礼办得很隆重、梦幻,全场陈嘉效不认识几个人,是曾经滨大的校友先认出他,只在心底默默惊疑怎么他也会来芮敏的婚礼?这两人,上学的时候有什么瓜葛吗?硬扯什么关系的话,那也是芮敏前男友和陈嘉效是舍友,可芮敏石俊那段感情太惨烈,当初闹得整个滨大都知道石俊劈腿,芮敏应该恨死和渣男有关的所有人才对。但抱陈嘉效大腿的机会又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别人婚礼上,陈嘉效几乎要把新郎风头抢尽,不管是女方这边还是男方那边的女客人,都有来加陈嘉效微信的,有些是当年上学的时候不敢出手,现在自己变得更好了,发现陈嘉效居然也是单身,决定义无反顾勇敢一次。陈嘉效通通拒绝,有人实在太不甘心,捧着手机不肯走,带动气氛试探口风,“你是不是也快要办好事了?”这样好像大家心里更舒服一些,毕竟这个年纪的男人,英俊、多金,性取向不小众的话,要不就是早低调稳定下来,要不就是注定浪荡一辈子。“我没有结婚的打算。”陈嘉效语气是温和的,可清俊一张皮囊多情又绝情,一句话扼杀了所有人多余的想象。那些铩羽而归的女同学,心里一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厌恶了。世界上果然没有长得帅还专一的男人,不,是根本就没有帅而不自知的男人,他们都享受被各种美女前赴后继,善于利用自己好看的皮囊为非作歹,毫无愧疚、廉耻,其实灵魂空空。身边一下空了,陈嘉效坐在距离台上最远的那桌,和周围人没什么好说的,西装革履的背影自带一抹孤独落寞的忧郁,不认识他的都以为他独自来参加前女友婚礼。这就是芮敏要的效果。在陈嘉效目光无意间掠过来时,郑清昱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和舍长靓姐说话,其实她们班今天来了挺多人的,只是当初的401只来了郑清昱和高靓。有人高声起哄,“要不是清昱结婚了,今天伴娘肯定有她一位!当初你和芮敏总黏在一起……”高靓一本正经纠正:“错,是新娘子总黏着你们昱姐好不?”大家一阵笑,“哎,人家今天是主角,可不兴在背后去蛐蛐人家。”“就是!今天芮敏最美大家没意见吧!到时候都别和老娘抢捧花,飞四五个小时特地赶来的……”“就是你在这儿等着大伙呢!那不行,我们一群人没结婚没对象,新娘子都说了,到时候各凭本事!”男同学也加入热聊,“也就你们一群女医生叁十了还在这抢捧花,看看人家郑清昱,属于英年早婚了吧。”“我们这叫为理想事业献身,清昱是不干临床,不然你看她会不会早早嫁人。”有人不了解实情,脱口而出,“人家从上大学开始就带家属,和你们这群打光棍叁十年的能一样……”刚好这个时候婚礼要正式开始了,司仪在台上组织大家各自落座,郑清昱坐主桌,就在前两排,最靠近红毯的一侧。现场灯管渐渐暗下去,有专门的管弦乐队在拉曲,铺垫气氛,高靓忽然凑过去,用气声说:“他们和咱们本来就不熟,可别又勾起你什么不好的回忆了啊。”有些男的,当年在学校和郑清昱同窗五年都没说过一句话。最夸张的是有一回郑清昱的耳机掉了,被同班一个男同学捡到,他先拿去给高靓,高靓问怎么不直接给郑清昱,对方说他不敢和郑清昱说话,觉得她太高冷。这件事当初在401一度成为笑料,梁意意认真点评过一句:郑清昱在他们眼中就是神。为什么不说女神呢,是那群人是真不敢亵渎,郑清昱人美性子冷,加上又有稳定对象。大家都觉得,她一定会和初恋结婚。现在呢,那群人有个别早也弃医从商,有了点底气,加上郑清昱早早结婚,在男人眼中,说俗不可耐有点过,但起码先前那层朦胧清冷的滤镜是打破了的,“神”不也得嫁人生子,他们更愿意把郑清昱想象成那种和婆家关系不好,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这些平凡琐碎事情奔波操劳的已婚妇女形象。可人在他们面前,又是活生生的靓丽、耀眼,一如既往高雅、美丽,举手投足都有一缕仙气似的。所以这些男人,既开始自信,也是忍不住,开始走到郑清昱面前孔雀开屏。暗影里,隔着幢幢人影,侧坐在座位上的郑清昱像一幅剪影,一把长发挽起来,薄又直的肩颈完全展示出来,从饱满的前庭、深邃眼窝、秀挺鼻梁、流畅下颌线,一笔勾勒完全。陈嘉效没注意到大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惊艳全场的新娘穿着繁重但美丽的婚纱手捧花束和新郎手挽手一起入场,现场一片欢呼,各种喷花筒早准备就绪,随着主角入场,现场灯光又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一束直光聚焦新人,不经意晃的角度大了,像点点白星坠入海底散发出来的光影在郑清昱侧脸找角度,波光粼粼又是安静的,如果不是她身上是件纯黑礼裙,陈嘉效会怀疑她是不是在肌肤上打了闪粉。在芮敏和台下打招呼时,郑清昱跟着众人鼓掌,嘴角是有弧度的,可她从不热烈,这个时刻也不例外。听说她和那个男人,一场婚礼都没办。